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官兵领着三人进到大堂里,三人都有些上年纪的,其中一妇女与姜映秋差不多年纪,另外还有一位老者,是苏州药堂里的老大夫,剩下一人竟是大姜氏前夫谢秉兼,他还是几年前的模样,看着反倒更年轻些,与姜映秋和离后,他过的更好。

姜映秋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碰见谢秉兼,她跪在地上呆怔的望着他,与他实在是鲜明的对比,一个斯文雅儒,一个狼狈不堪犹如年迈老妪,她猛地低下头喃喃道:“别看,别看我…”她这辈子,也就爱过谢秉兼一人,如何愿意让他见到她这样模样。

她只顾着脸面,却没注意到谢秉兼愤怒的目光,谢秉兼对她真真是恨到骨子里,他猛的上前一脚踹在姜映秋身上,“我爹娘当初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你这女人怎么如此歹毒的心肠,我爹娘待你极好,还有阿玉,她跟着你就是这样的下场,你这毒妇,怎么还不去死!”

耳边都是他尖厉的质问声,曾经最爱的人这样的踹她,质问她,姜映秋如何承受得住,猛地喊道:“那两个老不死的哪里待我好?我不就是生个闺女,她们就要急着给你纳妾,你当初娶我时怎么说的,你说只会有我一人,不会纳妾的,可是你呢?你受不住那两个老不死的胡搅蛮缠,想要妥协,她们就是该死!她们不死我怎么好好的跟你过日子!”

谢秉兼震惊的望着姜映秋,气的身子发抖,“竟真是你害死我爹娘的,果真是你给那马吃了羊踯躅,马匹才会发疯,我爹娘才会是的,你这贱人…”他说着又是抬脚朝着她踹去。

姜映秋被踹到在地,口中发出怪异的笑声,“活该,她们都是活该,他们该死…”竟又是疯疯癫癫的。

旁边众人唏嘘不已,那旁边站着与姜映秋年纪差不多的妇人正是当初的邻居刘氏,当初她无意中跟姜映秋说起羊踯躅,马儿吃了这东西过不了多久会发疯,姜氏就仔细的跟她询问,她还笑着打趣道:“咋啦,你打听这个作甚。”

那时候的姜映秋笑眯眯的道:“没事儿,随意打听下的。”

她怎么都没料到姜映秋用拿这个用来对付自个的公婆,真真是好狠的心肠。

燕屼淡声道:“既犯人已经认罪,关押下去吧,让她罪责书上按压手印,等钱大人来后听从钱大人发落。”

此案算是结案了。

燕屼晚上回去时,姜婳正等着她,见他回来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大氅,温声问道:“夫君,姜映秋的案子如何了?”

燕屼看着她道:“已经结案,她承认当初谢家公婆是她害死的,这案子会继续交由刑部看过,不出意外会由钱大人定罪,我与钱大人说声,应该会被流放关外的。”流放的罪名不比斩首好,那关外是不毛之地,贫苦艰辛,犯人送过去都是没日没夜的干活,通常撑不过半年就活活累死的。

姜婳软声道:“夫君明日可否带我去大理寺见她一面?”

“你想去?”他问道,“她被送往大牢里关押着,见她倒也容易,婳婳,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确保自己不被她伤到。”

“夫君放心,我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的。”她的声音越发的温柔。

燕屼低头望着松散的发髻,心底有些肃然,他知道她去探望姜映秋想做什么,却已无力阻止,否则两人的关系会更加的恶化。罢了,就如她的意吧,大不了他让人在路上多多关照些姜映秋,让她早早的死在路上吧。

或许是有求于他,姜婳夜里格外的温软缠绵,他想要什么姿势都顺着他。次日,两人用过早膳,姜婳随燕屼一块过去大牢,大理寺关押已经认罪的犯人都是在牢房里,并不在大理寺,他领着她过去牢房,牢房里比大理寺的刑房还要阴暗些。她不太希望他陪着一块进去的,燕屼却坚持陪她进到牢房里。

两人走过长长的通道,到了最里头时,燕屼指了最里面一间牢房道:“就是那边,我站在这里等你吧。”

姜婳看了下距离,不算太远,也不近,她与姜映秋说话他应该是听不见的。

燕屼站在两条通道的交叉处等着她,看着她慢慢走到最里面那间牢房面前。

姜婳在牢房前站定,这里面的味道不太好闻,她看着里面那狼狈的老妪,扬起嘴角轻声道:“姜映秋,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是你!”姜映秋听见声音猛地抬头,她套着枷锁,想要动一步都有些困难,死死的盯着姜婳。

“是我。”姜婳轻笑:“当初你给我爹爹下毒时怕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吧,姜映秋,你说说你怎么就这样的歹毒,我爹爹把你当成真正的长姐,家业铺子都帮你置办起来,你却还想害死我爹爹吞下姜家偌大的家业。”

姜映秋冷笑两声,“那又如何,只怪我时运不济,没毒死你爹,没弄死你们一家子!”

姜婳收敛表情,冷漠道:“所以你才得了报应,所以谢妙玉才死掉的,她死了也是活该。”

提及谢妙玉,姜映秋尖叫起来,猛地扑栏杆面前,想要捉住姜婳,想要掐死她,可枷锁死死的套住她,她碰不着姜婳。姜婳冷笑一声,半分不退,只是抬手挥了下,才又捂住鼻子道:“你身上可真是臭的不成,姜映秋,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有因才有果,这是你自食恶果。”

“嗬,嗬…”姜映秋喉咙里发出阵阵的嗬嗬声,死死的瞪着姜婳,“贱人,你这贱人…”

姜婳不与她再争口舌,后退两步淡声道:“瞧见你这幅狼狈的模样我也就安心了,姜映秋,此生我们两人的恩怨也到此为止。”她说罢转身,慢慢的朝着前面走去,余下姜映秋还在身后辱骂着。

姜婳并不在意这些辱骂,她要姜映秋连死都死的痛苦不堪。慢慢来到燕屼身边,姜婳道:“夫君,我们回吧。”

“好。”他轻轻说道。

……

次日,姜映秋从昏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醒来,浑身上下奇痒无比,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痒,满身都难受着,她实在受不住,开始满地打滚,想要缓解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痒意。

三日后,姜映秋被判流放关外,次日就会由着官兵押送离开京城,这三日姜映秋身上的痒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甚至哭着求狱卒给她一桶清水,让她梳洗下,狱卒冷笑道:“要不要老子在给你准备两套衣裳,备些吃食啊?一个将死的犯人也敢这么多要求,活的不耐烦了。”

次日,官兵压着一群发配关外的犯人离开京城。

姜婳得知这消息站在窗棂前久久。

三月底,燕屼带了消息回来,姜映秋没有抗住,在流放的路上死掉了。死状凄惨,身上全是被她抠的血点子,押送她的官兵以为她得了什么传染性的病症,连她尸首都没留下,一把火烧个精光。

姜婳得知后,淡淡笑了声,别的未多说。

她与姜映秋和谢妙玉的恩怨,这辈子已经清了,希望下辈子再也不会碰上她们了,桥归桥路归路,永不相见。

过了两日,太子殿下大婚,迎娶内阁首辅古文隆家里的孙女古婉姚,一时之间,满京城都是喜气洋洋,到处都在谈论这天作之合。姜婳倒没什么反应,她这些日子总睡不好多梦,消瘦了些,燕屼看她整日待在府里也不开心,让她回去姜府玩几日,有着家人陪伴,她也能好的快些。

姜婳想了想就同意下来,去姜宅时只带上珍珠翡翠和阿大三人,她在姜府住了小半月,有着妹妹们的陪伴,她的确好了不少,这日正陪着小姜妤在花园里玩,珍珠却匆匆过来,“大奶奶,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府里?”姜婳问道:“可是家里头?出了何事。”

珍珠低声道:“方才桃花梨花过来通禀,说是太太摔了一觉,昏迷不醒,姑爷还在大理寺里,护卫已经去大理寺通传了,大奶奶,咱们还要立刻回府去。”

姜婳立刻听懂,这是何氏在家里摔了一觉,她急忙起身问道:“姨母怎么样?可请了郎中?你留在这边收拾东西,我先跟桃花梨花回府去。”说罢回头跟小姜妤说了声,小姜妤急忙道:“大姐姐,我都省得,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我去爹娘说声。”

第146章

何氏对燕家的恩情姜婳很清楚, 这么些年下来, 燕屼把她当做生母般对待。何氏当初摔过脑子, 人才变得有些呆。她与夫君成亲后,何氏待她是极好的,从不拿捏她,她不必和别家媳妇一样每日辰时去请安。这会儿突然听闻何氏摔跤,她也吓着一跳,嘱咐好小姜妤立刻跟桃花梨花回去燕府。

珍珠匆匆回房,让翡翠阿大收拾行李去与姜家老爷太太告辞离开。

一个时辰后,姜婳回到府里,过去何氏住的院子,有丫鬟婆子守在廊庑下,她过去沉声问道:“姨母怎么样?可请了郎中,姑爷回来了吗?”

一圆脸丫鬟急忙说道:“大奶奶,郎中已经在里头给太太把脉,姑爷还未回,不过姑爷身边的静然默然两人已经去大理寺寻姑爷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我先进去瞧瞧姨母。”姜婳点头,踏上台阶推开房门, 里面守着两位嬷嬷,她绕过屏风见何氏躺在床榻上, 面色苍白,额头上缠着纱布,有丝丝血迹渗出, 郎中正在旁边开药方,她走上前俯身问道:“郎中,我姨母怎么样?”何氏看着还未醒的样子,她有些担忧。

这是回春堂的余郎中,年过半百,胡子花白,对内伤很擅长,回头见是燕府的大奶奶,余郎中起身道:“回大奶奶的话,太太这是摔倒撞着头,外伤已经处理过,老夫也给太太把过脉,脉象并无大碍,这昏迷也是暂时的,待会儿就能醒来,只是听闻太太以前摔过一次,这次又摔着头,老夫也不敢保证太太醒来会如何,可能会无事,亦可能会痴傻,一切只能等太太醒来再说。”

姜婳脸色立刻沉下去,又面露祈求之色,“郎中,求你一定要治好姨母。”

余郎中道:“大奶奶请放心,老夫会留在府中等到太太醒来,这药方还劳烦大奶奶让人抓药回来先去煎药,等太太醒来就能喝药的。”

姜婳点头道:“多谢郎中,还请郎中过去喝口茶吃些点心。”立刻有丫鬟嬷嬷上前领着余郎中过去偏厅吃茶,姜婳留在房中看过郎中看的药方,又亲自给何氏诊脉,的确如郎中说的,脉象没有大问题,因摔着脑子,要等到醒来问过才清楚的,药方是普通的安神方和治疗淤血的方子。

药方上的药材她的书房里都有,书房里头两大药柜的药材。姜婳过去书房找齐药材,让丫鬟们去小厨房里煎药,她就守在何氏床榻边上。默然去大理寺通报时燕屼正好还有个案子要处理,他审问完立刻跟着小厮回到府里,路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姨母怎么会摔倒的?”

默然道:“是太太头晕,出门时撞到门主子,丫鬟婆子们也没反应过来。”

燕屼皱眉,何氏这些年身子的确不太好,她年纪渐大,年轻时救他出来,死了亲生儿子,心里其实很压抑的,有些心病,他这些年也请过不少郎中帮着何氏调理身子却没甚效果的。很快回到府里,他进房发现婳婳正靠在床头,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婳婳,姨母可有事情?”

姜婳听见他的声音,头也未回,摇头道:“郎中过来瞧过,说是姨母摔着头,要等醒来问诊过才能清楚。”刚说罢,床榻上的何氏幽幽醒来,她睁开眼睛望向床边的姜婳与燕屼,神色有几分清明,这于以往的何氏是不相同的,以往何氏的那双眸子看人总是有些浑浊的模样,眼下却清朗的很。

“姨母,您醒了,身子可有哪儿不舒服的?”姜婳立刻过去床头问道,又回头喊外面的丫鬟把偏厅的余郎中叫过来。

燕屼也俯身问道:“姨母,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阿屼,婳婳,别担心,我没事的。”何氏望着两个孩子,神色清明,说出来的话也很有条理,“我没甚大碍的,就是之前有些头晕摔了一跤,撞着头,现在醒来就没事的,脑子反而挺清醒的。”从未有过的清醒,若说原来的脑子是一团浆糊,现在她什么事情都能分辨清楚,她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心底忽然叹了口气,曾经的她是糊涂的,可是现在的她不再糊涂了。

燕屼微微愣住,“姨母?”

何氏柔声笑道:“阿屼,你想得没错,姨母已经清醒了,没想到这次摔到头反倒是因祸得福,我什么事情都记得起来,也看的明白了。”

姜婳与燕屼都愣住,还是姜婳最先回神,欢喜道:“姨母能清醒过来真是再好不过,只是您撞着头,我与夫君始终不放心,让余郎中过来瞧瞧吧。”

余郎中很快从偏厅过来给何氏检查,的确是没有大问题的,脉象平稳,脑中也无淤血,额头上的外伤养几日就能好起来。余郎中离开后,夫妻两人围绕床榻嘘寒问暖的,燕屼问道:“姨母可想吃些什么?”

“不必的,没什么胃口。”何氏靠在姜黄色的绣牡丹软枕上,软声细语道:“就是有些困乏,我在歇会儿,你们也下去吧,不必管我,若有什么事情我会让丫鬟去寻你们的。”姜婳燕屼两人嘱咐几句,这才一起离开,何氏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阿屼和婳婳成亲都有六载了吧,孩子都没有,让她如何跟夫人交代啊。

……

姜婳与燕屼两人离开何氏的庭院,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凉寒的,姜婳从姜家回来的急,只穿着件薄薄的褙子,燕屼见她唇色发白,脱掉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肩上,“还是有些冷的,你披上吧。”他的大氅对于娇小的她有些过大,衣摆拖在地上,她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氅衣,喃喃道:“谢谢。”

自从神医死后,她性子就有些孤寂,似乎也与他生分不少。燕屼眸色渐沉,他停住步子,侧身握住她的手说道:“为何要这样跟我见外?你还是责怪我当初没有救下师父?婳婳,我们是夫妻,你心中若有怨言,尽管与我说就是。”

姜婳低头呐呐道:“不是这样的。”她知道师父的死不能怪他,他当初是为她好的,没有想到那些后果,师父过世时她有些口不遮拦,也是情绪使然,这些日子过去,她早就想的清楚,只是一月未见,她觉得有些生分罢了。

“婳婳,我们是夫妻。”燕屼回转身子,牵着她的手慢慢朝着正院走去,“不管有什么都要一同经历的,我们的日子还长久,我不希望因为一些事情影响夫妻的感情,我想与你走完剩下半辈子,所以不管你有不满或者不开心的,都要告诉我,可好?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姜婳沉默许久,道出个好字。她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不知是为何,或许是因为何氏醒来,姨母能够醒来她很高兴,可是姨母脑子清醒过来,有些事情她会很清楚的看出来。姜婳伸手悄悄抚上小腹,眉头微蹙,只盼着是自个多想了。

……

何氏醒来,阖府都是高兴的,燕屼每日都要去上衙,大理寺繁忙,府中他就顾不上太多,都交给姜婳。姜婳担忧何氏身子,每日早早的过去陪伴何氏,何氏清醒过来反倒更加忧愁的模样,有次姜婳进屋探望她,却瞧见她靠在窗棂下的贵妃榻上,眉目间满是忧愁,姜婳的心里也跟着缩起来。

“姨母。”姜婳收拢面上的担忧,笑眯眯的走到何氏身旁,“姨母今日感觉如何?汤药可有喝掉?姨母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里备着,对了,前两日弄了两条鲟鱼回来,用鲜虾一起清炖了可好?”

何氏隐去眉目间的忧愁,拉着姜婳的手温声笑道:“不必,我就是有些想吃豆腐,把豆腐切块,用豆油煎的两面微焦,再加水炖煮,味道就好的很,我与阿屼当年住在苏州时,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我就常常买些豆腐回来煎给阿屼吃,我们都很喜欢吃这个。”

姜婳笑容不变,“那我待会就让厨房做些,一会儿陪着姨母一块吃。”

“好孩子。”何氏轻拍着姜婳手背,“婳婳,这些年府中多亏你,还有阿屼,也是多亏你,当初要不是你们家的帮助,他哪里能有今日的成就。”以往的事情她都是记得,记得是婳婳恳求神医医治好她,记得是婳婳照顾她让阿屼安心去京城赶考,燕家能有今日这一切,婳婳是功不可没。所以她的那些心思,如何能说的出口啊,何氏在心底叹息一声,目光隐隐落在姜婳的小腹上。

她若还是糊涂的该有多好,不必操心阿屼,不必操心燕家,可她清醒了过来,就必须为燕家的以后着想啊,夫人临终前把阿屼托付给她,要她看着阿屼长大,看着阿屼成家立业,看着燕家子孙满堂啊。

第147章

何氏没有对姜婳说什么, 她真心感谢姜家, 感激婳婳,小夫妻两口子感情好,她如何敢开口这时候让婳婳给燕屼纳妾?她也是个女子,知晓女子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能开口啊。

姜婳或许预料些什么,晚上陪着何氏用膳时明显话语不多,她陪何氏吃过才回正院,燕屼还没有回来,他最近很忙,听闻大理寺卿就要致仕, 下任大理寺卿会在大理寺左右少卿里头挑选个, 他或许会成为最年轻的大理寺卿,想到此处,姜婳垂眸,轻轻叹了口气,她站在窗棂下朝外看去, 庭院里郁郁葱葱的,生机勃勃。

她的心中却一片茫然。

七月的时候, 天气渐渐炎热,荆州那边有些地区出现夏涝, 因有水利,并未出现太大损失,就连伤亡都是没有的, 只是不少百姓家中都进了水,还是有些损失的,姜婳知晓后捐了不少粮食过去,天气太热,她也不愿出门,留在家中陪伴团子跟何氏,团子那只猫儿已经跟着她几年,从开始的小团子变成现在毛茸茸的大团子,也懒散不少,不愿四处走动,整日趴在房中懒洋洋的,不过它还是很喜欢粘着姜婳,有些惧怕燕屼。

团子与何氏庭院里养的那只名六儿的鹦鹉关系很是好,两只经常一块玩在庭院里玩耍,这些日子,姜婳渐渐不太爱望何氏的院子去,何氏没有说她什么,可每次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实在让她难过伤心。这日夜里,燕屼很晚归来,她已经吃过膳食睡下,迷迷糊糊间察觉被人拥在怀中,她模糊问道:“夫君回了。”

有灼热的吻落在她颈间,姜婳听见燕屼低沉的声音,“回的有些晚,快些睡吧。”

姜婳原本睡的不太踏实,等到他回被他拥着睡,鼻翼间都是她熟悉的味道,这才睡的安稳下来。次日早起,感觉身边的人起来,她也跟着睁开眼,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燕屼已经下了床榻正在穿官服,时辰还早,他这时间穿官服看来是要去早朝的,姜婳撑着身子靠在软枕上,玉白的手轻轻遮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夫君,可要我伺候你穿衣。”她的声音还有发软没睡醒的模样。

燕屼转身半俯身帮她把薄毯遮住身子,温声道:“不必,我要去早朝,今日还有个案子要查,不出意外的话会出门些日子。”他经常出门办案的,姜婳都习惯的,她揉了揉眼,瞌睡清醒了些,问道:“这次要去多久呀?”

“半个多月吧。”燕屼低声道,他修长的手指整理着官袍上微微的皱褶,“你若烦闷,可以去岳父岳母家中小住,等我回来再去接你。”

姜婳有些迟疑,想起何氏来,到底还是道:“不必了,我留在家中陪姨母吧。”

燕屼没有多说,俯身亲吻她的额头离开。他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姜婳不清楚他在查什么案子,怕是个大案,她心里担忧,特意去寺庙求了平安符回来,跪在佛祖面前,她突然流泪满面,虔诚的给佛祖叩头,她跪着好一会儿才默默擦掉眼泪起身下了山,山脚下绿意盈然却遮不住热浪阵阵。

回到燕府,她出了身汗,刚梳洗换过衣裳,何氏身边名叫海棠的丫鬟过来寻她,“大奶奶,太太找您过去一趟,说是想让你陪她用膳。”

姜婳望着海棠,半晌才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他随着海棠过去何氏的院子,何氏这段日子再养身子,长了些肉,面颊也红润些,她走过去温声道:“姨母,我今儿去寺庙给夫君求平安符的,希望夫君能够平安归来,他这次不知道去查什么案子,都半个多月还没信儿。”

何氏挥退身边的丫鬟,握着姜婳的手温声道:“婳婳,有劳你了,我和阿屼多亏有你照顾。”

姜婳轻声道:“姨母不必这样说。”她顿了下继续道:“姨母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晚上留在这边陪姨母用膳。”

“随便吃些什么都是可以的。”何氏不挑食,跟姜婳说起别的话,半个时辰后,丫鬟们端着膳食进来,都是些清淡些的,两人吃过后,丫鬟们撤下剩余的饭食,两人过去暖阁里吃了会茶,眼看时辰不早,姜婳明日还想回姜家一趟,起身跟何氏告辞,“姨母,我先回去梳洗,您也早些歇息,明儿若是得空,我陪您出去逛逛?”

何氏来到京城这般久,甚少出门的。她摇头道:“不用,我也老了,不太爱四处走动。”她说着忽然抬头望向姜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姜婳温声道:“姨母可是还有事情?”

何氏深吸了口气,问道:“婳婳,我是有些话想问问你,你不必太在意的,我,我就是问问,你身子可是出了些问题?你与阿屼成亲都有六载,可还是没有孩子,姨母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到底该要个孩子了…”她问罢忐忑的握着手中的茶盏,其实她也不愿问这些话,可这些日子总是梦见夫人,夫人留着血泪眼睁睁的望着她,嘴巴无声的说着,‘燕家…燕家…”

这是夫人惦记燕家的血脉啊。

姜婳似早料到姨母会问出这般话来,是啊,燕家满门被抄斩,只剩燕屼一人,他要报仇,剩余最重要的就是给燕家一个血脉。何氏清醒过来她就知晓逃不开这些的,何氏很好,可是她也要为燕家着想。姜婳沉默半晌才轻声道:“的确是我身子出了些问题。”

听见这话,何氏也手忙脚乱起来,她握着姜婳的手安慰道:“都是姨母不好,不该问这些的,没事的,到时候请郎中来瞧瞧,慢慢的调养,总能好起来的。”真是婳婳的身子有些问题,可有些话她却说不出口来,阿屼与婳婳感情好,她总不能让阿屼去纳妾的,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幽幽叹口气,何氏心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

离开何氏庭院时已月明星稀,七月中旬,正是炎热之时,她走的有些急,翡翠阿大跟着身后没敢多问,回到正院,桃花梨花已备好热水,她脱掉衣裳过去净房里梳洗,里头热气氤氲,她为调养身子,哪怕炎炎夏日都是热水梳洗,从不接触冷水,可到底还是不成啊。姜婳抱着膝坐在浴池里,她身子白嫩,肌肤莹白如玉,膝盖上当初在青城山跪下的那些血肉模糊的痕迹也早养好,看不出半点痕迹。

姜婳望着膝盖发呆,她与师父的缘分从青城山那一跪开始的,膝盖上的伤也是师父处理的,没留下半点疤痕,她的双眸忽然就湿润起来,轻声呢喃道:“师父。”

她想念师父了。

又过去四五日,京城里头守卫忽然森严起来,进出城门都要严查盘问,姜婳没太注意这些,倒是府里的丫鬟们议论纷纷的,说是京城里肯定出了事儿,她们又打探不出来什么,只是在廊庑下小声的议论着,说是不是皇上在抓什么人,否则怎么城门处盘查的如此森严?

姜婳听闻,有些担忧起来,燕屼出去半月,他又是大理寺的人,京城里头的事情他会不会知情?或者同他有什么关系?她心里担心,喊来明安明成让他们去查查京城里出了何事,没想到两人出去一天,回来告诉她,查不出外面具体发生何事,只是打探到事情或许跟安亲王有关。

姜婳是知道安亲王的,是皇上的兄长,并不是同一个母妃生的,京城里关于皇家的事情她略有耳闻,先帝在位时,如今的帝王只是四皇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太子出事,四皇子登基坐上帝位,几个兄弟都被封为亲王,各自有封地,安亲王乃帝王的兄长,应该待在封地上的,怎么回京了?

剩余的事情两人打探不出,姜婳没再多问,剩余几日都是提心吊胆的。又过去几日,这日晌午姜婳刚用过午膳,丫鬟们正忙着往外撤食案,外面忽然喧闹起来,跟着就是丫鬟们的惊呼声,阿大急匆匆的跑进来禀告道:“大奶奶,不好了,姑爷受伤了。”

姜婳吓得脸色都变了,起身就朝外走去,“怎么回事?”

阿大跟在她身后道:“奴婢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姑爷伤的不轻,是护卫搀扶着进来的。”

阿大刚说完,姜婳已经到来屋外的廊庑下,瞧见几个护卫搀扶着燕屼过来,他衣袍上大片的血迹,她看着心都跟着颤抖起来,又抬头看他脸色,却发现他满脸肃然,受了这样的伤,他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心里难受,过去帮着扶住他的手臂,也不言语,默默的帮着把人扶到房里。

几个护卫她都认识,是他身边常用的人。

进屋后护卫道:“大奶奶,可要去请郎中来?”

第148章

姜婳还未回答,燕屼坐在太师椅上挥手道:“不必请郎中来, 你们都退下去吧。”他话语刚落, 几个扶着他回来的属下已经退下, 姜婳立刻去到屋里拿出药箱, 回来见他半靠在太师椅上, 脸色苍白, 她心疼的慌, 上前把药箱搁在案几上,轻轻脱掉他身上的衣衫, 他是刀伤,伤的还不轻。

衣物脱去, 燕屼胸前的上从胸口贯穿腰腹,鲜血淋淋的, 姜婳到底没忍住, 哽咽道:“不是说出去办案,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她说着从药箱里取出纱布清理伤口, 伤口清理干净又继续缝合,没有麻沸散,伤口狰狞,缝合起来会很疼, 她抬眸望向他,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他亦正低头看她, 目光柔软, 看出她的担心,他轻声道:“没多大事情的,别担心,我是去处理安亲王的事情,之前查出安亲王与好几年前太子失踪案有关,查到确切证据后禀明皇上,皇上宣安亲王进京,让我带人捉拿安亲王,没曾想安亲王早有防备,进京想要谋反,所幸并无大碍,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说的轻松,姜婳却知当时的情况肯定很严重,前几日京城守备如此森严,他又受这样重的伤,只怕捉拿安亲王时不容易。她沉默不语,低头继续帮他缝合身上的伤口。

伤口缝合好,姜婳帮他涂抹上药膏,最后包扎好,嘱咐道:“你要休息半月,伤口不能见水,还要忌口,我会吩咐厨房注意些的。”她说着顿了下继续道:“我让丫鬟去跟姨母说了声,待会儿姨母要过来,我先去厨房看看,虽许多东西不能吃,可想要伤口长好,也要吃的好些。”

“你去吧。”燕屼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姜婳离开不到半刻钟,何氏就过来,她过来时燕屼半靠在榻上,半敞着春衫,还能看到缠在胸前透着淡淡血印的纱布,他脸色有些苍白,翻看着手中的案卷,大理寺还有些案子要处理,他虽不能去大理寺办公,案子却还要处理的,何氏见他伤成这样,踉跄走到榻前,哆嗦道:“怎得伤的这么严重?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的,显然吓得不轻。

“姨母别担心。”燕屼搁下手中的案卷,“没甚大碍,只是办案时受的些伤,过几日就好起来。”见何氏红着眼,他继续道:“姨母坐下吧,这些日子姨母在家里可都还好?”

何氏坐下道:“姨母很好,阿屼不必担心,你这些日子可要好好的养伤,下次可千万注意些,你说你若是有个三张两短的,要姨母怎么办,还有燕家…”她的声音暗淡下来,“燕家只剩你一人,阿屼,你一定要好好的。”

“姨母,我都记着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何氏让他多多休息,这才离开。

……

转眼半月过去,燕屼的伤好的差不多,大理寺又是忙碌的时候,大理寺卿已经致仕,他刚回大理寺皇上就下旨任他为新任的大理寺卿,早朝时候都是恭贺他的人,再加上新上任宴请同僚,还要忙碌大理寺的案子,稍微清闲时已经是八月底,天气渐凉,他伤口已经愈合,没甚大碍。

姜婳这半月也是忙碌,夫君擢升大理寺卿,府中的是事情她都要料理,还要宴请夫君同僚的夫人太太们来吃宴赏花,天气凉爽时才清闲下来,这些日子姜家人只来过一次,恭贺吃宴后就离开的,她那时忙,也没仔细招呼,现在得空就回姜家一趟。

次日,她与燕屼打过招呼,等着他去大理寺,她也带着两个丫鬟回了姜家探望姜清禄和许氏,临走前嘱咐府里的嬷嬷们照顾好何氏,还遣丫鬟去跟何氏说两声,何氏身子不太好,正靠在榻上打盹,听闻姜婳回娘家,也未多说,等着报信的桃花梨花离开,何氏靠在姜黄色牡丹刺绣软枕上,神色郁郁,最后忍不住低低的叹口气。

入夜,天色渐黑,燕屼回来时,姜婳还未归,有姜家小厮过来递了信儿,大奶奶要晚些回。燕屼听闻,略颔首,让人把姜家小厮送出去,过去净房梳洗,刚换上常服出来,何氏身边的小丫鬟过来通报道:“大人,太太让您过去陪她用膳。”

燕屼点头道:“你过去同姨母说,我这就过去。”

他过去何氏院子时,廊庑下挂着的红绉纱灯笼散发出柔软光芒,他推门进去时,何氏正等着他,两人过去食案旁坐下,何氏给他夹了不少菜,温声道:“今儿有你爱吃的菜,多吃些,你这些日子忙碌的很,受苦了。”

燕屼道:“姨母你也多吃些,这些年你受苦了。”

何氏眼眶渐红,“我倒是没什么,我只是惦记着燕家,你知道的,姨母只是想你好好的。”她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慢慢抬起头望着燕屼,“阿屼,姨母有些话想对你说,我清醒的也有些日子了,这些日子我反反复复的想,关于燕家的事情,燕家只剩下你这一个血脉,无论如何都不能断掉的,我知晓这话惹人烦,不该管你们夫妻的事情,可是啊…”

何氏擦了泪水,坚定道:“可是我总是梦见夫人,当初我带你离开,夫人就曾嘱咐我,一定不能让你出事,一定要让燕家留后啊。不管如何,你总归要有个孩子的啊,这恶人就由着我来做好了,你,你收个丫头吧,挑个乖巧的通房,等着生了孩子,就把孩子留给婳婳照顾,那丫头送到偏远的庄子上,不会碍事的。”

自从月前,她见到阿屼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后怕不说,也想了许多。夫人把阿屼交给她时说过的,一定要给燕家留后,阿屼必须要有个孩子啊。

“姨母。”燕屼搁下筷子,眉峰微皱:“这事情不用您来操心,我与婳婳都是知道的,她身子还在调养,等调养好了自然会有子嗣的。何况…”他的声音顿住,声音柔和了些,“在我心中,子嗣可有可无,婳婳却无可代替,姨母可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不会纳妾,更加不会与别的女子生子,这事情姨母就不必再管,我有分寸的。”

何氏怔住,又苦笑:“罢了,既然你这般想的,我也不多说,是我不好,惹的阿屼厌烦。”

燕屼叹声道:“姨母,您何苦这般说,您是知晓的,您便如何我的母亲一般,是我最敬重的人,您与婳婳都是我最在乎的人,所以还请姨母莫要有那些想法,我不想你们当中任何一人伤心的。”燕家欠着何氏太多太多了。

“我知晓了。”何氏低低的叹了口气,再不多言。

两人沉默的用过晚膳,燕屼回房处理公务,亥时刚过,姜婳跟丫鬟回来,他还在书房忙着。姜婳去净房梳洗罢出来,就见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眸子,他的那双眸子幽深,仿佛能够看穿人的心底,望向她的时候却收敛目光里所有的清冷,只有清浅温柔的笑意。

已是初秋,房中却未通地暖,现在通地暖有些早的,何况她也是刚梳洗出来,穿的一身薄衫,经不住打了个寒颤。燕屼见她如此,起身扯过旁边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已入秋,夜里有些寒凉,梳洗出来记得披件衣裳,省得着凉。对了,岳父岳母可都安好?这些日子我有些忙,待空闲时再陪你去探望他们。”

两人已走到太师椅旁,姜婳坐下,柔声道:“夫君不必操心,爹娘都还安好。”

燕屼陪着她说话,“晚上吃的什么?可都有吃饱,用不用厨房准备些宵夜。”

姜婳轻笑:“夫君不必管我,我吃的挺饱,夫君明儿一早还要早朝,快些去梳洗睡下吧。”

燕屼握住她的柔荑,“我先去梳洗,你早些歇息吧。”

姜婳去到内室的床榻上,丫鬟们已经铺好床榻,熄了外室的烛灯,只余内室一盏,她挥丫鬟们退下,裹在锦被等着夫君,半刻钟后他才洗好出来,披着常袍,进到内室时眉峰微冷,她瞧出他好像有些心事的模样,忍不住撑起身子趴在软枕上问道:“夫君可是有心事?”

“无事。”燕屼回过神,走到烛台旁熄了灯这才回到床榻上,拥着姜婳入睡。他心里存着事情,夜里姨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没打算告诉婳婳,当初张神医死在狱中,他与婳婳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两人的关系最近才算缓和,他不想任何事情破坏他与婳婳的感情了。

燕家灭亡,他经历如此劫难,子嗣在他心中可有可无,否则当初亦不会同意入赘姜家。

婳婳若知此事,心中定然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