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脸色变了几变,胃里一阵翻腾,她来不及出门,也吐了。

徐幼珈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大惊:“娘!娘你怎么了?!”

在堂屋等着的庞怀远吓了一跳,再顾不得礼数,在外面喊了一声:“我也进来了!”说着话,进了内室,进顾顺娘弯着腰呕吐,脸色有些发白,他连忙上前,一边帮她拍背,一边焦急地问道:“顺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肃之眸光闪了闪,和裕哥儿一起服侍着徐幼珈漱口,又扶着她躺好,这才到顾氏身边,“我帮岳母扶脉看一下吧?”

顾氏在椅子上坐好,周肃之三指轻轻搭在她的腕上,垂眸凝神诊脉。

春叶轻手轻脚地将屋里的秽物都收拾干净了,把门窗都推开一下,想了想,又派了小丫鬟快点去花房搬盆花过来,自己则切了一盘味道清新的橙子端进屋放着。因为徐幼珈不喜欢熏香,所以这主屋一般都是放鲜花或者鲜果的。

庞怀远紧张地盯着周肃之的脸,却见他抬头一笑,“恭喜岳母,恭喜先生,岳母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比娇娇肚子里的只大了几天。

屋子里齐齐安静了一瞬。

“太好了!”徐幼珈高兴极了,她一直盼着母亲能再生个弟弟妹妹,母亲成亲一年多没动静她还有些暗暗着急,这下终于有了。

“太好了!”裕哥儿高兴地蹦了起来,他并不明白有什么好的,只是看着母亲高兴也跟着高兴。

“太好了!”庞怀远眉开眼笑,激动地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顺娘,你有孩子了。”

顾顺娘的脸有些红了,她本来也有些疑心是有了,但癸水只晚了几天而已,又没有别的症状,所以也没想着诊脉看看,没想到刚才娇女儿一吐,她也忍不住吐了。

哎,等等,顾顺娘抬起头来,看着娇女儿,“娇娇,你会不会也——”

“我?”徐幼珈摇摇头,“我还没有——”

“娇娇肚子了十有八|九也有了。”周肃之笑道:“只是比岳母的小几天,还不能十分确定。”

屋子里又齐齐安静了一瞬。

顾顺娘猛地站了起来,“娇娇!”

庞怀远心惊胆颤地伸着双手,生恐她摔倒了。

徐幼珈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那么平,竟然有小宝宝了?随即她又有些后怕,幸亏自己昨天没有受伤,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裕哥儿疑惑地看看众人,见周肃之笑容十分愉悦,断定这是一件喜事,也高兴起来。

春叶端着药碗,高兴地站在门口,太好了,她的姑娘有小主子了!

周肃之朝春叶招招手,将药碗端在自己手里,坐到床边,“来,娇娇把药喝了。”她昨晚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喝上两天安胎药好了。

徐幼珈也想到了这一层,乖乖地张嘴,吞了一勺药汁,只是她紧紧地抿着唇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吐了。

她一吐,顾氏就也想吐。周肃之看看众人,“岳母和先生先回去歇息吧,娇娇这里有我照看就行了。”

庞怀远生怕顾顺娘再吐了,拉着她走了。

裕哥儿也依依不舍地走了,等春叶收拾完,周肃之也把她打发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徐幼珈有些懊恼,她不想吐的,“肃表哥,我再试试,争取咽下去。”

“无妨,我知道该怎么办。”说着话,他含了一口药汁在嘴里,俯身,薄唇轻轻覆上她的菱唇,舌尖挑开她柔软的唇瓣,将药汁缓缓地渡了过去。

这次她没有吐。徐幼珈羞得不敢看周肃之的黑眸,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矫情了,可是,就是好喜欢这种喂药的方式,让她觉得无比的幸福和安心,周肃之的舌尖带着药味,她却一点儿想要呕吐的感觉都没有。

周肃之的黑眸在她绯红的脸颊停了片刻,轻笑一声,“娇娇,咱们继续。”只要她喜欢,别说是喂药了,就是天天这样喂饭他都愿意。

顺利地将一碗药汁喂完,周肃之拿过茶水,帮她漱口,过了片刻,又喂了半碗粥,这才扶着她躺下,“娇娇昨晚没睡,再睡一会儿吧。”

徐幼珈眼巴巴地看着周肃之,“嗯,我自己睡,肃表哥要是有什么要忙的,尽管去。”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肯定有不少要处理的事,不能一直陪着自己打转。

明明是想让自己陪,却还在故作大方。周肃之的黑眸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上床揽住她,“我陪着娇娇睡着。”

“谢谢肃表哥。”徐幼珈笑得眉眼弯弯,往周肃之的怀里钻了钻,安心地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就绵长了。

周肃之没有立刻就走,大掌在她背上轻轻地摩挲着。娇娇,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庆幸,庆幸上天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庆幸你现在安然无恙地睡在我的怀里,肚子里还有了我们的宝贝。

前世那些无法安眠的深夜再也不会有了,他荒芜的心上如今已经开满了鲜花,那鲜花里还结出了青涩的小果子。

第89章

徐幼珈和顾顺娘同时有孕,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徐幼珈就不说了,她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 周肃之要给她安胎,自然不许她再操劳中馈之事。而庞怀远初为人父,也激动万分,生怕顾氏的肚子有个什么闪失, 也不许她再管中馈之事, 反正他也时时在家中,干脆把中馈之事接管过来, 每天专门抽出一个时辰来, 让管事婆子们来回话。

毕竟是当年的状元郎,又有顾氏在一旁帮忙,他很快就上了手,干脆把西院的中馈也接管了, 反正, 他们名义上是两家,其实是一家人。

顾氏笑庞怀远是“管家婆”, 庞怀远笑道:“以后我也当这个管家婆,你只管歇着。”

裕哥儿好奇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庞怀远, “先生,姨奶奶有了身孕,父亲说母亲也有了,到底指的是什么呢?”他知道这是喜事, 也跟着高兴,就是不太明白。

庞怀远笑眯眯地,“你姨奶奶啊,她肚子里有了小宝宝。现在还小,看不出来,等再长大些,肚子就会鼓起来了,裕哥儿要小心些,不能碰她的肚子,知道吗?”虽然裕哥儿自小就稳重,从不往人身上扑,但他还是叮嘱了一句。

裕哥儿惊奇地睁大眼睛,“小宝宝?!在肚子里?!”

庞先生点点头,双手比划了一下,“等这么大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双手又往小里缩了缩,“等这么大的时候,小宝宝就出来了。”

裕哥儿兴奋起来,“等他出来了,我就叫他——”他是先生的儿子,按理说他该叫他小师弟,可是,他是父亲的表弟,按理说他该叫他小表叔;他又是母亲的亲弟弟,按理说他该叫他小舅舅。

裕哥儿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了,“我要叫他小舅舅!”

庞怀远乐出声来,“你就知道是小舅舅了?也许是小姨母呢?”

裕哥儿坚定地道:“不是姨母,是小舅舅!”

“好好好,是小舅舅。”庞怀远乐得合不拢嘴。

裕哥儿想了想,“那母亲肚子里也有个小宝宝了?会和姨奶奶肚子里那个一起长大的吧?到时候也一起出来?”

庞怀远点点头,“你母亲肚子里那个比姨奶奶肚子里的小了几天,会晚几天出来。”

裕哥儿十分高兴,这个称呼没什么纠结的,他一下就决定了,“等妹妹出来,我带她玩!”

“你又知道是妹妹了?”庞怀远笑道。

“是妹妹!”裕哥儿十分肯定。

庞怀远初为人父,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反正周肃之都明白,也没再另外找大夫来,直接就让周肃之把禁忌之处讲了一遍。

周肃之把提前准备好的纸交给了庞怀远。

庞怀远一目十行,飞快地扫了一遍,打算拿回去再慢慢研读,突然睁大眼睛,盯着最下面一行小字,“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同房,其他时间也要尽量轻柔。”

庞怀远面红耳赤,女婿管到岳父和岳母的床上去了,他也知晓一些,知道周肃之说的没错,没细问,把纸收起来急匆匆走了。

……

直到傍晚时分,才有人来禀报周肃之,说是程翊醒了,想要见他。

当时阿厉那一剑是朝着徐幼珈的后心去的,程翊身材高大,后心位置也比徐幼珈高一些,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即便如此,当时阿厉直接把剑抽了出去,程翊的血根本就止不住,要不是有周肃之带去的药,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周肃之的侍卫把他带回了双柳胡同,安置在前院,程翊一直昏迷着,在做了无数个稀奇古怪的梦之后,他终于醒了。他闭着眼睛,默默地躺了一个时辰,才开始唤人,没想到进来的根本不是会宁候府的侍卫或者小厮,而是周肃之的人,原来,他竟然被带回了双柳胡同。也好,他本来也想见周肃之。

周肃之很快就来了。因为程翊救了娇娇,而娇娇也不想让他死,那么他可以留下程翊一条性命,但是绝对不会放虎归山。

周肃之猜测程翊或许会说宁死不降,或许会假装归顺,但完全没想到,程翊一见他,沉默了片刻,竟然开口问道:“一个人在池塘里被发现,太医和仵作都说是淹死的,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被杀的?”周肃之之所以在刑部升得这么快,不到三年时间就做到了刑部尚书,除了原来的尚书年老乞骸骨腾出位子之外,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他一进刑部就把刑部积压的案件解决了七七八八,可以说是十分犀利老道。

周肃之眉毛一扬,他一听就知道这是当年的会宁候在蔡阁老府意外淹死事件,按理说刑部应该有卷宗的,可惜,他去找的时候,卷宗却不翼而飞,只在大家口中听说过此案的大概。“自然是有可能他杀后再做成失足落水的假象。只是卷宗不知被谁毁掉了,没有当时的细节,实在是无从推断。”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他也不用假装不知道程翊所指的是什么事。

程翊垂下眼眸,“那年我六岁,父亲去地方上视察军务,出门一两个月才回来,当晚又去找蔡正廉喝酒去了。第二天一早,噩耗传到会宁侯府,我去了蔡府,只见到一块板上面躺着一个人,他身上盖着白布,从头到脚,只有一只手露出来一点,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那是……父亲的手。当时不仅刑部尚书亲自带着仵作来了,皇上也派了太医过来,仵作和太医检查的结果,确实是无法呼吸窒息而亡,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痕,应该就是在莲花池淹死的。”

“你说他的指甲干净整齐?”周肃之问道。

程翊点点头。

周肃之又问:“那你见到他的嘴了吗?嘴里可干净?”

程翊摇摇头,“我不知道嘴里是否干净。”

周肃之皱眉,“若是人在池塘中淹死,无论他醉成什么样,出于身体的本能也会拼命挣扎,溺亡前也会努力呼吸,这样,他嘴里必然有些泥沙或者水草什么的,而指甲也不可能干净,甲缝定然会留下池底淤泥。”

程翊猛地坐了起来,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又重重地跌回了床铺。他眼冒金星,脑子却没糊涂,周肃之的意思他听明白了,父亲是被杀的。“可是,当时皇上派来的太医,和刑部尚书带来的仵作,他们都推断是淹死的。”

“太医只懂得关于医理方面的,他能推断出死于窒息,但究竟是在池塘里淹死,还是被人按在水盆中闷死,就无从得知了。至于刑部尚书,”周肃之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他应该是和蔡阁老很亲近的吧。”就算没有完全站到四皇子的阵营中,至少也是迈进了一只脚,所以,他才会在四皇子一派连番失利的时候,匆忙地乞骸骨离京。

程翊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你说,父亲他有可能是被人按在水盆中闷死?”

周肃之摇摇头,“当年的侯爷勇猛威武,就算他喝醉了,也不能任由别人如此,定会挣扎打斗,这样的话,身上不免会留下伤痕。”

“那据你的推断,父亲是怎么死的?”程翊希冀地看着周肃之,他就知道,心中藏了多日的谜团,只有他能帮自己解开。

周肃之犹豫了一下,目露不忍之色,“你现在身体很差,还是等养好些再说吧。”

程翊的脸更白了几分,“我现在就想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周肃之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到了程翊的嘴里,一入口,程翊就知道是极好的药,丝毫没有犹豫地吞了进去。就听周肃之说缓缓道:“若是趁人醉酒或者熟睡,将其用床单紧紧地和长凳裹在一起,多裹上几层的话,这样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而且身上不会留下任何捆绑过的痕迹。”

周肃之顿了一下,看看程翊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一些,“当年刑部尚书发明了一种叫做‘贴加官’的拷问方法,但并没有推行开来,知道的人不多。取一张桑皮纸在水中浸湿,蒙在犯人的脸上,一张张叠加上去,到第五六张的时候,犯人基本就喘不过气来了。若再继续,就会致死,其身体上的各种症状同溺死毫无二致。”

程翊星目睁得极大,一滴血泪从他的眼角渗出,他顶天立地的父亲,勇猛威武的侯爷,竟然是这么绝望无助地被人杀死的。

周肃之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两个宅子背靠背的事情告诉程翊,他现在情绪很糟糕,身体也很差,刚刚知晓了父亲的死因,再得知蔡阁老偷偷地在会宁候府隔壁进出,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罢了,反正他准备把程翊一直扣留着,以后再跟他说好了。

程翊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又养了一日,已经能起身活动了。他缓缓地走到院中,看着这陌生的院子,他在这外院,而她在内院,离得何其近,可是,他再也没脸去见她了。

“你最好再躺几日。”周肃之不疾不徐地走来。

程翊颔首,“我正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两人进了屋,这次,他们一直谈了两个多时辰。随后,周肃之派人把程翊送走,临走前,程翊看了看内院的方向,“麻烦周大人替我转告三个字给尊夫人,可好?”

周肃之一扬眉毛,不置可否。

程翊低声道:“请转告她:‘对不起’。”

第90章

傍晚时分, 会宁候府门口来了个卷着裤腿穿着草鞋的农夫,声称自己知道侯府世子爷的下落。

劫杀事件之后, 蔡阁老派人去了云雁山,但是现场已经打扫过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程翊不翼而飞,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为此事是程翊劫持二品大员的家眷, 试图杀害堂堂的刑部尚书,所以, 蔡阁老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寻找程翊, 皇上要是问起来,他无法回答。此外,他还要防备着周肃之握住了此次劫杀事件的把柄,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 没想到两天了, 周肃之什么动静都没有。蔡正廉想了想,周肃之的娇妻被劫持了一夜, 这清白可就引人质疑了,周肃之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忍气吞声, 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

正好,一方做贼心虚不敢声张,一方投鼠忌器有所顾忌,这场劫杀事件就这么被刻意地遗忘了。

不过, 蔡阁老知道这次和周肃之是彻底撕破脸皮了,程翊没能除掉周肃之,他必须再来一次。

蔡文蕙这两日一直留在会宁候府,哭得眼睛都肿了,为了让父亲尽全力找程翊,她还帮父亲写了一封重要的信。一听说有人知道程翊的下落,忙道:“快让他进来!”

孟兰让人在花厅支起大屏风,她和蔡文蕙坐在屏风后,有婆子领着那农夫进来。那农夫何曾到过这么豪华的侯府,眼睛早就不够使了,人也畏畏缩缩的,好半天才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农夫住在云雁山下,今天下午,他去地里看春苗,结果发现地头的茅草篷里躺着一个人,那人声称自己是会宁候府世子,受了重伤无法行动,在这里已经待了两日了,说是只要他肯送信给侯府,就赏他一个银锭子。

蔡文蕙喜出望外,拉着孟兰的手道:“姨母!表哥还活着!太好了!”

孟兰笑道:“咱们这就派人去接他。”若不是看在蕙姐儿的份上,她才不会这么在乎程翊呢。当年蔡正廉上门提亲,自己的名字被父母换成了姐姐的,姐妹两个自然是都不愿意,本来是有希望换回来的,偏偏会宁候府此时上门向自己提亲,父母心动不已,就执意将姐姐嫁给了蔡正廉,而自己则嫁进了会宁候府。说来说去,这都怪会宁候,他早不上门晚不上门,偏要赶在这种关键时刻去提亲,害了自己和姐姐,也害了正廉。

“我想亲自去接表哥!”蔡文蕙红肿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不行。”孟兰阻止道:“他是在田间地头的茅草篷,那里岂是你能去的,你乖乖在家等着,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蔡文蕙虽然没去,却也坐不住,在二门处一直徘徊着,过了一会儿又想到,程翊受了重伤,回来后肯定会直接去他住的院子,那院子是在外院的,她守在这二门处也等不到。她懊恼地跺了跺脚,飞快地去了程翊在外院的住处。

程翊是被抬回来的,侍卫知道他受了重伤不能行动,所以用马车把他接了回来,又用软轿抬进院子。

“表哥!你怎么样?”蔡文蕙一路跟着,程翊却好像没看见她一样,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侍卫小心地程翊放到床上,小厮们连忙上来服侍,有个小厮对蔡文蕙道:“表姑娘,奴才们得给世子爷梳洗一下,换身衣服,您看……”即便两人定了亲,表姑娘也不能留在这里看世子爷更衣啊。

蔡文蕙看了一眼,程翊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后背还能看见一处破损,周围好大一片血迹,那是被阿厉刺中所伤。她心头一颤,“你们好生伺候表哥,他受了伤,你们手脚都要轻些。”

直到此时,程翊才抬眸看了她一眼,可眼中尽是渗人的冰寒之意,蔡文蕙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低着头去了堂屋。怎么办,表哥显然是生气了,这次阿厉险些要了他的命,而阿厉又是父亲强硬地塞过去的,自己还额外的交代了阿厉要趁机取徐幼珈的性命。

想到徐幼珈,蔡文蕙觉得自己没有错,她不允许未婚夫心中有那么一个永远忘不了的白月光存在,要么杀死她,这样表哥纵然惦记她也无济于事了;要么毁了她,让表哥心生厌恶,再也不喜欢她。

这次表哥劫持徐幼珈,她觉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没想到阿厉办事不力,没杀死徐幼珈,反而重伤了表哥。想到程翊那冰冷的眼神,蔡文蕙又心虚了,无论她的理由有多充分,听起来再理直气壮,也改变不了表哥被他们蔡府强塞进去的侍卫重伤的事实。

怎么办?蔡文蕙心中很是慌乱。

她以前在程翊面前虽然很是温柔端庄,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很骄傲的,毕竟,她可是蔡阁老唯一的嫡女,娇宠的掌上明珠,若不是自幼就和罗意青定了亲,想要娶自己的人肯定多如过江之鲫。所以,即便她喜欢程翊,但从未低声下气过,她可是没有一点儿配不上他的地方。

可是,自从上次和程悦有了一场意外的欢好,还被程翊亲眼所见,她就变得底气不足了,毕竟,没有人能再和未婚夫的弟弟欢好后,还能理直气壮的。而后来的一场身孕,简直像噩梦一般,彻底摧毁了她的骄傲。

尽管蔡文蕙知道,父亲一定会把自己有了身孕又小产的事瞒得很紧,但是她就是不敢见程翊,好在定了亲的女子本来就不常出门,所以,她为了避嫌不来会宁候府,也没什么奇怪的。

现在事情更糟糕了,不仅有自己的事,还有了阿厉重伤他的事,表哥还能原谅自己吗?

蔡文蕙越想越慌张,在堂屋里团团转。眼见着小厮拿着程翊的脏衣服出来了,忙问道:“表哥他可好了?”

小厮行了礼,“世子已经梳洗好了,吩咐奴才将这衣服去烧掉。”

那衣服沾了好多血,又破损了,当然是不能穿了,小厮拿着衣服走了,蔡文蕙站在卧室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表哥。”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蔡文蕙的勇气鼓了又鼓,轻声道:“表哥,我进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见程翊靠在床头,换了一身白色的中衣,隐约可见里面缠在胸口的一圈白布,那白布是用来包扎伤口的。

程翊眼皮一抬,星目中没有任何神采,“你来做什么,是不是不放心,看我有没有死透?”

“不不不,”蔡文蕙连连摇头,“表哥,我不想让你死,你相信我!”

程翊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那阿厉不是你们派来的人吗?是我高攀不上你们阁老府,你们不仅防着我,不把我当自己人,还派个侍卫来,把本来天|衣无缝的行动搞失败,连我也差点死在他剑下。”

“表哥,你相信我,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的。那阿厉本来是要趁机杀徐幼珈的,表哥你,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剑?”说到这里,蔡文蕙有了些气恼,“表哥,莫不是你把徐幼珈看得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不成?”

程翊的俊脸一沉,“妇人之见!有周夫人在手,我们就可以让周肃之独自上山,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我们说了算,等周肃之死了,自然也不会留下周夫人这个活口。可当时周肃之还在半山腰,那阿厉就要下手,你想想,没了人质,周肃之岂肯孤身犯险,他带着大批侍卫来,我们岂能有活路?我保护那周夫人,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命,还有我那些属下的性命!”

蔡文蕙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表哥,你不是喜欢那徐幼珈吗,等周肃之死了,你真的打算不留活口?”

程翊怒道:“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了?!”

“我见表哥总是比较注意她,以往表哥从不留意其他女子的。”蔡文蕙的心怦怦直跳,难道表哥根本就不在乎徐幼珈?

程翊又生气又无奈地看了蔡文蕙一眼,“你说说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比较注意她,那也是因为周肃之的原因,周肃之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不肯待在清贵的翰林院,非要去什么刑部,一看就是有非同寻常的野心。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才多久,他就青云直上,成了刑部尚书。偏偏他还不肯和我们合作,手里还握着我们的不少把柄,这样的人,实在是我们的劲敌。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除掉他,结果让一个阿厉,全给毁了。”

“表哥!”蔡文蕙高兴地真想跳起来,原来他并不喜欢徐幼珈,“表哥,你别生气,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程翊落寞地垂下眼眸,“还说什么以后,既然你们父女对我一点儿都不信任,我看,我们两个的婚事还是早点解除的好。”

“不能解除!”蔡文蕙叫道:“表哥,我信任你,我没有把你当外人!”

程翊的剑眉一扬,星目定定地盯着她,“你说你把我当自己人,那你告诉我,岳父把贪腐来的数额巨大的金银珠宝都藏在哪里了?”

蔡文蕙惊讶地道:“贪、贪腐?父亲怎么可能贪腐呢?还是数额巨大?”

程翊嘴角一扯,“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我要劫杀二品大员,这是多大的罪,都不瞒着你们,岳父不过是贪腐,我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怕我去把那金山银山偷走不成?”

“真的没有金山银山!”蔡文蕙扯住程翊的袖子,都快要哭了,“要不,我回家问问父亲?”

程翊一甩袖子,“得了吧,岳父要是知道我让你打听金银的下落,还不知道怎么想我呢,本就对我有所防备,这下肯定都不敢把你嫁过来了,你要不想嫁我,尽管去问。”

“那,那怎么办啊,表哥,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数额巨大的金银啊。

程翊摇摇头,叹道:“罢了,我知道你是向着岳父的,毕竟,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又算什么呢。这么多年了,就算你没有亲眼见过,运送金银总要有护卫在的,我不相信你从未听人提起过。”

护卫?对了,阿厉肯定知道,父亲最是信任他,有什么隐秘之事经常交给他去办的。蔡文蕙兴奋地握住程翊的手,“表哥,你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告诉你这金银的下落。”

程翊强忍着恶心,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柔声道:“阿蕙,你知道吗,我并不在乎金银,我在乎的,是你有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表哥,我明白的。”蔡文蕙泪水盈盈,重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接下来是一波扳倒蔡阁老和虐渣的剧情,娇娇出场较少,小天使们可以点进目录,看一下内容提要,再决定买不买哦。

第91章

程翊离开后, 周肃之回了主院,徐幼珈正窝在软榻上, 翻一本他买给她的话本子。

“娇娇,程翊走了。”周肃之坐到她身边。

徐幼珈放下手中的话本子,“他能走动了?”

她的表情很平静,似乎是问起一个朋友一般自然, 周肃之点点头, “虽未大好,却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那就好。”徐幼珈靠在周肃之的肩头, “肃表哥, 虽然此次之事是因他而起,可是,他又在关键的时候救了我,我并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周肃之握着她的手, 慢慢地揉捏着, “娇娇,若有一天, 我和程翊势不两立,娇娇希望谁能赢?”

“自然是肃表哥!”徐幼珈惊讶地看着他,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程翊与我,不过是略熟悉些的陌生人。肃表哥却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 是我不能失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