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到过了十五就让陆家的正式上门提亲。”

娢姐儿的亲事就这么定下,娣姐儿年纪小些,明年定亲也不迟。

偏厅里通着地暖,众人喝着茶闲聊守夜,姜清禄忽然想起什么,“前几月我去郑州时好像瞧见姜映秋,穿着破烂,看着疯疯癫癫的,正想过去看看,她却跑掉了,也不知瞧见我没。”

提起姜映秋,姜婳蹙眉,当初谢妙玉寻死后,她就从沈府跑掉,原先她是打算找机会把她也解决的,留着姜映秋始终不安心。上辈子姜家的凄惨都是源于她,姜婳没打算放过,只是没料到她竟然跑掉了。前些日子还问过燕屼,可有姜映秋的消息,他也是不清楚的,没曾想会从爹爹这里听到她的消息。

“她在郑州作甚?”姜婳忍不住问。

姜清禄摇头:“这倒是不清楚,我在郑州待了几日,也就是那日瞧着那人像她。”不敢肯定,毕竟现在的姜映秋与以往天差地别。

姜婳慢慢攥紧手中的茶盏,她需要派人去郑州看看,肯定是不愿意让姜映秋活着的,最好找机会处理了她。原先因为担心燕屼怀疑,他曾也劝说她不要冒然行事,说是会帮她找罪证的,她这才再谢妙玉之后没动姜映秋,现在是有些后悔的,放任她在外面始终不安心。

许氏叹气:“提她作甚,大过年的快莫要说她了。”自打知晓是这位大姑子想置老爷于死地,她就厌恶着姜映秋。

姜嫤懂事的把话题扯开,众人聊起别的,这样很快到子时,姜清禄就道:“时辰不早,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燕屼跟袁越起身告辞,各自领着媳妇回家。

回去路上,姜婳昏昏欲睡,靠在迎枕上小歇,听见耳畔传来燕屼清朗的声音,“姜映秋的事情我来处理,岳父说在郑州见过她,过几日我派人去郑州找找,另外还查过她以前的一些事情,当初她公婆死的蹊跷,依她凶恶的性子,我怀疑当年她公婆的死只怕不简单,或许与她有关,不过年代久远,查证起来有些困难,另外也在找当初她是怎么弄到胭脂红,给岳父下毒的,若能找到给她毒,药的,她亦有口难辩,会被定罪的,所以你莫要轻举妄动,可明白了?”

姜婳猛地惊醒过来,她扭头望着他,他的面容隐在昏暗中,语气却很温柔,半晌她才低低应了声好。

燕屼把她搂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若心情不好,等着明日从宫里头回来,我们即刻启程去庄子上可好?我已经让人把庄子里那院子通上地暖,住着也很暖和的。”

“都听夫君的。”姜婳如是说道,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揣揣不安。

一路上两人不再言语,回到燕府梳洗后就歇下,时辰不早的,明儿还要进宫,燕屼怕她起不来,夜里不敢折腾她。

次日要进宫,姜婳起的早,昨儿夜里总做噩梦,她其实有些没睡好,醒来后撑起身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是蓬松柔软的锦衾,身边已经没人,夫君应该是雷打不动的在庭院里练拳,她呆怔会,摇铃喊丫鬟们进来伺候着梳洗,要进宫面圣的,穿着肯定要浓重些,绛紫色绡绣海棠缎织百花飞蝶长袄,里面只穿着件粉领对襟中衣,外头罩着件狐裘毛领斗篷,仪态万方,身姿婀娜,并没有裹的圆滚滚。

抹上香膏再涂抹胭脂水粉和唇蜜,额间是梅花花钿,最近京城里很多女眷都喜带花钿。

她梳妆打扮好,燕屼正好进屋,见她这幅端丽冠绝的模样,眸色微暗,心里跳动,他淡声道:“我先去净房里梳洗换身衣裳,让丫鬟们端些吃食进来,待会儿垫垫肚子,省得去宫里要饿着的。”按照惯例,进宫女眷们要先去拜见太后皇后,最后才依次过去大殿坐下吃筵,女眷和百官帝王亦是分开在不同的大殿里头。

简单用些米粥和点心,两人乘坐马车出府前往宫里。

宫里其实甚少在过年宴请百官和有诰命的女眷,这次应该还是有些别的目的,除了有诰命的女眷,还有不少重臣家的姑娘们也被邀请,姜婳猜测可能跟太子选妃有关的,太子年纪渐长,身边却无妃子,这次去宫里可能是皇后相看各位姑娘们。

至于姜婳,她本身没有诰命,却依旧被邀请,应该是夫君的功劳。

马车里有些冷,姜婳捧着手炉子都还在发抖,燕屼把身上的厚氅披到她身上,“怎么不多穿些,虽说是进宫吃宴,却也不会太忌惮的,穿厚实些太后皇后不会多说什么的。”

姜婳把身上的厚氅裹紧些,哆哆嗦嗦的道:“那怎么成,既要进宫,定要端庄些,穿成那样成何体统,万一被贵人们不喜,还会影响到你的仕途吧。”

燕屼轻笑,揉了揉她的面颊没多说。

这样怎会影响到他,完全是无稽之谈。

很快到皇宫正门前,马车停下,姜婳把厚氅还给燕屼,怀里抱着的手炉子也依依不舍搁在案几上,被燕屼扶着跳下马车,门前聚着不少人,姜婳见到熟人,是夫君的师母周夫人,周夫人也见到姜婳,朝着她招招手笑道:“是婳婳啊,跟我一块进去吧。”又跟燕屼道:“阿屼随着老爷去见圣上吧,不必担心婳婳,我照顾着就是。”

燕屼拱手道:“多谢师母。”

姜婳就跟着周夫人从宫门进入,没走会儿,姜婳冻的脸色发白,周夫人心疼道:“你这孩子,大家都晓得你怕冷,多穿些也无妨的。”

姜婳抖道:“没事儿,我不冷。”

周夫人无奈的看她一眼。

由着宫婢领着,走了半柱香才到永寿宫,这是先去永寿宫,去拜见太后,皇后跟宫里诸位贵妃应该都在的。果不其然,过去后诰命夫人还是千娇百媚的姑娘们都聚永寿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太后当初只是先帝身边一个昭仪罢了,魏明帝登基后,她母凭子贵成为太后,性子很温和的。

太后让诸位女眷们起来,都依次赐下绣墩,姜婳没有诰命,又不是姑娘家,坐在最后面的位置,大殿里很暖和,她冻的冰凉僵硬的身子渐渐缓和过来,独自躲在后面搓着手玩。好半天后,太后跟皇后依次问过话,才让宫婢领着这些诰命夫人跟姑娘们过去另外的大殿吃宴。

姜婳也打算悄悄离开,有个宫婢过来悄声道:“还请燕大奶奶留步,皇后与太后有话同您说。”

姜婳忐忑起来,她就是个凑数的,皇后与太后要同她说些什么?她停住脚步,微微垂头,等着诸位夫人跟姑娘们离开,这才随宫婢转身进殿内,见太后皇后还端坐在榻上,忙上前跪下行礼,皇后笑眯眯道:“燕大奶奶快快请起吧。”

姜婳起身,皇后赐她绣墩坐下,还温声道:“你不用紧张,就是这些年没见你,想瞧瞧你,当年你救下阿煜,本宫心里很感激,虽已跟你道过谢,却还是不够的,今儿叫你过来,便是想着,不如给你个诰命如何?”其实还是阿煜跟她提起的,说当年救他的燕大奶奶如今连诰命都没有,等着过年的宫宴邀她入宫问问她。

姜婳忙道:“多谢皇后娘娘,不过诰命就不必的,当初能救太子殿下亦是民妇荣幸,何况早已给过赏赐,诰命就不必的。”

皇后笑道:“不管怎样说,都是你救的阿煜,当初要不是你,阿煜说不定都死在苏州的,既你不愿要诰命,本宫就许你一个诺言,你若需要什么,同本宫说,本宫会让你如愿的。”总是不好欠着人情。

“多谢皇后娘娘。”姜婳跪下谢恩。

不曾想,忽然从屏风后来走出一人,修长俊美,穿着身玄色镶边刻丝撒花缎面的锦袍,面如冠玉,金簪金冠束发,面容很柔和,竟然许久不见的太子殿下,姜婳这才起身又立刻跪下行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

赵煜温声道:“起来吧,燕大奶奶,许久不见。”

太后急道:“你这孩子跑出去做什么?”

赵煜笑道:“出来见见恩人。”

“这孩子可真是。”皇后亦忍不住摇头。

姜婳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不曾多言。赵煜站在太后身侧,看着她那张面容芙蓉的清丽容貌,心里到底还是惋惜,为何不是她做他的妻?当初那一丁点的好感到底还是逐渐壮大,在心底生根发芽,牢牢占据,他对她起了男女之情。与皇后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为见她一面,如今见她容貌与几年前并无变化就知燕屼待她是真的好。

他轻叹一声,慢慢道:“当年多谢你了。”

姜婳道:“不敢,太子殿下太客气,当初不过举手之劳,还请殿下不必记挂。”她怎觉太子有些奇奇怪怪。

皇后亦微微蹙眉,忽然想起阿煜这几年不肯立妃,还有几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位燕大奶奶的语气,莫不是…她心里一惊,去看姜婳面容,果真生的一副好容貌,清丽又妩媚,她若是个男子怕都会心生好感,难不成阿煜他喜欢这位燕大奶奶了?

到底被这想法给吓到,皇后有些坐立不安,急忙说道:“时辰不早,燕大奶奶过去筵席那边吧,本宫待会就同太后一起过去的。”

“让宫婢领着你过去吧。”赵煜也知不能留她太久。

姜婳退下后,皇后迟疑下问道:“阿煜,母后怎觉你待这位燕大奶奶似很特别?”

赵煜笑道:“母后想太多,不过是因她曾救儿臣一命,这才想谢过她。对了,方才母后与皇祖母可曾有中意的姑娘?不如就由着母后与皇祖母帮儿臣挑选太子妃人选吧。”

两位长辈愣住,太后欢喜道:“煜儿这是同意娶太子妃了?”

赵煜轻轻点头,对她到底不过一场痴恋,今生怕是无缘,不如娶妃断了这念想,他会好好待他的太子妃的。

皇后与太后立刻商讨起来,皇后更是把刚才的念头抛在脑后,觉得应该是错觉,毕竟阿煜都同意选妃的,她与太后道:“臣妾觉得首辅古大人家里那位幺女倒是不错,乖乖巧巧,性子温和,大方有礼,古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母后觉得如何?”

“真是巧了。”太后掩口笑道:“哀家也是看中古家那姑娘,那真真是玉洁冰清,蕙质兰心。”又问赵煜:“煜儿以为如何?”

赵煜笑道:“一切单凭母后与皇祖母做主。”

皇后笑眯眯道:“那等筵席结束,母后与你父皇商量商量,就把亲事定下,看看什么时候能够成婚。”

……

姜婳随宫婢过去摆着筵席的大殿,里头已经坐满女眷,她随宫婢瞧瞧过去空余位置上坐下,周夫人离的有些远,等到太后与皇后来,筵席开始,她就躲着下面吃吃喝喝,反正无人瞧见,她也敞开肚儿吃,吃饱喝足,再听完戏曲已经是未时,筵席散场,女眷们起身告辞,慢慢离开大殿。

一路都有宫婢护送着,方才姜婳吃不少热汤,这会儿就没显得那么冷,顺着皇宫的夹道出走宫门,姜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走到宫门前就看燕屼在马车旁等着她,披着厚氅,很有威严的模样,她心里欢喜甜蜜,过去挽住他的手道:“夫君,我们回去吧,待会儿还有不少事情要忙,赶紧让丫鬟们收拾东西,还要启程出城去庄子上呢。”

燕屼站在马车旁时,见到她出来就觉得满城的冬雪都在融化一样,满心柔软。

“走吧,婳婳。”他温声说道。

两人回到燕府,姜婳很高兴的让珍珠翡翠收拾东西,别的也不用带,就是两人穿的衣物,剩余吃穿用度,庄子上都有的。是以两个丫鬟收拾的很快,不到半个收拾全部收拾妥当,此去要住上七八日,两人的衣物都收拾两三个箱笼。燕屼正在外面安排护卫,让他们押送行李去庄子上,他与姜婳先乘着马车出城。

他去问过何氏,何氏却不愿意去的,说是年纪大了,不愿折腾,让他们小两口自个出去玩。燕屼就吩咐丫鬟婆子照顾好何氏,这才与姜婳出府,壁影前早有马车等着,他抱着她上马车,车轮压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渐渐朝着城外驶去。路上有积雪,车夫不敢跑太快,因此到庄子上时,天色已经黑下来。

两人简单吃过就早早的歇下,赶了一下午的路,姜婳有些累着,燕屼不愿折腾她,早早睡下。

翌日,两人难得放松没有早起,都赖在床榻上,燕屼瞧她懒散的模样,呼吸有些滚烫,扣着她的手臂就把人拉过落在他怀里,烫人的吻落在她唇上和颈脖上,姜婳被他亲吻的颤栗起来,他竟用这样的姿势入了进去,撞的她上上下下的颠簸着,连着早膳都没吃,两人胡闹到晌午才起。

第140章

姜婳难得放纵, 这会儿浑身酸痛,不想起床, 半趴在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软枕上, 暖和的衾被半遮住她纤细的腰身,露出上半截光裸白皙的脊背, 半边脸颊枕在白嫩嫩的手臂上。软声细语的跟燕屼耍赖说着话, “夫君,我不想动弹, 好累,你自个去吃吧。”

“不许,早上都没吃早膳,待会胃疼。”燕屼过去床榻边上坐下, 望着她光裸的脊背, 双目幽暗, 俯身过去把人从锦衾里捞出,给她穿好亵衣, 又把架子上的中衣和长袄扯过来帮她穿上,“就在隔间里头吃, 不会冷, 用完膳若是还想休息就过来,想出去转转, 我便带你去湖边钓鱼。”

姜婳来了些兴致,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任由他帮着穿衣,问道:“湖面上都结冰了, 夫君怎么钓鱼呀?”她被他折腾快两个时辰,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的。

“我自有法子,你你想看,我带你出去瞧瞧?”俊朗高大的的男子言笑晏晏,语气柔和。

两人终于穿戴整齐,屋里有地龙,姜婳穿着件薄袄,梳着松松的圆髻。杜师傅跟着一块来的,都是些家常菜,每碟的分量不多,足够两人吃,也不会剩下多下。用过饭食,她身上有了些力气,回暖阁里加衣裳又裹上一件厚厚的狐裘斗篷,怀里抱着汤婆子,裹的那叫一个严实,两人出门,也不用丫鬟护卫陪伴,燕屼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湖泊边。

京城天气寒冷,冬天各种湖面都会结厚厚的冰层。庄子里的佃户都住在附近,家里许多的孩子,这些孩子冬日也嫌不住,到处乱跑,这会儿正在冰面上疯跑着玩。

姜婳看着那群孩子们,目光有些暗淡。

燕屼似察觉,捏捏她的掌心,哄她道:“走快些,一会儿钓一桶鱼,让杜师傅晚上做全鱼宴给你吃可好?”

”夫君。”姜婳看着他手上拎着的工具,“用这些当真能钓到鱼吗?连鱼竿都没有呀。”

“自然是可以的,娘子放心。”

两人很快走到冰层上,姜婳紧紧跟随他,见他低头在冰层里四处看着,半晌挑到一块地方,牵着她过去,撬开冰面,不大会儿见下面的鱼儿都涌过来,有的甚至朝着冰面上跳出去,姜婳惊讶极了,燕屼不慌不忙的拿着渔网抓鱼,那边的一群娃娃瞧见也都渐渐涌过来,想要围观,却不敢离的太近。

这些鱼儿太多,燕屼很快捉到一桶,起身招呼远处的孩子们,“过来。”孩子们推推嚷嚷的过来,还不敢太接近两人,似乎被家里的大人们叮嘱过,晓得眼前两位是贵人,燕屼指着冰面上蹦跶的鱼温声道:“这些鱼有些多,你们一人抱一条回去。”

孩子们还在迟疑,有小些的孩子不太明事理,闻言懵懂的过来抱起地上蹦跶的鱼儿,剩余较大的孩子们也都欢喜上前挑鱼,离开时还知道道谢。孩子们渐渐离开,姜婳正想问问他怎么知道这样可以捕鱼,却见远处有护卫急急朝着这边走来,很快就走到冰面上来到两人面前,其中一护卫道:“大人,出事了。”

姜婳茫然抬头,寒风吹过,斗篷上的兔毛被吹的沾在她的脸颊上。她想着,出事?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京城出什么命案,需要夫君回去大理寺?

护卫的目光落在姜婳脸上,隐有不忍,翁了翁唇,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姜婳认得这个两个护卫,是燕屼身边的老人,跟着他有四年了吧,他们这是什么眼神?为何这样看着她?燕屼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猜测此事跟姜婳有关,想哄着她先回去,却听见她逼问道:“出了何事?”

他们眼神带着怜悯,姜婳不喜这样的神情,心里突然有些颤抖,莫不是事情与她有关?

护卫低头支支吾吾道:“是,是跟张神医有关,张神医被抓了。”

燕屼问道:“神医怎会被抓?”他并不清楚当年张神医曾灭了县衙和乡绅满门的事。姜婳却很清楚这个,她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脑子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有一瞬间,她甚至不清楚身在何处,或者这一切都是幻觉?她的脸色惨白,根本都站不住,燕屼变了脸色,抱起她朝着院子走去。

回到房中,燕屼抱她到床榻上,又解开她身上的斗篷,她茫然的捉着他的衣襟,唇色发白,“夫君,我方才好像听护卫说神医被抓了?这可是我的梦境?”这一世明明夫君没有去查神医的案子啊,为什么师父还是被捉了。

燕屼轻声安稳道:“婳婳别慌,如今还不知事情具体如何,我过去问问他们,或许只是一般的案子,我会帮神医的,你好好歇息,莫要乱想,不会有事的。”

“师父真的被抓了…”姜婳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怎会这样,怎会这样,明明不该的…”她喃喃着,却流泪满面,突然转身抓住燕屼的衣袖,“夫君,求求你,你一定要救师父出来,只有你可以帮他的,求求你了…”

燕屼捏着姜婳的肩膀沉声道:“婳婳,先不要着急,你先歇会,我去外面问问他们。”唤来外面守着的珍珠,他对珍珠道:“伺候好大奶奶,再让翡翠去煮些安神汤。”

丫鬟们忙碌起来,燕屼大步出去,见两护卫还守在院中,喊他们去隔壁的厢房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神医怎么会被抓的?”

这两名护卫很早就跟着大人,也清楚大奶奶与神医的关系,知道这事情时也很震惊的,其中一人回道:“大人,是大理寺送来的信,说已经抓住三十多年前毒死郑州南凤县毒死县衙和刘乡绅满门的凶手了,正是张神医,因此案重大,需把犯人押送回京来大理寺审问的,如今犯人正在押送回京的路上,说是让您早些准备,提前回大理寺审案。”

第141章

三十多年前, 郑州南丰县一位姓林的杏林高手一夜毒死县衙和刘乡绅满门, 共一百四十一口人, 孩子奴仆都没放过, 很是凄惨,当初奉命追查此案的官员看到那满门的尸首很是震怒,虽后来查到那位林神医痛下杀手的原因,可也始终觉得这心思太多歹毒。出现这种的凶案,肯定是要捉凶手归案的。

结果却是, 时隔三十多年,凶手还未捉拿,直到今日突然传来这样的消息。那件案子的案卷就搁在大理寺里头,燕屼很早就研读过, 当时看这案子时, 得知神医女儿被乡绅强行掠走羞辱致死,他竟生出一种, 这些人死的活该的想法, 原因无非是神医的女儿名林婳人,让他想起婳婳,如果是婳婳被人这样害死, 他大概也不会太理智。

这案子过去三十余年,神医毒死一百多口人后, 隐姓埋名离开南丰县,这案子他也没想过继续查,继续封存着。

哪里就料到三十多年会被人查到。

苏州青城山的张神医, 张景林,南丰县的林长莫,竟是一个人,经历这样的性子,难怪性子会孤僻难相处,难怪当初竟救姜清禄。燕屼叹口气,跟护卫们道:“我知晓了,你们先回京城去吧,大理寺若有什么动向就来跟我禀告。”

护卫们应声离开,燕屼坐在厢房的太师椅上,目光微沉。半晌他起身过去隔壁正房,丫鬟们正伺候着婳婳用安神汤,她捧着汤碗的手都在抖,听见他的脚步声急忙抬头,连汤也不愿喝,焦急问道:“夫君,事情如何了?可是弄错了什么?师父怎会被抓的。”

燕屼过去接过她手中汤碗,“先把安神汤喝下我在与你说。”慢慢的喂她喝尽这碗汤药,良药苦口,她怕苦,这次却一饮而尽,急急把药碗递给丫鬟,跟丫鬟们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丫鬟们捧着药碗退下,姜婳抓紧燕屼的衣袖继续焦急的问:“夫君,师父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婳婳你先别担心,他们没说太详细,我让他们去打探清楚再同你说好不好?”燕屼抱人搂进怀中温声安抚着,“你刚喝下安神汤,先睡一觉吧。”

姜婳忽然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盯着他道:“夫君,你骗我。”她语气发抖。

燕屼低头望着她,见她眼眶渐红,叹息一声才道:“那好,我告诉你,张神医和三十多年前一宗灭门惨案有关,或许是误会,过几日我回去大理寺会帮着神医洗脱冤屈的,所以你别操心,先好好休息。”

果真如此。

姜婳脸色刷的惨白起来,她紧紧的抓着锦衾,手背上的青筋浮现。这一世夫君明明没有调查这桩案子,那师父为何还会被抓?到底是被何人查探到,她的心里又慌又乱,却又想到什么,捉住燕屼的手问:“夫君,当初那桩灭门案发生在何处?”

燕屼道:“是郑州南丰县的人。”

郑州,果然是郑州啊。姜婳忽然就泣不成声,整张脸埋在厚厚的锦衾中,肩膀抖动着,她错了,千错万错,不该信了夫君的话,不该信什么因果报应,不该相信夫君说的去找什么把柄,用正当的法子对付姜映秋,她当初就该在谢妙玉死后直接毒死姜映秋啊。

前几日爹爹说曾在郑州碰见姜映秋。

她根本没有疯癫,只是不知怎么查到神医的事情,特意去郑州查证的。如果她要早点毒死姜映秋,师父根本不会出事,她很清楚,师父的确灭了县衙和乡绅满门,这罪根本没办法洗清的,就算是夫君也没有法子。姜婳双手捂着脸颊,牙齿咯咯作响,心里的恨意和后悔怎么都止不住。

“婳婳…”燕屼轻声说道:“别担心,过两日我回大理寺,会有法子的。”

姜婳低泣摇头,什么都不肯多说。

她缩在床榻上,什么都不肯说,把头埋在膝上。燕屼不管说什么她都不听不动,直至暮色,降临,杜师傅做出不少好吃的,他过来劝她,“婳婳去吃些吧。”

半晌后,姜婳渐渐抬头,双目红肿,她的目光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哑着声音道:“你去吃吧,我不想吃。”

燕屼也没有用膳,坐在床沿边上陪着她。

外面珍珠翡翠更加不跟先吃,翡翠还不知发生何事,低声问珍珠,“珍珠姐姐,大奶奶这么了?不会有事吧。”

珍珠沉声道:“主子的事情莫要多问,嘱咐厨房熬些高汤,夜里主子们若饿了还能用高汤煮些面食,今儿晚上大奶奶跟姑爷怕是都不会吃的。”

姜婳缩在床头不知何时睡下,迷迷糊糊中感觉一具温热的身子拥着她。

五日后,姜婳这几日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还是被燕屼逼迫勉强吃了些,她什么都不多问,只是不说话,好在这日清晨,护卫终于带回消息,苏州那边的官兵押着张神医回了京。燕屼立刻带着姜婳回京城。

外面有小雪飘落,姜婳顺着车帘缝隙呆呆的看过去,听见耳边传来燕屼的声音,“我先送你回府可好?”

姜婳回头,哑声道:“我可否跟着夫君去大理寺见见师父?”

燕屼望着她,“今日不成,今日大理寺卿也会来大理寺查问此案,你先回府,明日我在带你去大理寺看望他老人家可好?”

“好。”姜婳慢慢垂头。

送婳婳回燕府,看着她歇下,燕屼才换上官府去大理寺。按照惯例,嫌犯已被关押起来,这种重大案子会由着大理寺左右少卿共同审理,还有大理寺卿旁听,右少卿与大理寺卿还未到,他先过去关押着张神医的刑房,刑房里摆放着各种刑部,神医也被吊在链子上,燕屼淡声道:“先把人从头上解下来,我有些话要问。”

官兵低声道:“大人,此人是灭门案的嫌犯,若是放他下来,怕会对大人不理。”

燕屼冷声道:“放下来吧,你们先退下,我有些话要问过嫌犯。”

看守张神医的官兵再不敢多言,把人手上的锁链解开,悄声退下。张景林身体虚弱,消瘦干枯,两鬓斑白,比几年前憔悴沧桑不少,看着仿佛有些油尽灯枯的模样,燕屼上前把人扶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师父,您没事吧?婳婳知晓您被抓的事情很担忧,想进来看你的。”

张景林低垂着满头白发的头颅,嗤笑一声,断断续续说道:“我是婳婳的师父,算你哪门子师父。”

“我是婳婳夫君,您是婳婳的师父,自然也唤您一声师父的。”燕屼惯来知晓神医性子,并不在意,“师父此案会有大理寺负责,我自然是想着帮您洗刷冤屈的,还请师父告诉我此案与您可有关系?”他其实早就清楚神医就是南丰灭门案的那位林长莫,眼见神医一声不吭,他叹息一声,“婳婳前几日就知您被抓,这几日不吃不喝的,她希望您能够平安,如果您出事,我不知婳婳会如何的。”

张景林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问:“婳婳过的如何?”

燕屼道:“只有师父您好好的,婳婳才会安心。”

“婳婳…”张景林喃喃喊道,不知是喊姜婳,还是喊那个三十多年前就被羞辱自尽的林婳。

一时之间,刑房里寂静无声,过去许久许久,张景林才抬头道:“明日可否带婳婳来见我?”他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说过这句话后剧烈咳嗽起来,燕屼过去轻拍神医的背,“明日我会带婳婳来见您的,不过还请师父记住,此案与您无关。”只要神医咬定,毕竟是三十年前的案子,没有任何认证物证证明神医就是林长莫。

这是此案唯一翻身的机会。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应该是右少卿和大理寺卿过来,燕屼起身出去,外面官兵领着穿着官府的大理寺右少卿和大理寺卿过来,大理寺卿钱大人问道:“燕大人,里头可问出什么来?”

“大人,并未问出什么来。”燕屼慢慢说道,神情淡漠。

钱大人道:“此案影响重大,你们两人赶紧进去审问吧,我在旁边旁听着。”

……

酉时,大理寺放衙,燕屼与大理寺右少卿牧荣贵一同走出衙门,两人相视一眼,牧荣贵哼声道:“这神医倒是嘴硬的很,虽没人证物证的,可偏巧两人都是神医,他竟还叫张景林,若说不是隐姓埋名躲去苏州的我都不信,明儿就让他尝尝皮开肉绽的痛苦,瞧瞧他还怎么嘴硬。”

还不到正月十五,小雪纷飞。燕屼仰头看着阴暗天空,有细小的雪落飘落在他的眼角,默然静静上前撑起油伞,替他遮挡住飘落的小雪。

燕屼缓缓道:“牧大人,时辰不早,我便先行回府的。”

牧荣贵笑道:“燕大人,告辞。”

第142章

大理寺右少卿牧荣贵离开后, 燕屼站在大理寺衙前的石狮子旁良久, 默然轻声道:“大人, 该回了。”

燕屼淡淡的嗯了声, 慢慢朝前走去,锦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前面的路白雪皑皑的,他心里有过一瞬的茫然,大理寺审案会用刑, 今日牧大人或许是对神医畏惧,并未动刑,神医若咬死不松口,动刑是迟早的, 神医已风烛残年, 如何经受得住大理寺的刑具,神医怕是熬不过这一关的。

到时, 婳婳又该如何?

回到燕府时, 姜婳正披着斗篷站在廊庑下张望,身边跟着丫鬟们,丫鬟们揣揣不安, 珍珠还在劝说她进屋等着。燕屼见此情况,脸色也忍不住沉下来, 解开身上的厚氅大步走过来,把厚氅披在她的身上,“怎么不进去等着, 冻的脸都白的。”说罢,牵着她的手朝着里屋走去,又吩咐丫鬟们送些热汤过来。

丫鬟们应声退下。

两人进到暖隔里坐下,燕屼捉住她的双手捂着,心疼道:“有什么事情我回来自会告诉你,以后不许再外等着。”

姜婳低头望着那双大掌,哑声问道:“夫君,师父如何了?今日你们可审问过?可对他用过刑?”

“别担心。”燕屼安抚道:“师父暂时没事的,今日虽审问,却没有动刑,师父说想见你,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大理寺,不过需要你装扮下,扮成我的小厮才能进去的。”大理寺门卫严谨,不允许外人进去,他与右少卿和大理寺卿钱大人的贴身侍卫或小厮到能稍微进出帮着跑跑腿甚的。

遂她明日需要打扮成小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