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璟脸色苍白,额上隐约有汗,皱着眉头看看目瞪口呆的两个妹妹,“没事,我回房间去换件衣服就好了。”他转身大步朝前院去了,王氏紧紧追在后面。

徐幼珈看了看床头靠着的老太太,本以为她是想磋磨自己要些好处,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歹毒,那滚烫的药汁若是泼到自己身上,或者脸上……徐幼珈打了个寒颤,目光也变得阴寒起来。

老太太被她看得不自在,怒道:“我只是一时手滑,并不是故意要扔出去的,你看什么看!”

徐瑛轻轻拉了徐幼珈一下,“四妹妹,咱们去看看大哥吧。”

徐幼珈也不放心徐璟,没再理会老太太,和徐瑛去了前院。估计徐璟会解衣,所以她们都没进屋,只在院中听着动静。

春杏和王氏帮着徐璟把衣服脱掉,后背整个都烫红了,好在没有破皮起泡的地方。王氏不放心,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开了方子,留下一瓶药膏。

徐璟趴在床上,王氏亲自动手,将药膏给他细细地涂上。

春杏看看徐幼珈和徐瑛还站在院子里,出来将徐璟的伤势解释了一番。

“怎么站在这里?”

徐幼珈扭头去看,眼睛一亮,“肃表哥!”

周肃之在刑部就收到了长平派人送的信,知道徐幼珈来了这边,他不放心,过了午时,将手头的事情都交代了一下,就找过来了,结果发现徐幼珈和徐瑛都站在前院的院子中间。

徐幼珈拉着周肃之到一旁,低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春杏惊讶地看着周肃之,她见过这位苏州来的表少爷,当时,只觉得他清隽雍容,格外好看,可惜是个商户家的庶子,在她的眼中,远没有三品大员家的嫡长子尊贵。可如见再看,徐璟只能算个寒门学子,周肃之却高中状元,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五品京官了,他穿着一身公服,团领青袍,银带钑花,看上去十分威风。

春杏喉咙发涩,舌根微苦,她快要后悔死了,要是她没有勾引徐璟,现在还是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等姑娘今年嫁给周肃之,她服侍左右,应该也能做个通房的。年轻俊美的五品京官的通房,可是比一个寒门学子的通房好太多了,更何况,周肃之考中了状元,学识定然很好,将来肯定能平步青云的。

周肃之听着徐幼珈低声的叙说,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寒光,这个老太太,真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王氏给徐璟上了药,见周肃之也来了,她并不想面对周肃之,因为她原本是三品京官的正头太太,周肃之不过是借住在她家的商户庶子,她连正眼都不瞧的。可如今,她却比他落魄,想要继续高傲地对他,没有那个资格,若是低声下气,又委实拉不下脸来。

“呵呵,周郎中是来接珈姐儿的吗?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珈姐儿回去吧。”王氏不想和周肃之多说话,痛快地放人了。

“既然来了,总要给老太太请个安再走。”周肃之道。

王氏无奈,领着周肃之和徐幼珈又回内院去了,徐瑛跟在后面,春杏跟了两步,才想到自己应该回去照顾受伤的徐璟。

老太太依旧靠在床头半坐着,见周肃之也来了,挑了挑眉毛。

周肃之笑道:“老太太既然病了,还是多躺着歇息比较好,我扶老太太躺下吧。”他说着话,直接上前,一手搭在她的后颈,一手握着她的胳膊,扶着她躺了下去。

老太太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力道,刚刚躺平,就听见极轻微的“咔嚓”声,一股莫大的暗劲从搭在她后颈的手上传来,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周肃之不慌不忙地给老太太搭好被子,转身对徐幼珈道:“老太太累了,表妹,咱们走吧。”

徐幼珈疑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双眸紧闭,似乎真的睡了。她朝徐瑛摆摆手,随着周肃之往外走,王氏虽然不情愿,还是和徐瑛一起送他们到了大门处。

第二日,徐幼珈没有见到来催她去侍疾的婆子,暗暗奇怪,难道老太太一天就偃旗息鼓了?到了下午,王氏派人来了,徐幼珈才知道,老太太竟然真的中风瘫痪了,全身都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了。服侍她的丫鬟以为她睡着了,就忙活别的去了,见她到了午膳时间还没动静,上前仔细检查,才发现她动不了了。

徐幼珈无比诧异,她昨天说的中风是故意气老太太的,怎么就真的中风了,而且还不是半身,直接就是最严重的那种。

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猛然想到昨天周肃之扶着老太太躺下……

周肃之和她一样爱洁,怎么会主动去扶老太太?她坐不住了,去明和院等周肃之散衙。

“肃表哥!”周肃之一进屋,徐幼珈就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

未婚妻如此热情,周肃之很是高兴,顺势就在她白净的脑门上亲了一下。

“肃……肃表哥!”徐幼珈顾不得害羞,把老太太全身瘫痪连话都不能说的事讲了。

周肃之的嘴角轻轻翘起,“那不是她应得的吗,她用滚烫的药汁泼娇娇,真的就是手滑?”

“肃表哥,你——”徐幼珈有些着急,低声道:“你这样,会不会被发现啊,万一被人抓住把柄怎么办?”她并不为老太太难过,这样她反倒不能再作妖了,只是害怕会连累周肃之。

见她如此为自己担心,周肃之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愉悦的笑意,“娇娇放心,我是用暗劲伤了她的脊柱,没有外伤。我可是刑部郎中,什么伤验的出来,什么伤验不出来,可是比谁都清楚。那老太太连话都说不出,手也动不了,就算心里清楚是我下的手,也没办法告诉别人了。”

听他如此自信,徐幼珈也放心了。

第71章

老太太全身都不能动弹, 话也说不出,自然也没办法要求徐幼珈来侍疾了。

王氏照顾了几日, 请了几个大夫都说老太太不可能好转了,她也失去了耐心,将老太太挪到了背阴的南房,拨了个粗使的丫鬟照看, 就不再理会了。老太太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全靠丫鬟照顾,有时候丫鬟一个人实在是顾不过来, 屋里的味道就会很糟糕。徐瑛倒是时不时去看看, 帮着老太太翻个身喂个饭什么的。

大老爷非但不难过,反而很是高兴,他知道老太太手里还有些体己,却一直要不出来, 这下好了, 老太太做不了主了。

大老爷和王氏在正房一通翻找,还真的找出一千两银子来, 外加老太太这些年攒的首饰,很是发了一笔大财。大老爷想用这些银子去走关系,希望能重回官场, 王氏想用这些银子给徐璟和徐瑛准备成亲的聘礼和嫁妆,两人大吵了一架,谁也不服谁,最后把银子一分为二, 一人一半。

王氏把正房略微整修了一番,喜滋滋地搬了进去,她以前在徐府可是住单独一个大院子,到了这里,却要住到厢房,早就觉得难以忍受了,这下老太太把正房空出来了。

这些后续的事,徐幼珈一点也不关心,眼看着她的婚期就要到了,要忙的事情很多。周肃之带着她在西院细细地走了一遍,各个院子都看过,最后挑了正房五间的大院子做主院,也就是他们的新房了,成亲后就会住到这里。苏州的姨母和姨父并不会在京都久留,预计八月份过来,等成亲后就回苏州,徐幼珈挑了个同样大的院子,收拾出来准备到时候给姨父姨母住。

裕哥儿很是开心,徐幼珈的新房离他近,他可以随时过来看姑姑,当然,成亲后就是母亲了。

西院的前院也整修好了,成亲后周肃之也会把自己的外书房搬过去。

东院这边因为舒雅院本就是主院,顾氏和庞怀远打算成亲后还住在舒雅院,所以,顾氏先搬到了凝玉院旁边的小院子,把舒雅院整修一下,收拾成新房。徐幼珈和顾氏虽然很忙,但是忙中有序,母女两个都很愉快。

到了八月初,徐幼珈意外地收到了蔡阁老生辰宴的帖子,送请帖来的小丫鬟笑吟吟地说道:“我们姑娘和徐姑娘一见如故,就盼着徐姑娘去我们府上做客呢,过几天是我们老爷的生辰宴,徐姑娘可一定要去。”

徐幼珈自然是不想去的,可是她担心自己太任性会影响到周肃之的仕途,拿着请帖去了明和院。

周肃之散衙回来,徐幼珈迎了上去,“肃表哥。”

周肃之一眼就发现小姑娘有心事,拉着她的手坐到软榻上,“娇娇,今天有什么事吗?”

徐幼珈把请帖拿了出来,周肃之看过,“娇娇不要去,蔡文蕙心胸狭窄,不知道哪里就会惹到她,她又歹毒,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娇娇和她打交道实在太危险了。”若是在外面偶遇倒也罢了,去蔡阁老府绝对不行。再说,他怀疑前世表妹就是被蔡文蕙害死的,至于原因,很可能是为了程翊。而这一世,据他收集到的信息,蔡文蕙依然是喜欢程翊的,所以要除掉罗意青这个障碍。上次程翊帮表妹上树救猫,肯定已经惹怒蔡文蕙了,当时,她可是就在旁边看着的,没准已经把表妹当作下一个要除掉的障碍了。

“可是,”徐幼珈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让蔡文蕙不高兴,她要是在蔡阁老耳边说了肃表哥的坏话,影响了肃表哥怎么办?”

小姑娘做事会考虑自己,周肃之很是愉悦,捏了捏她的掌心,“娇娇放心,蔡阁老若是事事都听蔡文蕙的,他也做不到如今的位子了。蔡正廉再宠爱蔡文蕙,那也是在后宅,不会影响到朝堂布局的。”上次和罗意青退亲,那是蔡文蕙先斩后奏,若是没有下毒一事在先,估计蔡阁老绝不会同意退亲的,毕竟,罗尚书可是一大助力,失去了这个姻亲,对阁老可是巨大的损失。

周肃之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请帖来,“娇娇到时候只说是生病了去不了,我去就行了。蔡正廉生性多疑,蔡文蕙很可能也是如此,我给娇娇留下个药丸,要是蔡文蕙真的派人来看,娇娇只要把药丸吞下去,立刻就能有发热的症状,不会有破绽的。”

他准备得如此周全,徐幼珈也就放心了,拿过他的帖子打开一看,竟然也是蔡阁老生辰宴的帖子,很是惊讶,“蔡阁老邀请了肃表哥?”肃表哥只是刑部的五品官,怎么蔡阁老也看在眼里呢?

周肃之点点头,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刑部左侍郎要调任了,空出一个缺来,我可能要升官了。蔡阁老邀请我,也是想看看我是不是愿意依附他。现在还没到和他对立的时候,这生辰宴我自然是要去的。”左侍郎调任是师兄帮他做的,为的就是空出位子让他能升官。他前世也在刑部待过,对很多案件都知道结果,在刑部这一年,把刑部积压的案件处理了个七七八八,刑部尚书乐得一把白胡子都要飞起来了,所以这个左侍郎,他是当之无愧。

徐幼珈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侍郎不是正三品吗?表哥才一年就从正五品升到正三品,这也升得太快了吧?按理说,不是应该先从五品升到四品吗?”当年徐大老爷就是侍郎,所以她知道侍郎是正三品的京官。

周肃之轻笑一声,“刑部并没有四品的官职,郎中往上一级就是侍郎了,侍郎再往上一级,就是正二品的尚书。”他的目标就是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

徐幼珈赧然,她并不了解官员的等级设置。

周肃之笑着摸了摸她绯红的小脸,起身去箱子里找了个小瓷瓶,打开看了看,递给徐幼珈,“娇娇拿着,要是蔡文蕙真的派人来探望娇娇,只要服下去,就会发热的。这药丸对身体无碍,只要喝上一大杯清水,发热就能解了。”

周肃之给的药丸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蔡阁老生辰这天,蔡文蕙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徐幼珈,忍着怒气去问了回事处的下人。回事处的人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会在乎一个商户家的女子,吓得双手直抖,胆颤心惊地翻看了记录才知道徐幼珈派人送了信,说是病了,来不了。蔡文蕙不死心,派了个丫鬟去了双柳胡同,一定要把徐幼珈带来,她可是有了周密安排的,要让徐幼珈有来无回,她怎么能不来呢!?

结果那丫鬟也是铩羽而归,“姑娘,那徐姑娘真的病了,发热烧得脸通红,人都有些糊涂了,躺在床上根本就起不来身。”

蔡文蕙咬牙切齿,“你可看清楚了,别是装病的吧?”

丫鬟连连点头,“回姑娘,奴婢看清楚了,还偷偷摸了一下,那额头摸上去烫手呢,绝对错不了。”

这一来一去,生辰宴也快结束了,蔡文蕙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自己的计划。

蔡阁老府的前院,周肃之和罗意青聚在一起。罗意青虽然和蔡文蕙退了亲,但两家没有撕破脸,还是维持着表面的人情往来。

罗意青举了举酒杯,“周兄,当初我还力劝你不要去刑部,没想到短短一年,你就解决了那么多的案子,可以说是为刑部立下了汗马功劳。看来,就算离开了翰林院,周兄也能大放异彩,我是自愧不如啊。”

周肃之笑道:“罗兄可不要妄自菲薄,翰林院要为皇子皇孙们侍读讲学,还要为皇上起草诏书,是极重要的所在,罗兄在翰林院,定能大有所为。”他的目光中似有深意,罗意青心领神会,翰林院很是接近皇室,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是要有自己人的。

在蔡阁老的地盘,不适合谈论太深入的问题,罗意青笑了笑,“对了,下个月周兄就要大婚了,恭喜周兄了。”

周肃之举起手中的酒杯,“到时候罗兄可一定要来啊。”

罗意青促狭的一笑,“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挡酒吧?我可告诉你,我只会灌酒,不会挡酒。”

旁边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周肃之扭头一看,原来是程翊,穿一件蓝色圆领锦袍,冷眼看着他和罗意青。

程翊沉着脸,星目中眸光冷厉,“罗兄恭喜得太早了些,这还有一个月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世事多变,婚事能不能顺利举行还两说呢。”

罗意青有些纳闷,程翊虽然为人冷清,但他是会宁候府世子,素来很有涵养的,从不会如此刺头,今日这是怎么了?

周肃之不以为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成亲的,欢迎世子到时候来观礼。”从程翊这一句话,周肃之就知道,程翊他喜欢上表妹了。有些事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程翊前世可以说是对表妹一见钟情,只见了一面,就不顾孟氏的反对,执意要娶表妹,今世表妹尽量避免和他碰面,可是短短的几次,显然程翊还是像前世一样喜欢上了她。

程翊这种嫉妒无奈的心理他很理解,前世,他又何尝不是盼着程翊的婚礼不能顺利举行呢。这一世,两人的位置对调了,不管程翊用什么方法阻止,他都要顺利成亲。

第72章

蔡阁老生辰宴后没几天, 苏州的姨父姨母就到了京都,周肃之和徐幼珈的婚期定在九月十六, 顾氏的婚期定在十月,他们会在顾氏的婚礼后回苏州。

徐幼珈和周肃之一起去了城外的十里亭迎接,周家姨父姨母一下马车,两人上前行礼, 姨母一把将徐幼珈抱在怀里, 笑道:“哎呀,我眼馋了多少年的小丫头, 这下是我们家的了。”她说着话, 朝周肃之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他真的考中了状元,把小丫头给娶到了, 周家三个儿子, 没有女儿,她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是垂涎已久了。

“姨母~”徐幼珈红着脸扭了扭身子。

周肃之笑道:“父亲母亲一路辛苦了, 咱们先回家,父亲母亲好好歇息一下,姨母还在家里等着给您们接风洗尘呢。”

徐幼珈拉着姨母的袖子, “姨母,坐我的马车,更舒服些。”

“好好,”姨母眉开眼笑, “我和珈姐儿坐一起。”漂亮的小姑娘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她正想多亲近亲近呢。

姨母和徐幼珈坐了一辆马车,姨父则和周肃之一样骑马,慢慢进了城,朝着双柳胡同而去。骑马经过的程翊正好看到了他们,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下个月就是她的婚期了,该用什么方法才能阻止她呢,还不能让她生恨……

姨父和姨母住进了西院准备好的大院子,稍事休息后就是一家人的家宴,庞怀远也在。他们在苏州就见过庞先生了,并不陌生,对于这个妹夫,姨母也是很满意的,妹妹守寡这么多年,她早就觉得该再嫁了。

周家姨父姨母舟车劳顿,家宴后就歇息了,次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下个月周肃之和徐幼珈的婚礼。

兰香惊慌地跑了进来,她脸色极差,“太太,徐府的老太太……没了。”

“什么?”顾氏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并不关心老太太如何,可是,宝贝女儿要守孝,一年内是不能成亲的。

周家姨母也反应过来,生气地一拍桌子,“这老太太怎么这么会挑时候呢!?”祖母逝世,徐幼珈做为孙女,要服齐衰一年,这下还怎么成亲?

周肃之去刑部了,没有在家,周家姨父沉吟一下,“珈姐儿先换了衣服,去徐府吧,其余的事等肃之回来再商议。”

徐幼珈颇为无奈,为了给老太太守孝而推迟婚期,她一点儿都不愿意,她沮丧地回凝玉院换了素色衣裙,首饰也全去掉,坐着马车去了城南的徐府。

徐府已经是一片白色,徐瑛跪在灵前,低着头抽泣。徐幼珈走过去跪在她身边,“二姐姐。”

徐瑛抬头,她的眼睛有些红,“四妹妹来了。学院有些远,大哥还没有回来,璋哥儿去换衣服了,三妹妹还没到。”

徐幼珈拿了几张黄纸放到火盆里,徐璋已经换好了衣服,进来看见徐幼珈,迟疑了一下,“四姐姐。”

徐幼珈倒是从未见过如此礼貌的徐璋,看来去了学院确实长进了,她点点头,“二弟。”

几个人默默地在灵前跪着,没一会儿,徐璟和徐琇一前一后进来了,徐琇的肚子微微隆起,徐瑛惊讶地问道:“三妹妹,你可是有喜了?”

徐琇比以前丰满了些,气质也大有不同,以往徐府里我见犹怜的庶女,如今成了王家的少奶奶,一家上下都很看重,她日子过得舒心,人看起来也爽朗自信了,“已经四个月了,三姐姐来得倒快。”

徐幼珈道:“我离得近些,也才刚到一会儿。”昔日的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徐幼珈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徐瑛把两个蒲团叠放到一起,扶着徐琇跪下,“三妹妹身子重,稍微跪一会儿就歇了吧,别累坏了。”

徐琇点点头,“多谢二姐姐。”她也不打算逞强,反正对老太太也没那么深的感情,意思一下就行了,可不能因此伤了腹中的宝贝。

跪了大半个时辰,徐琇就去了徐瑛的厢房歇息。因为守孝前三天要禁食,大家都没有用午膳,又跪了大半天,徐幼珈双腿发麻,借着净手起身活动,刚走出灵堂,一双手猛地抓住了她,“姑娘!”

徐幼珈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才发现是春杏,她形容憔悴,双目通红,显然是哭过的。徐幼珈暗暗纳闷,春杏什么时候和老太太这么亲近了,至于哭成这样?

春杏紧紧抓住徐幼珈的袖子,低声道:“奴婢有几句要紧话,想跟姑娘说,姑娘跟我来。”

徐幼珈眉头一挑,“就在这里说吧。”她对春杏要说的话并不感兴趣,也不信任这个背主的丫鬟。

“姑娘,”春杏看徐幼珈不为所动,指了指转角处,“姑娘略走几步吧?”

那转角处倒是没有危险,两边都能看到。徐幼珈走了几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春杏瞅瞅左右无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姑娘救救奴婢。”

徐幼珈怒道:“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大哥的通房,跪在我面前,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人呢。”这里并不隐蔽,让吊唁的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姑娘别走,我这就起来!”春杏看她发怒要走,忙起身拉住她,“姑娘,奴婢被人害了,求姑娘救救奴婢吧。”

徐幼珈看她一脸悲愤惶恐,倒是不像说谎,有些疑惑,她不过是个通房丫鬟,徐璟又没有娶妻,谁会害她?

春杏双手颤抖,“前年,奴婢刚到大少爷的院子,就腹痛小产了,大太太说是奴婢没有怀孕,只是葵水晚至。这两年,奴婢一直觉得身体不对劲,可奴婢没有出府的机会,就算请了大夫,那也是听大太太的,不会告诉奴婢实话的。”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今天一早,丫鬟发现老太太已经断气了,家里大乱,奴婢趁机出门去了回春堂,请大夫给诊脉,结果,”她呜呜咽咽地哭了两声,“结果,大夫说,奴婢两年前就被下了绝子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大太太下的手。

徐幼珈沉默片刻,大太太那么看着徐璟,为了让他安心读书,院子里的丫鬟没有一个长得好看的,春杏偏偏要勾引他,大太太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而且,当时大太太要为徐璟议亲,绝不会允许一个庶长子出生的。“春杏,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呢?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只能继续走下去啊,好在大哥不是个薄情的人,就算你没有孩子,他也不会厌弃你的。”

“不,姑娘,奴婢不能这样下去啊,”春杏连连摇头,“姑娘,求求你,你给大少爷说一声,让他放我走吧。”

“放你走?”徐幼珈惊讶地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春杏期盼地看着徐幼珈,“我想回姑娘身边。”留在徐璟身边,她就是个没有希望的通房丫鬟,没有孩子,将来徐璟娶了妻子,有了别的妾室,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如果能回到徐幼珈身边,做个高高在上的一等大丫鬟,多么神气,将来若是机缘巧合,能服侍周肃之的话,就更好了。同样是没有孩子的通房,周肃之可比徐璟好太多了。

徐幼珈的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浅笑,这个春杏,还真是异想天开,就不说她前世是怎么坑害自己的,光是这一世她勾引了大哥,趾高气昂地离开了自己,就不可能再接纳她。

“姑娘……不愿意?”春杏看着徐幼珈的嘴角,迟疑地问道。

徐幼珈叹道:“春杏,你可是大哥的通房,你见过哪家少爷的通房去妹妹房中做丫鬟的?”

“我,奴婢不做一等大丫鬟,做二等的也行!”春杏有些着急,她可以降一级,先做二等的丫鬟。

徐幼珈坚定地摇摇头。

春杏的心沉了下去,面容凄苦,拉着徐幼珈的袖子不放,“姑娘,求姑娘开恩,看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上,救救奴婢吧。”留在这里当一个永远没有希望的通房丫鬟,从天亮到天黑,她手里的针线就不能停,大太太对她一天能绣多少心中有数,稍微慢一点儿都不行。不,她绝不愿意那样过下去,如果是那样,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去死呢。

徐幼珈轻轻拨开她的手,缓缓说道:“绝无可能。”

春杏正想再求,眼角却瞥见周肃之来了,她的眼泪立刻下来了,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姑娘,你怎么如此绝情,一点儿都不念着往日的情意!?”她是想做出惹人怜爱的姿态,奈何她如今形容憔悴,早不是两年前鲜嫩的少女模样,这样子根本就不能引起男人的注目,更何况是周肃之。

周肃之果然看都没看她一眼,“表妹,怎么在这里。”

徐幼珈冷冷地看了春杏一眼,真是死性不改,都这关头了还来这一套,她也懒得再理会她,问道:“肃表哥怎么来了?”

两人朝着灵堂走去,周肃之道:“我来接表妹回去,顺便,也送送老太太。”他亲自下的手,心中自然是有数的,虽然会让老太太全身瘫痪,但绝对不至于要命,这件事必有蹊跷,要么是有人下了黑手,要么是徐府的人虐待了老太太,让她意外丧命。

此时灵堂里只有徐璟一人,徐幼珈过去和他说话,周肃之趁机查看了一下老太太的面容和手,又迅速地走开了。

周肃之非常肯定,老太太是被杀的,他虽然不是仵作,但是审了那么多的案件,又有医术的底子,对各种死状了然于胸,老太太的口唇和手发绀,一看就是被捂死的,估计是用枕头之类的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程翊!”周肃之的黑眸闪过一丝冷厉的寒光,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是程翊做的,就是为了阻止他和表妹成亲。据他了解,大老爷得了老太太的一半银子,一心想着回到官场,老太太一死,他可是要丁忧的,三年不能做官,所以,肯定不是大老爷要害老太太的性命。而大太太也不可能,徐璟和徐瑛年龄都大了,守孝一年,也是不能议亲的,她肯定不愿意如此。至于程翊,他是习武之人,无论是他亲自来,还是他派手下来杀一个全身瘫痪连话都不能说的老太太,那真是易如反掌。

即便知道凶手就是程翊,周肃之也不打算将此事报官,一是并没有任何证据,二是程翊如此做,目的是阻止表妹成亲,而他绝不会让表妹牵扯到案件中。

“珈姐儿要回双柳胡同了?”听说徐幼珈要走,大太太王氏赶了过来,“应该守灵三日的,珈姐儿怎么能走呢?”她原本想着晚上就让徐幼珈多守一会儿的。

周肃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表妹回双柳胡同,明日一早再过来。”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王氏不由自主地就心虚了,“哦,那样也好。”

徐幼珈跟着周肃之出了徐府,进了一直等在路边的自己的马车,却发现马车里放着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还有油炸鬼,都是她爱吃的。她没有用午膳,早就饿得不行了,徐幼珈惊喜地挑开车帘,周肃之笑着点头示意,他怎么舍得让她在这里饿三天,大晚上的还要守灵,自然是要把她接回自己家去的,至于婚期,他一点儿也不想推迟。

第73章

一回到双柳胡同, 周家姨母和顾氏就迎了上来,姨母一把拉住徐幼珈的手, “我可怜的孩子,跪了一天,膝盖疼了吧,走, 进屋姨母给你揉一揉。”

徐幼珈笑着摇头, “没事,我也没一直跪着, 时不时就起来活动一会儿, 一点都不疼。”

周肃之却摸出个小瓷瓶来,递给周家姨母,“这药膏活血最好,劳烦母亲了。”就算偶尔活动一下, 也是跪了很久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若不是本朝太重孝道, 他真不想让小姑娘再去受罪两天。

姨母接了小瓷瓶,和顾氏徐幼珈去了凝玉院,徐幼珈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 把亵裤卷起来,两个膝盖果然有些红了。

“还说不疼。”顾氏瞪了徐幼珈一眼,挖出些药膏来,抹到她的膝盖上, 和周家姨母一人一边,给徐幼珈按摩着膝盖。

“好孩子,”周家姨母动作轻柔,“你要给老太太守孝一年,婚期得推迟,你是怎么想的?”

徐幼珈不满地撅起嘴,“我一点儿也不想推迟,再说,明年成亲的话,姨父和姨母还得再舟车劳顿地来京都,可是,这孝又不能不守。”

周家姨母和顾氏对视一眼,笑道:“别急,咱们再商量一下。”

徐幼珈照例去了明和院和周肃之一起用晚膳,顾及着徐幼珈守孝,桌上都是素菜,没有荤腥。周肃之给她夹了一片炒茭白,“虽说要禁食三天,可在咱们自己家,就不用那么讲究了,娇娇饿了一天,多吃些。”

徐幼珈点点头,她虽然回来的马车上吃了豆腐脑和油炸鬼,却没吃饱。

用过晚膳,周肃之送她会凝玉院,两人慢慢散步,顺便消食。

“肃表哥。”徐幼珈有些沮丧,“咱们的婚期……”

“不会推迟的。”周肃之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愉悦的笑意,小姑娘因为婚期推迟有些难过,那不就正说明,她是盼着和自己成亲的吗?

“啊?”徐幼珈惊讶地抬起头,“可是,我要守孝啊。”

周肃之摸了摸她头顶柔软的发丝,“咱们可以借孝。”孝期内虽然常理来说不得嫁娶,却可以借孝,只要在百日之内操办就行,他们的婚期本就定在一个月后,完全可以不慌不忙地按照原定的时间进行,什么都不用改变。他要让她尽早成为自己的妻子,把她完完全全地纳入自己的怀抱。

借孝?本朝确实有这样的做法。徐幼珈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让人非议,给肃表哥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