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起用过早膳,检查过儿女功课,跟着妻子说说南下的事儿,外头婆子进来通传道:“夫人,燕府的大奶奶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想要拜访。”

曹夫人惊奇道:“燕府?”转头望着曹青豫,“老爷,可是你属下那位燕郎中的家室?怎么这突然来府中拜访…”

曹青豫恍然大悟,笑着把那日跟燕屼一块吃醉蟹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我还说你最喜这口,要请燕府的厨子来府中帮着做些醉蟹呢,想来是燕郎中给他娘子递了信的来送醉蟹的。”

曹夫人佯怒道:“哎呀,老爷这般说,到时候京城岂不是要传遍我是个贪吃的,老爷面上都要无光了。”

曹青豫笑眯眯的道:“京城谁不知夫人你呀,就爱美食。”

曹夫人白了曹青豫一眼,让婆子把人引过去正厅里,备上茶水点心,她过去亲自待客。

姜婳收到夫君来信也颇为好笑,好在府中醉蟹做的不少,还剩下几坛子,所幸都给曹府送去,寻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就要出门去,看着身边几坛子醉蟹,姜婳不由的感慨,别人家的太太夫人拜访上封,谁不是好茶好物的往里头送,她可好,就送这么几坛子醉蟹。

去到曹府,婆子进门通传,很快过来,温声细语的跟她问好,又引着人过去厅里,身后跟着阿大拎着几坛子醉蟹,脚步沉稳。

曹夫人坐在厅里上首位置,正捧着杯茶水啜着,一抬头就见到个雪肤花貌的姑娘,肤白如玉,眸子盈亮水润,着一身紫檀色缎织掐花对襟褙子,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挽着一个圆髻,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镶碧玺石簪子,这般老气的颜色她竟穿的极出彩,把那艳丽的容貌生生压制出,透出端庄明艳。

曹夫人心里忍不住吸口气,暗暗道,好一副明艳清丽的容貌,京城这般容貌的姑娘怕是都没两个,幸好这燕家大奶奶不常在外走动,否则不知多少姑娘小媳妇的要嫉妒她这幅容貌的。

等到婆子领人进来,曹夫人笑盈盈的起身迎过去,笑道:“可是燕家的大奶奶。”

姜婳笑道:“正是,见过夫人,这般冒昧上门,还盼着没有打扰到夫人。”

曹夫人热情的拉着姜婳入厅里坐下,笑道:“哎呀,还不是我家老爷,乱说什么话,嚷的处处都知道我是个好吃的。”

这位曹夫人长的白净富态,看着和气,姜婳挨着她下首位置坐下,神情多几分真诚,“夫人说笑,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可见这饭食才是重中之重,若不吃饱吃好,如何能好好的安置家事,乃至于国事天下事,这口腹是任何人都不能抛弃的,也离不开的。我前些日子在家整整吃了五六只蒸蟹,可把我家丫鬟给吓着。”

曹夫人仿佛找到可述说的人,拉着姜婳道:“可不是,这话说的有理儿。”又望着阿大手中拎着的坛子,笑道:“哎哟,这傻孩子,怎么还把这么沉的东西拎着在,赶紧搁一边去吧,然后去隔壁喝杯茶水吃些果子点心。”

姜婳笑道:“这是我家丫鬟阿大,也是个能吃的。”

“能吃才是福气。”曹夫人笑道。

等着阿大离开,曹夫人揭开那坛子闻了口,眼睛一亮,笑道:“我原先还不信我家老爷的话,还想着这醉蟹当真能让他念叨这般久,如今一闻就知难怪了,这光是闻着就口舌生津,这可真是谢谢燕家大奶奶了。”

姜婳捧着茶盏笑道:“夫人若是喜欢也不枉费我跑这一趟。”

曹夫人开心道:“明儿我使人给我那出嫁的大女儿送上一坛子去,她也喜欢吃这东西。”

姜婳犹豫下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蟹性咸寒,曹家大姐姐要是在月事中或怀着身孕,这东西就碰不得,若无碍的话,吃过螃蟹喝杯姜茶再好不过的。”

“你这丫头可真细心。”曹夫人温言道:“别担心,我家闺女都生过一胎,平日也总吃,不碍事的。”

姜婳点头笑道:“如此便好。”

两人闲聊不少家常话,曹夫人发现这位燕大奶奶脾气好,接地气,说起吃的来那是头头是道,听的她都有些饿了。

第82章

曹夫人与姜婳一番闲聊, 对这位燕大奶奶很有好感,还留她晌午在府中用膳, 姜婳急忙推辞, 表示家中婆婆还在, 要回去陪婆婆用饭的。燕家的情况,京城里有些头脸的人物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知晓燕家就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寡母还是姨母可怜孩子嫁到燕家去的, 这辈子不曾生育,好好把状元郎抚养长大, 实在令人钦佩。

送姜婳出府,曹夫人张罗着给嫁入勇毅侯的大闺女送坛子醉蟹过去, 曹夫人育有两儿一女,长子已成亲孩子都有两个, 长女曹宜兰嫁到勇毅侯府里头, 还有个幼子今年不过十岁,养在身边,另外府中还有个老实巴交的姨娘跟庶女。

曹宜兰长相随曹夫人,白净温和,略丰盈, 一双丹凤眼很是出挑, 两人的面相俱是看着和气,实则不然,脾气反倒有些强硬, 勇毅侯府的情况有些复杂,她嫁的是嫡长子,府中当家的却是勇毅侯夫人,这位勇毅侯夫人乃继室,表面瞧着和和气气的,惯会装柔弱,哄的勇毅侯服帖的很,往后的爵位还不定落在谁头上。

当然了,勇毅侯的嫡长子只要没犯错,勇毅侯也不好把爵位求给小儿子,若真如此,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就连皇帝都不会肯。反正勇毅侯的情况复杂,好在侯府的嫡长子跟曹宜兰一条心,性子稳妥,曹宜兰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曹夫人上门让侯府下人跟侯夫人通报声,侯夫人跟她闺女也不对付,曹夫人懒得去应酬她,直接过去寻闺女说话,让她尝尝这醉蟹,同她说了燕家大奶奶的事儿,让闺女往后多照看照看,曹宜兰笑眯眯的称是,也不由的对这状元郎的娘子好奇几分。

……

日子眨眼而过,转眼到十二月初,天儿越发冷,一早起来姜婳窝在屋子都不想动弹,还不住的跟珍珠翡翠道:“这京城的天儿怎么这般冷,这才十二月,等着过年那会儿可怎么过呀。”屋子里都备着两盆炭火,姜婳还甚是忧心。

珍珠也是愁着,京城可比苏州冷的多,京城这地儿也不处在正北方,用不着炕,冬天一般都是地暖或者炭炉子取暖,这宅子没地暖,只能用炭火取暖,她思虑片刻道:“大奶奶,路管事儿前些日子置办的几处宅子,有个三进的,里头用的是地龙,若是大奶奶实在受不住这些冷气,不如…”

姜婳摆摆手,“别吧,好歹熬过今年再说,等着姑爷回来再同他商议下吧。”那处的宅子她听路管事说起来过,距离这儿不远,三进的住处,比这里宽敞不少,府中再塞些护卫奴仆都是够的,而且里头各院的风景都不相同,有处腊梅院子,荷花塘,桃林,桂花林,虽说是三进,但可比如今住的二进的宅子宽敞快一倍。

用过早饭,姜婳窝在铺着厚毯子的榻上看书,快晌午才起来转了转,推开房门出去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北风还刮着,她喃喃道:“怕是要落雪了。”

姑爷待的那地方也不知怎样,他平日忙,姜婳亦不敢总给他写信,两人就联络过两次,他说过年会回来,还有两月才过年,只盼着他一切安好,平安归来。

没甚事情可做,姜婳用过午膳小歇片刻,下午端来针线篓子,给姑爷做的两身厚实些的中衣,刚忙活一会儿,珍珠进来低声道:“大奶奶,护国公来人了。”

陶家?姜婳皱眉道:“护国公府的人来作甚?”

珍珠也是满面愁容的,“说是给大奶奶递帖子的,这会儿正在厅里等着在,大奶奶可要见人,奴婢估摸着是想邀大奶奶去护国公府做客的,听闻陶府每年十二月都都会邀人去府中赏梅听戏,奴婢估摸着,这陶县君没安好心,大奶奶若是不想见人,奴婢就推说您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客,拒了这次吧。”

满京城的谁不知道陶家那位县君性子娇蛮,又跟她们家大奶奶有过节,怎么会好心来邀大奶奶去府里头赏花吃茶,怕就是想落大奶奶的面子,让大奶奶出丑呢,着实可恶的很。

“这怕是不成的。”姜婳坐直身子,盯着案几上的针线篓子,“前些日子我也出门应酬过两次,如何能用生病糊弄县君?她若真心是想为难我的,定不会让我如意,我若真说身子不舒服,她就敢立刻去宫里头找太医帮我诊治,你说我如何能用这个借口。”怕是任何借口都不能用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姜婳搁在手中缝制一半的衣裳,淡声道:“扶我起来吧,我过去瞧瞧。”

穿戴整齐,姜婳过去正厅见那位陶家的嬷嬷,这位嬷嬷生的瘦瘦小小,见到姜婳愣了下,才慌忙福了福身,“老奴见过燕大奶奶,燕大奶奶安好。”

姜婳笑眯眯的把嬷嬷扶起来,“嬷嬷使不得。”又喊珍珠去端些热点心过来,“这大冷天的,劳烦嬷嬷跑一趟,不知嬷嬷是?”

“我是护国公府的万嬷嬷。”万嬷嬷自报家门,继续笑道:“我家县君使老奴跑一趟,给燕大奶奶递封帖子,后日是个吉日,护国公府腊梅开的正旺,邀请大奶奶去府中做客呢,哎,我们县君也是悔着,当初大奶奶才入京,县君冤枉您一番,着实心里过意不去,便说趁着这个机会把事儿说开,往后也好来往。”

万嬷嬷叨叨絮絮的:“我们县君是个好姑娘,当初被下人糊弄才误会着大奶奶,今日就特意使唤老奴给大奶奶送帖子,大奶奶后日可一定要去的。”

姜婳可不信一个娇蛮的县君会找她和解,何况这县君还惦记着她男人呢,怎么可能是真心结交她。当然了,她也清楚不去是不可能的,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她笑眯眯的道:“劳烦嬷嬷跑上一趟,后日定会登门拜访。”

万嬷嬷惊奇的望着姜婳,县君使唤她来喊人时,还同她吩咐,若是这位燕大奶奶托病不肯来,就说帮她找个太医瞧瞧,似乎很肯定她会以病为借口推脱,竟没想到燕大奶奶一口都同意下来。

姜婳让珍珠去拿了赏钱出来塞给万嬷嬷,亲自送着出门,回来冻的都有些蔫蔫的,暗道这国公府的人有毛病,大冷天的待客,指不定后日就要落雪的。

还真给姜婳猜对,后日一大早起来,外面开始落雪,好歹北风是停下来,没有呼啸着,反倒没前两日冷。姜婳躺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叹气道:“真不想出门啊。”

珍珠担心道:“奴婢担心大奶奶今天去国公府,不定县君怎么为难你。”当初集市上,陶县君都能骄横如此,这次大奶奶还羊入虎口,她都不知该怎么办。

姜婳慢腾腾的从厚实的锦被里钻出去,打个哈欠懒洋洋的道:“还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我去国公府做客县君总不能再我吃的点心里下毒毒死我吧,她除非连着陶家的名声都不想要,估摸着也就是为难为难我,机灵些就是,今儿你不用去,我带阿大去。”阿大跟着吴教头学了一年多的功夫,那可不是白学的。

何况呀,县君真下毒她反而不怕呢,师父都说一般的毒可是毒不到她的,蒙汗药之类的药物她也不惧怕。她再怎么说也是状元郎的娘子,县君不敢动手的,她若猜的不错,无非是拿她商户的身份羞辱她呗,再就是什么琴棋书画的比试。

穿好衣裳,姜婳坐在妆奁前让春蝉给她梳头,一番的梳妆打扮用过早饭才乘着马车朝着护国公府而去,今儿只有阿大跟着她,临行前,珍珠可是拉着阿大好一番交代,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主子,看好主子。

弄的阿大也紧张兮兮的。

很快到国公府,偌大的宅门前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似龙,马车都依次沿着巷子停靠着,姜婳阿大下马车,立刻有丫鬟婆子引着两人朝着宅子里走去,随行的还有不少太太夫人姑娘们,见姜婳有些陌生,偏她那副容貌实在打眼的紧,一身紫棠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下身是件月牙色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长裙,还披着件白底镶兔毛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

头上戴着斗篷,也瞧不清楚梳着什么发戴着什么首饰,只能见到一张端丽冠绝的玉面小脸被斗篷边镶的兔毛裹着。

哟,这裹得严严实实的,穿的可比旁人多的多。

姜婳也是没法子,她早上就穿着粉边镶领的中衣和通袖袄,裹着件斗篷一出门,冷的她打哆嗦,又回去让珍珠给里头加了件薄袄,裹的那叫一个严实,被阿大扶着,慢腾腾的走着。

有位约莫二十来岁,做妇人打扮梳着圆髻的女子笑眯眯的道:“哎哟,这哪家的奶奶啊,瞧瞧这裹的。”

姜婳听闻,摘掉斗篷帽子,露出被冻得有些发白的小脸,跟那位女子闲聊起来,“我是燕家的大奶奶,家里姓姜,敢问姐姐是哪个府上的呀?我才来京城,对京城也不太熟悉。而且这京城里头也忒冷了,冷的都有些受不住。”

燕府啊,小妇人的陡然寻味起来,不过见姜婳冻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语气也是和和气气的,心里还是挺有好感的,便笑道:“我是左都御史苏家的女儿,如今嫁到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家中的次子,你唤我一声苏姐姐便是。”

姜婳听的咋舌,京城这地儿啊,还真是遍地世家,左都御史那是督察院正二品的长官,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家那身份也不低,从三品,她是记得京卫指挥使司里最大的指挥使大人是太子的舅舅来着吧,这关系简直盘综错杂的,往后她都不知要怎么应酬起来。

心里思绪翻着,姜婳面上不显,双手合十诚恳道:“那我待会可要跟着苏姐姐,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国公府,也怕行错事,姐姐可要指点指点我。”

苏氏哪儿会不知道陶县君的主意,自幼都是京城里的贵女,陶若珺家世更是了得还素有才女之名,偏偏越大性子越骄纵,她也不喜陶若珺,深知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只怕今日喊燕大奶奶上门没好事儿。

“好妹妹,好说。”苏氏挽住姜婳的手腕朝腊梅园而去,“妹妹跟着我就是,一会儿我帮你介绍里头的人认识。”

姜婳欢喜道:“多谢苏姐姐。”

苏氏打量她一眼,又忍不住失笑,她这裹的还真是严实。

两人说说笑笑进来腊梅园,国公府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邀人赏花,遂苏氏对国公府的园子还是很熟悉的,这腊梅园占地颇广,旁边搭建着宽大的紫檀木雕花棚架,进到内里每个位置上都准备着案几,上头搁着手炉子,热茶点心一应俱全,丫鬟婆子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里头已经聚着不少人。

姜婳就认识一个曹夫人,周家的没来,曹夫人正跟身边一个模样七八分相似的女子说着话,她猜测这位应该就是曹夫人已经出嫁的女儿,另外一侧坐着个安安静静容貌清秀的鹅蛋脸女子,也紧紧挨着曹夫人,三人有说有笑,这位该是曹夫人的儿媳。

苏氏也正好认识曹夫人,过去跟曹夫人打过招呼,曹夫人笑眯眯看着姜婳,“这不是燕大奶奶,你今儿也来了呀,来来,快坐下,我来介绍你认识。”她指了指穿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与她几分相似的女子,“这位是我家嫁到侯府的大闺女。”又指指穿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通袖袄的清秀女子,“这位是我的儿媳狄氏,你唤她们一声姐姐就是。”

苏氏笑道:“原来你们都认识的阿。”

姜婳环视一圈,苦笑道:“我就只认识夫人和几位姐姐了。”周遭的姑娘夫人们都朝着她看过来,姜婳略显不自在的摸了摸脸,悄悄的垂头,惹的曹夫人怜惜起来,“哎,这些个怕是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儿,你别在意她们,坐下跟我们说话就是,不用担心,一会儿啊,你就跟着我们坐。”

曹夫人这话相当是罩着姜婳了。

姜婳暗下去的眸子瞬间亮起来,欢欢喜喜道:“那我就叨扰夫人和姐姐们了。”

狄氏望一眼姜婳,心里也好奇的紧,她这位婆婆看着和气,实则不然,性子还挺高傲的,也不知道这位燕大奶奶怎么投其所好让她婆婆愿意护着她。

曹宜兰也好奇打量姜婳几眼,见她生的这幅花容月貌,方才被众人注视也很无措,显然不适应这种场合,又想起那坛子醉蟹,的确该照顾她两分,听说她是商户人家出生的,待会也不知会不会被人拿身份做筏子来耻笑她,也是可怜的很,被陶若珺给惦记上。

曹宜兰递给姜婳一个手炉子,笑道:“快些抱着吧,瞧你冻的,怎么这般怕冷,可仔细着别生了冻疮,好些个南边的来京城头几年就不习惯,一到冬天手脚都要给冻着的。”

姜婳抱着手炉子,心有余悸的道:“曹家姐姐说的是,我一定记着。”

“瞧你可怜的。”曹夫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又道:“前阵子你给送的醉蟹,我给宜兰送了坛子,这丫头两天都给吃完了。”

曹宜兰佯怒道:“娘,您就揭我老底吧,谁人不知我是接娘的班啊。”

“你这孩子。”

几人笑作一团,姜婳也笑眯眯的道:“说起吃的,前两日,我家厨子做的火腿开封了,我让厨房做了些,光是切成薄皮清蒸出来,透亮浓香,肥不腻口,实在是美味的很,等着明日我让府中的管事儿给夫人和姐姐们送一条尝尝,这火腿选的放养山猪的后腿做成的,肥大,肉嫩。”她说起吃的来眼睛都是弯弯的,可见也是真喜欢吃。

可不就是喜欢,她在京城实在没事干,每日也就是惦记着杜师傅做的那些吃食,特别是冬日里需要进补进补。

曹夫人羡慕道:“你家厨子还真是什么都会。”

姜婳笑道:“可不是,杜师傅原本是姜家的主厨,后面爹娘惦记我在京城吃不好,非要我把杜师傅给带上。”说起爹娘的心意,姜婳心里酸涩发紧,她想念爹娘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苏州过的如何。

哎,虽是商户出生,可性子实在是挺好的,难道惹的曹夫人都喜欢,旁边坐着的苏氏忍不住想到。

她们这里说成一团,别处也小声着议论起姜婳来,看她的目光不由带着两分嘲弄,姜婳只当做看不见。

……

陶若珺在房中梳妆打扮好才过去腊梅园,一进到园子里,她几个相熟的好友便拉着她坐下,朝着后方角落里撇撇嘴,示意她去看,她扭头过去,见到一琼姿花貌的女子,那容貌当真惹眼极了,露出的脸庞犹如最好的羊脂玉般温润,对比这样的容貌,她的清丽面容生生被压制下去,心里头怒不可遏,压低声音问道:“那是谁家的?我怎么瞧着面生的紧。”

顺天府通判家的蓬渝薇低声道:“若珺,你真不认识呀,不是你邀她上府里头来赏花的吗,还说要让她出丑…”

陶若珺不可置信瞪着蓬渝薇,“你,你是说那女子是燕家的大奶奶?”怎么可能?当初集市上两人撞上,她可是见过商户女的,虽带着帷帽,可看着身形瘦弱枯干,哪里是眼前那个嫩的快要掐出水的女子?当初去送帖子的万嬷嬷是同她说过那商户女长的不错,她都没当回事儿的,毕竟她的容貌在京城才女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当真是可恶!定是这幅狐媚子的容貌勾引的状元郎,不若那样的男儿怎么会娶一个商户女!陶若珺恨的咬牙切齿,却还要忍着,喝了口热茶才平复些。过了会儿,护国公府的大夫人顾氏出来招呼起宾客。这位顾氏便是陶若珺的娘,虽说老国公夫人还在,不过很少打理中馈,都是交由长媳打理。

女眷们这种宴会也就是聚在一起说话吃茶赏花,等到晌午挪步到厅里吃筵,下午看戏,约莫就是这样的。姜婳躲在角落跟曹夫人聊吃的,不多时就见眼前一道阴影,抬头一看,正是陶县珺,她沉默下,主动起身问好。

陶若珺挨着姜婳身边坐下道:“不必客气,快快坐下吧,突然邀请姜姐姐来,也怕唐突到,实在是心中有愧,想跟你道歉来着,当初在集市上撞上,我那时听信奴仆所言误会了你,后来又匆匆离去,实在不该,姜姐姐原谅我吧。”

姜婳笑道:“就如同我那时说的一般,护国公大人高风亮节,一代贤臣,县君肯定也继承其祖父英姿,那时候只会误会,县君不必一直记挂的。”

陶若珺笑道:“那就好,你这些日子一直称病在家,我还以为是当初惹你生气了呢。”

姜婳继续笑,“自然不是生气,的确是养病来着,当初才来京城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跑,县君也是亲眼见过的吧,后来养着一个多月才慢慢好起来,才偶尔出门走动走动的。”

陶若珺心里头一鲠,掐着手里的手炉子笑道:“姜姐姐过去我们那边玩会儿吧,我们在玩行酒令,可好玩啦。”

姜婳低眉顺目的:“多谢县君好意,可是我不会玩这个,怕搅了县君的兴致。”

“这个很简单很好玩的,我教你玩吧。”陶若珺继续缠着姜婳。

曹夫人正想阻止,见护国公府的大夫人顾氏过来笑盈盈的道:“曹姐姐,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快陪我说说话吧,让这些孩子们自个去玩,没得陪着我们这些老东西闷得慌。”

第83章

顾氏拉着曹夫人朝着另外侧的夫人们过去, 曹夫人回头给曹宜兰儿媳狄氏和苏氏使了个眼色, 三人意会,见陶若珺已经拉着姜婳过去右侧,哪里聚在不少年轻的姑娘和少奶奶们, 正笑盈盈的回头望着几人。曹宜兰起身笑道:“这个似乎挺好玩的,我也过去瞧瞧吧。”

苏氏掩口笑道:“那岂不是留我跟你嫂子两人,我们也过去瞧瞧县君怎么玩的。”三人起身随后而来。

陶若珺拉扯着姜婳的衣袖过到雕花棚架下的绣墩上坐下,这里已经围着一圈的姑娘们,都披着斗篷, 有个圆脸小姑娘也不嫌冷, 姜婳见她里头只穿着中衣与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 连个薄袄都没,披着的斗篷既不是皮毛也无加厚, 手中捧着个手炉子,脚边摆着盆炭火。

棚架上搭着用竹木编的席,垂着珠帘, 棚架只能遮挡雨雪和日头,四面透风的, 外头还在落小雪, 棚架里还算暖和的, 那穿的单薄的小姑娘冻的唇色都有些发青, 姜婳看着都觉得棚架里冷了两分,忍不住扯扯斗篷把自己裹的更加严实。

那个穿着单薄的圆脸姑娘笑嘻嘻瞅着姜婳道:“哟,这谁家的奶奶, 穿的这般厚实。”

陶若珺笑道:“这是状元郎的娘子,一会儿你们可要客气些啊,别让她输太惨啦。”

姜婳无奈道:“实在是第一次来京城,太冷,出门才穿的厚实些,让各位姑娘夫人们见效了。”

陶若珺拉着她坐下,正好与那几个姑娘围坐成一圈,陶若珺把这些介绍给姜婳认识,方才的圆脸姑娘是顺天府通判家的蓬渝薇,通判不过正六品的官职,剩余几个家世也都是一般,还有几个姜婳听闻过,家世虽一般却很清高,与陶若珺走的很近,常常捧着陶县君。

陶若珺很高兴的让丫鬟们去准备清酒,姜婳惊讶道:“县君,准备清酒是为何?我们都是女眷,怎么能喝清酒的。”

陶若珺道:“既然是玩行酒令,自然是要喝酒的,平日喝的果酒有什么意思,喝这个清酒才好。”

姜婳懂了,这是想将她灌醉吧,女子酒醉丑态百出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苏氏看着丫鬟们端来一盏盏的清酒,也不由笑道:“县君,这用清酒来做惩罚是不是有些过头,女眷们喝清酒,若是不胜酒力弄出丑态该如何,我是觉得不如换成果酒,另外不知这行酒令的玩法如何?”

“自然是诗词歌赋,样样皆可。”陶若珺厌恶苏氏,不敢明说,苏氏家世不错,嫁的也不过,她总不能明面上太过针对她,“苏家姐姐不用担心,这清酒是府中酿制的,入口不但芳香,也不太容易醉人的。”

苏氏笑道:“那你这不是欺负燕大奶奶,众所周知,你们几个都是京城的才女,拉着燕大奶奶玩,这不是欺负人嘛,我倒是想着平日的行酒令都是诗词歌赋这样,今日不如玩些特别的,让小丫鬟去拿个骰子来,你们来猜点数,猜错的罚酒,这样岂不是更好玩?”

不等陶若珺说话,圆脸的蓬渝薇忍不住道:“怎么,燕大奶奶嫁给状元郎,莫不是连简单些的诗词歌赋都不会做?”

姜婳抱着手炉子坐那儿叹口气:“不瞒各位姑娘,我这方面的确不出彩,出嫁前爹爹倒也请女先生教过一段时间的诗词歌赋,不过姜家是商户,接触的也多是市井百态,的确没有各位姑娘们学的好,再者成亲后要操持府中中馈,照顾夫君。”又转头跟那些做妇人打扮的女人无奈道:“各位姐姐们也是知道的,嫁做人妇与做姑娘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可半点不错,诗词歌赋,文采那些都是做姑娘时候的玩意,等嫁做人妇,这些东西又岂能还尝尝挂在嘴边呢,再者她们都是内宅女子,学过四书五经,可也仅仅是学过,并不精通,如何与这些才女们想必。后面几位年轻的少奶奶都忍不住去看陶若珺,实在不喜她这些做派。

姜婳笑道:“我的确不太懂这个,县君若真是想玩,我们玩骰子,传花或者拍七都是成的,县君以为如何?若真是诗词歌赋,恕我不能奉陪。”

后面的几位做妇人打算的年轻女人也笑道:“可不是,你们都是才女,如何能欺负燕家大奶奶,若是玩些别的花样,我们也来参加,人多才热闹是不是?”

陶若珺恨的咬牙,这商户女还是伶牙俐齿的,诗词歌赋这些她们肯定是百分百能赢,到时灌的姜婳醉醺醺的,让她出尽丑态,看她往后如何在京城的圈子里立足,实在没想到她竟伶牙俐齿到让在场的女眷帮她说话。但是岂会让她如意,今天本就是为难她的。

陶若珺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穿着檀色遍地金水草纹通袖袄的年长妇人笑道:“就别欺负人家燕大奶奶了,你们一块玩别的就是。”

姜婳眨眼望着这位妇人,她并不认识这位妇人,不知她怎么帮自己说话的。苏氏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位是定国公府里的大夫人,性子随她婆婆定国公老太夫人,今儿怎么帮你说起话来,你们可认识?”

定国公府?姜婳惊讶,不是当初瘟疫治好的老太夫人吗,这位大夫人就是老太夫人的长媳,听闻四个儿子全部战死沙场,姜婳心中很是敬佩,冲着大夫人颔首,大夫人也轻轻点头。

连着定国公府的夫人都出口这样说,陶若珺还能如何拒绝,攥着手笑道:“就听大夫人的话,我们换别的花样玩就是,不如就传花玩吧,传到谁谁就喝杯清酒。”

“这个好玩,我也来…”好几个年轻姑娘也参加进来,圈子变大起来。

身畔的蓬渝薇轻轻扯了陶若珺一下,凑她耳边低声道:“若珺,这个可完全凭运气的,若是轮到我们岂不是也要喝清酒?”

陶若珺笑眯眯的小声道:“我就不信我的运气能差过她,且瞧着看吧。”

事实证明,陶若珺的运气真的不行,令官喊停时,那朵盛开的花正捧在她的怀里,陶若珺脸色一变,瞪了蓬渝薇一眼,身为令官的蓬渝薇摘掉蒙住的双眼见那朵花正在县君手中,忍不住变了下脸色,委屈的看她一眼。

陶若珺瞪蓬渝薇一眼,气愤的不行,小丫鬟巍颤颤端着杯清酒过来,陶若珺瞪着清酒,姜婳笑眯眯的望着她,“县君不想喝也没关系的,不过是闹着玩吧,不玩了就是,我们去说说话也是好的。”这样冷的天气玩这个,冻的手都要僵起来,这位县君的手段也不过如此,比起谢妙玉和姜映秋的歹毒,她的手段显然不够看。

姜婳根本没怕过她,就算真让她把清酒喝下,她也不怕的,她还是能喝几盏的。她是知道陶若珺的打算把她灌醉让她出丑,也仅此而已,根本不敢做些别的,比如毁她声誉,在陶府毁掉她,陶若珺这辈子也别想好过的,还会连累整个陶家,这就是世家大族的顾忌,做任何害人的事情只能在背后,不能摆到明面上。

陶若珺咬牙道:“自然还要玩的。”接过小丫鬟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入口的确芳香,带着微辣,有些呛喉。

改为陶若珺做令官,结果这次是她另外个好友接到花,被迫喝下清酒,第三次是蓬渝薇中,第四次又是陶若珺。

陶若珺瞪着丫鬟手中的酒盏,想咬牙说不玩,又拉不下这个脸面,等着一大圈玩下来,姜婳只喝掉一盏清酒,陶若珺喝下八盏,人微熏,腮晕潮红,护国公府的大夫人顾氏见到这边的状况,脸色微微不虞,走过来笑道:“这孩子非闹着玩这个,瞧瞧看,把自个都喝晕了,诸位还请见谅,我先扶着若珺回房歇息会。”又喊来个身边的嬷嬷招呼大家。

等到人都散开,姜婳也松口气,这真的只能怪县君自己的运气不好,为难人的法子也实在幼稚的很啊。

顾氏扶着陶若珺离开,棚架下的夫人太太姑娘们又扎堆开始闲聊赏花。姜婳去跟定国公府的大夫人说了两句话,“方才真是谢谢大夫人的。”

大夫人绷紧的面皮子上微微扬了下唇角:“你是个好孩子。”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旁的人都听不懂,姜婳却懂了,大夫人在感谢她当初治好老太夫人的疫病。

定国公的大夫人的确是个很冷淡的人,只说这句话便不再吭声,姜婳同她告辞,又过去曹夫人身边坐下,曹宜兰,狄氏和苏氏都在,曹夫人也没多问,拉着姜婳说话。转眼到晌午,顾氏出来待客,引着女眷过去厅里用膳,这应该是护国公府专门接待女眷的厅院,几间厢房打通,布置静雅,里头摆着紫檀木雕人物山水大圆桌与紫檀镶理石靠背椅。

丫鬟们正有条不紊的往里头摆着膳,姜婳跟着曹夫人她们坐一块,倒也没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等着用罢膳,喝过茶水,又要移到另外一处院字里头看戏,姜婳去净房入厕,让阿大在外守着,出来时见那位蓬渝薇正走过来,见到姜婳还嗤笑一声,姜婳并不搭理,朝着戏园子那边走去。

蓬渝薇站定,生气道:“你给我站住!”

姜婳不言语,继续朝前走,蓬渝薇看她快要错开,立刻伸手扯住姜婳衣裳,皱眉问:“我喊你,你没听见吗?”

姜婳无奈转头,道:“蓬姑娘有何事情?”旁边的阿大紧张的盯着蓬渝薇,仿佛她只要她敢对大奶奶出手,就能一脚踹过去。

蓬渝薇瞪了阿大一眼,转头冷冷对姜婳说道:“莫要以为你一个商户女嫁给状元郎就是官太太,我同你说,你在这样也不过就是个商户女,莫不是以为县君是真的想邀你来赏花?”

“不然呢?”姜婳装作不懂的样子,“县君不是邀我来赏花,那是何目的?难道那些说辞都是假的?县君邀我来,还非要玩行酒令是想让我酒醉出丑不成?”

蓬渝薇哽住,气急败坏道:“我可没有这般说,不过是提醒提醒你,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县君邀你赏花就能结交京城里的世家姑娘和太太夫人们,你当瞧清楚自己的位置,莫要奉承巴结,惹人恶心。”她见曹夫人,苏氏,就连定国公府的大夫人都帮着姜婳说话,自然不信她能结交这么多的贵人,以为她是暗地里奉承过。

阿大怒道:“你浑说什么呢,一个姑娘家的,嘴巴也这么脏。”

蓬渝薇冷脸道:“燕大奶奶教的丫鬟可真有本事,主子们说话,一个下人都敢插嘴。”

姜婳也收了脸上的表情,拿着帕子擦擦手道:“原本不想同你多说什么的,偏你冲上来,不如你先想想自己同县君的关系吧,竟有脸过来指责我?”

蓬渝薇一个六品官员家的女儿,如何会同陶若珺这样清高的女子做闺友,还不是上赶着巴结来的,这位县君也是好笑的很,正经簪缨世家的姑娘她一个都看不上,喜欢的全是家世一般的官家女儿,喜欢被她们捧着,也不知做到宰相之位的老定国公怎么教养出这样的孙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