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陪着袁思慧说话,笑道:“可不是,我往后若能得一个这般的女儿也是心满意足的。”她也喜欢软萌乖巧的女娃。

说起这个,袁思慧凑在姜婳耳边低声道:“婳婳,你家夫君秋闱中解元,不管如何都是个举人老爷的,这次去京城参加春闱和殿试,说不定还能中前三甲,若真是如此,你打算如何?我听闻燕家就他一个独子…”她后半截的话没说出,姜婳却听懂,这是和爹爹的顾忌一样。

袁思慧自小就认识姜婳,把她当成半个妹妹看待,长大渐渐联系少起来,她是总看不惯姜家那个表姑娘哄骗婳婳,可婳婳总帮着那位说话,她气不过,这两三年甚少见面,直到去年听闻婳婳惩罚刁奴,解除婚约,跟谢家闹翻,她才惊觉婳婳和以往不太一样。

这次姜家给她递帖子,她就过来,见着婳婳的模样惊为天人,不过婳婳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容貌更加动人。她陪着婳婳说话,不知不觉就道出心中担忧。她对姜婳那个上门女婿有所耳闻,能中解元的人春闱和殿试怕也会出彩,不过往年也不是没得解元在春闱落榜的事儿,就算落榜也是个举人老爷呀,三年后还可在科举。

她是觉得姜婳这个上门女婿太年轻些,应该隔三年再去春闱,眼下实在太年轻,不定能中。

不过二十岁的解元极了得,这样的人以后不会平庸,心思也不会太简单,如何能继续做姜家上门女婿?

姜婳低声道:“我爹爹也是这么个意思,我是打算等着夫君回来问问他的。”

眼下京城那边春闱和殿试的还没往各地送,她心里也等的焦急。

袁思慧点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

两人熟稔起来,袁思慧说话放开些,偷偷跟姜婳唠叨御夫之道,“有些事情不能太倔,微微服个软,撒撒娇什么的,效果好得很…”

姜婳失笑,正仔细听着,见到垂花门那边跑过来一人,她扭头过去看,发现是小厮明成,他应该很激动,跑的差点摔倒。廊架下的女眷也都发现他,指指点点的…这样的赏花宴,还是女眷待的地儿,一个小厮跑过来成何体统?许氏正想过去说两句,姜婳却慢慢站起来身子,她捏着帕子的手有些紧。

她是记得交代过两个小厮,让他们注意着衙署放榜的事儿。

姜婳压着声音道:“娘,让他过来。”

明成终于跑到女眷这边,连礼数都顾不上,噗通一声跪在姜婳面前,脸色通红的,激动的手都在抖,他结结巴巴道:“姑,姑娘,姑爷,姑爷中了…”

轰的一声,周围女眷炸开,都忍不住站起身子来。

姜婳的心攥的紧紧的,“中了什么名次?春闱的还是殿试的?”

许氏也是脑子发懵,都有些站不稳,让丫鬟扶着,心口噗通噗通跳着。

明成激动的哭起来:“回姑娘的话,姑爷中,中的是第一名,三元,姑爷连中三元啊,春闱会元,殿试状元。”

解元,会元,状元。

周遭反倒寂静无声起来,众位女眷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姜婳的心也跟着跳起来,虽然一早就知道燕屼本事了得,会中三甲,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连中三元,科举制度已有千年,连中三元的却只有那么十来位,寥寥无几。

姜婳闭了下眼,脑子嗡嗡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听见周围一声惊呼才反应过来,侧头看去,许氏竟晕厥过去,好在被身后的丫鬟接住。姜婳吓着一跳,脸色都白起来,快步走去,好在许氏没事,已经睁开眼,唇色有些白,她被丫鬟扶在位置上坐好,喜极而泣道:“让各位看了笑话,是我实在太激动了些。”她这几天担忧女婿,吃不香睡不好,陡然听见这样激动的消息,不知怎么就脑子发晕没站稳。

袁老爷的太太乔氏喃喃道:“这有甚的,若是我家儿子或女婿能中个三元,我也比妹妹好不到哪儿去。”她们这些外人突然听见这消息都差点没回过神来。

柳家老爷的太太贾氏也激动道:“可不是,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啊,真是恭喜姐姐了。”柳家老爷比姜清禄小两岁,遂他家太太称呼许氏一声姐姐。

周围女眷这才议论起来,姜婳慢慢坐会位置上,心跳还有些没平复下来,听见身边的袁姐姐道:“婳婳这位夫君真是了不得。”二十岁,连中三元,将来前程不可估量。

姜婳抿了口茶,才吩咐明成:“去把这好消息跟老爷也说声。”爹爹这些日子也惦记着这事在。

明成得了吩咐,从地上爬起来过小桃林那边,经过这一遭,他是平静不少,小跑着过去跟老爷报喜。

第57章

明成小跑过去小桃林那边的庭院, 男客们不拘小节, 不愿待廊架下坐着,都坐在桃林里的石桌石凳那儿饮酒, 姜清禄心里高兴,正跟着袁柳两位老爷说话:“我家那位姑爷如今在京城也不知道如何,我这心里头记挂着啊,倒是真快把他当成半个儿子了。”

袁老爷哈哈大笑:“可不就是你的半个儿子。”

能得个解元女婿, 姜清禄喜上眉梢。

明成已经走到桃林里, 见到姜清禄还是很激动,姑爷中状元郎, 他们这些奴才也跟着与有荣焉。反倒姜清禄见他还以为是婳婳那边有什么事情,问他:“可是婳婳让你过来的?婳婳怎么了?”

明成躬身行礼,满心欢喜道:“老爷, 衙署放榜了。”

姜清禄闻言,猛地起身, 手臂待倒石桌上的酒盏,酒盏里头的清酒洒落, 顺着石桌滴答落在泥土, 他神色有些凝重, 问道:“姑爷考的如何?”

“老爷, 姑爷中了。”明成欢喜道:“春闱第一,殿试第一,姑爷连中三元!”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没眼花看错吧?”姜清禄瞠目结舌, 搁在石桌上的手都有些抖。三元,他的女婿竟然连中三元,解元,会元,状元啊,女婿这个年纪,他是想着秋闱春闱一块考的话,能中个三甲都是了不得,毕竟还太年轻,哪里想到竟成了状元郎。

那可是状元郎啊,会载入史册,流芳千古,光宗耀祖,满门荣耀的事儿。

一旁的男客也都给惊到,还以为是听错,那,那可是状元郎。

明成笑道:“老爷放心,奴才肯定没看错,去衙署时,知州大人晓得奴才是府上的,还邀奴才进去喝杯茶,说是一会有官差亲自上门送信的。”

姜清禄回神,激动的砸了两下石桌:“好,好,好…”他一连道三声好,心潮澎湃,又大笑道:“我这次定要摆上三天流水席,宴请苏州的父老乡亲们。”这次谁劝都不好使,他的女婿是状元郎,摆个三天流水席又如何,要他说,摆上一个月都无妨,就是太过张扬。

袁老爷柳老爷回神后,道贺连连,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姜兄弟能得这样的际遇,旁人是羡慕不来的。一时之间,桃林响起一片恭贺声。

……

何氏不愿去赏花,自打那日在婳婳面前失口叫出阿屼真名,她就变得谨慎起来,甚少在外露头,这次赏花也不肯出来,说是院子种的有几颗桃花,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嫌闹腾,想留在金禧阁里歇息。

姜婳没有勉强,此刻知道燕屼中状元郎,她让身边的珍珠特意去金禧阁跟何氏说一声。

珍珠路上走的有些快,心跳噗通噗通的,激动的不成。到金禧阁她把这天大的喜事儿告诉何氏,何氏的眼泪就流出来,出去噗通一声跪在廊庑下,面朝西方,以额触地,叩首三下,哭道:“姐姐,您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阿屼是个有出息的,往后他会更加好,您与姐夫再也不必担心他的。”

珍珠有些动容,立在那儿,眼眶微红。

等到何氏哭的快喘不上气,才被丫鬟们扶着进房,珍珠道:“何姑姑,晌午有筵席,姑娘想让您也过去吃。”

何氏擦擦泪,哽咽道:“珍珠去跟婳婳说声,我就不过去的。”

珍珠不好勉强,嘱咐丫鬟婆子们照顾好何氏这才离去。

晌午,众位女眷留在姜家用膳,摆的筵席,菜品丰盛,大家言笑晏晏,这次邀请的本就是最亲近之人,她们能够见证这样一个时刻已极为激动,纵有羡慕之人,却无嫉妒。

用过午膳,下午戏班子来唱戏,姜婳都恍恍惚惚的,总觉得不真实,她抬头望天空,有喜鹊飞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她又垂头抚住胸口,喃喃低语道:“他是状元郎了。”她的夫君是状元郎。

酉时过,女眷与男客陆陆续续离去,姜婳过去谨兰院陪着爹娘用晚膳,听着爹爹安排接下来事宜,到此刻她都还觉不踏实,爹爹说要摆上三天流水席也没有拒绝,连中三元,摆个三天流水席不算太过的。

姜清禄见婳婳直愣愣的发呆,忍不住失笑问道:“婳婳,姑爷何时归?府上可要准备些什么?”

姜婳回神,捏着小巧的白玉茶盏也不喝,在手中把玩着:“爹爹,暂且不用,怕是这两日夫君会给府上递信的,到时再看看如何安排吧。”

回到皎月院,丫鬟们伺候着她去净房梳洗,卸掉面上妆容,除去身上衣物,清洗干净只着一身绸衣回到内室,在铺着锦衾的架子床坐下,恍惚快一天的心思才算归位,她深深的吁了口气。

“姑娘,可要歇下。”珍珠走来,低声问道。

姜婳嗯了声,“歇着吧。”说罢脱掉绣鞋躺在锦衾里,珍珠帮着姑娘把被角掖好,熄灯,悄声退出。

一夜好眠,姜婳翌日早起,神清气爽。她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才喊丫鬟们进来伺候,没见着状元郎,她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整个苏州已传遍,连中三元状元郎是姜家大宅那个上门女婿,众人惊叹,也成饭后闲话的谈资,今年的状元郎竟然是个上门女婿啊,往后也不定会如何喽,各种心思想法的人都有。

此事自然也传到谢妙玉和姜映秋耳中,谢妙玉气急败坏砸碎不少东西,她心里头本就不得劲,丈夫去京城好几月,连着一封书信都不回她,憋气几个月,昨儿照例让丫鬟去衙署看榜,知晓丈夫得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她心里欢欢喜喜的,见丫鬟如同上次秋闱放榜那样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心里就咯噔一声。

问丫鬟:“状元郎是谁?”

丫鬟抖着声道:“是,是燕屼燕公子…”

她气的差点吐血,姜婳怎么就那么好命,状元郎,那可是状元郎,却是姜婳的夫君,凭甚,凭什么自小到大,姜婳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她不甘心啊。

姜映秋也约莫如此,心里又妒又恨,却无任何法子,只能任由妒恨啃食着她。

过了两日,燕屼的书信快马加鞭送到姜家,递到姜婳手中时她正忙着操办流水席的事情,各种食材陆陆续续送到府上,厨子也都备好,明日流水席便开筵的。等珍珠把信送到她手中,姜婳去安静的偏厅拆开书信,上头是燕屼梳洗的笔迹,告诉她,他中了状元郎,问她心中是否欢喜,还告诉她探花是他的师弟魏长青,又说中一甲要游街,他游街那日不少姑娘扔花和果子给他。

姜婳知道这个,算是表达对状元郎的喜爱。

燕屼还在信中说,他被皇上赐翰林院修撰,直接进去翰林院,连休沐都没有,要等到七月可以回家探亲,到时会有半月休沐的日子,他才能回苏州。说完大事儿又跟她说小事:“中衣可做好?七月回苏州有些热,也不知能穿上不。娘子也不必担心为夫,为夫在京城一切安好,只盼七月探亲与娘子相聚。”

他这会儿倒显得温和斯文的模样,姜婳可都记得他揍沈知言和欺负自己时有多大的劲,还有初见与刚成亲时冷漠傲慢的样子。

姜婳看完信笺,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回信封当中,回到皎月院后将这封书信放在锦盒里,与以往他送回来的信搁在一块。

坐在书案前,她提笔给燕屼回信,展开的宣纸上只写下四字:“盼君归来。”

收到姜婳这封信时,已是四月中旬,短短四字,燕屼已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眼眸微眯,轻轻笑了声,伸手抚那小楷书的四字,一遍又一遍。

他当初在殿试上被皇上亲点为状元郎,赐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实录,草拟典礼文稿,记皇帝言行,每日都挺忙碌的,每日散值回去也有各样应酬,他是新科状元郎,朝中百官都有意结交,他虽应酬,却也低调行事。

日子转眼到五月,邑安城特有的红樱桃成熟,燕屼散值时见商铺里还有卖的,让掌柜帮着挑选不少又大又红的出来随他一起送府上,一路送到正房,路上有两个小丫鬟躲在银杏树树后偷看状元郎。

这两个小丫鬟正是当初被老爷太太选中跟着一块来京城的墨画与荷香,她们两人自知派来跟随姑爷来京城是为何。姑爷是个年轻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和姑娘分离太久保不齐就忍不住想做那事儿,老爷太太让她们跟随就是打算让她们给姑爷做通房丫鬟的,省得姑爷起别的心思纳妾什么的。

哪里想到才来京城就被勒令不许进出内院,被分派到外院洒扫,浆洗或是厨房帮些忙。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姑爷人中龙凤,眉目俊朗,身材高大修长,能够伺候这样的男人,谁不愿意?

第58章

墨画与荷香两人随姑爷来京城已有半年多, 被分配到外院始终心不甘情不愿,她们看着姑爷从举人老爷变成周大人的学生,看着姑爷寒窗苦读, 看着姑爷参加春闱, 放榜得会元, 再到姑爷进宫面圣殿试, 知晓姑爷是状元郎的那一刻,两人与有荣焉。

姑爷这样年轻俊朗的状元郎,连京城的千金小姐们都投花掷果,以示爱慕,她们又怎能不心生仰慕?许是当初离开苏州时, 太太跟她们说的那番话让她们心大起来, 太太说:“姑爷年轻,血气方刚,若有需求,你们就去伺候姑爷,没有的话你们就老实些。”许氏是觉得姑爷年轻气盛,怕经不住外面诱惑, 让姜府的丫鬟做通房丫头, 总比外面不明不白的强。姑爷若是经得住自然再好不过的,不碰这两丫鬟的话, 等着婳婳去京城就把两人许配出去。

许氏却没想到,这样弄的丫鬟心都大起来,觉得她们天生该伺候姑爷, 是姑爷的通房丫鬟。

墨画生的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皮肤白皙,容貌比荷香精致些。两人躲在银杏树后看着穿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披着大氅,宽肩窄腰,神彩秀澈的状元郎路过,两个丫鬟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等着姑爷随身后的人走过,两人才悄声说起话来。

墨画道:“荷香,再这样总不是办法的,老爷太太让我们跟来京城是伺候姑爷的,哪里晓得姑娘身边那两个小厮竟连姑爷的身都不让咱们近。”她有些吃味,嘀咕道:“肯定是姑娘吩咐的…”

荷香拉她一把,小声道:“快别说姑娘坏话,那是咱们的主子。太太当初也说过除非是姑爷有需求…”她脸颊有些红,低声道:“我瞧着姑爷怕根本不需要的,太太都说过,没有就作罢。”

墨画哼了声,“你胆子怎么那般小,要我说,往后姑爷总要纳妾的,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我们去伺候姑爷,等着姑娘诞下长子,我们也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到时留在府中给姑爷做妾侍也比嫁去外头强多了,姑爷还是状元郎,往后前程不可估量,难道你不想吗?”见识过姑爷这样的男人,她们就有些看不上其他人。

荷香道:“墨画,太太都吩咐过的,若是姑爷…”

“行了行了。”墨画不耐烦的打断她,“往后若是我富贵起来,你也莫要眼红。”

荷香欲言又止的望着她。

墨画朝着正房那边张望着,“荷香,帮我去把厨房给姑爷炖的汤端来。”

“墨画,还是不要这样,若是姑爷发怒怎么办。”荷香担忧道。她小时候跟着墨画一块进姜府做丫鬟的,两人关系亲近,在谨兰院一直待在外院,太太待她们这些丫鬟是不错的,年纪大些就放出去婚配,若还愿意留在府上也是可以的。

墨画不耐烦道:“让你帮我去端汤,还啰嗦什么呀。”她是觉得姑爷是个男人,这半年过没近过女子的身,她容貌不差,主动些,男人如何能抗拒?

荷香无奈,转身去了小厨房。

燕屼这些樱桃都是买回来送到苏州给姜婳吃的,五月份天气不算炎热,这些果子都是成熟的,放不得,需保鲜。他吩咐默然去冰库取冰块来,让静然待在院中把樱桃整理好后立即派人快马加鞭赶回苏州去。

他则去书房写信,趁着这次机会再给婳婳递封信。

荷香很快端着一碗老鸭汤过来递给墨画:“你小心些吧,若是姑爷身边的两个小厮拦下你,你就放弃吧。”

墨画莞尔一笑,道了声谢,接过老鸭汤朝着正院而去。她方才注意过,那个默然离开去冰库那边,正院只剩下的静然忙着招呼人,姑爷去了书房。她走到正院的垂花门前,探头朝里张望,见静然正背对着整理院中搁着的樱桃。她心中一喜,稳住心神,悄悄进去院中,她脚步轻,静然忙着挑选樱桃,只有送樱桃来的铺子掌柜见到她。

见她穿着一身葱绿色缠枝花的小袄,还是缎面的,以为是府上体面的丫鬟,就没吭声,低头帮着挑樱桃。

墨画心惊肉跳的来到书房外,拍了拍胸口,好在一切顺利。

她抬手敲响房门,里头的燕屼还以为是小厮,便道:“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燕屼抬头,见是个面生的丫鬟,眉清目秀,低眉顺目,满脸绯红的捧着一碗汤水走过来,因着端着汤,她走的小心翼翼,走到书案旁才柔声说道:“姑爷,奴婢给您炖了老鸭汤,姑爷可要喝一些。”

燕屼面色淡淡的,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墨画娇声道:“奴婢是来送汤的,平日姑爷散值后总要用一碗汤,奴婢送来的时候静然正忙着,奴婢不好打扰他,便逾越了,亲自送了汤进来。”

她半垂着头,露出尖尖的下巴。今日特意穿着一身窄腰的小袄,显得胸脯鼓鼓,腰肢细细。说完见姑爷半晌不语,大胆抬头,姑爷沉沉的望着她,她心跳加快。

燕屼道:“汤搁在这里,你出去。”一个费尽心机想爬他床的丫鬟,他连话都不想多问,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人,一会儿让默然把人拉出去发卖了就是。

姑爷竟没恼她,墨画心里一喜,走过去把汤碗搁在书案上,见姑爷写着什么,她不识字,看不懂,大着胆子道:“姑爷,可要奴婢伺候您。”

燕屼终于抬头,面容平静,他问:“谁让你来伺候我的?”

墨画心中一动,羞赧道:“是当初来京城时,大奶奶让奴婢伺候姑爷,说,说是姑爷身边不能没个人…”她这话说的已经够明显的。她站在书案旁边,离姑爷有些近,能够问见姑爷身上的味道,掺杂着墨香与干净的胰子香味,她觉得身子都有些发软起来。

燕屼神情终于有些变化,眉峰微冷,他道:“出去。”

墨画惊愕的望着他,楚楚可怜的:“姑爷…”

“来人!”燕屼皱眉,伸手把搁在桌案上的汤碗拂落,砰的一声响,瓷片和老鸭汤落一地,满地狼藉,刹那间,老鸭汤的香气在房里弥漫开来。

外头的静然听见声音,忙小跑着过来,推门而入,见书案旁边站着一位脸颊发白的丫鬟,他也给吓着一跳,忙上前道:“姑爷,是奴才不好,没把门看住。”他认识这丫鬟,当初随着姑爷来京时带着的丫鬟,不过姑爷不必她们伺候,分在外院,这会儿却跑到书房来,显然是方才趁着他不备偷偷溜进来的。

这样的丫鬟,心思明显的很,静然心里不屑。

燕屼冷冰冰的道:“让人进来把地上收拾干净,这个擅闯主子书房的丫鬟立刻拉出去发卖掉。”

“姑爷,奴婢…”墨画脸色苍白,怎么都想不到舍弃脸面会换这样一个下场。

静然连剩余求饶的话都不给她机会说完,上前捂着嘴巴把人拖出去。正好默然取冰块过来,见状问了怎么回事,静然简单把事情说一遍,默然脸色慎重起来,“这丫鬟交给我吧,这就让人捆起来,爷书房里头,你进去收拾干净,下次可要注意些,这次是我们疏忽了。”正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伺候着,实在人手不够。

他们也没想到有丫鬟这么胆大,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静然点头,把丫鬟交给默然,进书房里收拾起来。默然喊来粗使婆子,把人捆了带下去,等着明儿直接卖到牙婆子那儿。这种爬主子床的丫鬟,卖的时候都会特意说一声,牙婆子再把人卖掉时就不给她们好去处,省得又爬人家主子的床。

外头整理樱桃的掌柜没敢多话,这可是状元郎的府上,怕是这丫鬟想谋富贵,结果失败了。

外头奴才们处理事情,燕屼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执笔给婳婳写信,到末尾问她:“为夫这边的有个丫鬟,可是你让她来伺候为夫的?”他自然晓得不是婳婳让她来,是岳父岳母怕他血气方刚身边没人会胡来,被他预备的通房丫头。

所以一来京城就让人把她们分到外院去。不过到底有些在意这丫鬟说的话,想问问婳婳。

翌日一早,默然让牙婆子上门把墨画给领走,荷香躲在外院瑟瑟发抖,她也仰慕姑爷,却再无半点心思。

五月过了没几天,姜婳收到从邑安城送来的大樱桃和燕屼的书信。送来的樱桃颜色深红,用冰块镇着,一路上怕是换过几次冰,这份心意实在难得。姜婳让丫鬟洗了一碟子送到房里,余下的分到谨兰院给爹娘和妹妹们尝尝,又给金禧阁的何氏送些过去,还特意告诉何氏,是阿屼让人送来给她吃的。

喜的何氏笑意连连。

第59章

还剩不少樱桃, 姜婳让丫鬟把剩余的放冰库保存着,冰窖里储存大量冰块,一般食物可放在里头保鲜。

樱桃洗好, 花开富贵白金盘上头搁着一粒粒娇艳欲滴饱满的大樱桃, 姜婳坐在榻上靠在迎枕上, 懒洋洋的模样, 伸出白玉般手指拈了颗樱桃入口,深红色的樱桃衬的她的唇色娇艳可口。樱桃入口脆甜,肥厚多汁,姜婳吃了一小碟,剩余的赏给手底下的丫鬟们分掉。这才慢慢拆开案上放着的书信。

入目是燕屼熟悉的字迹, 前头内容和往常差不多, 却在最后问她:“为夫这边的有个丫鬟,可是你让她来伺候为夫的?”姜婳把这句反复看过几遍。

她是知道那两个丫鬟的,记得是叫墨画,荷香,是谨兰院的丫鬟。爹娘担心他去京城身边没人近身伺候,若有需求, 就把两个丫鬟收做通房丫鬟, 她一直没有过问这事情,也不知两个丫鬟去京城后到底如何, 今日见他这般问,心里头猜出一些来。

依照他的性子,怕看不上两个丫鬟, 当初在姜宅时他就不让丫鬟伺候,都是两个小厮伺候着。怕是一去京城就把墨画荷香调到外院去,现在突然问起来,莫不是丫鬟出了问题?他说‘为夫这边有个丫鬟,'怕是其中一个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丫鬟连着内院都进不去,想到从她们口中打探主子隐秘些的事儿都打探不出。他信中又说是伺候,怕只剩下丫鬟爬床了。

由着主子抬举做通房丫鬟,和爬主子床想做通房丫鬟是不同的。后者就该被乱棒打死扔去乱葬岗。

看来是那丫鬟见状元郎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少女思春,忍不住爬了主子床。

想明白前因后果,姜婳从榻上下来,趿拉着绣鞋想着,他可是了不得,都有丫鬟冒险去爬他的床。在书案旁坐定,铺开宣纸,珍珠帮着研磨,她写过府中的事情,说樱桃很好吃,汁甜肉多,又告诉燕屼姨母身体安好,让他无需担忧。

信的末了才道:“夫君说的丫鬟可是爹娘让跟去的墨画,荷香?这两个丫鬟娘同我说过的,是给夫君预备的丫头,用不用她们都在夫君,想来夫君也看不上她们的。娘说起这事情的时候我没太当回事的,觉得她们两人跟着去京城也能做些洒扫浆洗厨房的事情。可是她们做了什么事情出来?若是想着爬床,夫君直接让人将她们杖毙就是。虽说是给夫君预备的通房丫头,不过夫君不喜,她们也不该有别的心思。”

姜婳也是真的没把两个丫鬟当回事,当初就知道他看不上,不过也真没想到这丫鬟敢爬床,那时她处理王妈妈一家子的手段可是让府上奴仆都吓着。这丫鬟怕是觉得主子不在跟前,姑爷是个男人,男人没有不爱女色的,这才动的小心思。

像这样的事情的确算不得什么,有些大户人家的主母会在儿子十来岁时预备两个通房丫鬟让他们知晓人事,或者在怀有身孕不方便时给丈夫塞个丫头,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她也说不上这样事情的好坏,上辈子幻想过,与沈知言成亲后举案齐眉,生几个孩子,想孕期该如何,那时候她真心喜欢沈知言,那怕只是想想,都不愿在孕期给他塞丫头。

回过神来,姜婳垂目,继续给燕屼回信,同他道:“过几日嫤姐儿就要和袁家二哥定亲,不过嫤姐儿年纪小,要等三年才能成亲,袁二哥虽有些争强好胜,不过没大碍,嫤姐儿性子柔弱,正好和他互补。娘是担心袁二哥比嫤姐儿年长四岁,怕不太好,我倒是觉得年长一些会疼媳妇儿,夫君以为如何呢。”袁越比她大半岁左右,平日都称呼一声袁二哥。

燕屼可是也比她年长五岁,如今已有二十。

写好信,姜婳让珍珠把信递出去。

这信半月后送到燕屼手中,他把信缓缓看过两遍,看得出来婳婳知道两个丫鬟是岳父岳母给他准备的通房丫鬟,但是她没私下嘱咐过让丫鬟丫头伺候他,这已让他满意,又见信的末尾问他,年长一些的会疼媳妇儿,问他以为如何?

燕屼扬唇,伸手敲敲书案,又把信重读一遍,见她说‘若是想着爬床,夫君直接让人将她们杖毙就是。’他心生古怪之意,仔细把那两句话看过,又想起当初看到的那则小故事,以及谢妙玉自毁清白的事情,还有听闻婳婳处理家中奴仆的手段,这才察觉到一丁点的怪异。

未成亲前,他遇见婳婳几次都是她在帮着姨母,以至于成亲后见她捐银两做善事,慢慢接触,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有善心。不可否则,一个貌美又善良纯真的姑娘更易遭人喜欢。

他一直以为她性善,现在心里那种古怪念头犹如涟漪慢慢散开。

到底还是没有再多想,燕屼给姜婳回了信,告诉她那个叫墨画的丫鬟擅闯内院,已被他发卖掉。

……

苏州,姜宅。

姜婳那封书信送出去后,姜家开始忙碌给嫤姐儿定亲的事,女方年纪太小,只用纳彩便好,虽说纳彩的礼物简单一些就好。不过袁家还是送了活雁,两坛子女儿红,两匹蜀锦,两盒子点心,两篮子水果上门做礼物。这些礼物算不得贵重,却用了心思,那女儿红还是姜清禄与袁柳两家老爷年轻时埋在地下的。

平日去袁家喝酒,姜柳二人想喝这酒,袁老爷宝贝的很,不会用这个招待,说是等着儿女成亲时才拿出去。

蜀锦稀有,两匹蜀锦难得可贵,点心也是苏州有名的点心铺子里出的,一大早都要去排队,水果是南边特有的荔枝,难保存,需快马加鞭送到苏州来。

姜家的回礼是姜嫤做的春夏秋冬四季的中衣外衣袍子,还缝制两件大氅,以金丝勾边。姜嫤的女红很不错,针脚细密,绣工也出彩,这也是让男方看看,女方是个勤快的好姑娘。

姜家和袁家都满意这门亲事,等到媒婆帮着换过庚帖,亲事算是定下。问名,纳吉,这些都还不急,过两年再说。

亲事定下,姜府没甚可忙的大事儿,姜婳每日也很空闲。每隔七日她还会去青城山一趟,张老还在用她试药,试这么一年多的药,她也没别的感觉,的确还是没事人一样,也不知张老这些药到底有何用处。

眨眼到六月中旬,燕屼又递了信回来,这应当是两人最后一封书信,毕竟再有半月他就要归来。

他在信里简单说那个叫墨画的丫鬟擅闯内院,已经被发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