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继续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在刑房里如何?身子可还好?我明日跟着夫君过去大理寺时能否带些吃食进去,现在天气寒冷,在带两件厚的袄进去吧?”

燕屼微微叹息,面上不显,“都听娘子的,带些吃食没有问题的,不过衣裳却不必,刑房里是有炭盆的,还是很暖和。”

姜婳放心些,可瞬间心却揪起来,那灭门案是师父所为,师父此次还能否从大理寺出来?还有姜映秋…她的目光瞬间阴冷起来,垂眸掩住那些冷意和恨意,她继续问道:“夫君,师父的案子,到底会如何?”

“你别担心这些,好好休息吧,明日随我一起去看神医。”燕屼避开她这些问题,幽深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她,有些事情,她好像一直都是知道的,比如神医真是的当初南丰县灭门案的凶手,她瞒着自己的事情可真是够多的,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自嘲,冷漠的勾了下唇。

姜婳抬眸望她,又默默闭上眸子。晚膳时她勉强吃了些东西,夜里有些睡不着,辗转反侧的,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下,次日醒来时,外面还是昏暗的,她在这昏暗中坐起身子,身边的被褥已被冰凉,燕屼早就起来,她摇了摇床头的铃铛,今日当值的是桃花梨花,姜婳淡声道:“让珍珠,翡翠和阿大过来吧。”

身边的丫鬟们,只有她们三人知晓神医是她的师父,她不想节外生枝。

桃花梨花应偌退下,很快喊来珍珠翡翠阿大三人,姜婳靠在软枕上说道:“神医的事情,你们也该知道的,当初神医对我有恩,救下我爹,我认神医做师父,如今师父被抓,不管那案子如何,我要去大理寺探望他老人家,你们去寻一身小厮穿的衣袍来,我跟夫君去大理寺,你们就对外称病,说我不舒服,今日谁也不见。”

丫鬟们根本不敢劝说,南丰县当初灭门案的凶手被抓的事情,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丫鬟们很快找到一套小厮的衣袍,姜婳换上,脸上不知用什么药汁涂抹,肤色稍显暗沉,一头黑发用钗子束好,她个子不高,看着倒也有几分小厮的模样。燕屼进来时候正好瞧见她这模样,倒也没说甚。

还不到正月十五,不用早朝,衙门都还是休沐时间,大理寺因为这案子才提前上衙的,不过燕屼还是要提早带姜婳去大理寺,省得碰上右少卿和大理寺卿。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两人乘坐马车去到大理寺。

衙门前的石狮子威武森严,姜婳一路没有任何心思观望,攥着拳低着头跟在燕屼身后,大理寺就是坐三进的宅子,顺着抄手游廊过去刑房里,一入刑房,里面越发显的阴冷阴森,里头暗不见光,她心里揪着疼,这样的地方,师父的身子都受不住,很快到一间房前,燕屼在门侧旁站定,慢慢道:“师父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姜婳点头,领着食盒推门进入,里面摆设简单,旁边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角落还摆着一盆炭火,这样的一盆炭火对京城的天来说,根本不够,屋子里有些冰凉,她把食盒搁在旁边的案上,匆匆过去那竹榻上,竹榻上躺着一名老者,瘦骨嶙峋,穿的单薄,她忍着泪跪在榻前,哽咽道:“师父…”

张景林听见声音慢慢醒来,转过身子就见一身男装的姜婳跪在他面前,哭的凄惨,眼泪流了一脸,他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咱们师徒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还哭起来了。”

姜婳哭道:“师父,你一定要好好的。”他是姜家的救命恩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重活回来,能够改变姜家人的命运,改变何氏命运,改变苏氏的命运,也一定可以救下师父的,“师父,您老人家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张景林咳嗽好一会,慢慢说道:“婳婳,你听我说,我活到这个年纪,也替我妻女报仇,临到老,还收了你这样一个徒弟,我这辈子也算圆满的,以后不管我如何,你都要好好的,跟燕屼好好过日子,我…”他又剧烈咳嗽起来,姜婳急忙直起身子帮他顺气,神医咳嗽一会儿继续道:“我这人虽性子古怪,从不说好话,却看得出来,他待你是真心好,你凡是都考虑清楚,往后莫要做出后悔的决定,我留在苏州还有不少医书,你抽空回苏州取走吧。”

姜婳哭的厉害,“师父,不行的,我还想侍奉您老人家,您肯定会好好的。”还有燕屼,如果不是他拦着,她早就解决姜映秋,又岂会留着她查到师父的事情,她心里揪成一团,如果师父出事,她和燕屼会如何?还能够解开心结吗?

“你回吧,再见你一眼,我也放心了。”张景林淡声道。

姜婳哽咽道:“我给师父带了吃食,师父吃些吧。”

最后,张景林到底吃掉那些吃食,燕屼也进来道:“时辰不早,你先回去吧。”

姜婳站在刑房门口,拎着空荡荡的食盒,茫然的望着张景林,心里空荡荡一片,总是有些担心着,外面天色渐亮,她不能久待,跟着燕屼离开,来到大理寺门前,马车还等着在,燕屼道:“你先回去吧。”

“夫君。”姜婳忽然问道:“师父这案子会如何?”

燕屼站在大理寺衙门的石台阶上,低头望她,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他轻声道:“我不知。”

姜婳翁了翁唇,才点头道:“好,我知晓了。”

她上了马车,马车朝着燕府渐渐驶去,燕屼站在台阶上许久才过去刑房,张景林端坐在竹榻上,哑声道:“可否劳烦燕大人帮我准备纸墨,我给婳婳写封书信吧。”

燕屼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站在窗棂下许久许久,转身出去,寻了纸墨过来,“师父,你先写吧,我出去等着。”

张景林这封书信写的并不久,很快就写好,火漆封住,喊了燕屼进来,“你夜里下衙时带给婳婳吧。”他的声音仿佛万念俱灰,不带有任何的波澜。

外面天色大亮的时,大理寺的官兵和右少卿,大理寺卿都渐渐到来,钱大人喊了燕屼和牧荣贵过来商讨这案子怎么审问,牧荣贵觉得该用重刑,又问燕屼,“燕大人觉得如何?”

燕屼淡声道:“此人擅用毒,怕是不妥,就怕他会对人不理,倒不如慢慢的审问吧。”

牧荣贵愤然道:“不动用刑法,他更加不会说的…”外面忽然传来官兵惊慌错乱的声音,“大人,不好了,那嫌犯自尽了。”

钱大人皱眉,牧荣贵闻言,拍案而起,恨声道:“当初南丰案的灭门惨案果真是他做的,他现在就是畏罪自尽。”

钱大人叹气道:“罢了,都过去瞧瞧吧。”

三人去到刑房,竹榻上躺着一具干枯的尸身,面上和露出来的手背都是紫黑色,面容却还算祥和,是用毒自尽的,燕屼看着神医的尸身,暗叹一声,他到底还是选择自尽了。

他该如何跟婳婳交代。

第143章

姜婳从大理寺回去燕府,她从后门进的, 后院已被清理过, 只有两名护卫守着,都是燕屼信得过的人, 她从后院出垂花门, 连着护卫的问好声也仿若未闻, 后院的地面上铺着层白雪, 寒气仿佛能够透进骨子里, 她感觉不到任何冷意,身子有些僵硬的朝着抄手游廊上走去, 顺着走廊回了正院,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珍珠站在廊庑下守着, 瞧见姜婳,急忙迎上去, “大奶奶, 快进屋吧, 您冻的脸都白了。”

进到暖阁里, 珍珠让翡翠阿大端热水来伺候着姜婳梳洗又换上袄裙, 姜婳坐在妆奁前任由丫鬟们伺候着, 珍珠又道:“大奶奶,厨房炖着羊肉汤,您可要喝一碗。”屋子里虽有地暖,主子脸色还是没缓过来。

“不必。”姜婳垂着头, 哑声道,“扶我过去床榻上歇歇吧。”

她躺在床榻上,闭眼就是师父瘦骨嶙嶙的样子,师父对她来说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犹如父亲一般的存在,她岂能真的任由大理寺审问下去,肯定有法子救出师父的,可到底有什么法子?外面丫鬟们还在轻声说着话,阿大低声道:“珍珠姐姐,想法子给大奶奶弄些吃食吧,不然这样大奶奶身子怎么受得住。”

“我想想。”珍珠叹气,“大奶奶爱吃清淡些的,对了,库房里还有血燕,当初宫里头御赐的,翡翠快些去库房里取出来泡着,一会儿让杜师傅炖盅冰糖血燕给大奶奶吃。”

翡翠应声好,挑开帘子匆匆出去。

宫里?姜婳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激动道:“珍珠,快些过来帮我换身衣裳,我要去宫里见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进宫吃宴时,因她救过太子殿下,皇后想给她一个诰命,她拒绝后,皇后又许诺她一件事情,师父的事情除非宫里的贵人们开口,否则根本救不出的,只要皇后肯救人,师父就会没事的。

姜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激动的落泪。

珍珠阿大挑开帘子进来,珍珠走到床榻边上,微微俯身道:“大奶奶现在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不等姑爷回来和姑爷商量过?”这时候进宫只怕是难的很。

“不许问那么多,快过来帮我换身衣裳。”姜婳趿拉上绣鞋,朝着妆奁那边走去,“要端庄些的,发髻也要梳理好,快些,没多少时间了。”她希望师父快些从大理寺出来,出来后她就接师父来府中住,帮师父调理身子。

珍珠不好多言,从柜中挑选衣物,外面忽然传来翡翠的声音,“姑爷回了。”

坐在妆奁前的姜婳怔住,她回头,夫君这时候回来做什么的?

外面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寒风夹杂着凉气跟着燕屼从屋外进来,他眉宇间满是沉重,厚氅上落着白雪,姜婳翁了翁唇才问:“夫君这时候回来做什么?大理寺的事情都忙完了?”她的声音隐有颤抖,仿佛预料到什么,唇色渐渐的惨白。

燕屼脱掉厚氅递给丫鬟们,“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把厚氅挂在暖阁里的架上,悄声退下。燕屼慢慢走到妆奁前,微微得俯身,大掌覆在她颤抖的手背上,“婳婳,师父他老人家方才走了。”

姜婳茫然的抬头看他,喃喃问道:“走了?师父去了何处?”

燕屼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那封神医留给婳婳的书信,“你从大理寺离开后,师父问我要来笔墨,留了封书信给你,最后服毒自尽。”他的声音沉甸甸的,顿了下才叹息道:“婳婳,你要保重身子,师父他老人家希望不管如何你都能好好的。”

“服毒…”有一瞬间,姜婳仿佛失聪,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也一片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动弹不得,“夫君再说什么。”她声若蚊蝇,“师父怎么可能服毒。”她再也坚持不住,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朝着绣墩下瘫去,燕屼急忙把人抱起放在床榻上,向来沉稳的脸上有些慌张,“婳婳,你没事吧。”

她脸色都有些透明,嘴唇没有半分血色,燕屼正想出去让丫鬟们叫郎中,姜婳一把捉住他的衣袖,“信,师父的信给我…”她面上一片麻木。

燕屼把信递给她,坐在床沿上陪着姜婳,看她手抖着拆开书信,取出里面的信笺,薄薄的宣纸上,字迹是潦草的草书,透着不屑与狂放。

张景林信中道:“婳婳,你见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我的家世你应该也已知道,三十五年前,我有妻女,女儿名林婳,她被人羞辱自尽,我给妻女报仇不曾有半分后悔,那县衙跟乡绅家里的确是有无辜之人,可那又如何,我妻女便不无辜?给她们报仇后,我过的便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直到见到你,知晓你也名婳,心里起了怜悯之心,收你为徒,这几年我过的很开心,可也过的很不开心,很早就想去陪伴她们了,也不瞒着你,我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这辈子我也活的够够的,我的案子没有翻案的可能,你也不必为难燕屼。”

他在信的末尾说,“我这辈子啊,终于是解脱了,盼着下辈子还能与妻女相逢,能再收你为徒,婳婳,以后没有师父,你也能好好的,当初报仇我的确不后悔的,可有些仇怨不是就这么一条路的,你往后要小心谨慎,言已至此,剩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你与他好好过日子吧,师父就走了。”

姜婳捧着书信,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忽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师父,师父!”她救下所有人,却偏偏连最亲近最爱戴的都没有救下,说什么以后还能好好的,她们姜家所有人都欠着师父的命,她怎么好的了。

“婳婳,别太伤心。”燕屼伸手抚姜婳的背想要安慰,姜婳却猛地挥开他的手臂,竭嘶底里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你劝我不要动姜映秋,又哪里会给她机会去查师父的事情,如果不是她,师父怎么会死!”她死死盯着燕屼,厉声道:“你那么聪明,师父问你要笔墨时,你是不是就猜到师父的想法?”她尖厉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哪怕半天也好,只要劝住师父,我就能去宫里跟皇后娘娘求情,我救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会帮我一把的,师父就不会死的。”

燕屼高大的身影僵住,他慢慢说道:“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姜婳双手抱膝,埋头哭的伤心。

外面廊庑下的丫鬟只隐约听见里面的争吵声,揣揣不安的,都有些难受。

燕屼站在床前许久许久,半晌后才道:“你好好休息吧,师父的尸首我会想法子运回来的。”他说罢,转身退出,出去廊庑下,见丫鬟们噤若寒蝉的,他淡声道:“照顾好你们主子,我还要去衙门一趟。”

姜婳心如刀割,就这样怔怔坐在床榻待到晚上,外面丫鬟们进来过两趟,问了两声,她不言不语,丫鬟们又悄声退下。天色昏暗,珍珠端着一盏冰糖燕窝进来,“大奶奶,您吃些东西吧,这样您如何受得住?”

“不吃,你们退下去吧。”姜婳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又沙又哑,嗓子里也干燥疼痛的很。

珍珠心疼的慌,继续劝说,“大奶奶,您吃点吧。”

姜婳厉声道:“下去!”

珍珠叹息一声,端着燕窝悄悄退下。

燕屼夜里回来的时候,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廊庑下的灯笼散发微弱光芒,正屋里黑压压一片,旁边偏厅里倒是燃着灯,珍珠和翡翠还待在偏厅里守着,听见姑爷回,急忙出去禀告道:“姑爷,您回了,可要用膳?”

燕屼望着那黑压压的屋子道:“不必,大奶奶怎么样了?”

珍珠叹气道:“大奶奶今儿什么都没吃,也不许奴婢们进去打扰,也一直没出来过,姑爷快进去瞧瞧吧。”

他听得眉峰微皱,大步榻上台阶,走到房檐下推开房门,里面也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声响,他朝里走几步从圆桌上摸到火折子点燃油灯,提着油灯进到里屋,将油灯搁在案几上,来到床榻边才发现婳婳已经睡下,衣裳也未脱,发髻是散开的,趴在被褥上,露出半边脸颊,眼皮子有些肿,似察觉到灯光,还微微蹙了下眉。

燕屼坐在床沿上,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把落在她面颊上的发丝拢在耳后。半晌后,他去净房梳洗,过来上床榻抱着姜婳睡下。

次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姜婳醒来,有些恍惚,她正趴在一具温热的身体上,半撑起身子,入眼就是光裸结实的胸膛,她的意识瞬间回神,昨天发生的事情排山倒海一样倾来,双眸暗淡下去,翻身想要从燕屼身上下来,他是醒着的,握着她的腰身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姜婳冷冰冰的道:“下去。”

他的手撑在她身侧两遍,俯视她哑声道:“师父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可消气了?”他的确看出张神医想要自尽,也未拦着,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不过是想尊重师父的决定,何况他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师父连一次鞭刑都坚持不住的,右少卿和大理寺卿早就想动刑,那日根本躲不过去的,就算是婳婳求到皇后面前,也不可能立刻放人的,至少两日后,那会儿师父怕已经不成人形。

姜婳偏过头道:“我不想说这些事情,时辰不早,你快去大理寺吧。”

燕屼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微沉,最后到底还是从她身上下来,扯过架子上的衣袍穿上,大步踏了出去。等他离开许久,她慢慢从床榻上坐起。

勉强用过些早膳,姜婳过去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日,夜里她吃不下,早早的睡下。

连续几日都是如此,珍珠看着心疼,这样下去身子都会垮掉,她让阿大去姜宅找太太,有太太劝说,大奶奶或许能好些。阿大很快把许氏喊来,许氏瞧见姜婳时都呆住,握着姜婳的手心疼道:“婳婳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就憔悴成这样。”

姜婳看着许氏,心里更是疼的厉害,扑到许氏怀中哭道:“娘,师父死了。”

第144章

许氏微怔,神医的事情姜家人都已经听说, 当天神医被押回京城时, 他们就想过来问问女婿,哪儿想到隔一天, 就传出神医畏罪自尽的消息来, 他们也懵掉, 最后到底是没过来, 今日阿大那丫鬟上门寻她, 眼眶红红的,说是婳婳这几日过的不好, 让她来劝劝,她过来后见到婳婳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的慌。

“婳婳快别哭了, 你师父要是知道你这般模样,他肯定也难受的。”许氏都不知道神医是婳婳的师父, 也是眼下才知晓的, “婳婳别哭, 你师父被抓的事情我与你爹爹都不相信的, 神医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他当初救下你父亲, 甚至还救过姑爷的姨母,是个好人,不管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你要好好的,你师父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好好的。”

姜婳还是抱着许氏哭的伤心,“娘,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再也不能给师父尽孝,娘,我不想师父死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能救下所有人,却救不了师父。

许氏也听的伤心,红着眼眶说道:“婳婳别哭了,你这一哭,娘心里也难受啊。”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这一通发泄出来,姜婳情绪好了许多,晚上有着许氏陪着,她就着两道清淡小菜吃了碗栗米粥。许氏担心她,就留在燕府陪伴女儿,过了两日,燕屼不到晌午就回来,同姜婳道:“师父的尸首我已经弄了出来,不能运回府里,我让人送出城外,打算找个风水穴位埋葬他,你可要随我一起出城送送他老人家。”

姜婳无声的点点头,过去跟许氏说了声就随燕屼出门。两人坐着同一辆马车,却都不言语,她闭目假寐,满脑子都是师父的事情,当初去青城山她跪了整整十日,师父才开门见她,语气冷淡,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想起往事,她有些想哭,却不愿在他面前落泪,生生忍住。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出了城,城外就是连绵大山,燕屼带着她朝着山里走去,山路崎岖,她走的不太习惯,勉强跟着走了段路,脚疼,还累的满头大汗,走在前面的燕屼停下脚步,回头朝她伸手,“走吧。”

姜婳望着那只骨骼分明的大掌,又慢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面上平淡,看不出喜怒,她摇摇头,哑声道:“不必,我能跟上的。”原以为他会转头就走,没曾想他反而大步来到她面前,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子,双手微微一览,将她压在自己背上,起身,背着她朝前走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姜婳挣扎两下,他却纹丝不动,她也不好在挣扎,慢慢老实下来,半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还有窜入鼻翼间熟悉的混合着笔墨的气味,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杂草丛生,还有高大的树木,已经有几人聚在那边,正在地上挖着坑,旁边放着一具棺木,姜婳脸色发白,猛的扑了上去,跪在棺木,喃喃道:“师父…”

燕屼跟着走过去,那正挖着坑的几人回首喊道:“大人。”都是燕屼身边信得过的护卫们。

燕屼颔首,也不打扰姜婳,过去拿把铁锹,也开始帮着挖起来。姜婳跪在张景林的棺木面前许久才抖着手推开棺木的盖子,他走的应该是很安详的,至少面上看不出什么痛苦,身上也被人打理过,换上干净的寿衣,她跪在师父面前久久不动,直到那边已经挖好坟坑,燕屼过来道:“时辰差不多了,让师父下葬吧。”

姜婳抹掉眼泪,慢慢起身,看着护卫们合上棺木盖子,抬着棺木慢慢移入坟坑里,再用黄土慢慢的填进去,姜婳过去用手捧起三把黄土,撒入棺木上,退后跪下,她神色阴沉,在心底暗暗发誓道:师父,我定会为你报仇,我要姜映秋不得好死!

人终于入土为安,几个护卫跪下拜祭后先行离开。燕屼也慢慢在坟前跪下,他默不作声,三叩首后才起身对着姜婳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下山回城,不然再晚些城门都要封了。”

姜婳轻轻嗯了声,随他朝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那座孤零零的坟墓,就连墓碑上也只有师父之墓几字,甚至不敢在墓碑上透漏太多,连着名字都不敢用,她想起上辈子见到小姜妤的坟墓,也是这样孤零零的凄惨的,她的眼睛变的通红,又慢慢闭上,这些人都该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燕屼也回头看那孤零零的坟墓,叹息一声。

回到燕屼已经夜里,两人用过晚膳回房睡下,因为这几日有许氏陪着,他都是去书房歇的,刚过去书房,她竟也跟着过去,站在书案前问他,“夫君,我过来是想问问当初可是姜映秋报的案?”

燕屼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望着她,淡声道:“的确是她报的案,因这案事关重大,当初她报案时暂被关押在郑州大牢里,眼下师父不在了,这案子就说不清,是要提她回来审问的,再过几日就会押她入京。”

姜婳的目光闪了闪,温声道:“我知晓,多谢夫君。”她转身想要出去,燕屼却喊住她,“婳婳…”

姜婳回头,“夫君还有何事?”

燕屼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沉,他道:“当年姜映秋嫁到谢家,生下谢妙玉之后,谢家二老乘坐马车出门探亲,途中马匹受惊,车毁人亡,这件事情我一直在追查,后来查到一些事情,当初住在苏州时,她与相邻的妇人闲聊时,从那妇人口中得知马吃多了羊踯躅会就发疯,这东西是中药,可以治疗痛风和跌打损伤,有些毒性,这东西药堂里一般不会单独卖的,我派人在苏州药堂全部查问过,谢家二老出事前,姜映秋的确是一间药堂里买过这些药,那药堂的郎中正好认识她,多问了两句,她说谢秉兼那几日腿疼,拿去给他治痛风的。”

姜婳静静的听着,燕屼继续说道:“我去问过你姑父,他当初并没有吃过什么痛风的药材,如今人证物证基本都有的,她这趟来了京城就出不了大牢的。”

“嗯,我知晓的。”姜婳的声音淡淡的,倒真是便宜她了,“如果这罪名证实,她会如何?”

燕屼道:“可能会被斩首,也可能被流放,端看到时候怎么判吧。”

姜婳垂头,软声细语道:“夫君可否帮个忙,待她认罪,能否让她流放。”斩首不过是伸头一刀,她岂能就这样容易让她死掉,她要姜映秋在流放的路上,一点点的慢慢的,受尽折磨而死。

沉默半晌,燕屼终于轻轻道出个好字。

“多谢夫君。”

姜婳转身离开。

许氏留在燕府陪了姜婳快一个月,见她渐渐平静下来,每日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跟她说话也都笑眯眯的,这些放心些,到了三月初,大地回春,天气渐暖,许氏跟她道:“婳婳你也没事的,姜家那边我也不放心,打算先回去,你若有空就回去玩,妤姐儿整日都念叨着想你。”

姜婳柔声道:“好,过几日得空我就回去看望妹妹们。”明日姜映秋就要被押送回京,她要亲眼瞧瞧她的下场。

母女两人说了会儿话,许氏忍不住劝道:“婳婳啊,姑爷待你是真好,我知道神医出事的时你责怪他没办上忙,可他也就是大理寺少卿,上头还有大理寺卿,怎么可能随意帮你救人的?他也需要找证据的是不是?就算最后到底是迟了,可这件事情始终不能怪他的,娘回去后,你与他好好的过日子,莫要在怄气了,可好?”

姜婳沉默了会儿,轻轻点头道:“好,都听娘的。”

许氏离开后,姜婳过去书房待了大半天,没人知道她在里头做什么,连丫鬟都不让进的。等到酉时她从书房回来,半个时辰后,燕屼下衙归来,得知许氏回家,燕屼没多说,两人晚上在房里的隔间里头用的晚膳,她的胃口渐好,这段日子瘦了不少,燕屼看着心疼,看她吃完又帮她添了碗汤,“多吃些吧。”

这小碗的鱼汤也被姜婳勉强吃掉。

许氏回家,燕屼就从书房搬了回去,他今日连书房也未去,用过晚膳去净房梳洗后就留在房中陪着姜婳,两人都不言语,各自靠在一遍的榻上看书,她看的医书,他应该是在翻开案件的卷宗,时间静悄悄溜走,时辰不早,她开始犯困,把书搁在案几上,下榻趿拉上绣鞋,路过他旁边时,顿了下,轻声道:“你也早些休息吧。”

燕屼抬头,他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卷宗,“你先去睡吧,我看完这些就睡。”他的声音淡淡的。

姜婳嗯了声,过去暖阁,正准备脱下绣鞋,想起灯还未熄,又慢慢走过去熄了暖阁里的油灯,只剩外面他待着的位置还燃着盏油灯,自从师父过世,她夜里歇息时就不喜留灯,好似黑暗中更能掩藏那些快要压制不住,怨恨的的心思。

她很快入睡,不知什么时候感觉身上沉甸甸的,温热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是燕屼,有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她身上的衣物都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剥去,他那滚烫的唇顺着她的耳垂慢慢移到脸颊,再到嘴唇,快要触上时,她似乎终于回神,猛地偏开头,推着他的胸膛哑声道:“不要,时辰不早的,明日还要早起有事。”

燕屼不说话,一手撑着身子,另外一只大掌捏住她的下巴,轻轻的就把她的脸颊偏了过去,他低头堵住她的唇。昏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大概有些震惊他的无赖,嘴巴都是微微张开的,被他趁虚而入,他的大舌就缠住她的小舌,用力似的吸允。

姜婳嫌疼,使劲的推他,他放轻些力道,大舌还堵她嘴巴里,吸吮她口里的津液,与她的唇舌相缠,她根本吃不下他的舌,口中津液沿着唇角滴下,被他亲吻的头晕沉沉的,身子有些发麻,他就这样进入,姜婳闷哼了声,有些不适应,还想要推他,却被他抓住双手压过头顶。

第145章

温暖的房间里渐渐溢出些断断续续的娇吟还有粗重的踹息声。他的力道很重, 姜婳有些受不住, 伸手掐住他硬邦邦的手臂,哭求道:“不要了,我难受。”声音细软低语,却让他更加用力起来, 她被固定着双手,动弹不得,由着他为所欲为, 好不容易停歇下来, 他竟还不出来, 姜婳有些恼怒道:“快些出去,不舒服,我要去净房梳洗。”

“婳婳。”燕屼忽然出声,嘴唇就贴在她的耳畔,轻声喃道,“不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

姜婳怔住, 明知黑暗中他不清她脸上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垂下眼眸,她没有说话, 他却忽然又撞起她来, 竟不知何时又在里面胀大起来, 她怒道:“你快些出来,明天早上还有事情的。”

燕屼吻住她的唇,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一次姜婳实在承受不住,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束的, 实在太困乏,她慢慢的睡下,眼角还有沾着些泪水。次日醒来,她身上腰酸背疼,抬起白嫩手臂,上面全是青紫印记,看着有些吓人,他昨天其实没有怎么碰她的,偏她身子娇嫩,每回都是如此。见到这样她反倒没什么表情,披上衣衫过去妆奁前找药膏涂抹上。

取出妆奁里的药膏,姜婳却又忍不住怔住,药膏还是当初师父帮她配的,配方都已经交给她。他轻轻叹口气,打开药膏用拇指挖出一些涂抹在青紫的地方。

……

燕屼一早起来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他没有和往常那样早起去庭院里打拳练剑,只是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半侧着身子,温柔的看着睡梦中的她,她大概睡的不太好,还在蹙眉,她总喜欢趴在睡,半边脸颊都埋在被褥里,嘴唇红艳艳的,让人想要一亲芳泽,他就这样盯着,下身有些发硬,到底还是受不住,起身去净房梳洗过,时辰差不多时才简单用过些早膳去大理寺。

今儿一早,姜映秋就被押送回京,他需要早些去大理寺审案。

自打谢妙玉自尽后,姜映秋的日子不好过,她的确是疯疯癫癫了半年,从京城沈府跑出来后她疯癫的到处乱跑,半年后脑子清醒过来她才发现来到京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她在那小山村窝了两个月,到底还是不甘心啊。她恨,恨所有人,恨苏州青城山上的张神医,恨姜家人,恨沈知言。

那张神医明明可以治好阿玉的,他却不肯。

她不会轻易饶过她们的。

她在小村子里待了两月,又四处流浪,还回过苏州一趟,整日就去青城山,鬼鬼祟祟的跟着神医,却发现他从不出门,她那会儿跟个乞丐没甚两样,想要报仇都没法子,脑子又是昏沉沉的,她脑子不清醒又开始四处乱跑,等人再次清醒过来就已经在苏州,身上脏乱,蓬头垢面,她在郑州住下。

睡过街头桥底,每日都是讨饭吃,过的是乞丐的日子。

后来她在郑州听见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三十五年前,一位医术了得的杏林高手一夜之间毒死县衙和乡绅满门,她仔细打听,这才知道是乡绅强占郎中的女儿,女儿受辱自尽,她打探仔细,听闻那郎中的女儿叫林婳。

林婳,当初听到这名字时她突然怔住,不知怎么就想到姜婳,还有青城山的神医,那姓张的神医这么些年,也没救过几人,就是姜婳在青城山跪了十日,跪的神医心软,他为什么会心软,难道是因为姜婳的名字。

婳,都带着一个婳字。

青城山那神医会不会就是郑州这里灭门案的凶手,都是杏林高手,而且她记得那青城山的神医叫张景林,郑州这灭门案的凶手名林长莫,难道真是同一人?

思及至此,她就留在郑州,甚至去当年出事的南丰县仔细的调查,打探凶手的情况,长相身高,还托人画出张景林的画像给认识凶手的人看,都说面相有些像,可五官却不太相同,不过个子都是差不多。姜映秋越发觉得神医就是灭门案的凶手,于是去衙门报官,这是大案,衙门的人还是很重视。

立刻将人抓拿归案,不过也把她暂且关押在大牢里,只等着把神医送去京城审问,若真是那灭门案的凶手自会放她离开。只是没想到刚压送回京,神医就服毒自尽,她以为是畏罪服毒,以为就要放她离开,哪里想到衙门的官兵直接押着她去往京城大理寺。

那地方她进去过一次,绝不想进第二次的。

她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刑房里,阴森昏暗,墙角摆放着各种刑具,她缩在角落里流泪。

很快,刑房的门被打开,她猛地抬眼望去,背对着光,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能看到身影高大,她哭求道:“大人,民妇这是犯下何错,民妇举报灭门案的凶手,那凶手畏罪自尽是活该,凭什么把民妇也关押起来,求大人明察啊,民妇这是立下大功,不是该有奖赏的吗?”

眼前的妇人满身脏乱酸臭,燕屼皱眉,冷声道:“大姜氏,此番压你入京是有另外一桩案子。”

这是燕屼的声音,姜婳的夫君。

姜映秋脸色惨白,当初因姜清禄被下毒,她就被这燕屼关押在大理寺,用尽各种手段逼迫她认罪,她好不容易才咬紧牙根,死不认罪,哪里想到会再次栽到他手上来,不过她未做下任何事情,他治不了她的罪的。姜映秋梗着脖子道:“燕大人这是干什么!民妇这是犯了什么错,又被燕大人抓来大理寺,莫不是还想屈打成招,让我承认给大弟下毒?”

燕屼不想与这人纠缠,淡声吩咐下去:“来人,把犯人压在前头的大堂里,开堂审问。”

立刻有官兵进来压着姜映秋出去,很快来到审问的官堂上,士兵压着大姜氏跪下,燕屼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下,淡声说道:“当年你嫁到谢家,谢妙玉出生那年,你公婆乘马车探亲,却在山路的时候掉落山崖之下,车毁人亡,这事情可是你做下的!”

姜映秋高声道:“大人冤枉啊,这是他们自己倒霉,与我有何关系!”

“你竟还不肯承认,来人,让证人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