花园中有几株梅花开得正好,凉亭中有个男子,眉清目秀,神采飞扬, 穿着天青色圆领锦袍, 披着大氅,在那里赏梅。

徐瑛脚步一顿, 那男子已经看见了她,招呼道:“徐二姑娘,还请过来一叙。”

徐瑛认出了他, 正是那天在大门处无礼地盯着自己额头伤疤的男子,她迟疑一下,想着徐幼珈必然不会故意坑害自己,还是朝着凉亭走去。

罗意青施了一礼, “徐二姑娘,那日在门口,是在下失礼,所以托了徐姑娘约你前来,好当面向你赔礼道歉。”他直起身,将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放在凉亭正中的石桌上,“这是玉雪膏,听说是美肤养颜的圣品,能祛除伤疤的,希望徐二姑娘能收下,原谅在下的失礼之处。”

玉雪膏?徐瑛拿过小瓷瓶,打开仔细看了看,没错,和她先前用的玉雪膏是一模一样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本以为这伤疤是一辈子都去不掉了,没想到一个只是见了一面的男子却给她送来了玉雪膏。

罗意青见徐瑛看着药膏不说话,眼眶却是微红,他心中有些不安,想到这伤疤必是人家的伤心事,自己那天还无礼地盯着看,肯定是刺伤了人家的心,他轻咳一声,劝道:“徐二姑娘,这药膏应该是能管用的,你放心,若是不起作用,我定然帮你寻其他良药,总要治好你的伤才是。”

徐瑛呆呆地抬头看着罗意青,不过是一面之缘的人,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却说定要治好自己的伤?

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遇到的大大小小的男子,淘气嚣张的二弟、怜香惜玉却优柔寡断的大哥、只喜欢美女和金钱的表哥王继业、自己刚刚受伤就闹着退婚的黄有荣、硬是把自己治伤药膏抢走的亲生父亲……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的人,温暖和煦得就像此时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冬日阳光。

罗意青见她眼中竟然溢出晶莹的泪珠来,顿时慌了,“你,你别哭啊,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打我出气好不好?或者你罚我,怎么罚都行,你先别哭啊!”

徐瑛的眼泪涌得更凶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是坚强的,遭人退婚没什么,受伤破相也能忍,父亲被革职全家大冬天卖宅子搬家也就那样,就连亲生父亲抢了她的药膏,她也觉得能平淡度过,可是,一个陌生人善意的目光和温暖关切的话语,却让原本没觉得委屈的她突然委屈起来。

看着罗意青急得额头冒汗、手足无措的样子,徐瑛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多谢你,我很需要这个药膏,也不用其他良药,这玉雪膏就能治好我的伤。我只是……从未见过你这样好的人,一时感伤罢了,抱歉,让你见笑了。”

罗意青见她又笑了,心中叹道,女人真是奇怪,又哭又笑的。他见徐瑛脸上还有泪痕,摸出自己的手帕来,递给她:“擦一擦吧,不然等会儿怎么去见徐姑娘。”

徐瑛自己也有帕子,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罗意青递过来的手帕,在脸上擦了几下,将手帕塞到自己袖中,“我洗好了再还给你,还不知阁下贵姓?”

罗意青道:“不过是个手帕,姑娘不用还了,在下姓罗,罗意青。”

“罗、意、青。”徐瑛念了一遍,笑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她正冥思苦想,就见远处徐幼珈和周肃之并肩而来,周肃之身材高大挺拔,徐幼珈只到他的肩膀处,两人走在一起,却有种意外的和谐感。

两人也来到凉亭,徐幼珈招呼道:“二姐姐,罗解元。”

“罗解元?京都解元罗意青……啊,我想起来了。”徐瑛终于想起来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去年我在蔡阁老的生辰宴上听说过你,”徐幼珈拼命朝她使眼色,徐瑛却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你是蔡姐姐的未婚夫。”

“原来是的,”罗意青苦笑一下,“现在却已经退婚了。”

“啊,退,退婚?”徐瑛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这么好,蔡姐姐为什么要退婚?”

罗意青无奈地说道:“是我要退婚的。有高僧说我们八字不合,必须退婚。”

“这样啊。”徐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所谓高僧判八字不合,一听就是借口,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样温暖亲和的京都解元同漂亮温柔的阁老女儿退了婚。

徐幼珈生恐徐瑛心直口快地再说出什么话来,上前拉住她:“外面冷,二姐姐去我的屋里坐吧。”

姐妹两个去了凝玉院,徐瑛心想,罗意青和周肃之看来很是投缘,那他退婚的详情也许周肃之知道,那徐幼珈可能从周肃之那里也听到过。

“四妹妹,”徐瑛抿了几口茶,问道:“罗解元和蔡姐姐为什么会退婚呢?”

“你可别再叫她什么蔡姐姐了,你肯定觉得她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徐幼珈前世也见过蔡文蕙无数次,还真是从没看出她的性子如此毒辣,她低声将蔡文蕙试图毒杀罗意青的事讲了一遍。

徐瑛都惊呆了,“你,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徐幼珈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当时就在天香楼,那可是我亲眼所见。”她没说是自己救了罗意青,只说是他偶然发现了茶水里的毒。

“罗意青可是京都解元,学问、容貌、家世都不错,性格还那么的好,蔡姐……蔡文蕙竟然不喜欢他,”徐瑛不解地摇摇头,“就算是不喜欢,直说就是了,她真不想嫁,罗解元那样的人,肯定不会让她为难,必会自己想法子退亲,她做什么要害人性命呢?”

徐幼珈盯着徐瑛,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姐姐,你好像很了解罗解元的样子啊,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相交到如此地步了?”

徐瑛瞪了她一眼,抬手就在她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少阴阳怪气地说话,我从小到大,真的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男子,温暖得像阳光一样。”

徐幼珈笑着躲开她的手,心里把她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细数一遍,悲哀地发现,徐瑛身边的男子还真的都挺差劲的。

罗意青回到家中,张夫人问道:“怎么样,徐二姑娘收到玉雪膏,有没有喜极而泣啊?”

喜极而泣?原来她哭了是因为太高兴?罗意青点点,“母亲怎么知道她会哭?”

张夫人一笑,将徐大老爷辗转托人送来玉雪膏的事讲了一遍,“那药膏想必本就是徐二姑娘治伤用的,被她父亲给抢了,你给她送了回去,她必然会高兴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罗意青惊诧地睁大眼睛,难怪她说从未见过好人,会感伤地哭了,“那徐大老爷真是她的亲生父亲?”

“偏偏就是亲生的呢。”张夫人叹口气,将徐府大房二房分家的事讲了一遍、

罗意青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二房只有徐姑娘和她母亲两个弱女子,孤儿寡母,这大房也忒不要脸了,分家一分银子都不给也罢了,二房有钱自己也能过,竟然大冬天地就逼着搬家,还一天都不得耽误?!”也不想想,两个弱女子带着一大堆的仆从家当,该何处安身,徐姑娘生得那样的倾城之姿,又带着大笔身家,会不会被坏人盯上?亏得有周肃之护佑着,不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张夫人鄙夷地撇了撇嘴,“这大房可不就是不要脸吗,也就这么个徐二姑娘,算是出淤泥而不染,和徐姑娘关系不错。”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膛,“阿弥陀佛,要是那会儿徐姑娘出了什么事,哪里还能在上元节去天香楼,也就不能救你,那你不就被蔡……”

罗意青也有些后怕,暗自庆幸徐姑娘那时候没出事,他又想象了一下徐瑛的处境,叹道:“生在那样的人家,有那样的父母,徐二姑娘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若是同流合污倒了罢了,偏偏还还有一颗清醒的善良的心,无法认同父母的所作所为,又制止不了,心中想必十分难受吧。

“谁不说是呢,”张夫人认同地点点头,“所以,那玉雪膏转了这么大一圈,最终还是物归原主,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二月初九就是会试了,初五的时候,张夫人和罗意青又来了双柳胡同,罗意青自去明和院,同周肃之交流会试的心得,张夫人则去了舒雅院,和顾氏商量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徐幼珈也在一旁专心地听着。

乡试和会试都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三天要一直待在那个小小的号间里,只有一块木板,白天当桌子,晚上当床,睡在上面连腿都伸不直,考生只能提个篮子,装些吃的和笔墨,这样连着九天考下来,只有身体好的还能正常走路,好多人都是家人抬出去的,有那身体差些的考到一半就晕过去了。

顾氏和徐幼珈听得直咋舌,张夫人是照顾过罗意青乡试的,颇有些心得,“现在天气冷,身上披个厚实的大氅,晚上还能裹着睡,不然要冻坏了。吃的就带刚烘出来的饼子,虽然放一天就硬了,不过考场里有热水,还能咽下去……”

徐幼珈顿时开始忧虑了,肃表哥冬天只穿稍厚实些的锦袍,根本就没有大氅,不行,得赶紧准备起来才是。

顾氏和张夫人商量好了会试要准备的东西,对徐幼珈道:“你且先去吧,我和张夫人说会儿话。”

徐幼珈正想着走呢,起身道:“娘,库房的钥匙给我,我要去找些好皮子。”

顾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让兰香把钥匙给娇女儿,“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狐皮,你随便挑去。”

徐幼珈拿了钥匙急匆匆走了,张夫人问道:“她这是……”

顾氏道:“该是要给肃之准备大氅,说起来,我有件事要麻烦夫人呢。”她把想让张夫人做媒的事讲了一遍。

张夫人笑道:“哎呦,这可是大好事呢,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就般配,郎才女貌,将来必能和和美美的。”她想了想,“既然两家都是乐意结亲的,那纳采和问名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两天就可以办了,等咱们去善觉寺的时候,正好可以合这两个孩子的八字呢。合八字原本应该是男方家中去做,不过,你们这样亲近,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了,再说,周解元这几天要会试,会试完还要准备殿试,估计有的忙呢,正好咱们要去善觉寺,顺便办了就是了。”

顾氏起身向张夫人行了个褔礼,“那就要劳烦夫人了。”

张夫人一把拉住她,“莫要客气了,替人做媒那可是添福气的好事,更何况是这两个好孩子呢,我现在就去外院周解元那里,和他商量一下细节。”

徐幼珈拿了库房的钥匙,指挥着小丫鬟把狐皮都搬出来,挑了毛色相同的几块,又挑了几匹厚实朴素的料子,带回了凝玉院。

她先把狐皮都拼在一起,狐毛要顺的一致,按照大氅的样子裁剪好,再细细地缝起来。

正忙活着,听见周肃之唤了一声“娇娇”,抬眼一看,他已经进屋了。周肃之看了看她铺在床上的狐皮,问道:“娇娇这是在忙什么?”上午张夫人和他商量了定亲的细节,两人这就算是正式开始议亲了,他心中十分高兴,午膳都多用了一碗饭,结果等到未时也没见小姑娘过来,还以为她又像前两次那样在躲羞呢,没想到却是在忙活着缝制什么。

“肃表哥。”徐幼珈直起身子,“我要赶紧给你做个大氅出来,这二月的天气还这么冷,你会试的时候要考九天呢,晚上在考场的那个小号间里睡会很冷的,你穿着大氅进去,晚上就裹在身上。”

原来小姑娘没去明和院,是在这里给自己做衣服啊,周肃之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甜丝丝的。他是经历过九天乡试的,确实不好过,不过,他并没有见过徐幼珈做女红,生恐她伤了自己,他拉过徐幼珈的手,仔细地看了看,见十个指头光光的,没有被针扎过的痕迹,这才舒了口气。

徐幼珈笑道:“肃表哥担心什么,别看我这样,我的女红也是不错的呢。”前世最落魄的时候,她和春叶还要绣些帕子换钱呢,重生之后,她做女红总会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索性就再也没动过针线,反正母亲也不会要求她做这些。

周肃之看了看她缝制好的部分,果然阵脚细密,一看就功夫不错,“娇娇,这些让丫鬟们做了就是,何必自己动手,不要累坏了。”小姑娘给他做衣服,他心里虽然甜,却又舍不得她受累。

“不累。”徐幼珈摇摇头,“我常年也不动手,就只给肃表哥做件大氅而已,不会累的。再说,肃表哥的衣服,我想亲自动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忙停了下来。

周肃之的黑眸中闪过愉悦的笑意,因为是自己的衣服,她才要亲自动手?

他拉着徐幼珈的手,走到窗边的罗汉床坐下,小梨花晃着胖乎乎的身子过来,跳上罗汉床,硬挤在两人中间蹲下。

“娇娇,你知不知道,张夫人做媒,咱们已经正式开始议亲了。”他握着她白皙柔腻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母亲让她先行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要和张夫人商议亲事的,徐幼珈的脸红了,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娇娇,等会试结束,咱们就定亲了。”两人的八字合过,纳吉完成,到时候,亲事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徐幼珈轻轻“嗯”了一声。

周肃之的大手悄悄地抓起小梨花,扔到了一边,伸开双臂将徐幼珈紧紧抱在怀中,“娇娇!”他动情地唤了一声,又快速地将她放开了,感谢苍天,让他和她都重来一次,这一次,他们都不会错过彼此。

第55章

徐幼珈忙活了两天, 终于将周肃之的大氅做好了。

顾氏将大氅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叹道:“娇娇的女红竟然这么好, 我都不知道呢。这狐皮是顶好的,只是这外面怎么用这样普通的料子?”

徐幼珈在大氅外面缝制的是普通的竹青色暗纹缎面,她解释道:“肃表哥去会试,考场中都是学子, 也不好太奢华了, 只里面是狐皮保暖就行,外面就用普通的料子, 也不那么显眼。”

周肃之笑道:“娇娇说的甚是。”

顾氏看了他一眼, 他先前在自己面前都是唤“表妹”的,这下也唤“娇娇”了,罢了,反正两人过几天就定亲了, 就是亲密些也没什么, 她倒是盼着两人关系甜蜜,不要相敬如宾的。

周肃之将大氅披上, 徐幼珈左右前后地看了一遍,“很合适,不用改动了。”

周肃之黑眸含笑看着她, “有劳娇娇了。”

徐幼珈面色微红,“肃表哥,祝你金榜题名。”

……

会试这天,因为长平要在考场外一直等候着, 他们是坐马车去的,长平亲自驾车,又带了两个小厮,一起去了考场,留长安在家中守护。

次日,张夫人和顾氏、徐幼珈一起去了善觉寺上香。

先上过香,她们在定好的厢房里歇息,用了素斋,顾氏笑道:“娇娇,你自己去玩吧,我等会儿去找张夫人还有事。”

徐幼珈知道是要去为自己和周肃之合八字,乖巧地点点头,“娘,我去放生池那里看看。”

善觉寺的放生池也是很有名的,里面有大大小小不少的乌龟。徐幼珈立在池边的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旁,脑子里想的却是周肃之,也不知道考场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很冷,那饼子会不会难以下咽。她倒是不担心周肃之考不好,前世,他可是考了头名会元的,就算这次多了个罗意青,他也能名列前茅。

想到等这次考完,她和周肃之就能正式定亲了,徐幼珈抿着唇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露出一片蓝色的衣角,程翊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角,她想起了什么,笑得那么甜蜜?他只是偶然来善觉寺办事,却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她。

第一次见她,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第二次见她,她惊恐万状地奔跑着,赶去救罗意青。这还是他头回见到面色正常的她,面颊莹莹如玉,双眸盈盈若水,唇瓣像是最娇嫩的花瓣,唇角的一丝浅笑,引得他的唇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徐幼珈立在池边,想象着她和周肃之的未来,程翊立在树后,静静地看着她。

几个小男孩咋咋呼呼地跑过,徐幼珈让了一步,程翊眼看着她的脚踩到了一块圆溜溜的小石头,叫了一声:“小心!”

徐幼珈的脚刚刚踩到圆石就知道不对,她还没有踩实,完全可以把脚挪开的,可是,程翊的声音却吓坏了她,那声音太熟悉,让她一瞬间产生一种怀疑,怀疑自己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会宁侯府。

她的脚在圆石上一滑,身子一歪,朝着放生池跌了过去。

程翊大急,脚尖一点,将自己的速度催到极限,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拉了回来。

看到眼前那无比熟悉的面孔,那飞扬的剑眉、那明亮的星目、那挺直的鼻梁、那薄薄的嘴唇……徐幼珈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她拼命挣扎起来,“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程翊本来暗暗庆幸把她拉了回来,刚想放手,她却突然挣扎起来,险些又要跌到放生池那边,他不敢放手,只好把她的两只手都握住,低声喝道:“不要再乱动了,会掉下去的!”

程翊真是郁闷得要死,他也是京都有名的俊公子,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吓人的魔鬼了,现在看来,他在瑞记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面色惨白的差点晕过去,极有可能也是被自己吓的。

徐幼珈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回到过去,不能回到会宁侯府,她还有周肃之,还有母亲,不能回去……

她用力挣扎,程翊握着她的双手却不敢太用力,生恐伤了她,又担心放手会让她掉到放生池里去,又急又气,他干脆放开她的手,双手掐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将她举了起来。

“啊!”身体突然腾空,徐幼珈吓得僵住了,她不敢再动,脑子也渐渐清楚了。

程翊双臂一举,将她放在了身旁那个一人高的大石头上,冷冷地看着她。

徐幼珈高高地坐在石头上,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她只是偶然遇到了程翊而已,就像在瑞记那次一样,没关系,她没有回到过去,程翊也并不认识她。

现在的问题是,石头太高了,她下不去……

徐幼珈可怜巴巴地瞅了瞅程翊。

程翊冷哼一声,“还乱动不了?”

徐幼珈摇摇头。

程翊睨了她一眼,看她脸上恢复了血色,“是不是想下来?”

徐幼珈点点头。

程翊皱眉,“说话。”

徐幼珈小声道:“请你……放我下去。”

程翊冷声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下来。”

徐幼珈低着头,“你问。”

程翊:“我有那么可怕,你看见我就吓成那样?”

徐幼珈心头一跳,她不能让程翊怀疑她,最好是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没有怕你,是……是怕掉到池子里,我吓糊涂了。”

程翊又问:“你以前见过我吗?”会不会他在做什么事的时候,让她看到了,产生了误会,让她觉得自己可怕?

徐幼珈的双手绞在一起,低声道:“那是第二个问题了。”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回答一个问题,就放我下去的。”

程翊愣了一下,唇角弯了起来,胆小如鼠的丫头,竟然还挺狡猾。他双手握住她的纤腰,双臂只轻轻用力,就将她抱了下来。

徐幼珈的脚一踏到地面,就向后退了两步,“多谢。”她草草地褔了一礼,故作镇定地往母亲和张夫人的厢房走去。

“喂。”程翊在后面喊了一声,“我是会宁候府程翊。”

徐幼珈脚步一顿,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脚步还更快了。

程翊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他知道她听到了,也知道她不会说出自己的姓名,没关系,他自有法子知道,今日来善觉寺的人并不多,女眷更少,略微调查一番就能知道她是谁。

徐幼珈急匆匆回到厢房,顾氏和张夫人都还没有回来,她猛喝了半杯茶水,才渐渐平缓下来。

她暗自后悔刚才太过失态,她应该更镇定些的,要是听到程翊的声音不要惊慌,她就不会险些摔倒,也就不会被程翊拉住。就算被程翊拉住,她只要不胡乱挣扎,而是礼貌地道谢,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真笨!”她懊恼地在自己头上用力捶了一下。

顾氏进门,真好看见她狠狠地给自己来了一拳头,吓了一跳,“娇娇做什么?”

“啊?娘你回来了,我头上痒,挠一挠,啊,挠挠就不痒了,呵呵。”

顾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她那是挠吗?

徐幼珈抱着母亲的胳膊,“娘,你和张夫人……那个,结果怎么样啊?”

顾氏扑哧一笑,哪有姑娘家这么追着问自己的纳吉结果的,可她也不忍心让宝贝女儿着急,食指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低声道:“大吉!”

“太好了!”徐幼珈眉开眼笑,抱着母亲就蹭了几下。

……

会试结束的时候,真的有很多学子是家人抬出来的,周肃之自幼跟着师傅,学的是内家养气的功夫,身体底子是极好的,在马车上又睡了一会儿,到家的时候,已经看不出疲态了。

“肃表哥!”徐幼珈在大门内等他,一见他进来,忙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好好的,才放心了。

周肃之和她一起往明和院走,“娇娇怎么在外面等,冷了吧?”小姑娘眼巴巴等着他回家,他心里高兴得很,就是有些怕她着凉了。

“不冷。”徐幼珈摇摇头,又扭过头看他一眼,心疼地说道:“肃表哥瘦了。”

周肃之黑眸含笑,“没事,有娇娇在身边,两天就养回来了。”

进了明和院,徐幼珈殷勤地问道:“饭菜都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也准备好了,肃表哥,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沐浴,或者先睡上一觉再说?”

“先沐浴。”小姑娘准备得这么周全,周肃之很是受用,“等会儿娇娇陪我用膳。”

周肃之进了耳房沐浴,徐幼珈在书房等了一会儿,估计他快要出来了,就吩咐人把饭菜都摆上。

周肃之换了件干净的月白锦袍,半湿的头发松松地簪起来,看起来有些慵懒随意,和平时严谨的样子很是不同。徐幼珈没有见过他这样,坐在他对面,不停地偷眼瞄他。

周肃之给她剔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的碗里,笑道:“娇娇,好看吗?”

“啊,什,什么?”徐幼珈把鱼肉放到嘴里,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好吃。”

周肃之微微一笑,也没再为难她。

第56章

徐幼珈在善觉寺遇到程翊, 很是不安了几天,周肃之一回来, 她心里就踏实了。

睡了个安稳觉,徐幼珈的精神很好,用过早膳,就抱着小梨花去了明和院。

“娇娇。”周肃之正在书案后面看什么东西, 从窗口看见她进了院子, 放下手中的东西,含笑迎了出来, “娇娇先回去, 等会儿我再去凝玉院找你。”

“啊?”徐幼珈疑惑地朝他背后看了看,“肃表哥有客人吗?”门窗开着,屋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啊。

周肃之摇摇头,“没有客人, 娇娇, 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舒雅院那里娇娇也先别去, 回凝玉院去,乖乖等着我去找你,好不好?”

徐幼珈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梨花身上轻轻挠着, 明和院不能待,舒雅院也不能去,肃表哥和母亲要做什么事呢?突然,她福至心灵, 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睁大眼睛朝他看去,正对上周肃之的黑眸,那里面有喜悦,还有绵绵的情意……

徐幼珈的脸迅速地红了,“我,我先回去。”她转过身,匆匆往外走,到了院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周肃之立在廊下,正含笑看着她。

徐幼珈抿唇一笑,脚步轻快地回了凝玉院,一进屋,将小梨花放到地上,捂着脸在原地转了几圈,扑到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笑了起来。

小梨花纵身跃上床,轻巧地跳到徐幼珈的背上,踩了几下,高兴地“喵~”了一声。

徐幼珈一上午都兴奋不安,周肃之快到午时才来,春叶和春苗都在堂屋候着,行了个礼,“表少爷来了。”

徐幼珈在里屋听见,站起身来,周肃之进了屋,见丫鬟都没有跟进来,屋里只有徐幼珈一个,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娇娇,咱们定亲了!”

尽管早就猜到了,徐幼珈心中还是一阵激荡,她抬眸看着周肃之,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