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林望着瘫在地上,几乎疼的快晕过去胡嬷嬷:“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胡嬷嬷忍痛哭道:“是老奴鬼迷心窍,求,求大人开恩饶老奴一命啊。”

周长林道:“你们都应该知道周府的规矩,恶奴欺主是个什么下场,更何况你还是我亲自送到燕府去的,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丢尽我的脸面,我让你们去燕府是好好照顾我的学生,不是让你们心高气傲去做主子的!难道以为是尚书府出去的就能对一个商户女如此?你们可莫要忘记,燕大奶奶虽然是商户出生的,可如今是状元郎的妻子!哦,不对,如今是正五品官员水部郎中的妻子,往后阿屼一步步的壮大起来,他的妻子说不定也能够受封诰命夫人的。”

胡嬷嬷抖如筛糠,扭曲着腿不断跪地求饶,周长林继续道:“周府的规矩,下人若敢以下犯上,杖责五十,发卖出府!明日便执行吧。”无规矩不成方圆,下人就是下人,若犯错,就该重罚,也算是给阿屼一个交代吧,的确是他不该。

周围护卫得令,拉着胡嬷嬷一家子下去,周长林看向李管家一家子,慢慢道:“既然你们也被阿屼送回来,以后就留在府中做事吧。”

从庭院慢慢走回房中,孙氏还未歇下,正等着周长林,见他面色冷淡,不由问道:“你的那位学生过来所谓何事?”

周长林不愿多说,只道:“没什么大事,早些歇下吧。”

孙氏迟疑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我是想问问玉珠的亲事,玉珠已经十五,照理说早该定下一门亲事的,偏偏老爷不许我插手玉珠的亲事,可我是个当娘的。我,我是想问问,老爷的那位学生,魏长青如何?他是一甲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做修撰,熬些日子出来就能做个清贵的官儿,往后说不定还能爬上内阁,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玉珠的婚事你不用操心。”周长林在太师椅上坐下,“我自有打算的。”

孙氏急道:“老爷,可是玉珠都已经十五,你至少也该给我透个信,老爷到底打算找谁做女婿啊,我是不想委屈玉珠的,宁愿她嫁个低些的门户。”这几日玉珠总来缠着她,忸怩不安的询问她魏长青的事情,最后还直言中意魏长青,希望她这个做娘的去问问爹爹,能不能把亲事定下来。

魏长青这个学生,孙氏见过几次,温和有礼,家世简单,玉珠嫁过去婆婆也不敢立规矩,老爷还是长青的老师,想来他也不敢纳妾甚的,的确是门不错的亲事,这才过来找老爷问过,可是老爷还是那副模样,雷打不动,就是不肯同意,孙氏也有些恼怒起来,恨声道:“你莫要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打算,你,你不过就是看中燕屼,可是他已经有妻子,你如何能够狠心的让女儿去破坏人家夫妻间的感情?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的,燕屼也不会同意,人家娘子好好的,你这样做实在是过分。”

她说罢,周长林并不接话,许久之后才叹气道:“你不懂,我这是为着周家,丫头的亲事你不要多管,我自有分寸的,她是周府的娇娇女,我如何舍得她受苦?再者,我何曾说过要把她许配给阿屼的?我岂是那样的人?”他是不会承认的,他心里其实也有苦衷的啊。

孙氏气恼的一绞帕子,不再搭理他。

……

燕屼回到府中,见丫鬟们正伺候大奶奶用饭食,珍珠与齐妈妈回禀道:“姑爷,奴婢们去厨房见有鳗鱼,便给大奶奶做了鳗鱼饭还有鳗鱼粥,清炒两个小菜,如今还有多的,姑爷可要用些?”

燕屼想起来,厨房有两条鳗鱼,是昨日同僚送他的,他对吃食不关心,就让小厮端去厨房养着,两个厨娘不会处理这种鱼,一直没动。他走到食案旁,见案几上摆着肉厚饭香的鳗鱼饭,鳗鱼块应当是烤过的,外焦里嫩,饭上铺着一层鸡蛋丝,再铺层焦香的鳗鱼,淋上鳗鱼汁,看着就食欲大开。

那鳗鱼粥也是奶白浓香,点缀着葱花。

姜婳也的确吃的很香,胃口大开,见到燕屼回来,拉他坐下,让丫鬟们摆上碗筷,“你也吃些吧,味道不错。”

燕屼尝过,味道的确鲜美,他脸色淡淡的,当真觉得以前吃的都是些什么,难怪婳婳不肯入口,他把口中的饭食吞下腹中,微微侧头打量姜婳,岳父娇生惯养着的掌上明珠,总不能跟了他后,生活反而大不如从前,他也想把她捧在手心上,给予她最好的玉盘珍馐,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娇娇的养着她,呵护着她。

用过宵夜,两人漱口歇下,燕屼是不敢碰她的,只把人抱着亲吻许久,她也乖巧的不得了,依偎在他怀中很快睡熟。

燕屼望着姜婳嫩白的脸颊,当真是满心的柔软,不由的想起当初还在姜宅,知晓她烧死马厮时的心思,他那会的确觉得她做的有些过,不过一个马厮,发卖就是,何必亲自动手,若是做的不干净,还给人留下话柄与罪证,他原先是想着等她来京与她说道说道,可如今就什么想法都没得了,他只要她好好的,旁的就不重要。

翌日寅时三刻,燕屼起来去早朝,他才擢升水部郎中,按理说五品官员无需早朝,不过近段时间,朝中都在为水灾的事情忙碌着,皇帝昨日升他做水部郎中,接下来几日早晨他都要早起去宫中早朝。他动作轻柔,怕惊醒姜婳,不过还是吵到她,姜婳揉揉眼,趴在墨色绸缎上,玉肌半露,迷茫的望一眼窗棂,估摸着还不到卯时,忍不住问道:“夫君,这才卯时不到,怎么起的这般早?”

她睡眼惺忪,语气还透着娇糯。

燕屼穿好官袍,俯身给她盖好薄毯,温声道:“我要去早朝,自然要早起的。”

姜婳瞌睡醒了一半,揉揉眼惊讶的问:“早朝?”她是不太懂得去早朝的官员要几品官职,但知道翰林院的还是不能够早朝的。

燕屼揉揉她的发,坐在床沿握住她白嫩的青葱玉指把玩着:“昨日皇上任我为水部郎中,自入夏,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又是洪水泛滥,年年遭灾,我于水利方面有些独特见解,由老师引荐见过皇上,皇上就任我为水部郎中,过几日或许会南下治水,可能要去一两月的,到时候又要留你一人在府中。”

“这么快…”姜婳喃喃,不是说他要离开的事情,而是觉得他这擢升的速度实在是快,这才不到五个月吧?若他治水有方,只怕日后更得皇上看中,当真官运亨通。

燕屼亲吻她的额角,“好了,你在歇息会,我去早朝,这几日忙碌不已,晌午怕也不能回来的,这府中你才是主子,不管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我的库房钥匙就搁在床头,一会儿你去库房里头挑挑可有称心如意的,都摆出来。”

他都有库房了呀,姜婳忍不住想到。她实在困乏,等着人离开,又躺回去昏昏沉沉的睡下,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丫鬟婆子都在庭院里守着,也不敢来吵醒她,她半坐起身子摇铃过后丫鬟婆子们陆续进来伺候她穿衣梳洗。她这一觉睡的可算舒畅的很,等着丫鬟们替她穿好衣裳梳头插上发簪,拥簇着她去外头吃饭食,姜婳才问道:“姨母呢?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姨母。”

何氏跟着她一起来京城的,这一路她晕船晕车,都顾不上何氏,让丫鬟婆子们仔细伺候着。

齐妈妈道:“大奶奶不必担心,太太被照顾的很好,住的地儿也离这里不远,等着大奶奶吃过饭食在过去探望太太。”何氏虽是燕屼的姨母,但基本算是姜婳的婆婆,她们这些下人都要改口喊太太的。

用过早膳,姜婳身子舒适不少,过去探望何氏,何氏这一路被照顾的不错,看着还白净胖乎了些,她很是高兴,拉着姜婳的手一直说着事儿,说是昨儿夜里见过阿屼,跟她叨叨絮絮讲着阿屼的本事,姜婳笑眯眯的陪着,时不时的插嘴几句。

过去两三日,燕屼擢升五品水部郎中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一时之间,给姜婳递帖子的功勋人家数不胜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五个月状元郎就擢升五品官员,实属罕见,基本可以断定往后燕屼官运亨通,早早的结交自然是好的,再者官宦之家联络感情也无非后宅的太太夫人姑娘们递帖子,吃筵赏花甚的。

不过姜婳这个身体如何能出门,自然全都拒了,对外宣称才来京城,舟车劳顿,晕船晕车,身子抱恙,容她修养两月,仪容能够见人时在登门拜访,她态度好,礼数足,由着齐妈妈亲自去回禀那些上门来递帖子的管家婆子甚的,因此也未落下什么话柄。再则,当日姜婳入京被陶家那位县君刁难的事儿在京城传开,有人曾言,见过燕家奶奶的当日仪容,的确羸弱的很。

至此,也暂时没人在给燕府递帖子。

明日一早,燕屼就要动身南下治水,当天夜里回来的早些,不过回来的早,姜婳却也早早的歇下,她这几日吃的好睡得好,每日几乎要睡上六七个时辰,晚上用过晚膳立刻就歇下,不过三天光景,养的脸颊都红润起来,燕屼这才放心些。

燕屼回来在暖阁沐浴后,过来房间见姜婳睡的香甜,一头浓密的青丝披散裹在身上,她这养了几日,身子好些,夜里就嫌热,脱的只剩亵衣入睡,白嫩纤细的肩臂跟着大片的裸背露出来,暗青色的锦绣被堆里就是这样的美景,燕屼眸色渐深,上了床榻用带着薄茧的大掌摩挲她细嫩的肌肤。

燕屼低头亲吻她的嘴唇,伸手挑开她身上的亵衣,当真肤若凝脂,滑腻似酥,他吃她的舌,又顺着她的颈子吃她胸前的两团,两颗樱果很快挺翘起来,她还在熟睡着,忍不住嘤咛一声,他竟又俯下身子亲吻那处,如同花骨朵一样的地方,她渐渐动情,似醒非醒,哽咽的推嚷他,有水渍溢出,他把她抱在怀中,就这么顶入她的。

竟比以往都要好进入一些,姜婳被顶撞的渐渐醒来,微弱的光亮中,她茫然的看他一眼,察觉出身子的酥麻和此时此地的状况,腮晕渐渐潮红,她想推开他:“夫君,你这是干什么…”

燕屼抱着她的腰身坐于床榻之上,搂住她的后背,重重的顶弄,撞的她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让姜婳心惊害怕,总觉下处要涌出什么来。他堵住她的唇舌,口舌纠缠着她的,哑声道:“娘子说我在干什么?”他那个干字还格外的重音一些,姜婳恼他有些流氓的样子,一口重重的咬在他的肩膀上,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被她激的极重的挺入她的里头,这一下撞的姜婳魂飞魄散,下腹涌出一股水流来。

她羞耻的不成,眼泪都被逼出来,却因下腹的酥麻感紧紧的绞着他,身子都隐约颤起来,哽咽声都被他撞的断断续续,结合处有水声,他却好像激动起来,喘着粗重的呼吸噙住她滑嫩的舌,结实的臂膀紧紧的圈住她,她连逃都逃不开,全都被迫承受着,哭着求饶都是没用,最后不知何时结束的,他抱着她去梳洗,锦被上一片湿腻,他唤来丫鬟进来更替。

帮她清洗干净,抱着回去歇息,姜婳很快入睡,却又被他从身后亲吻,再次入进去,她累的求饶,他都不听,就这般反反复复的弄着她,都不知道几次。反正最后他是餍足的很,几乎没有歇息的时间,天色将亮,他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她再次梳洗,最后放回床榻上,盖上薄毯离开。

出了门,丫鬟婆子都醒过来,候在抱厦处,燕屼吩咐道:“大奶奶还在歇息,今儿不许进屋打扰大奶奶。”

昨儿夜里她们这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进去换过几次床褥和温水,自然知道发生何事,等到姑爷动身离开,齐妈妈心疼的不行,吩咐珍珠道:“大奶奶今日怕是起不来的,去厨房用那只百年老参跟当归炖只老母鸡汤,等着大奶奶醒来服侍大奶奶喝下。”

姜婳睡到申时才起身,都已经下午,她浑身都是酸疼的,掀开毯子,身上被他吸吮的全是一片片的红痕,她气恼的不成,想起昨日丫鬟似乎还进来伺候着换了两次被褥,简直羞的不想出门见人,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喊丫鬟进来伺候起来,刚扶着她下床榻,腿脚一软,差点跌落。

穿戴整齐,姜婳靠在榻上休息,齐妈妈道:“大奶奶,小厨房炖了鸡汤,鲜美可口,您可要吃一碗在用膳?”

姜婳嗯了声,又问:“姑爷可走了?”

齐妈妈道:“走了,姑爷一早就离开,说要等一两个月才归来。”

姜婳默不作声,等着翡翠用甜白瓷小碗装来鸡汤,上头的油层被撇走,余下亮黄清澈的鸡汤,她尝了口,身子渐渐有些力气,吩咐道:“现在不用摆膳,晚上再摆吧。”刚说罢,外头的丫鬟来通报:“大奶奶,吴教头带着行李到了,正在府前等着在。”

装载行李箱笼的辎车已经来到府门口,把着巷子都给占去一半,好在这会儿日头浓烈,外面也没什么凑热闹的人,空荡荡的一条巷子全是辎车跟姜家剩余的奴仆护卫。

姜婳来了些兴致,下榻穿上绣鞋:“我也出去瞧瞧吧。”

丫鬟婆子们拥簇着姜婳到府门口,巷子里停着十来辆辎车,用帷幕罩着,姜婳上前跟吴教头道:“这一路有劳吴叔叔的照看,不如吴叔叔先进去喝杯热茶歇息歇息。”

吴教头笑道:“不急,先把行李箱笼都卸下来吧,先全部抬去宅子里,省的一会儿人多起来被围观。”

姜婳微微点头,然后吩咐身后的丫鬟们进去准备茶水点心和筵席,只余珍珠留在这儿陪着她,随着行李来的还有明安,明成两个小厮,两人上前跪拜行礼,这才过去帮着卸东西,都是从着前头的车辆上开始卸箱笼,姜婳自然不用上去帮忙的,沿着辎车往后走,查看行李,不想走到后面几辆却突然发现从最后一辆辎车上窜下来个人影,她给吓着一跳,也不敢乱叫引来众人,抚着胸口去瞪那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青衫,身形瘦弱修长,他从辎车上窜下来,正打算逃开,忽察觉后背审视的目光,回头一瞧,正好对上姜婳微蹙的眉目,姜婳对上那人的正面,也不由的给愣住,这人还是个少年模样,五官长的极好看,有些眼熟的样子。

那少年瞧见是姜婳,并不做声,只微微俯身冲姜婳行个揖礼,便快速转身朝着巷子外逃去。

珍珠也恰好走过来,见大奶奶目视巷子口,也跟着望过去,只瞧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她道:“大奶奶,可是有人过去了?”

姜婳收回目光,轻声道:“许是巷子里的其他人家,好了,我们过去吧,让吴叔叔赶紧把东西都卸下来,也省得占据别人的家门口,惹的别家不高兴。”

这些行李箱笼统共有五六十抬,饶是护卫跟奴仆手脚麻溜都卸了半个时辰才全部抬进府中。

回到府中,箱笼把内院的庭院里挤的满满当当,姜婳让吴教头领着护卫跟一路辛苦的奴仆去前院吃茶吃点心,喊明安,明成过去偏厅问话,连丫鬟都没准许进去。

进到偏厅,姜婳赐两个束腰雕花的绣墩给两人坐下,温声道:“你们两人一路辛苦了,我有些事情想问问,问过你们就去前院吃筵去吧。”

明安明成道:“不知姑娘想问些什么?”

姜婳笑道:“你们这一路上,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或者比较怪异的地方?”

第74章

两个小厮都聪明伶俐的, 平日吩咐他们办件事儿, 总能面面俱到, 不用嘱咐上好几道, 因此才得姜婳看中,到京城也把两人也带上,往后应当会重用的。两人听闻大奶奶这问话, 仔细想过一遍,明安就道:“回禀大奶奶,这一路走来别的事情倒没甚特别的, 只有在船上时,每日总会少些吃食,吴教头还同奴才们抱怨过,说是不知道谁偷吃的。”他说的细致:“每次船舶靠岸去买吃食回来, 总少上许多, 约莫是一个男子两天的分量, 直到行至洛州换辎车继续前行,这才好起来。”

姜婳心里就有个大概, 船上少的那些干粮应该就是从辎车上跳下去的少年偷去的, 行至洛州是陆地,他躲在辎车里,平日不好下车,当初在船舶上偷拿不少吃食,躲在辎车这段日子靠那些吃食熬过来的,平日夜里护卫们休息时, 他应当也能下来透透气。这少年竟从苏州搭他们的船和辎车一路来到京城?

简直是不可思议。

再则,这少年当真眼熟的紧,姜婳蹙眉沉思,两小厮坐着不敢随意张望,规规矩矩的。姜婳就道:“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先过去前院喝茶吃点心吧,一会儿用过筵席早些回去歇息。”

两人躬身退下,余姜婳一人坐在偏厅仔细思忖着,她肯定是见过这位少年的,不然不会有熟悉感觉。片刻后,她突然就想起了,三月初在苏州时,去寺庙上香,回去的路上救过一名少年,少年满身血迹,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隐约能见五官俊美,可不正是方才从辎车上跳下去的少年?

姜婳从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起身,面色沉沉,这少年当初在药堂里趟一个月伤势才好起来,听闻伤势惨重,若是迟些送去药堂里,只怕早没了气儿,足足修养一月才告辞,还说他日定会报答姜婳。自然了,这话不是少年亲口同她说的,是两名小厮带回来的,哪儿想到这少年竟在苏州躲了好几个月,如今还跟着她的船与车偷来京城?

为何偏偏这般小心?当初她可是给少年留下不少银两,随随便便都能够来京城的,偏偏是以这样东躲西藏的方式?她不知少年的身份,却猜测他在躲着什么人,能躲藏这般小心翼翼,只怕躲的人大有来头或者势力很大,她心里揣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能当做不知,若这少年真是大户人家的,她住在京城,往后也会有所耳闻的。

怕还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阴私事儿。

想清楚,姜婳出偏厅,只有翡翠阿大守在抱厦处,见到她才规规矩矩的道:“大奶奶,前院筵席已经开始,府中奴仆和护卫都在吃,大奶奶可要过去?”

姜婳摇头:“不必,让齐妈妈跟路管家照料着便是。”路管家正是齐妈妈当家的,齐妈妈一家老小跟来京城,都在府中做事儿,齐妈妈管着内院,她家当家的就管着前院事宜。

庭院的箱笼不少,都搭上油布,入夜锁上院门,不许人进进出出的,等着明日一早再整理这些行李。

晚上用过饭食,姜婳早早的歇息,她身上还酸软着,昨儿那人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兴致,折腾一晚上,也不嫌累人,她反正是受不住,往后不会让他这样胡来。

姜婳睡熟后,却不知京城因她而起了多大的动荡。

从辎车上跳下去的少年出巷子后找了个乞丐堆躲起来,等到夜色,降临,在乞丐堆里昏昏欲睡的少年猛地惊醒过来,屈身弯腰从乞丐堆爬出来,裹紧身上单薄衣衫,矫健的拐进一条胡同里,连着七拐八拐绕道内城的一条主干线再入青竹巷里,这条巷子里住的多是武将人家,守卫森严,大门户都有人把守着。

他在一挂着董府的牌匾下停住,那大宅门前有两护卫把守,面容肃然,手握长矛,少年上前,两人立即把人拦下,呵斥道:“退下!何人如此胆大,竟然擅长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家!”

少年的身子似乎有些抖,从怀中摸出一枚满是污渍的玉佩来,递给两名护卫:哑声道:“我要见董指挥使。”

护卫喝斥道:“哪里来的乞丐,还不赶紧滚开!”

少年埋着头,“你们将这玉佩递给董乾坤,他自会出来见我!”

两护卫皱眉,又面面相觑,这少年瘦弱,个子却很高,五官长的也是不错,可身上脏乱,他们也摸不清少年来路,迟疑片刻,其中一人接过玉佩,嘱咐另外一人将这少年好生看押起来,他转身进府去通禀董大人,这里是董府,里头住的是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大人。

护卫拿着玉佩进宅,董乾坤正在书房忙碌着,太子已经消失三年,生死未卜,他的妹妹,也正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太子生母悲痛欲绝,整整三年都在寻太子殿下,差点哭瞎双眼,他心里亦不好受,太子殿下是他的外甥,他也找了整整三年,当年太子殿下还只有十一岁,不过半大少年。

三年前,圣上带领宫中太子皇子皇后妃子与重臣前往太溪谷秋狩,太溪谷距离京都两百多公里,声势浩荡,却不想这次秋狩却出了事,太子殿下消失无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圣上震怒,令停止秋狩,寻太子,整个偌大的太溪谷却寻不到人,寻了整整一月,京城不可无人,圣上带人回京,至此再也不见太子的踪迹。

这三年来,圣上派遣无数人去寻,却依旧没有半分消息,只怕太子殿下凶多吉少,连着皇上都已放弃,皇后却是不肯,哭着求娘家人帮着寻找。

他也没有放弃过。

今日各地涝灾逃难出来的流民四处逃难,已经有流民涌来京城,圣上怕这些流民身上带着瘟疫与各种疾病,命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派士兵严防查守,不许流民进京,在城外设支棚施粥,每日京城的人流量本就大,偏还流民来袭,实在忙碌的很,今日他去外城门处查看,还听见有守卫禀告有十来辆辎车京城,可要查看,最后去问,原是状元郎大人家眷行李入京,自然全都放行,他当时就站在城门边上,还多看两眼那辎车。

虽是严防流民,可这样明显就不是流民的,自然是要放行的,没什么可查的,若是每个人都要查,那当真是查不完的。

董乾坤正写着折子,听见房门敲响,令人进来,见是守门的护卫,问道:“可有什么事儿?”

护卫道:“回禀大人,府前来了位少年,身上脏乱,说要见您,属下拦着,那少年递了块玉佩过来,直呼大人名讳…”不等他说完,董乾坤预料到什么,猛的起身带倒身后的太师椅,激动道:“快快,将玉佩递给我瞧瞧!”

护卫心中一紧,知晓那少年肯定大有来头,不敢耽误,立刻双手奉上玉佩,董乾坤抓过玉佩,仔细端详,玉佩上满是污渍,他却仍然看的清楚,这枚玉佩是太子殿下随便带了五六年的玉佩,他心潮澎拜,热泪盈眶,抖着声道:“快,快些带我出去瞧瞧。”

董乾坤再也顾不得其他,激动朝着走去,几乎是踉跄的奔跑出去。

很快到董府门前,董乾坤见到一高个少年被护卫看守着,他上前一把抓住少年,少年低垂的头慢慢抬起,俊美的五官展露在董大人面前,少年轻轻唤道:“舅舅…”

董乾坤老泪纵横,死死的抓着少年,“煜儿,你你可算是回来了。”当即就要跪下,少年一把拦住,“舅舅不用如此多礼,我才回京,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舅舅帮忙,不若先同舅舅回府再商议。”

两名护卫胆颤心惊,能够唤董大人一声舅舅的,且还是如此狼狈模样的,怕只剩下失踪三年的太子殿下赵煜!

董乾坤抹把眼泪,拉着少年进府,边走边道:“太子殿下这三年到底去了何处,你母后这三年快要将眼睛哭瞎…”少年听闻,也红了眼眶,紧紧攥着拳,低声道:“当年太溪谷秋狩,我追着一头公鹿而去,想着射下那鹿呈给父王,不想渐渐跑远,身后传来利刃之声,待我反应过来,手臂已被射伤,知有人想要我命,头也不回的乘马逃离,这一逃就离开太溪谷,最后不知去到何处,那追杀我的人亦不肯放过,死死跟着,后来我看实在躲不开,偷偷溜到一条船上,东躲西藏整整三年,三月初差点一命呜呼,幸得恩人相救,后来我又躲藏几月,才偷偷溜回京城…”

这其中的艰辛不说也罢,当初要不是被姜家那位大姑娘捡回去,他那次怕已经丢了性命的。

董乾坤听的胆颤心惊,恨的咬牙切齿,“就算不说,也该知道是谁想要太子殿下的性命。”无非就是宫里头的那几位,这九五至尊的位置谁不觊觎,圣上喜爱太子,若不出意外,往后这帝王的位置定是由着太子殿下继承,难怪他们想要太子性命,只是到底是谁所为,一时半会的他们也不清楚。

不过眼下还有事情要做,董乾坤道:“不知救了太子殿下的哪户人家?等着殿下回宫,也好拟旨嘉赏。”

赵煜缓缓摇头:“舅舅,使不得,如今敌在暗,若是知晓有人救我,杀不死我,或许会去为难恩人,我当初命悬一线,亏得她救我,这一路能够安稳入京,也是多亏的她,等着日后若有可能,寻了别的机会嘉赏就是,这事儿暂且不提吧。”

董乾坤点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这事儿往后再说吧,如今紧要是的送您回宫去,皇后娘娘若知道您还平平安安,定是欢喜的不成。”

这三年,只有赵煜自个知晓过的多凄惨,他原本性子温和,不愿与兄弟们争抢,三年的凄苦却让他看透不少,如今,他也想要那个高位了,想要高高在人,再也无人敢动他。

赵煜留在董府梳洗干净,董乾坤去找夫人要一套儿子的衣物,董夫人皱眉道:“半夜三更的,你要儿子的衣物作甚?”

董乾坤低声跟夫人道:“太子归来了。”

董夫人捂住嘴巴,“老,老爷您说的可是真的?真是阿煜回来了?”董夫人窦氏也是将门出生,出嫁前同皇后乃闺中密友,很是要好,赵煜也算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很是近亲,说句大不逆的话,把他当做半个儿子的,当初他失踪,窦氏都伤心的病了一场,如今听闻太子归来,也不由红了眼眶,哭道:“可是真的,你该知道皇后娘娘多惦记着太子。”

董乾坤叹口气道:“自然是真的,你快些寻套儿子的衣物来,煜儿长高不少的。”

赵煜梳洗干净,换了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一头黑发用金冠束着,虽还是少年模样,五官俊美柔和,这三年常躲在阴暗之处,皮肤白皙,翩翩少年,董乾坤看着外甥颇为感慨,三年前这孩子个头还有些矮,如今已比他还要高,这三年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可算是回京。

当天夜里,董乾坤携赵煜连夜入宫,帝王与皇后得知太子归来,热泪盈眶,皇后当场抱着太子痛哭起来,响彻大殿,帝王也是红了眼眶。

京城中的格局自此将再不同往日。

翌日姜婳睡到快午时才起身,听闻抱厦处的丫鬟们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太子,回京什么的,她微微怔住,把人叫起来伺候,又问道:“方才你们在外面说些什么?”

翡翠高兴道:“大奶奶,您不知,京城已经传开,说是太子回京了!”

姜婳问道:“太子?”她才来京城,也没应酬,自然不知京城动向。

翡翠激动的很:“大奶奶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在三年前秋狩失踪,昨夜归京,听闻是找上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大人,那董大人是太子殿下的舅舅,连夜送太子入宫,失踪三年的太子殿下终于回来了!如今城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

姜婳心里咯噔一声,捏紧帕子,“这些传闻可是真的?太子殿下当真是昨日找上指挥使大人再入宫的?”

翡翠道:“自然是真的,京城里头的人都在说。”

姜婳沉默,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昨日从辎车上跳下去的少年,莫不真是…按理说若那少年当真是太子,她反而惧怕起来,她其实心里头笃定少年就是太子,若是普通人家逃回京城,何必这样生生躲了半年才寻着机会?定然仇人太神通广大,少年才不敢轻举妄动回京的。

而且太子三年前失踪,这事儿肯定不简单,说不定事关别的几位皇子,这简直是可想而知的,无非就是争储,不然谁能有本事害的太子到处躲避三年,这三年还继续被追杀,当初在苏州的时候,要不是她拉上一把,这少年指不定就死了。

争储这样的事情,她可不愿意牵扯进去。她原本的设想就是,来京城弄死谢妙玉姜映秋,再找机会弄垮高家人之后好好跟夫君过日子,到时候她嫁到燕家也没关系,给夫君生个一儿半女,好好维持这份感情,她都想通的。

少年若是太子,她救下太子,若闹的人尽皆知,姜家与燕屼都要成为太子仇人的靶子。

姜婳想着,若是那少年当真是太子,可希望他嘴巴严实些,她不想一丁点的功劳。

姜婳心里揣揣,用过早膳,珍珠过来问:“姑娘,庭院里的箱笼可要开始收拾了?”

“开始整理吧。”姜婳起身随着珍珠来到抱厦处,今日有些热,丫鬟婆子们收拾东西肯定不必让主子动手,珍珠同阿大抬出个美人榻,让大奶奶靠在上头歇息,姜婳这才修养几日,前儿夜里还被燕屼折腾成那样,身子还是虚弱着。

庭院里只有丫鬟婆子,她就不拘着,靠在美人榻上看着丫鬟们整理箱笼。这次几乎将她小半的嫁妆都送过来,有用的就摆去房中,无用的记上单子抬入库房。姜婳挑了紫檀木嵌玉石宝座屏风,黑漆钿镙床紫檀木水滴雕花拔步床,黄花梨连三柜橱,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黄花梨木嵌螺钿三屏双人椅,小方桌这些家俱搬到屋子里头,有些是从苏州带来的,大件儿的拔步床,多宝阁,三柜橱这些都是前两日齐妈妈跟路管事去挑选置办回来的。

她也跟着进屋吩咐丫鬟们怎么摆放,最后用多宝阁隔开个小暖阁出来,平日可靠在这边歇息,又用屏风隔出个外间,也不必一进屋就望见床榻,外间搁着贵妃榻,小方桌小方凳,平日可在外间用饭食。

用着一个下午才把屋子里置办妥当,拨步床也换上捻金银丝线滑丝被褥和湖蓝色捻金银丝线薄衾,晚上用饭食时还吩咐齐妈妈把右间连着的厢房腾出来,打通做成净房,齐妈妈连连应下,笑眯眯的回禀道:“当家的已经去置办起来,不过挑选玉石需要些日子,过个五六日铺砖面的玉石运回来就能动工的。”

姜婳点点头,不再说话。

又用一日才将庭院里的行李都收拾妥当,再过去五六日,路管事儿运回大批玉石,着手修葺净房的事儿,净房要铺砖,肯定是外头的工匠泥匠进府,姜婳不便在院子里住,过去跟何氏挤了几晚上,不过三天两夜,这些匠人就把净房拾掇出来,姜婳又让丫鬟去抬回几缸睡莲,这小小的院落终于有了些样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倒不是她非要过富贵日子,可明明家里条件堆金积玉的,她自然该好好享受呀,她又不是那等吝啬之人,何况上辈子吃够苦头,她这辈子更想过的舒服些。

如此这般就过去十日,太子那边也没听见别的什么动静,姜婳心里就松口气。

八月中旬,京城也还有些热,姜婳整日躲在房中不出去,这些日子,城外闹腾腾的,听说跑来不少流民,他们也是可怜人,圣上又不能责罚他们,只能在城外搭建棚子,施粥救助,等着家乡洪水退却,送他们回乡。

姜婳也捐不少粮食出去,她不缺钱财,这样积福的事儿她是常做的,与她并没有半点损失。

这日姜婳正躲在房间的贵妃榻上乘凉,珍珠端着用冰镇过的陈皮红豆沙过来,姜婳接过,用汤匙小口的吃着,这糖水清热解暑,吃过心里都是凉丝丝的,姜婳用完,把莲纹青花小碗递给珍珠,珍珠出来,阿大翡翠进来守着,姜婳靠在大红遍地金妆花迎枕上看医书,她当初虽说心里惦记着奇毒方面的医书,但是张老的确逼着她学下不少东西,一般的病痛她都能自治的。

府中小丫鬟们生病都还是她给把的脉呢,开了张方子,抓些药回来喝上两天就好全,可把她嘚瑟坏,还特意写信回去跟张老显摆。

翡翠坐在旁边,坐如针毡,左晃晃右荡荡的,姜婳被她晃的心烦,放下书卷道:“翡翠,你可是有什么事儿?”

“大奶奶,没什么事儿。”翡翠犹豫道:“就是府外有些事儿。”

姜婳知晓,定是这丫头从哪里听来的是非,憋不住,想跟她说说,就道:“那你说说,有什么事儿。”

翡翠坐在小杌子上,这才叹息一声,很惆怅的道:“姑娘,城外出瘟疫了!”

姜婳给吓着一跳,坐直身子问道:“可当真?”

翡翠点点头:“当真的,奴婢今儿跟着齐妈妈去外头置办东西,京城里头到处人心惶惶的。听说是昨儿发现的,皇上知晓后立刻封了城门,不许人进出,今天去买东西都少好些商贩,大街上空荡荡的,齐妈妈还说这几日不许到处乱跑。”

第75章

瘟疫自古以来都是谈之变色, 灾后最怕便是瘟疫,往年流窜各地的流民不少,却无瘟疫爆发, 今年竟在京城外爆发起了瘟疫, 这着实可怕,京城大户人家人人自危,禁闭房门, 姜婳不知外头的情况, 只能问翡翠:“那当今圣上如何应对的?”

翡翠挠挠头,“奴婢也只是听说,听闻朝堂里不少重臣都主张把城外所有流民处死,说是瘟疫大规模爆发, 他们也活不成的,还不如一击斩杀,省得瘟疫传入城内, 到时尸横遍野, 连城内都不能幸免, 不过城外流民数目过多,圣上仁慈,并未采纳此法, 请后宫太医出宫医治, 奴婢还听闻,其实这瘟疫早就有苗头,当初流民才来京, 就死去好几人,因人数少,未得到重视,前两日爆发起来,死了不少人…”

姜婳喃喃道:“那岂不是城内已被传染上?”距离流民驻在城外已经十日,怕有不少人与流民接触过,她知瘟疫之厉害,只是普通接触都有可能传染上。翡翠听了也是心慌,晃动下身子才犹豫的道:“奴婢听说皇上已派什么禁卫军,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的捉拿与流民接触过的人,其实这挺好找的,城外那些是流民,一般的百姓与城内的大户人家世家官宦之家都不会跟他们接触的,他们也不许进城,与之接触的只有施粥安置流民的人,这些人回城与家眷接触,如今都被看管在一处,不过是在城内的一处宅子里,只有太医郎中能够进去的。”

姜婳担忧道:“那他们可有染上瘟疫?”

翡翠叹口气:“回大奶奶的话,听说已经有两三个有些症状了,怕是…”

姜婳抓着帕子,心里忧虑,这瘟疫若是不控制住,扩大起来,只怕连圣上都要做出抉择,将这些染病和接触病患的全都赶往一处,撤离太医郎中,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死光后再一把火焚烧干净。

思虑半晌,姜婳又问道:“这段日子肯定是不能出门的,府中粮食备的如何?”

“大奶奶不必担心。”翡翠忧愁的小脸有些了笑意,“府中粮食备有不少,厨房各种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干货海鲜都还有不少呢,足够府上支撑一段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