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微微点头,不再言语,晌午用过饭食,她躺在房中榻上歇息,心里惦记着瘟疫的事情,实在睡不着,下榻趿拉上攥珠绣鞋出房门进到左侧间的小书房,这是她的书房,燕屼的书房在另外一侧,她也不许丫鬟们进来,走到紫檀木喜鹊登梅仙鹤延年书柜前,从里头挑出两本书卷,这些大部分都是医书,离开苏州时,张老给她送去不少医书,很多上面还标明见解各种,这些医书手札,大部分都是张老这么些年亲自书写出来的。

有一本《瘟疫集成》也是张老呕心沥血之作,但张老行医,向来剑走偏锋,这样的医书流传在市面上,指不定还会受到杏林世家的指责呢,所以张老不少自己书写出来的医书,也只有姜婳见过,这本瘟疫集成她翻看过很多次,上头对各种瘟疫症状都颇有见解,也指明他年轻时曾治疗过几场瘟疫,最后病情全都得到控制,十日就能好转起来。

瘟疫集成姜婳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前面半部分看得出是张老年轻时所著,字迹工整,后半部应当是前些年补全,字迹潦草,前半部详细的说明他治疗瘟疫的所见所闻,道是,瘟疫猖獗,尸横遍野,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能从前半部看出张老当初的确是悬壶济世,仁心仁术,也不知后来发生何事,让张老心灰意冷,不肯再救死扶伤。

姜婳跟着张老学了快一年半的医术,她自然看得出来这瘟疫集成里的方子的确是剑走偏锋,很难被杏林世家所用,她亦没打算做什么,也不过是想再瞧瞧,其中有篇讲的就是夏季水涝后瘟疫的各种症状,危害与用药的方子等等。

如果过去两日,姜婳吩咐明安明成去城中打探打探瘟疫的情况,不许出城去。

两人很快就回,禀告道:“大奶奶,奴才们打探清楚,城内北街那里有处大宅子,里面看押的正是与流民接触过的人,里头已经已经七八人染上瘟疫,初露症状,城外的情况更加糟糕,又有百人感染上,还死了不少人。”

姜婳呷了口青花缠枝纹茶盅里的银针茶,轻声问道:“可知道这些染上瘟疫病人的症状?”她有心帮忙两分,也该清楚这瘟疫的症状,才能对病下药。何况她也就是个半吊子,无非是有张老这本瘟疫集成的帮助,她对张老的医术可是信服的很,这宫里太医院的太医怕也不能相提并论。

明成道:“大奶奶有所不知,城外跟城内的看守处,奴才们都进不去,且病例都是由着太医和郎中拿着,外人轻易是瞧不见的。”

姜婳幽幽叹口气,她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好心也无用武之地。不过倒还有别的法子试试吧,不管如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手上有过人命,也想给自己和姜家积福,她又不是真正冷血之人,看到世间疾苦也会心生怜悯。

屏退小厮,姜婳坐在书案把书卷上的各种瘟疫的症状和方子撰写出来,她可没打算把整本医书交上去,这上头有张老的见解,很是狂傲不逊,若是给太医院那帮正统杏林世家出生的医者瞧见,胡子都能给气翘起来了,她可不敢拿去给他们瞧。

撰写好这些方子,姜婳让马厩备马车,带着珍珠阿大两人去拜访周府,既是燕屼的老师周长林。

既没递帖子,也没提前打过招呼,与周府除了燕屼这层关系更是素昧平生,这样冒然拜访,也不知能不能见到人。

行至周府宅门前,姜婳自报门户又道拜访周大人有要事,门房进去通报一声,尚书府的孙夫人竟应了,邀姜婳进去,姜婳随着一婆子绕过层层走廊,拐过两三道垂花门才进到一幽静院落,再随婆子入正厅,那上首的位置坐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穿着一身紫檀色镶边浅金牡丹菊花纹样缎面褙子,下头是件青白色镶银丝万福长裙,品貌端庄,看着较富态,面容祥和。旁边坐着一位约同她差不多年纪大小,穿着身金丝软烟罗绣缠枝花襦裙,豆蔻年华,亭亭玉立,肌肤娇嫩,桃腮带笑,正好奇的打量着姜婳,目露惊艳。

姜婳上前福身行礼:“民妇见过夫人。”

孙氏急忙起身把她拉起坐在身侧,笑眯眯的问道:“不必如此拘着,你可是阿屼的娘子?”

姜婳笑盈盈说道:“正是,前些日子才入京城,舟车劳顿,又是晕车晕船的,身子虚弱的很,这些日子躲在府中养身子,一直未曾来拜访过郎君的老师和师母,都是我的不是。”

孙氏拍拍姜婳的手背,忙道:“阿屼也同我们说过的,那孩子待老师很是敬重,还特意来告罪一番,如今见到你好好的,我们也放心些,我们家与燕家本就跟自家人差不多,往后阿屼媳妇若是无趣,多来府中走动走动,我与你老师膝下还有玉珠这么一个丫头没有出嫁,她前几月刚刚及笄,约莫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也算是她半个嫂子,你们年纪相当,也能玩到一块去。”

一旁的周玉珠急忙唤了声嫂子,笑盈盈的望着姜婳,目光诚挚,隐带几分亲切,她常被父亲母亲拘在家中,闺中密友都没得几个,她与两个师兄的感情也算不错,心里又惦记着魏师兄,把燕屼当成半个哥哥看待,如今看到嫂子,心里也是欢喜极了,何况这个嫂子长的当真是——清丽绝俗,国色天香,实在太好看,难过燕师兄当初为她狠狠的踹断了胡嬷嬷的腿。

“正是这个理儿,我见到玉珠妹妹也是亲近的很,往后定会常来府中寻妹妹玩耍的。”姜婳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天蓝釉红斑花瓣式茶盏,轻轻呷了口清香的茶水,却正色的继续道:“不过今日过来叨扰,一则是想拜访夫人和玉珠妹妹,二来想见见大人,我知京城半月前涌来不少流民,都染上瘟疫,也不愿瞒着夫人,我还在苏州时,幸得一位神医指点,跟着学习不少医术,但瘟疫这般大病重亦是不敢托大说会治,可我师父治过不少,也整理几张药方出来,可对症下药,我是府中女眷,又不能随意进出城帮流民治疗瘟疫,只能求到周大人这里,想将几张方子由着周大人呈给帮着治理瘟疫的太医院大人们。”

孙氏忍不住吸口气,仔细打量姜婳,她不知阿屼媳妇还有如此本事与胸襟,这次瘟疫事情,京城里人人自危,惴惴不安,多少世家为避嫌不肯沾染这事儿,皇上只能把事情委托太医院处理,宫中只余下两三名太医,其余全被送到两处瘟疫地儿救治病人,轻易不得回宫。

这几日她家老爷都急的满嘴火燎,城外流民众多,疫情还未得到控制,当初秉承着人命为大,她家老爷不肯造杀孽,执意救人,如今都快扛不住,在等几日,只怕圣上都要踌躇起来的。

这个时候,连着太医院那群人都打起退堂鼓,不想待在疫区,想早早离开,这阿屼的媳妇竟还敢奉上方子,可真真是菩萨心肠啊。

孙氏急忙道:“阿屼媳妇有心了,这个忙我家老爷自该帮忙的,再有一个多时辰老爷才下值,阿屼媳妇不若就等等?”

姜婳温声道:“也不必如此麻烦,方子我都已经写下,交给夫人也是一样的。且府中这几日也是忙碌的很,到底城外城内都有疫区,家中要做清理,要用苍术藿香雄黄等置于香炉中,点燃烟熏屋宅,内服防温毒的方子,用清甘草,连翘,金银花,猪苓这些醒脾健胃,清热去暑,燥湿杀毒的草药方子煎成汤药服用,我方子里都写的清楚,各种瘟疫症状不同,预防烟熏和服用的方子也不同,可稍微调整,不过这两种可针对好些种瘟疫的,给屋宅烟熏和服用都是可以的。”

孙氏可真是喜欢阿屼这个媳妇,温和有礼,心肠好,连连点头的,拉着她又说不少话才亲自从人出府离开,回屋宅的幽静小道上,周玉珠挽着孙氏的手臂道:“娘,燕嫂嫂可真是好,我往后常去找她玩如何?”

孙氏笑道:“好好,都依我们玉珠。”

等到周长林下值回来,去书房处理公务,脸色沉沉的,急的嘴角又起两个大泡,孙氏进来送汤水时心疼的很,把汤水放置书案上,轻声道:“你也要多顾着身子才成,你若是累垮,叫我们这么办,何况越来越多的朝臣主张把流民与感染上瘟疫的人焚烧掉,你若是垮下去,朝堂里又少一分助力。”孙氏心善,也不愿意见这般多人被活生生的烧死。

周长林叹口气:“如果这场瘟疫再不控制下来,圣上怕也要松口的。”

孙氏上前道:“说起瘟疫,今儿阿屼媳妇上门拜访,与我说了好些话,阿屼媳妇是个温柔敦厚的菩萨心肠,在苏州时得一位神医教导,于这方面有些门道,特意送来几张方子,说是她师父这些年救治瘟疫的成果,托你明日早朝时递给太医院的人,让他们瞧瞧可有帮助。”

周长林抬头,皱眉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好抛头露面的。”

孙氏叹气:“所以阿屼媳妇才求道你这儿来了呀,你且帮上一把吧,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瞧瞧吧,若真的有用,也算行善积德。”

“那我明日早朝呈给皇上吧。”

周长林如此说,心里却没抱多大希望,太医院的那群医术了得的太医都没能有法子控制住疫情,还折损两个太医进去,她师承一个山野大夫又如何能有这等本事,写出的几张方子就能把疫情控制下去?怕是不行的,不过总归是个机会,且呈上去让太医院的瞧瞧吧。

翌日周长林去早朝,路上还得另几位官员嘲讽,道他多管闲事,又质问他,是否等到瘟疫霍乱至城内,连着他的家眷都被波及才会痛定思痛,周长林心智不曾动摇,其实他也知道古往今来,瘟疫何其可怕,大多数的瘟疫都是屠村屠镇甚至是屠城,多数也是将其整个村子封锁起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避免更大的灾难。

进到金銮殿中,众位朝臣跪拜,有事说事,接着又是对流民瘟疫一番讨伐,等着皇上默不作声,周长林才上前恭敬道:“启禀圣上,昨日微臣家中有位属下的家眷呈上几张医治瘟疫的药方,微臣不敢瞒着,今日特请皇上过目,由着太医院众位太医定夺此方可否用。”

帝王让身边宦臣接过药方递上来,他观察几眼,这药方字迹清秀,帝王问道:“是位女子敬献的药方?”

周长林道:“正是,”他也不敢道出是燕屼妻子,以免给燕屼招来祸事,若这些药方当真有用,皇上论功行赏,他在把人道出便是。

如今是瘟疫病情紧要关头,帝王不好多说,让宦臣把药方交给金銮殿的两位太医,两位太医瞧过,皱眉连连,一会说这药性过猛,病人身体本就薄弱如何能够使用这虎狼药,一会儿又道那那两道中药如何能一块使用,简直是胡闹,最后跪下道:“皇上,如何能够使用这样的药方,万万不可啊,这药方不仅是救人,反倒是害人。”

周长林面色不虞,心道:果然是妇道人家,莽撞行事,害人害己。

帝王也知周长林一片好心,便不好多说什么,退朝喊了另外两位重臣去御书房商讨政务。

酉时,周长林回到尚书府,孙氏急急迎上去:“阿屼媳妇呈的药方如何?太医院的可说能够使用?”

周长林也不愿对老妻发脾气,只道:“你也莫要再掺和此事,阿屼媳妇只是个妇道人家,她得来的药方如何能够让人信服?我今日呈给太医院的,都道这药方不对,是虎狼药,一个不好就会害死人,你往后莫要跟着她掺和,可知晓!”

孙氏叹口气。

次日一早,姜婳等到玉珠递到燕府的书信,说道:“嫂子,太医院那些人自恃清高,不肯用你师父的药方,我也是没得法子,不过找人弄到瘟疫病人的病况,特意送来给你,你瞧瞧可有什么帮助。”

自然是有帮助的,姜婳打开厚厚的一叠病况,病状相似,痢疾,皆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这些都是水涝后容易产生的疫病,因在水中浸泡多时,又与死尸接触过久,食用脏水脏物,伤口长久暴露,路上舟车劳顿,虚弱不堪,外邪因而乘之,形成疫病。

姜婳自问是个半吊子,只不过张老的瘟疫集成里实在记载详细,各种病况时段处理方式都写的清清楚楚,她也有些信心能够医治好这些疫病。只不过——姜婳把手中病况丢到书案上,微微叹口气,她好不容易心善一次,却也是没得办法,她总不能亲自去城外与流民接触帮人医治,否则名声还要不要了?

罢了罢了,与她无关。

夜里入睡,姜婳却噩梦连连,梦见上一世姜家人的惨状,她夜里惊醒过来,靠在床头昏昏沉沉,心里难受,这辈子她小心谨慎着,慢慢的弄死仇人,对外也是能帮则帮,这些流民和城内北街那宅子里感染瘟疫的人,都是一条条的人命,她不知道自己弄死的人命需要多少来偿还,可行善积德总归是对的。

弄死范立的时候她面上不显露,不后悔,可也的确是她亲手杀人,沾染上杀孽,该如何偿还?那么多的人命…

罢了罢了,再想想法子吧。

翌日一早,姜婳派明安明成去城内北街那家宅子里打探打探,最后还真的给她打探出来一些情况,她道怎么染上瘟疫的流民都被封在城外,偏偏城内还置办一处宅子安置与流民有过接触的人,原来是如此,当初施粥的是定国公府上的婆子与管事儿。

说起这定国公,那真的是一门尽忠义,跟着先帝出生入死不少回,先帝才继位时还很年轻,国库空虚,战乱连连,老定国公跟着膝下几个儿子随先帝入战场杀敌,满门忠义,这些年全部战死沙场,定国公隋家只剩几个儿媳,还有孙子孙女,老国公夫人霍氏这么些年,就算还有孙儿孙女承欢膝下,可已然心灰意冷,国公府交给大儿媳管着,等着长孙年纪在大些,当今圣上或许会降爵册封隋家长孙为侯爵。

现如今老国公夫人还在,爵位也暂且没动,对外还是称呼国公府。老国公夫人这么些年心如死灰,吃斋念佛,不愿跟着儿媳和孙女们一块住,在国公府的一侧开辟出来一个小院子,修葺个进出的门,不常与国公府儿媳孙儿们联络,她修身养性,平日也总爱施粥行善,这次流民大批来京,她就让院里的婆子管事儿去城外施粥,哪里想到却沾染上瘟疫。

老定国公夫人总与婆子接触,得知这事儿,圣上自然不可能让老定国公夫人出城跟着一堆流民待在一块,特意准许在城北弄个大宅子,把老定国公夫人跟着近段时间与婆子管事儿接触的人送进来。

好在老定国公夫人这几个月都未让儿媳孙儿们进门过,因此只有她老人家门庭里的丫鬟婆子们送进去。

进去没几日,老定国公夫人就开始头疼发热腹泻起来,明显是被传染上疫病。

第76章

京城和苏州住宅布局差不多, 东西富贵之地, 南北是贫民贱民之地,北街尤为如此,皇帝也不敢把老定国公夫人留在东西接和内城, 让禁卫军在外城北街寻间大宅子安置众人,里面住了约莫百人,女眷和男人都是分开的, 宅前有禁卫军把守着,不许人进出。

姜婳不能去城外流民堆里帮人治病, 却能够去帮老定国公夫人,她其实有大半的把握能够治好此次瘟疫,是因为她对张老的医术坚信不疑, 的的确确称得上神医两字,那本瘟疫集成是张老一辈子的心血,上面批注讲解都非常的详细,她非常的有信任。

这也是她敢出手的原因,到底那么多的人命, 若能救下, 也是积德。

这事情, 姜婳其实也有些顾虑,那老定国公太夫人身份尊贵, 她这般去前往帮着医治,也怕被人道一句攀附权贵,她总不能直接去外城北街的宅子上毛遂自荐, 恐被禁卫军当场打走,她在京城没有相熟的人,也就勉强见过孙氏和周玉珠,这事情只能求到孙夫人面前的。

她又乘着空当去尚书府一趟,见到孙氏,说明来意:“如今疫情横行,太医们素手无策,不出几日,等着染病的人数过半,朝廷只怕不再管顾流民与疫病,任由染上疫病的流民自生自灭。我与神医师徒一场,不说悲天悯人,可总归是学到一点东西的,也相信师父对疫病的医治是有效的,只不过师父与京城太医院们的太医用药全然不相同,剑走偏锋,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敢冒险也是应当的,我与神医相熟,实则知道他的本事,这才想着试上一试,还请夫人帮我一把。”

孙氏迟疑道:“阿屼媳妇是想?”

姜婳慢慢抬头,神色坚定,“我想去外城北街看押疫病人员的宅子走上一趟,我知里头住的是定国公府的老太夫人,也不愿世人说我攀附权贵,就想请夫人帮我递个信,只道是认识一位女郎中,身份不必说的太详细,说女郎中于疫病方面有些研究,想进去帮着医治疫病,到时候我带个丫鬟进到宅子里,若真的能够医治好疫病,等着宅子里染上疫病的女眷们都好起来,皇上便会让太医们沿用这个方子,城外几千流民便能保住性命。”

孙氏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这怎么可以!你是阿屼的媳妇,我如何能够帮你这个忙,若是连你也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对得起阿屼啊!使不得使不得,实在不成你把这些方子交给城中有名望的郎中大夫…”

姜婳苦笑:“夫人所有不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放话这方子是虎狼药,外头的郎中大夫又如何敢用?而且夫人不必为我担忧,我是有完全把握能够预防染上疫病的。”师父的医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疫病都是由着口鼻传入,接触病患时一定要严防,用雄黄,苍术,藿香还有些燥湿杀毒的草药碾碎缝制在面罩中,罩住口鼻,接触病患回去后一定要勤梳洗,泡药浴,房屋用烟熏过,便能防止染上瘟疫,他曾用这个法子,医治过大大小小的疫病,俱未染上过疫病。

孙氏还是不敢,这事关燕屼,她如何能够做主。姜婳继续道:“我虽才与夫人接触两次,却看出夫人有副菩萨心肠,不愿见到生灵涂炭,求夫人帮我递信进北街的宅子。”

“你这孩子可真是…”孙氏叹气,犹豫半晌才道:“你可真有完全把握能够防止自己染上疫病,能够医治好疫病?”

姜婳捏着袖子,轻轻点头:“若无把握,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我虽怜悯他们,可我也是惜命的。”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想救人,可是也惜命啊,姜映秋和谢妙玉都没解决,她如何会拿性命去赌?

她虽然没有攀附权贵的想法,可到了京城这样的地方,不努力往上爬,就只有被人碾压的踩在脚底下,如同当初被陶家那个县君欺负一般,连还手都不成。更何况,夫君眼下待她一片真心,可两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她人老珠黄,眼角起了皱纹,面上皮肤不再光滑嫩白,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大人,权势是男人最好的保养品,他大权在握,意气风发,多的是小姑娘扑上来。

历经那样一辈子,她不可能真的把一切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她也需要自己努力。

孙氏最后还是同意帮她递信进去,很快里头就同意让姜婳进来。

姜婳收到孙氏书信,准备一番,同珍珠齐妈妈说过便打算带着阿大进去帮人医治疫病,没曾想,珍珠跟齐妈妈得知她的打算,一脸惊恐的跪下磕头:“求大奶奶三思啊,此事万万不可,您身子精贵,哪能去那样的地方,若,若是您有个好歹,叫奴才们如怎么办?老爷太太若是知晓,肯定不会让大奶奶去的。”

姜婳郁闷:“我自然不会拿自个性命开玩笑,的确是有完全把握才进去的。”

两人还是磕头不肯起,姜婳劝说几句也硬气起来,让两人帮着掩护,不许前院那些丫鬟婆子们知晓此事,省的乱嚼舌根子,她就带着阿大和两个包袱从后院偷偷溜走,坐上孙氏给她备好的马车,一路过去北街,在一处大宅子门前停下,车夫离开,姜婳跟着阿大孤零零的站在人烟稀少的北街,全都闭门闭户的,没人敢这个时候随意在外溜达。

大宅子门口有禁卫军把守,早得了信儿,盘问过两人身份就放人进去,由着一个年迈的,死气沉沉的婆子引着去见定国公老太夫人,入走廊过垂花门,行至东院,所见的丫鬟婆子都是死气沉沉,面无表情的,姜婳带着面纱,丫鬟婆子们也瞧不清她的长相,进到东院正房,入室内,见到躺在床榻上骨瘦如柴的老太夫人霍氏。

她昏迷不醒,姜婳也不用行礼,从包裹中取出自制的面罩带上,再出去跟管事的嬷嬷道:“嬷嬷,我既进来,自当尽心尽力医治好老太夫人和其他病患,只是就我一个人也需要嬷嬷的配合,首先要做的就是老太夫人身边的下人们不能再染上疫病,我这拟着一张单子,劳烦嬷嬷下去让奴仆们严格执行起来,告诉他们,若想活命,就必须遵照上头的一件件的来!”

这单子上拟的都是疫病的防范,首要便是每人都备上几个换洗的夹杂着中草药的面罩,再来大小房间的打扫烟熏,小到平日的梳洗吃喝,且未患病的每日也需泡药浴喝汤药,还有各种都必须严格遵守起来。

嬷嬷接过单子看上一眼,忍不住多瞧姜婳几眼,最后才福福身子道:“嬷嬷是老太夫人身边的桂嬷嬷,往后还要劳烦姜大夫,也请姜大夫放心,老奴定会仔细看好下人,约束规范她们。”她也不知这女大夫的底细,只知道是尚书府的孙夫人递了信儿给老太夫人,说她手底下有个女大夫能够医治疫病,想进来帮患病医治。

桂嬷嬷当初还在想,到底谁人那般傻,连着太医院的太医都要放弃,竟还有人想进来送死?

何况谁人不惜命?她也不想死啊,只盼着这个女大夫是真的有本事。

底下的人若严格按照单子上的来,这瘟疫就算是控制了大半。

桂嬷嬷下去吩咐事情,姜婳入内找另外位近身伺候的嬷嬷要来老太夫人的病况单子,上头都写清清楚楚,她上前给老太夫人把脉,脉象和师父记载的都是一模一样,她其实只用按照师父药方上来用药就成的,写好方子,在依照老太夫人的病情与年纪定下药量,嘱咐嬷嬷下去抓药,不想过了会儿嬷嬷药未抓回来,却领来个气急败坏的太医。

太医也不敢进屋打扰到老太夫人,喊嬷嬷把姜婳叫起来,嬷嬷神情很是尴尬,“姜大夫,老奴也没法子,药材如今都给这位太医把守着,老奴想去领药就必须由他经手,他,他道姜大夫的药方不对,不肯给药,还还这般跟过来…”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完。

姜婳柔声道:“嬷嬷不必自责,我出去同这位太医说清楚就是。”她出去庭院里见到太医院的太医,听闻是姓刘的,福身道:“见过刘太医,我知刘太医秉承着用药温和,这可瘟疫就是毒气入侵,再用温和的药物也不管用,我这方子看着是狼虎药,其实不则,这药方里的黄芪与白术分量都是看着给的,也是最为温和能够综合药性的,还请刘太医让嬷嬷去抓药。”

刘太医气的跳脚:“你个丫头才多大年纪?十五还是十六?有没得二十?也敢随意给人看病,还是这等疫病,你莫要害死人!我行医几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药方!”

姜婳正色道:“刘太医此言差矣,您未见过,并不代表没有,这药方的确是可行的,已经医治好不好疫病,我如何敢拿老太夫人的身子开玩笑?老太夫人身子扛不住几日的,还请刘太医莫要耽搁下去。”

这刘太医家中世代都是杏林人家,如何看得起这样的药方,更何况哪个杏林人家不是学了几十年才敢出来行医?这小妇人看着连二十都没吧?

桑嬷嬷站在一旁,叫苦不迭,她与沉着稳重的桂嬷嬷性格完全不同,面团一样的性子。

刘太医咬死不肯让嬷嬷去抓药,姜婳也颇为气恼,直到桂嬷嬷回来,见刘太医跳脚的模样,淡淡道:“刘太医给老太夫人用药好些日子,却依旧不见好,反倒一天比一天重,眼下又拦着姜大夫不肯她用药,所为何意?自己做不到事儿,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做不到吗?”又转头跟桑嬷嬷道:“去抓药过来吧。”

刘太医气的不成,指着姜婳道:“好好好,我倒是要瞧瞧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医治好老太夫人,如何医治好这院子里头的病人!”说罢,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姜婳忍不住叹口气,桂嬷嬷温声道:“姜大夫不必担忧,老太夫人昏迷前曾把这院子交由我打理,便是刘太医也不敢有任何话说的,姜大夫尽管放开手脚医治病人就是。”

“有劳桂嬷嬷了。”

桑嬷嬷很快抓药回来,姜婳亲自在庭院里煎药出来,阿大蹲在旁边心疼的不行:“大奶奶,要不奴婢来吧?”

姜婳笑道:“不用,你守着吧。”

煎好药后,姜婳端进去让桂嬷嬷给老太夫人服下,老太夫人昏昏沉沉,喝过药又睡下,这药剂要一天两幅,晚上用过晚膳还需喝上一副,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情忙碌,姜婳问过桂嬷嬷,得知这大宅院里一共一百二十一口人,染上瘟疫的有三十六人,姜婳都忍不住心惊,这短短几日,又十来人被传染上。

这三十六当中有一个小郎中,剩余都是府上的丫鬟婆子,还有两户商贩,都是当初跟老太夫人身边的管事接触过的。这两户商贩就占去十口,不过是普通的百姓人家,太医不看中,也不怎么看顾,这两户人家很快染上瘟疫,每天也没什么人照料,病情就加重,听闻比老太夫人病的还重。

姜婳领着阿大和桂嬷嬷与另外两个小丫鬟过去瞧过,两家子挤在一个院落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十口人几乎都躺着在,屋子里头臭烘烘的,姜婳看着皱眉道:“桂嬷嬷,这样肯定是不成的,院子里若病死人,病情就会加速恶化传开,您且派上几个人过来照顾着吧,按照我拟的单子上头严格执行。不过这院子是不能再住下去,挪到别的院子里去,这院里的家具被褥能烧的全搬到庭院里烧掉吧。”

桂嬷嬷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当下就找来十来个粗使婆子将这一屋子的病患搬到后面那座院子里,再把这边房屋里的家具被褥甚的全部拖出来烧掉,屋子里头也用药水清洗一遍。

姜婳跟着挪到后面的院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丫鬟婆子和两个小郎中在旁边守着,姜婳把脉开药,交给两个小郎中去抓药煎药,方子上面个人的药量也都写的清清楚楚,两位小郎中恭恭敬敬的告退抓药。

如此一天转下来,姜婳把三十六名病患全部照看一遍,按照两家商贩一般,病人身边都遣人伺候着,这些人都是想活命的,不说尽心尽力照顾病人,可与病人同吃同住一个院子,越发小心谨慎的,绝对是严格按照姜婳拟的单子上。

等到晚上照顾着老太夫人用过晚上的汤药,姜婳携阿大在东园的厢房里歇下,她累着一天,把捂住口鼻的面罩摘下丢入火盆里,再泡过药浴,阿大也是同样,主仆两人收拾妥当在房桌前坐下用晚膳。就她们两人,也没那些规矩,姜婳让阿大坐下一块用膳,姜婳知晓必须吃饱才成,否则身子会受不住,病痛就容易入侵,她硬生生吃掉两碗米饭,一碗红烧肉,一碗鸡皮酸笋汤,看的阿大目瞪口呆。

剩余的全被阿大吃光,主仆两人倒头歇下。

尚书府里,孙氏听闻姜婳已进到宅子里,又暗暗后悔担忧着,这万一有个好歹的,阿屼还不得跟周家闹翻?哎,她还是太鲁莽些,那阿屼媳妇也是个能说会道的,生生把她给说动。晚膳时,周长林见老妻心不在焉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孙氏不敢告知,忙道:“没甚的。”又问道:“老爷,如今圣上可做下决定?那些流民和疫病该如何处置?”

周长林叹口气道:“皇上说再给太医院三日时间,如果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再没有任何法子,只怕真的会隔开疫病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孙氏也跟着幽幽叹口气,她有心事儿,晚上伺候老爷歇息都神思恍惚的,周长林一把捉住她的手,皱眉问道:“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他这位老妻在他还是个寒门子时就跟了她,心性单纯,温和醇厚,他对添香红袖没有太大的兴趣,这些年都没纳妾,只守着老妻过了半辈子,她什么心思都露在脸上,这会儿也不例外。

孙氏忐忑道:“那我说出来,老爷不许责怪我。”

“你说便是。”

孙氏低垂着头道:“昨天阿屼媳妇求到我这里,想去北街的宅子帮着医治疫病,我我已经答应了,今儿一早阿屼媳妇就进去了。”

周长林勃然大怒,气的重重把茶盏搁在手边的案上,溅出不少茶水,“你这可真是糊涂!那可是阿屼的媳妇,若出个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跟阿屼交代?连着太医们都素手无策,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敢保证治好疫病?如何敢保证不染上疫病?就凭着那样两张方子?”

孙氏难过道:“我,我见她很有信心的样子,这才…”

“妇人之见!”周长林气急,“你可真是糊涂啊!”他对燕屼这位娘子说不上喜怒,却实实在在想过若没了她,燕屼或许就能够娶玉珠的,他执意让玉珠嫁给燕屼,也不过是因为心底的愧疚,这些年来…

周长林思忖至此,叹气道:“罢了罢了,不管如何,这都是她的命,你也不必再自责。”倘若阿屼的娘子染上疫病,那也是怪她自己,怪不得旁人,反倒给了他机会。

北街那座未挂牌匾的大宅子里,姜婳起早贪黑的忙着,除了给老太夫人治病,其余三十多名病患也需仔细照料着,转眼两日过去,患疫病严重些的都是昏迷不醒,好歹是没在腹泻,刘太医得知后只是轻轻哼了声,他可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而且那女郎中要逞强,他就给她机会,宅中病患一律不管,落个清闲。

眨眼到第三日,老太夫人能清醒些时候,被桂嬷嬷扶着用些稀粥,用过又是昏昏欲睡,桂嬷嬷很是担忧,问姜婳道:“姜大夫,老太夫人这怎么还没精神?”她瞧着老太夫人的症状的确是好些的,可整日还是无精打采的,一睡就是一整天。

姜婳笑道:“嬷嬷不必担心,老太夫人这已经是好转起来,用了三日药,明儿一早就能清醒过来的,药量也该减少起来,不出十日,老太夫人就能彻底好起来的!”其余十来个疫病严重的也都得到控制,三日为一个疗程,明日早晨就能看到效果的。而且这三日,宅子里没有任何人被染上疫病,之前可是一天有好几个被传染上。

翌日卯时,隔壁正房里头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哭声,把姜婳跟阿大都惊醒起来,阿大一脸惊惧的望着姜婳:“大,大奶奶,莫不是老太夫人已经…”

“快别胡说!”姜婳喝斥道,又低声道:“只怕是老太夫人彻底转醒,屋子里的婆子一时激动就哭了起来。赶紧起来伺候我穿衣梳洗吧,我也过去瞧瞧。”

穿戴整齐,姜婳带着那纯棉纱布做成的面罩子,随阿大一块过去隔壁的正房,丫鬟放行,她进到内间,见五连珠圆形羊角灯上燃着粗壮蜡烛,照的房间里面亮堂堂的,老太夫人正靠着个猩猩红红云龙捧蝠迎枕上,神色淡然,精神气还不错,不过身子肯定是还虚弱着的,姜婳福身,上前给老太夫人诊脉,的的确确是好转起来,她也彻底松口气。

老太夫人已经听桂嬷嬷说过姜婳来历,以为她就是尚书府孙夫人的家眷,也未曾多言,只真诚实意道了句谢谢。

姜婳福身,忙道:“不敢当。”

老太夫人饥肠辘辘,桂嬷嬷吩咐厨房去做些清淡有营养的粥食,姜婳忙着在一旁写今日的药方,又恳求桂嬷嬷让门口守着的禁卫军给宫里递个信,说是疫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

第77章

老太夫人靠在软枕上, 温声跟桂嬷嬷交代着:“姜大夫说得对,这是大事儿,先让禁卫军给宫里头递个信,省得皇上也焦急, 这瘟疫弄不好的话, 皇上怕是要撤掉太医把流民和我们都封锁起来, 到时可就没人能递信出去,只能由着我们自生自灭。”

桂嬷嬷也知事情轻重, 福身道:“老太夫人放心,奴才这就走上一趟。”她让桑嬷嬷伺候着, 出门去寻禁卫军, 禁卫军就算顾忌老太夫人的身份也要进来亲自确认,见老太夫人醒着,精神不错的模样,其余几个重患也都有所好转, 病情轻些的已经能够下地自理。

禁卫军瞠目结舌,原以为这一院子都要折进去,前头几天每日都有人染病, 今日问过才知晓这三日都没得人再染病, 这位女大夫当真好本事, 那日来时, 他们还以为她想不开来送死的。

禁卫军立刻给宫里头递了信,说起来也巧,大臣们早朝时正在商讨流民和瘟疫的事情, 圣上金口玉言说过今日疫病再无好转就要把流民和染上疫病的赶出城外封锁起来,任由他们听天由命。皇上宣来太医问过,太医也只是摇头,道这次瘟疫惊险,而且太突然,等发现时候城外流民都好些被传染上,根本救不回来。

帝王叹口气,正要宣旨下去,外头传来官宦的高声呼唤:“皇上,禁卫军指挥使潘桓求见!”

“潘桓进殿!”

禁卫军指挥使潘桓着飞鱼袍进殿,他长的高大魁梧,浓眉俊目,精神抖擞,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进入大殿撩起袍子行跪拜礼,帝王道:“藩爱卿此刻进宫所谓何事?”

潘桓高声道:“皇上,外城北街那处看押定国公老太夫人的宅子里,疫病已得到控制,三日前一位女郎中进去帮着医治疫病,这三日那座宅子里并未有任何人被传染上疫病,今日一早,宅子里头得病最重的老太夫人和另外几位都已经醒来,精神还算不错,那位女郎中说不出十日,他们就能痊愈,到时候宅子里的人便可放行。”

帝王大喜过望,问道:“潘爱卿说的可都是当真?”

潘恒道:“自然当真,皇上可派太医院的太医去宅子里头查探的,那位女郎中还说,城外的流民依照她的法子和方子医治,也都能够痊愈起来。”

大殿中的周长林心里震动了下,暗道,阿屼的娘子不正是三日前求到老妻那儿进到城北的宅子里,莫不是这位女郎中便是她?怕真的是她了,她竟真把患上疫病的老太夫人给治好了?连着院子里其他人都不曾感染上,这只怕是真本事的。

大殿里头也议论纷纷起来,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吵不可开交:“这如何可能,连院使都没法子医治好疫病,怎么民间的一位女郎中就给医治好?”

“前几日周大人不是递了张药方上来,不会真是那张药方吧?”

“胡闹,简直是胡闹!”

潘恒哼了声,也不担心帝王责罚,不满道:“怎么,这天下间就你们太医院的太医就了不起?真那么有本事,如何连疫病都医治不好?要我说,你们就是群井底之蛙!老子手下那些人可不会说谎,再者北街那宅子里还有个刘太医,他都亲口承认疫病得到控制,病人开始好转起来,你们偏偏还不信,嘿,要我瞧,你们就是连个女郎中都不如。”

帝王咳了两声,也没拦着潘恒训斥太医院的这群,等到潘恒训完,帝王才道:“乔院使你带两名太医亲自去北街走一趟吧,到底是造福百姓的大事儿,马虎不得,若那位女郎中真的有本事治好疫病,城外那些病人也都按照她的法子来吧。”

乔院使领旨,携两名太医出宫,帝王问潘恒:“可知那位女郎中是什么身份?”潘恒道:“微臣也不知,是看守宅子的属下过来给微臣递的信,微臣立刻就进宫禀告皇上了。”

等到退朝,帝王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宣潘恒过去御书房问话,周长林退出金銮殿,抬头看澄静的天空,有无数朵白云飘过,悠远,高高在上,触不可及,他知女郎中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要禀告帝王一声的,错开脚步朝着御书房而去。御书房里头,帝王正问着城外流民事宜,听闻周长林求见,便请人进来。

等着周长林进御书房跪拜,帝王道:“爱卿平身,爱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今日太子也在御书房,朝中大臣都只知太子回宫,却甚少见到太子的面,听说是这三年在外头过的辛苦,帝王与皇后心疼,由他留在宫里修养些时日,今日帝王特意叫太子过来说话的,此刻那俊美的少年半靠在隔扇后的榻上,捧着一卷书阅着。

周长林缓缓道:“臣的确有事情要禀告,如果臣估摸的不错,那位女郎中的身份臣应当是知晓的。”

这话一出,连潘恒都立在一侧竖起耳朵听起来,周长林开口把三日前姜婳求到孙氏那儿的事情说一遍,帝王道:“爱卿的意思是,这次去北街宅子帮着医治的女郎中正是前段日子递方子进宫的燕家娘子?”

周长林微微点头,“正是这位娘子。”

帝王轻笑起来:“燕屼的娘子倒也是个有趣的,性子不是很沉稳,却胆大心细,有一片仁心仁术,怕人说她攀富贵,连身份都不肯道出。”

“周大人,这位燕家娘子可是前些日子京城的状元郎娘子?”隔扇后传来朗朗少年音,几人抬头望去,见到一位穿着月牙色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的少年走出来,少年身量颀长,金簪玉冠束发,面容俊美,神采秀澈,嘴角噙笑,好一位翩翩美少年。

周长林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顿了下又道:“那位女郎中的确是状元郎的娘子,莫不是太子殿下也曾见过这位状元郎的娘子?”

赵煜似笑非笑,“自然听闻过,这京城众人没听过状元郎娘子的是少数吧,毕竟她才进京那日就遭遇护国公陶丞相孙女的刁难,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帝王闻言,脸色微暗,这位陶若珺年纪与阿煜相当,两人自幼认识,小时候的陶若珺冰雪聪明,娇憨可爱,与太子两小无猜,平日还唤太子一声太子哥哥,他见两人感情深厚,想着等着两人都大些把亲事定下来,陶若珺做太子妃,到以后太子登位,陶若珺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仪容品行也都是够格的,哪里想到孩子们渐渐长大,性子却与小时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