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禄伸手敲了下案几,回想起来,“我行走在外也有十来年,每次出远门弄货都是随袁大哥柳二哥一道,这么些年,我们的交情不必说,定然不会是他们两人想要暗害我。神医说过中毒的时间段正好是关外,我们几人每次出门都是小心谨慎,吃喝方面极为注意,身边亦带着不少人,想要下毒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皱眉想着那次出关的事情,“那次去关外一路都是我们三人同吃住,若说有懈怠时,怕也就是才去到关外住进客栈,护卫都回房梳洗歇下,我与袁大哥柳二哥叫了一壶热茶和吃食,茶水刚满上,一醉汉撞了上来,那人身形高壮,带着斗笠看不清楚长,极为蛮横,出门在外,本着不惹事的原则处处相让,他却纠缠辱骂许久,后来差点打起来,那醉汉才骂骂咧咧的走开…”

“倘若真让人有时机下药,只会是那时候…”姜清禄皱眉,心忖道,那么那醉汉便不是偶然出现,而是故意为之,且只有他一人中毒,也不是谋财,便是私人恩怨,他在关外没有仇人,也不知是谁兜了那么大圈子偏偏在关外对他下毒,可真是费尽心机,他若查出,定然不会饶了那人。

姜婳绞着衣袖道,“爹爹可还记得那人的特征。”听爹爹说起这事儿,她也猜测问题怕是出在那醉汉身上,若能找到人便极好。

许氏在一旁听的担忧不已。

姜清禄叹道,“那人显然有备而来,带着斗笠,看不清楚容貌。”

姜婳问道,“爹爹走南闯北这些年,对各地的口音肯定极为熟悉,那人的口音爹爹可还记得?”这至少也是一条线索。

姜清禄一怔,眉头渐渐皱起,仔细回想起来,“那人似是梁州人口音,此番我前往梁州,也正好查查可有此人,虽没看清那人的容貌,不过纠缠期间,曾见他左耳后跟处有颗痦子。”

许氏紧张道,“老爷,你此去梁州定要小心些。”

姜清禄道,“你们放心吧,既让那人得逞一次,便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我离开后,府上能整顿的你们便整顿,无需顾忌什么。”

姜婳轻轻点头,“爹爹路上一定要小心,不必担心我和娘亲。”

陪着爹娘说了会儿话,姜婳去前院陪小姜妤玩了会,她心里存了事儿,陪着小姜妤半个时辰便回皎月院,晚膳都吃得不多,燕屼也看出她的异常,思忖下问道:“娘子心不在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婳蹙眉,蔫蔫说:“爹爹明日启程去梁州,我担心他的身体。”还是她无用,从着那些医书上没学到本事,若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便能做一些防身的粉末了。

燕屼就道,“娘子不用担心,父亲定能平安归来。”

姜婳岂不知他这是客套话,两人又无感情,她还绑着他入赘姜家,能心平气和的同自己说话已极有修养,她认真道谢,“多谢夫君,借夫君吉言,只盼爹爹此行能平安归来。”

第27章

翌日早,姜清禄带着护卫启程前往梁州, 姜婳去门前送别, 望着马车渐渐驶远, 她绞着帕子心烦意乱, 回到皎月院仍不能静心,去书房翻阅医书,那本手札上记载着几味古香方子, 还有几味药粉方子。

这古香各有乾坤, 梅花香是简单的清香, 能够净化室内气息。百合香能静神凝气, 清净杂念,乃是安神香。荼芜香能够去除杂味, 驱蚊驱虫。久和香能使人动情。还有一味反魂香,味道清雅, 香味淡淡, 使人沉沉昏睡,香尽人醒, 是一味极难得的迷香,却不会让人自知,只道睡了一觉,神清气爽。

另外几味药粉方子便有驱虫粉,止血粉, 夜酣粉, 顾名思义驱虫止血之用, 另外一道夜酣粉同反魂香的功效差不多,却强劲很多,粉末入鼻,人便会立刻昏迷过去,身上酸软无力,很好的防身用品。

这些古方早被姜婳背下,每味粉和香的配方比例她都记得清楚。

这些都不是外头能买到的药粉和香,她打算自己试着做些。

将医书放在锦盒中锁好,姜婳回房换了身衣裳,跟春蝉道,“你们在家候着,等到姑爷出来,同他说一声,便说我去集市一趟,晌午让他自己用膳便好,无需等我,我在外头吃。”

春蝉应声是,姜婳带着阿大翡翠出门,去到集市,她去药铺买了沉香,栈香,龙脑,黑角沉,细辛,麝香,檀香,鸡舌香,愉果,甲香,醉心花等等不少中药材和香料,阿大好奇道,“姑娘,您买这些作甚?”

姜婳接过小二递过来包好的东西,轻声道,“娘说夜里睡的不安稳,我从着古方中找到一味百合香,乃是凝神香,能够凝神静气,便想着做来试试,这事儿莫要同外人言,我想给娘一个惊喜,可记清楚了?”待把手札还于神医,这些古方都在脑中,便无人可知她会这些东西。

阿大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保证不会乱说。”府上下人们还是习惯唤她姑娘。

买到所需东西已到午时,姜婳道,“时辰不早,我们去云雀楼用过膳再回吧。”

云雀楼是苏州最大酒楼,酒楼招牌菜清炖蟹粉狮子头和白切鸡,清炖蟹粉狮子头肥嫩鲜香,青菜爽口,白切鸡爽肉滑,肉嫩骨香,姜府的厨子都做不出云雀楼的味道。

去到楼阁带窗的位置,姜婳坐下,点好菜式,翡翠将方才买的东西搁在一旁放好,阿大陪在她的身畔,姜婳顺着窗棂朝外瞭望,竟见谢妙玉和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一块朝这边走来,两人指了指云雀楼,显然是来这儿用膳的。姜婳扫了一眼,面露厌恶,那少女她认识,是沈知言的庶出妹妹沈棂月,正是沈老爷极为宠爱的那位妾侍所生。

她道,“翡翠,把我方才买的东西拿过来,我瞧瞧可有买漏了什么。”

翡翠把东西搬到食案上,姜婳又道,“这饭食也不知何时能送来,有些饿了,翡翠,阿大,你们去帮我买份酒酿圆子过来,就在酒楼下面,你们一块去吧,多买些回来,你们也先垫垫肚子。”

两个丫鬟不疑有他,一块下楼去买酒酿圆子。

姜婳打开药袋,从中取过小半粒愉果,把剩余装好放回原位。纤细玉指把玩着那小半块愉果,这可是好东西,夜酣粉和反魂香都离不开它,她慢慢的将它碾成极细的粉末,藏于袖间,剩余的被扔回药袋里。

刚弄完,珍珠翡翠买完酒酿圆子上来,姜婳刚用一口,阁楼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还有沈棂月的声音,“妙玉姐姐不用担心,我兄长心中有你的,等他想明白定会见你的。”

谢妙玉哀愁道,“可是我听说沈大哥这段日子委靡不振,流连酒铺…”

两人一上到阁楼就撞见坐在窗棂旁的姜婳,她的帷帽搁在一旁,露出花颜月貌,做妇人打扮,却还透着女儿的娇憨,有种别样的娇美,谢妙玉瞳仁缩了下,一张俏颜冷了下来,她几步走到姜婳面前哼笑道,“你竟也有脸出来。”

姜婳推开面前的酒酿圆子道,“你都有脸,我为何没脸?”

谢妙玉怒道:“姜婳,你得意个什么劲儿,被沈大哥退婚,你也不嫌丢脸,连个男人都不留不住,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可好,整个苏州都知你被人抛弃,随意寻了个男人入赘,亦不知在哪找的男人,你也不嫌弃!”

“谢妙玉…”姜婳幽幽望着她,“我夫君丰神俊朗,无所不能,就不劳你操心了。且你才是最丢脸的那个,抢夺表妹的未婚夫,不惜痛哭流涕跪下求表妹成全,闹得人尽皆知,可惜求到手的男人却不珍惜你,宁愿流连酒铺都不愿见你,谢妙玉,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她倒是原话奉还。

“姜婳!”谢妙玉气的七窍生烟,“你,你太无耻了!”

已有凑热闹的看客围了过去,对着几人指指点点,“这不是前些日子闹翻的姜家表姐妹吗?”

“是的,嘶…这姜家大姑娘的容貌可真是国色天香,她这表姐的容貌嘛,看着有些寡淡呀,不是表姐妹吗,差距有些大呀。”

“沈家公子眼瞎吧?”

哄笑声响起。

谢妙玉听闻此话,气的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盯着姜婳那张芙蓉面。

姜婳道,“谢妙玉,至始至终卑鄙无耻以怨报德的是你,我待你一片真心,我有的都有你一份,各种宝石头面,翡翠镯子,玉石珍珠,锦衣狐裘,哪样没有你的份,可你如何待我,那样的男人我本也不稀罕,你抢去便是,竟还有脸来质问我,我便告诉你,我为何没脸出门?没脸出门的是你!像你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迟早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仿佛想起利刃在脸颊上划过的声音,姜婳的手有些抖,那样屈辱的日子,她会还于她的。

“你…”谢妙玉气急败坏的道,“姜婳,你莫要血口喷人…”

姜婳望着她,起身挥手指向谢妙玉的脸颊,“你说我血口喷人?你手腕上这个翡翠镯子便是三月时我赠与你的,你发髻上的三翅莺羽珠钗是从我妆匣里顺走的,你身上这件海棠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亦是我府上绣娘缝制的,谢妙玉,你敢说一个否字?”

语毕,姜婳仿佛很伤心,眼眶微红,慢慢坐会位置上,“我真心待你,你却如此对我。”

周围都是嗤笑声,沈棂月臊的脸都红了,悄悄松开挽着谢妙玉的手臂,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妙玉姐姐,我,我们先回去吧。”

嗤笑声,议论声,声声入耳,刺的两人面皮子涨红,谢妙玉被激的脑子充血,耳边嗡嗡作响,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地,那些嗤笑声,表姐的容貌始终不如表妹,差距有些大呢,这些话语反反复复在脑中回应着,她尖叫一声,拔下发髻上的钗子就想往姜婳脸上挥去。

一旁站着的阿大脸色都变了,一把握住谢妙玉的手臂,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到在地,似还不解气,蹲下身子扯住谢妙玉的发髻将她提溜起来,啪啪就是两巴掌,“你这个恶毒泼妇,竟想毁我家姑娘容貌!”

方才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表姑娘握着发钗就想朝姑娘脸上划去,好歹毒的心思,姑娘家脸上被划到一道,容貌就要被毁掉,往后还如何见人。

谢妙玉被打的尖叫,抬起手臂捂脸,发髻凌乱,脸颊上全是巴掌印子。

沈棂月吓得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姜婳脸色惨白,眼中噙泪,“谢妙玉,你做下这种事情后竟还想毁我容貌,你这颗心到底有多么的歹毒,我敬你,你要甚我给你甚,可如今你竟连我这幅容貌都想要去…”她脸颊有泪,嘴唇微微颤着,模样极惹人怜惜。

“这表姐好狠的心肠啊,真真是歹毒,方才那一下子若是划到姜大姑娘脸上,啧啧,简直不敢想。”

“姜大姑娘莫要伤心了,你也算是看清这表姐的真面目,往后离她远些…”

谢妙玉哭道,“我不是故意的,表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糊涂的…”她真不知为何会在大庭广众下失控成这样,她方才真的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她再嫉妒姜婳,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去毁她容貌的。

姜婳执起食案上的茶盏,里头的茶水还是温热的,她缓缓走至谢妙玉身旁,哗啦一下把着茶盏里的茶水尽数泼在谢妙玉的面皮子上,手中的茶盏掷向地面,啪啦一声摔得粉碎。

她轻声道:“谢妙玉,你我便如这摔碎的茶盏,从今往后恩断义绝,再无任何关系,你不再是我表姐,我亦不再是你表妹,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相逢便当不认识彼此,你也好自为之。”

第28章

谢妙玉瘫软在地,发髻散乱, 面皮上被泼一盏茶水, 泡发的茶叶软烂的挂在她的发髻和身上, 面上脂粉也糊掉, 狼狈不堪,她甚至没听清姜婳的这些话,俯在地上呜咽的哭着。

阿大有心在踹她一脚, 又怕把人踹出事儿给姑娘惹麻烦, 只得恼怒起身狠狠呸了口。

围观的人群见此状况竟生出一种泼的好扬眉吐气的感触, 想想若是自个碰见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亲戚, 别说泼茶,揍她一顿的心思都有的。再者姜大姑娘生的貌美, 泼人茶水这样的事儿都能做的婀娜优雅,丰姿尽展, 赏心悦目。

阿大道:“姑娘, 眼下怎么办?”

姜婳坐回位置上,“去请衙差来一趟, 便说有人蓄意伤人,想毁我容貌,这么多人都看着的。”她朝着人群盈盈一望,柔声道,“一会儿衙差来, 还请诸位帮着小女做个证。”

“大姑娘放心, 一会儿保证帮你做证, 这样恶毒的东西就该得到教训。”

姜婳颔首,“多谢诸位。”

沈棂月巍颤颤上前,“姜家姐姐,这事儿同我没有关系的,我不知她竟如此狠心想要毁你容貌,我只是同她一块来云雀楼用膳的。而且我兄长一直很后悔,自打姜家姐姐成亲后,他常不归家,流连酒肆,醉生梦死,爹爹很是担心,姜家姐姐可愿意帮着我爹爹去劝劝兄长…”

姜婳望她,面无表情,“与我有何关系?你若不走,一会儿不妨跟她去衙署一趟。”不过一根墙头草罢了。

“我这便离开。”沈棂月提起裙角匆匆下阁楼。

翡翠去衙署寻衙差,阿大望着桌上的酒酿圆子:“圆子都凉了,可惜了,可要再去帮姑娘买一份回来?”

姜婳摇头,“不必…”

谢妙玉对她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弄去衙署也不过关她几日,给她和姜映秋添添堵罢了。她的目光掠过谢妙玉的脸颊,总有一日,她要收了谢妙玉这张脸。

衙差很快过来云雀楼,查问过后,绑着谢妙玉回衙署,她一直哭闹不止,推说不是故意的,衙差哪儿管她怎么说,这么多的人证都看着,自要绑人回去审问一番,阿大随着一块去,姜婳没了用膳的心情,让翡翠把点的几道吃食打包,先行回去姜宅。

坐上马车,姜婳斜斜靠在海棠色缠枝花大迎枕上,旁边搁着她买回的药材和香料,袖上还有淡淡的愉果粉末味道,这个东西用法用量不同,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一定容量的粉末从鼻翼吸入会让人情绪失控,产生一些幻象,见效极快,她就是用这个让谢妙玉失控的。

她平日性子温和惯的,重活一世,她知晓利用自己的柔弱让人心生怜意,帮她护她。可偶尔这样那些小人一回,当真爽快无比。

有些事情,总归是不一样了。

回去姜宅,姜婳让翡翠把云雀楼的那几道菜式放在房里,打算梳洗后等燕屼午歇后起来一同用一些。

沐浴过后,姜婳换了身素面衣袍,刚出净房,正要碰见燕屼醒来,他正坐在榻沿上,双腿微微分开,沉稳有力,双手撑在两膝上,挺拔着身子,抬头朝姜婳望去,姜婳笑盈盈的迎他而来,“夫君醒了?方才我在云雀楼打包回一些菜肴,都是云雀楼的招牌菜,因着一些事情耽搁,一直未曾用膳,夫君可要陪着我一块用些?”

燕屼性子虽冷漠,却从未拒过她的请求,闻言略微颔首,起身穿好衣袍,做到衣冠整洁才起身盥洗后随姜婳入座食案旁。用着密封食盒装回来的清炖蟹粉狮子头,白切鸡,腌笃鲜,碧螺虾仁都还透着热气。

燕屼晌午用过午膳,现在哪儿还吃的下,用过几口便放下银筷,姜婳胃口也不大好,吃过几口捏着银筷抬头跟他唠叨说:“我方才在云雀楼和谢妙玉起了些争执,你应当也听说过她这人,特别讨人厌,她诋毁你,我就道夫君英勇无比,无所不能,在婳婳心中,虽和夫君相处不久,先前几次撞见你,你既会修葺房屋,还能去山中打猎,还是个秀才会读书,当真文武双全,英武不凡。”

燕屼轻笑了声,薄唇扬了下,他这位小娘子倒真是什么话都敢能同他讲,“娘子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姜婳羞红着脸,“自然是夸夫君的呀。”尾音不自觉上扬,透着娇嗔,她也没旁的意思,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不过第一次见这人笑,整个人都温和起来,没了那股子冷淡和冰霜,显得平易近人,他要是多笑笑也挺好。

燕屼陪着她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去书房。

姜婳靠在那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推开房门走到廊庑下,步伐稳重,心下有些小小的愧疚,她为着爹娘不被宗族烦扰而利用何姑姑逼他入赘,他也不恼,只是冷淡些,自己往后要对他更好一些才是,也算稍微的弥补。

燕屼去读书,姜婳闲来无事,躲在书房研制香和粉,也不许旁人进入。

……

沈棂月从云雀楼离开并回沈家,还算有良心,去谢家跟姜映秋报了个信,姜映秋得知女儿被衙差抓,震撼万分,扯住沈棂月的衣袖问出了何事,沈棂月支支吾吾把云雀楼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不敢太偏着谢妙玉,“那会儿妙玉姐姐疯了一般,拔下钗子就朝姜家姐姐脸上划去,幸好被丫鬟拦下,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姜映秋恨的咬牙,她痛恨大房的人,亦恨不得姜婳被毁去容貌,却不愿是女儿所为,这样的污点去不掉。

她筹划一整年,才忍到姜清禄去关外动的手,却还是功亏一篑,她也明白此后再无机会,因此姜家不管是过继和入赘她都懒得再搭理,只盼着女儿能嫁到沈家,她和大宅关系缓和后再做其他打算,谁想上次闹得事儿还没解决,妙玉竟又做下这等事情。

跟沈棂月道了声谢谢,姜映秋急匆匆敢去衙署,她这么些年,在苏州凭着姜清禄也得了些关系。

原以为去到衙署一讲,就该放了人,竟被拒了。

原来是衙差去同知州龚大人通传一声,龚大人问,“谁来着?”

衙差道:“便是今日那位被捆回衙署,差点伤了姜大姑娘容貌的那位,押下去时还胡言乱语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同疯魔。”

龚大人就皱眉,“这是蓄意伤人,不关个几天怎么成,不放!”他可是明事理的很,姜谢两家姑娘的恩怨他也听闻,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儿都还没停歇呢。这表姑娘抢了人家大姑娘的未婚夫,竟还蓄意伤人,如此歹毒。再者当初姜家大房捐了那么多粮食,连带着苏州那些个富商都捐出不少,因着这事儿,陛下还宣了圣旨表彰他,往后仕途说不定都能顺畅些。

既敢伤姜家长房那位大姑娘,他自然也要帮衬两把,岂会现在放人,怎么也得关上个几日再说。

直到五日后才把人给放出去,姜映秋见到人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谢妙玉身上一股子酸臭味,发髻凌乱,神情枯槁,眼窝子深陷,哪儿还有半点如花似玉的模样,当下她就心疼哭了,上去把女儿抱住,“娘的阿玉啊…”

领着谢妙玉回去,她受到极大的惊吓,一直哭嚷着不是故意的,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

姜映秋哭的眼都快肿了,越发的痛恨着大房的人。

……

姜婳可不管这事儿,她在书房研制的粉和香还需一些时日才完成,每日也忙碌着,同燕屼几乎只有用膳时能碰见。因着谢妙玉伤她脸颊的事被传开,许氏也知晓,来皎月院探过她,见她无碍也未受惊,这才放心些,又道阿大翡翠护主有功,一人赏了两锭银子。

次日,姜婳去青城山试药,把着已经背熟的手札和医书全部还于张景林,他望姜婳一眼,未多言,试药过后才让她下山。今日下山的早,坐上马车启程回去时不过未时,姜婳以手支着下巴透过珠帘望外瞧,还未进城,周遭是大片的农田,绿意央然,麦浪翻滚,微风佛过,清淡的麦草香味传来。

这里有一半是姜家的农田,整个苏州至少有二成田地都是姜家的,可见姜家有多繁荣昌盛。

姜婳心中装着事儿,爹爹去梁州已有六日,她忧虑重重,打算明儿去寺庙拜过佛祖,求得佛祖庇佑。回到姜宅,姜婳直接去谨兰院找许氏,问问她明儿要不要一块去寺庙,刚到谨兰院就见秦妈妈站在廊庑下,面露忧色。

姜婳走过去问:“秦妈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娘呢?”

秦妈妈福了福身,“姑娘,太太在房里,不过云姨娘带着四姑娘也在里头。”

第29章

姜婳皱眉。

府中的姨娘她比较喜欢绣姨娘, 虽软弱爱哭,却不挑事儿,平日也喜过来陪陪许氏,留在谨兰院做做女红,品茶看花甚的,因着她,许氏也不那么孤寂。

至于另外两个姨娘, 姜婳想起就头疼, 绝对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一个老油条, 一个喜撒泼,只惧姜清禄,之前的许氏和姜婳都镇不住这两位, 也不知祖母从打哪儿寻来的,纯属膈应人, 亏得娘亲能忍她们这么些年。

今儿来的云姨娘生了张肉呼呼的脸,极丰满,姜婳依稀记得她小时候,这位姨娘才进门也还算眉清目秀的,后来便真的如祖母所愿一般, 朝着丰乳肥臀圆滚滚的趋势而去。

姜婳吩咐秦妈妈:“秦妈妈, 劳烦您让柳儿帮我泡几杯热茶进来吧, 一路才回有些口渴, 另外喊几个小厮在门外候着。”秦妈妈应声退下, 姜婳推门而入,里面传来云姨娘略高的声音,“太太,哪有这样的道理,您说定月例便定,好好,咱们也依,可这么点银子哪里够花销,实在不够用啊,那我就想着来找秦妈妈支些,竟不同意…”

许氏头疼,“别个都够用,怎么偏偏你不够,你可知别家姨娘都是多少月钱?”

云娘姨越发拔高声音,“太太,别人家怎么能和咱们家比,咱们是苏州的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

姜婳绕过屏风,衣决飘飘的往里头走,里头的三人听见声响抬头,云姨娘和姜娣正坐在许氏对面的紫檀木玫瑰椅上,姜娣抱着个豆沙卷吃的正香,云姨娘望姜婳一眼撇过头,半点没把人放眼中,姜婳自打爹爹醒来还没跟这姨娘怎么碰面过,成亲敬茶那几日有爹爹坐镇,她倒也规规矩矩的,今日没得老爷在,她就没把这两母女放在眼里头。

“婳婳回了?我让厨房帮你炖了盅百合清粥,这就让香儿帮你端过来,趁热吃些垫垫肚子。”许氏忙道。

姜婳过去挨着许氏坐下,握住许氏的手笑盈盈道:“娘,这个不急。”又见姜娣还在啃豆沙卷,她脸色微沉,“阿娣,你便如此不懂礼貌,见着长姐连招呼也不打?”

肉呼呼的姜娣抬头,吞下口中的红豆卷,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大姐姐,屁股都没挪半分。

姜婳又拿眼扫云姨娘,“云姨娘,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也听见了,既你说要和别家比比,那成,就比比吧,据我所知,放眼苏州,家世较好些的世家大族,姨娘的月钱是二十两,姑娘太太们的月钱是五十两。袁伯伯柳伯伯家世和咱们家相当,姨娘的月例是三十两,姑娘太太们的月钱是八十两…”

她一顿又慢慢说:“咱家前些日子定下的月例,姨娘各百两,姑娘太太们二百两,每月吃穿用度都会准备发放,这些月钱不过是你们的零用钱,这比着袁伯伯柳伯伯家中还要翻了一倍,你还有甚不满足的?”

云姨娘眼珠子一转,“姑娘,咱们家以前可没月例这个说法,想用多少随意去账房支取就成,眼下突然改了,自然不习惯,且这些年养成大手大脚的性子,这么点月钱自然不够啊。”

柳儿端着茶水静悄悄进来,把着茶水搁在姜婳身畔的案几上,又悄声退下,合上门房。

姜婳端起茶盏,还算平静,问道:“那云姨娘说说这才月初,你和阿娣的三百两月钱用在了哪儿,三百两银子,你可真敢花。”姜娣还在吧唧吧唧的啃豆沙卷,姜婳瞟她一眼。

云姨娘大概也嫌女儿丢脸,扯她一下才说:“我也不想瞒着姑娘,我娘家侄儿前些日子定亲,女方要三百两聘金,一整套黄花梨木家俱,金银头面两套,我侄儿还想再城内买一间大宅子,求到我这儿来,我身为她姑母,怎样也要帮衬一把,三百两银子全给了他,这些还不够,这才想从账房支取一千两银子。”

砰的一声响,云姨娘吓得尖叫一声,姜娣也被豆沙卷给噎住,许氏更是一抖。仔细一瞧,是姜婳将手中的茶盏砸在了云姨娘脚边,缠枝花青瓷小茶盏碎成一地,淌在湿漉漉的茶水上,她怒道:“云姨娘,你竟也敢开口说!你娘家侄儿是我们姜家什么人,也要我们姜家来养着他,好大的脸,这一出手就是一千多两,当我们姜家开善堂的不成!”

姜婳气的发抖,这宅子里弄走王妈妈那一窝子硕鼠,剩余的也净不省心,云姨娘和高姨娘时常接济娘家,她不是不知,可此刻摊开在她面前讲,这何止是接济,简直就是养着那一大家子!着实让人怒气攻心。

云姨娘不曾见过太太大姑娘发脾气,一时也有些懵,半晌才争辩道:“往常我也常接济娘家兄弟啊,老爷都是知道的,老爷都不讲,姑娘你凭什么说我。”

“凭什么?”姜婳攥着帕子,“你不过一个姨娘,论起来一个奴才而已!竟敢问主子凭什么,好,好得很,我今儿就让你瞧瞧是凭什么!来人!”

秦妈妈立刻推门而入:“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姜婳道:“秦妈妈去把绣姨娘,高姨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喊来吧,一会儿您也在房里头听着。”

秦妈妈喏一声退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许氏心酸难过,都怪她不好,若她能立起来,婳婳那用这般生气。

云姨娘蹙着眉不说话,显然不服气,或许还是没把姜婳放在眼中,觉得她不过闹闹脾气,还能怎样?

秦妈妈很快喊来绣姨娘高姨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几人进屋亦发觉气氛不对,绣姨娘和姜嫤立在一旁没敢动,姜婳指指下手的位置,“你们坐吧。”

两人绕过一地狼藉坐下,高姨妈也拉着姜娢在另一侧坐下,高姨娘也略带富态,她道:“姑娘,喊我们过来是出了何事?”

姜婳直截了当道:“姜家不是开善堂的,每月一百两银子你们还闹腾,既如此,这规矩就变变,往后我们家和袁伯伯柳伯伯家中一样,姨娘三十两月钱,姑娘和太太八十两月钱,日常开销吃穿用度生病请医这些都是府中的,所以不可从账房支取,往后实在有特殊情况,方可同我说过,经我同意才可从秦妈妈那儿支走银子。”

又问秦妈妈:“秦妈妈,你可记住了?”

秦妈妈恭敬道:“老奴省得。”

绣姨娘和姜嫤乖乖应好,多少月钱她们不在意,反正每月能剩余不少,又无需接济的亲戚。

高姨娘为难道:“姑娘,这实在有些少…”

云姨娘更是惊呼起来,“姑娘,您这样可有些过分,这点银子哪儿够花。”眼看大姑娘无动于衷,姜娣还在啃豆沙卷,云姨娘急了,伸手悄悄揪了姜娣的腰身一把,姜娣嗷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口中的豆沙喷了一地。

姜婳闭眼揉揉额头,半晌转头问许氏:“娘,云姨娘的身契可在您这儿?”

许氏愣愣点头,“在的。”

姜婳道:“娘把云姨娘的身契拿来给我吧。”

云姨娘呆了:“姑娘,你,你这是想做甚?”

姜婳冷眼看她,“你不过一个奴才,竟敢虐待府上主子,真当没人瞧见?胆子倒是不小,府上容不下你这样欺主的奴才,身契拿来,直接卖到陈牙婆那儿。”

哪怕是良家妾,可有卖身契在手上,那也就是个奴才,府上这些年待她们够好的。

此言一出,绣姨娘瑟瑟缩在玫瑰椅上,高姨娘噤了声,云姨娘性子泼,还不服气,“大姑娘,你敢!好歹我也给老爷生了个闺女,你凭什么发卖我!没功劳我还有苦劳呢。”

姜婳不想同她说讲话,抬头喊道;“来人!”

立刻有两个小厮和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姜婳指指云姨娘:“把她给我绑了丢到柴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