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用膳时燕屼才从书房出来,眉峰微皱,见到她才舒展开来,走过去把人牵到隔间坐下,“可等的有些久?我正同正飞他们几人商量两淮盐官贪污之事,这是大事儿,马虎不得,今夜需要熬夜整理证据,你早些歇下,别等我。”两人这一年多琴瑟和谐,感情正浓,竟是一次也没争吵过。

“那夫君记得早些歇息。”公务上的事情姜婳不好多说,“我让小厨房备些吃的,夫君记得夜里吃点东西。”

“好,都听你的。”

次日,姜婳回姜家一趟,去看望几个妹妹和爹娘,燕屼早已进宫上朝,奏事议政。

百官与帝王议政的位置是在金銮殿上,众官由着官宦引着跪拜面圣,帝王道:“众卿平身。”

上朝时通常时有事就上禀帝皇,百官一起讨论,无事时会早些退朝,今儿似乎没什么重要的政务讨论,百官围绕着太子殿下已有十八,快要弱冠,是该立妃的时候,帝王听的头疼,关于此事他已经问过太子,太子却说经陶若珺一事,他对女子暂无别的想法,想再等等才立妃。

皇上本就心疼太子当初在外逃亡的三年,自然什么都允许的,这会儿听见重臣拿着太子婚事来说,心里头不大高兴,沉着脸看着百官。最后这些官员说了半天不见帝王吭声,抬头见威严的帝王眉头紧锁,立刻噤声起来,帝王就问,“你们可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要禀的?赶紧说,朕的家事就不劳你们操心,朕的儿子何时成婚更是不劳烦你们惦记!”

百官噤声,金銮殿上静悄悄的。

当朝丞相陶元九一直半闭着眼,仿佛这朝堂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当年他那个嫡孙女陶若珺宫里闹的那出事儿,与太子的亲事也没了,被他拘在府中两年学规矩,又把她送到乡下庄子里静养,等到京城里头差不多遗忘此事,他给孙女寻了门亲事,一年前才出嫁,就算她当初哭闹着不嫁,还是被他压上花轿。

如今这些人惦记着太子亲事,无非是因家中有适配太子亲事的姑娘们罢了。

陶元九嘲讽一笑,忽然听见如玉石般清朗的男声响起,“回禀皇上,臣有要事禀告。”

是大理寺左少卿燕屼的声音。

陶元九慢慢睁开双目。

燕屼上前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到后殿禀明皇上。”此事还未彻底查办之前,的确不易让太多人知晓,以免百官里有两位盐官交好之人,私下与他们报信,何况他是追查整整一年才查到这些证据的,更重要的是,这两位盐官可以说是陶丞相的左臂右膀,一位是他的学生,另外一位是他的幼弟。

若能除去他们,对陶元九的损伤极大。

宦官宣禀退朝,帝皇与燕屼移到御书房,燕屼才奉上手中奏折书信道,“皇上,两淮盐官路荣与陶岩在职为官这些年贪污受贿,数额巨大,臣已有铁证,还请皇上明察,严办此事!”

帝王双目微亮,起身接过燕大人手中的奏折和书信,仔细翻查,半柱香后才猛地一拍书案,恨声道:“这些个贪官污吏,真是该死,朕信任他们,让他们担任两淮盐官,这些年却被他们贪污巨大数额,实乃罪该万死,此事定要严查。”

燕屼道:“此事乃当初臣前往两淮办案时察觉的蛛丝马迹,因没证据,当初不好禀明皇上,这一年多臣派人暗地里察访,这才彻查清楚,极为震撼,不曾想这两位贪污的数目已如此巨大。”

第138章

路荣与陶岩说是陶元九左臂右膀也不为过, 当年陶元九踩着燕家的满门鲜血爬至尚书郎,得先帝看中, 一路高升坐上丞相之位, 先帝驾崩之时,他扶持当初还是四皇子的新帝打压太子, 四皇子登基, 尊号魏明帝。

魏明帝登基后,仰仗陶元九在朝堂的地位, 耗费几年才渐渐稳固下来,需要处理的朝政,当初先帝过世留下不少烂摊子,魏明帝都要一一收拾妥当, 几年下来, 陶元九帮他处理不少朝政, 在朝堂之上的拥护声亦越来越多,魏明帝渐渐忌惮, 自然是不希望陶元九的势力太过壮大。

可亦不能明面上打压,剩余几年他勤政爱民, 处理政务, 防治水患,减免赋税, 鼓励农田,也的确做出些政绩。

可不代表他能容忍陶元九,当年燕家的事情, 魏明帝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也因此不耻陶元九,如今能断他左臂右膀已是不错。魏明帝笑道:“燕爱卿做的不错,此事朕会派监察御史前往两淮之地查证,待捉拿路荣与陶岩回京后,这两人会交由大理寺审问,到时就劳烦燕爱卿。”

“不敢。”燕屼微微俯身,他清楚帝王的想法,亦知想要报仇,唯有从陶元九身边下手,他所查之事都是罪证确凿,不存在冤枉谁,他就算为报仇,亦行得正坐的直。

次日,魏明帝派监察御史和羽林卫前往两淮捉拿贪官忤逆,因证据确凿,到了两淮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两人存在钱庄的大笔银票,以及从两人府中的地下室搜出大量金银珠宝,即刻将两人及家眷压往京城看押起来,路陶两人也被送往大理寺审问,等到朝堂之上百官得知此事,自然极为震惊。

陶元九脸色微变,紧紧捏拳,却不言语,此事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求情,路蓉陶岩两人贪污是事实,他若求情只会惹的皇帝震怒,不过这二人小心谨慎,怎会被人抓住把柄?他眯眼,想起一月前燕屼在朝堂上曾言有事禀告,帝王便同他去了御书房,此事莫不是跟那姓燕的有关?

百官跪拜祝贺,竟无一人求情。

魏明帝笑道:“众爱卿快请起。”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魏明帝笑眯眯的看着百官们的表情,目光落在陶元九面上,见他神色如常,很是镇定,心里不由暗道一些老狐狸。

早朝也无别的事情,百官们议论一会儿两位盐官贪污的案子就下了朝,依次退出金銮殿,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燕屼正低声跟着旁边高大,浓眉俊目的三十多岁男子说着话,此人是禁卫军指挥使潘桓,当初被人诬陷杀了个民女,还是燕屼帮他洗清冤屈。那事情是潘桓仇人设的一个局,被燕屼查到民女父兄家中突然买地买房,顺着这条线才把那人揪出,也帮潘桓洗白冤屈。

潘桓身为禁卫军指挥使,是皇帝身边比较信任的人,性子桀骜,得罪不少人。

因此事两人倒是成了朋友,平日若有空闲也会小聚喝些小酒。

慢慢走下白玉台阶,直至走到台阶尽头的空地上,燕屼见前方身穿紫色官袍的陶元九,两人错身而过时,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陶元九却忽然出声道:“燕大人果真是栋梁之才,路荣与陶岩的案子怕也是燕大人查出来的吧?”

“陶丞相过奖。”燕屼缓缓道:“路荣与陶岩之案,此乃他们贪婪残暴的恶果,是老天有眼,亦是他们自食其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淡淡瞥了陶元九一眼。

陶元九虽年迈,身姿却依旧挺拔,他慢慢收敛面上的表情,“我怎觉燕大人这是话中有话?”

燕屼淡淡一笑,“陶丞相的多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燕某还有事,就不打扰丞相,先行告退。”再颔首,微微侧身,同潘桓一起离开,待走远,潘桓才冷笑一声,“这老狐狸,那陶岩虽只是他的庶弟,他竟也半分触动都没,连求情都没有,把自己撇的真是干净。”他身为帝王的贴身护卫,自然知道帝王对陶丞相有多忌惮。

“此案罪证确凿。”燕屼慢慢的朝着宫门走去,声音淡淡的,“他自然不敢求情的,否则皇上会震怒。”说到底陶元九也不过是个丞相,就是万人之上,那也是在帝王之下,他岂能真的去惹帝王恼怒,还是有些分寸的。

其实,燕屼清楚路荣和陶岩贪污下来的银子有些会孝敬陶元九,却没找到证据,这只老狐狸藏的极深。

迟早有一日,他会亲手为燕家报仇。

这会子都九月底,天气凉爽,姜婳前些日子做好的桂花头油依照往常,给玩的好的闺中密友送了些。

最近京城动向她都知晓的,两淮盐官被抓,她的夫君功劳极大,她躺在暖阁的竹榻上,慢慢吁口气,过了会儿听见外面响起轻微脚步声,微微侧头,发现是珍珠进来,珍珠来到她面前福身,神情隐有激动,“大奶奶,肃毅侯府出事了。”

姜婳心里微动,肃毅侯府那是郁姐姐家,能让珍珠这样激动,显然不会是郁姐姐出事,那应该是郁姐姐的公婆,她坐直身子问道:“怎么回事呀?”

“回大奶奶的话。”珍珠低声道:“算是件丑闻,不过京城里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是肃毅侯,他…”她的声音略停顿下才继续说道:“他偏瘫了,还是瘫在他养的扬州瘦马身上…”

这可真真是丑闻,姜婳心里犯恶心,这个肃毅侯不靠谱,养着扬州瘦马到处送人,竟还自个玩弄过这些瘦马。她用帕子掩口,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问道:“这样的丑闻不是要瞒着吗?怎么弄的人尽皆知的。”她见珍珠还站着,指了指绣墩,“坐下说罢,仔细说于我听听。”

珍珠搬过圆桌旁的绣墩过来,挨着竹榻坐下,边给姜婳捏腿边道:“听说是昨儿发生的事情,肃毅侯夫人发现的,结果肃毅侯惊吓过大,直接吓得厥了过去,醒来半天身子就瘫了,动都动不了,当初还跟着不少丫鬟婆子,事情就没瞒住,现在侯府里头乱成一团。”肃毅侯夫人是个妒性,不允许肃毅侯纳妾,却没料到他竟会同养的瘦马厮混在一起,只怕气的不轻。

姜婳听的若有所思,肃毅侯肯定不是最近才跟瘦马厮混起来的,那么原先为何从不曾被发现?

这事情过去几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就连帝王都很震怒,下旨道肃毅侯德行有失,不配侯爵封号,肃毅侯府降爵为肃毅伯府,爵位由伯府长子夏文骥继承。

事情又过去半月,才渐渐停歇下来。

已十月中旬,气候寒凉,庭院里的树木渐渐枯黄,叶子飘落,铺在庭院里青石的地面上,金灿灿的一片。每日早起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扫庭院里铺满的枯叶。这日燕屼休沐,姜婳难得早起,醒来时身边自然没人,他每日起的早,就算休沐时也不会睡懒觉,她猜他应该在庭院里打拳练剑。

也不让丫鬟们伺候穿衣,她趿拉着绣鞋,披了件海棠色缠枝花褙子,推开房门,走了两步站在廊庑下,果然瞧见他正在庭院里那颗枫树,京城里枫树少,很难成活,买下这处宅子她才发现主院这边有颗高大的枫树,枫叶金黄,落满一地,因他还在打拳,丫鬟婆子不敢上前打扰,都先去做别的活计。

他穿着一身薄衫,那拳脚仿佛带着凌厉的风,脚边的枫叶随着他的步伐被卷起,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感觉。

姜婳心跳渐渐加快,面上是掩不住的温柔笑意,半柱香他打完拳,身上已被汗水湿透,转身见到她站在廊庑下,他便扬下嘴角,朝着廊庑走过来,牵住姜婳的手温和道:“怎么不先梳洗了?”

他的手心微微汗湿,有些燥热,她笑道:“如果不出来怎能瞧见夫君这样英勇的姿态。”他不似一般的文人,应该说是文武双全的。

燕屼轻笑道:“快些进屋穿衣打扮,我也过去净房梳洗,一会儿用了饭带你出去转转,这次有两日休沐时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姜婳心动,想了想道:“不如去城外的庄子上待两日?”她前两年在城外置又置办个庄子,占地不少,田地都有几百亩,靠着山头,还有一大片湖泊,倒也别有一番景致,她就是置办庄子时去看过一眼,还从未去住过。

燕屼柔声道:“好,待会儿就让丫鬟们收拾收拾启程吧。”他平日最多休沐一日,这次难得休息两天,想着陪婳婳出去走走。

没想得到是,两人到底没机会出去,用过早膳,姜婳正打算让丫鬟们收拾行礼,翡翠过来通报:“大奶奶,夏家大奶奶上门了,正在府外,还带着府上的哥儿姐儿。”

姜婳忙道:“快快把人请进来。”

翡翠出去迎人,姜婳又让珍珠备茶水点心,想到昨儿买的一筐石榴,是郑州那边的特产,运到京城来售卖,价格昂贵,色红味道甜。她忙吩咐桃花,“再去把昨儿买的石榴压榨出汁,待会儿给哥儿姐儿们喝的。”

桃花应声退下。

等到翡翠把郁氏和宣姐儿柏姐儿请进来,姜婳才发现郁氏憔悴不少,不过精神气还是不错的,她瞧见姜婳就笑起来,“妹妹,我过来叨扰了,可别嫌我烦。”

“姐姐这是哪里话,自然是不嫌弃的。”姜婳把人请到屋里去,亲自接过宣姐儿香了两口,惹的宣姐儿咯咯笑的不停,还喊道:“姑姑。”

姜婳心里软的不成,轻轻捏了下宣姐儿豆腐似嫩乎乎的小脸,笑道:“宣姐儿跟哥哥过去碧纱橱那边玩,我让丫鬟们给你们准备玩具,还有石榴汁喝,晌午就留在姑姑这里用午膳可好?宣姐儿跟柏哥儿想吃些什么?”

宣姐儿糯声道:“姑姑,想吃,豆沙卷儿。”小姑娘说话越来越清晰的。

郁氏笑道:“可不能在给她吃这个,她总吃甜食,牙都要吃坏的,晌午给她炖些烂面条就成。”

宣姐儿小脸垮下去,可怜巴巴的望着姜婳。

柏哥儿也道:“妹妹乖,等你长大就能吃甜食了。”

宣姐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那,就长大,吃。”

丫鬟婆子把宣姐儿柏哥儿领到碧纱橱那边玩去,又低声吩咐翡翠道:“去跟姑爷说声,今儿怕是去不成庄子上,要留郁姐姐在这儿用饭食的。”

翡翠出去找到默然,跟他说了这话,默然去跟燕屼说声,燕屼没甚表情,只说道:“知晓了,让丫鬟们好好招呼客人吧。”今儿去不成,改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屋里,姜婳也正跟郁氏说着话,“前些日子侯府里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姐姐没事吧。”

郁氏摇头苦笑:“能有什么事儿,反正他们的名声也是糟糕透的,现在这样倒挺好,公公瘫在床上,婆婆整日伺候打骂,也没空来刁难我。就是难为我家宣姐儿和柏哥儿了,不过他们还年幼,等个十几年,谁还能记得这事儿,到时候柏哥儿努力些,自己考取功名,日子总能好起来的。”她不知想到什么,慢慢的捏紧帕子。

姜婳叹息:“这样想着也是有道理的,往后你那公婆总不能在作妖,柏姐儿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学问就很好,等着长大亲自去博功名,宣姐儿有他兄长护着,肯定也能找个好人家。”

两人说了会儿话,喝着茶吃着点心,半晌后,郁氏才道:“我实在不想回去那个腌臜的地方,倒是想出去走走,哎。”

姜婳温和道:“说起来我也正想去城外庄子上住两日,我那庄子有山有田,还有湖泊果树,风景别致,不如姐姐带着宣姐儿和柏哥儿随我去庄子上住几日,正好换换心情。”

郁氏有些心动,她还是能够说服夏文骥让她带着孩子去庄子上待几日的。不过,“你家夫君可会同意你出门?”婳婳生的貌美,怕是一般的夫婿都不会放心吧。

“自然放心的。”姜婳笑道:“姐姐不必管这个,只用回去收拾东西,待会儿我们启程出城,省得太暗城门都要关闭的。”她还要跟夫君说声,就是有些遗憾,她与郁姐姐一道去,夫君自然不好跟着去,等以后得空她在和夫君去一趟吧。

现在时辰还早,不到午膳时,郁氏就领着孩子们回去跟夏文骥商量下,没曾想他立刻答应下来,还道:“这些日子委屈娘子了,是我不好,不能好好护着你,让你因伯府被蒙羞,我知娘子郁郁寡欢,就带着宣姐儿柏哥儿出去玩些日子吧,娘那边你不用操心,我来同她说就好。”

听他提及蔡氏,郁氏忍不住低头露个讥笑。

既他同意,郁氏没有停留,离开让丫鬟收拾行李,此趟是去庄子上小住,东西要带齐的,丫鬟婆子也带了七八个,孩子正是玩闹的年纪,怕带的人少招呼不住。

燕府里,姜婳过去跟燕屼说了这事儿,燕屼低低叹息一声,“也好,你跟着夏家那位出去转转,不过要注意安全,记得带上丫鬟还有护卫,没有护卫跟着我是不放心的。”

“都听夫君的。”姜婳笑眯眯说道。

出门时正好晌午,连午膳都来不及用,姜婳让杜师傅做了不少卷饼,正好带着路上吃。她与郁氏的行李装了两三个箱笼,交由后头的护卫护送去庄子上,她们几人先坐着马车出城。庄子其实有些远,足足两个时辰才跑到,一路上宣姐儿柏姐儿睡的沉,到庄子上时,天色微暗,下马车就有凉风吹来。

宣姐儿与柏哥儿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瞧见庄子上的景致都欢喜雀跃,就连沉稳些的柏哥儿也露出笑脸,扯着郁氏的衣袖问道:“娘亲,我们真的能在这里玩几天吗?”

郁氏温和道:“自然可以的,这几日柏哥儿也不必背书读诵文章,只用跟妹妹好好的玩耍就成。”

柏哥儿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惹的姜婳和郁氏轻笑起来。

庄子上有间修葺好的大院子,坐北朝南,除了正屋还有好几间厢房,厨房净房亦都有,每天都有奴仆打扫,干干净净,还有个大院子,种着几颗高大的柿子树,上面的果树红通通的,都已经成熟,宣姐儿柏哥儿一进来就围着柿子树转悠起来。墙角边上还种着不少花草,有些杂乱,却别有一番风味。

姜婳连着府里的杜师傅都给带来了,是跟着护卫一块来的,有些晚。

杜师傅晚上就着庄子里佃户送来的,几条湖里抓的鱼,都是野生的,个头不大,却很鲜,还有佃户们自己种的蔬菜,番薯,山药,莲藕,南瓜,萝卜,豆角,茄子,用着这些东西,他做了慢慢一桌子家常菜,鲫鱼豆腐汤,鲫鱼炖萝卜条,拔丝番薯,香菇山药炒肉片,清蒸山药,南瓜饼,豆角焖面,蒸茄子和糖醋茄子。

杜师傅的手艺不必说,简单的家常菜也能美味至极,几人吃的肚儿滚圆。

夜里,乳娘们哄着孩子们睡下,姜婳和郁氏靠在院里竹榻上,看着漫天星空,人都放松下来,两人闲聊,聊着家里事,聊着儿时的乐趣,许是气氛太好,郁氏到底没忍住,声音微微哽咽,“妹妹,你可知肃毅侯府这次的事情,其实与我有关的。”

身边的丫鬟婆子早已清空,这话也不怕别人听去。

姜婳其实早就料到肃毅侯府的事情不简单,肃毅侯既与瘦马有染,岂会突然被人发觉?她放柔声音道:“姐姐说就是,我听着,我知道姐姐没有害人之心,何况,那也是肃毅侯自食恶果,没有人逼迫他与瘦马厮混的,再者姐姐这样做,或许只是为了宣姐儿柏哥儿,不给她们找些事情,她们就会找姐姐的麻烦,所以你没有做错事。”

郁氏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才告诉姜婳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她很早就知肃毅侯跟他养的那些瘦马搅和到一起,是无意撞见的,她不耻辱这种事情,除了暗地里鄙视,也不好跟外人道出,更加不会跟她那个多事的婆婆说的。自从知道蔡氏那样对宣姐儿,她心里就恨着,等着从娘家要来几个得力的嬷嬷护卫后,她就让人随时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那日蔡氏出门应酬,护卫来通禀她,看见肃毅侯领着个瘦马进屋。

她早已买通蔡氏身边的一个丫鬟,正好那日小叔子夏文峰不舒服,她使唤小叔子身边的人去寻蔡氏回来,又让买通的丫鬟领着蔡氏去肃毅侯鬼混的屋子,就这样正好撞上,肃毅侯当场吓的瘫软在瘦马身上晕死过去,蔡氏也嗷呜一声上去揪着两人打起来,瘦马吓的抱着身子哭哭啼啼。

后面就是乱糟糟的,丫鬟婆子赶紧去请郎中来。

没想到等肃毅侯醒来,半边身子瘫了,动弹不得,脸歪嘴斜,还留着口水,郎中摇头离开。扬州瘦马最后也被蔡氏活活打死,至于剩余瘦马,全被她卖到烟花之地,落个清静。

蔡氏恨着肃毅侯却不得不照顾他,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再也没法找郁氏麻烦,更加不必说把宣姐儿柏哥儿抱去身边养着了。

听完这话,姜婳心里还是挺高兴的,那两人都是活该。

她轻拍郁氏手臂,说道:“此事我觉得郁姐姐做的是对的,你也是为宣姐儿柏哥儿,若再不谋划谋划,指不定那天宣姐儿都被那老婆子给折腾死。”她顿了下,“这话有些丑,可我也要跟郁姐姐说说,你那公公是自个做些不耻之事,姐姐只算推波助澜,更何况就算你不说,这事儿也迟早瞒不住的,纸是包不住火的。”

“所以姐姐没有做错。”

第139章

郁氏所做这些不过为子女, 当初蔡氏那般待她,她不曾有过报复, 现在为宣姐儿她才出手, 她有何错?若说有,也是当初夏家那些肮脏手段她被迫嫁到夏家, 这才是她做错的地方, 她不该嫁的。

夜风徐徐,繁星璀璨, 姜婳望着眼前美景,暗暗想着,如果是她,那蔡氏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如今只是让她焦头烂额丢尽脸面, 实在是便宜她的。

“我知妹妹说这些是为着哄我。”郁氏苦笑:“那到底是我公婆, 我泼辣反抗她们无妨,可眼下却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到底是不应该的。”她是书香人家出身的姑娘,这辈子何曾做过恶事, 到底还是于心不安。姜婳跟她却不相同, 她本性或许善,待亲人和无辜之人会有善心, 对待本性恶的人,她绝无任何的心软,所以她不会理解郁氏这种不安的心理。

“姐姐还是心太软, 本就不是你的错啊。”姜婳微微叹息。

罢了,且让她自己想开吧。

两人沉默下来,半晌后,郁氏侧头望着身边的女子,眉目如画,面赛芙蓉,性子温婉,能得这样女子为闺友,她也是满怀感激,这京城里头的人,其实很多人不愿与她来往的,偏姜婳不曾嫌弃,待她是真心,她能还的也是一片真心。

夜雾渐渐弥漫,有些冷,两人起身回房早些歇下。之后几日,几人在庄子上住的开怀,宣姐儿柏哥儿满庄子乱跑,好在丫鬟婆子还有护卫跟着,两小孩跟护卫混熟后,还要他们帮着去摘树上的柿子,去山里打猎。姜婳与郁婧两人,倒也不干别的,得空就去湖泊旁边垂钓,闲情野趣,最能舒散人心。

几日下来,郁氏彻底解开心结,就如同姜婳所说,此事她不算有错,她只为自己孩子的,那是公婆的报应。

待了七八日,姜婳有些惦记府里,郁氏也知出去太久该回去,最后依依不舍带着孩子们回京。

入了内城,两人住的巷子不同,便要分道而行,郁氏带着孩子们下马车,要坐回后面夏家马车,她把孩子们先抱下去交给乳母,这才转身郑重的对姜婳说道:“妹妹,这几天谢谢你,我就先回府去,等下次我们再聚。”

姜婳温声道:“郁姐姐慢走,等回了伯府让人给我递个信,我也放心些。”

郁氏点头,轻轻跳下马车。

车夫赶着马儿朝着巷子里头走出,不过半刻钟就回到燕府,燕屼在大理寺上衙没有回,姜婳吩咐丫鬟们把马车上带的东西抬进来,都是庄子上的特产,她自个钓的一桶鱼,还有护卫在山中猎的野味,庄子上的的柿子也抬了几筐回来,可以做成柿饼与冻柿子,剩余都是庄子上佃户们种的蔬菜。

燕屼晚上回来就见到一桌子家常菜,姜婳正言笑晏晏的望着他,“夫君回来了,快坐下吃膳吧,这些都是我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夫君尝尝看可喜欢?”

燕屼就着丫鬟端来的铜镜盥洗过才坐下,温声道:“娘子回来了?在庄子上玩的可高兴?”他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大理寺的公务,不过还是让暗卫把她每日行程都回来禀告他的。

说起这个,姜婳笑道:“庄子上风景怡人,很是修身养性,郁姐姐这些日子也住的很高兴,夫君改日得空我们去庄子上住两日吧。”

“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燕屼边说着边给她盛了碗清炖黄花鱼汤,继续说道:“不如过了年,初二的时候我们就带着姨母过去庄子上小住几日。”他也就是那段日子有时间能休息几日。

姜婳自然同意的,用过晚膳,两人早早歇下,几日不见,他格外的想念她,夜里缠着她要了几次,弄的她精疲力尽,哭哭嚷嚷的。

次日,郁氏给姜婳递了信,说已平安到家,家里无事,一切安好。

日子就这样过去,转眼寒冬来临,白雪飘落,姜婳按照往年惯例,拒了各种宴会,躲在家里避冬。到年关时,姜家送来不少皮毛和野味还有各种玉石,送来的皮毛有些多,姜婳挑选看起来不错的皮毛给几个好友送了几张,也都各自回礼,今年过年是在姜家过的,燕屼领着姜婳与何氏去姜家宅子。

袁越和姜嫤今年没回苏州老家,遂一块去姜家过的年。

袁越抱着他才刚五个月的胖儿子,喜的见牙不见眼,胖小子穿着赤色勾银丝小棉袄,脖子上带着金项圈,胖嘟嘟的,还不会认人,真是学坐长牙的时候,给他什么都要往嘴里塞,时时刻刻都要人盯着。

姜婳给小胖墩包个大封红,还给几个未出嫁的妹妹各一袋小金猪,算是过年的压岁钱。

姜清禄知两个女婿女儿要回娘家过年,年夜饭准备的特别丰盛,满满当当一大桌子。都是自家人,也就没有分桌,等到女眷们吃完过去偏厅喝茶,姜清禄还拉着两个女婿喝酒,姜婳过去偏厅时忍不住嘱咐道:“爹爹,今儿不许喝太多,明日我还要跟夫君进宫吃宴,若是喝醉怕明天都起不来,进宫出错便不好的。”

“爹爹都省得。”姜清禄笑,“婳婳放心,不会把女婿们灌醉的,我们再喝两小盏就过去偏厅喝茶的。”

姜婳笑道:“那我跟娘先过去偏厅等爹爹。”今儿大年夜,待会儿一家子要守夜的。

出了堂屋,外面廊庑下都挂着红绉纱灯笼,透红的光亮将庭院照的亮堂,白雪皑皑,丫鬟婆子们都在抱厦里头烤火嗑瓜子闲聊,姜婳陪着许氏过去偏厅,里头的大圆桌上摆着茶水和各色点心果子,几个姐儿都在,姜嫤也抱着胖儿子袁长胜坐在那儿,她正跟妹妹们说着话,高姨娘云姨娘也都在。

许氏和姜婳坐下后,许氏抿了口茶水笑道:“趁着今天过年,给娢姐儿相看了门亲事,就是有几个人选,婳婳跟嫤姐儿也帮着挑选看看?”

娢姐儿过了年也十四,该定亲,等个一两年成亲就差不多的。

高姨娘是娢姐儿的姨娘,自然是关心女儿的亲事,忙不迭的问:“不知太太给娢姐儿相看的是哪户人家的?”

娢姐儿眉清目秀,低垂着头,羞人答答。

许氏从袖中掏出一卷宣纸,上面记着几位公子的姓名与家里的情况,许氏温和道:“年前有好几户人家上门与娢姐儿提亲,一户是京城里头陆家老板的次子,年纪比娢姐儿大一岁多,可以先把亲事定下。还有两户,一家也是商人,姓陈,不过是给家里庶子说亲的,年纪跟娢姐儿差不多,陈家庶子庶女有些多,剩余一户是官家,户部提举卓家里的幼子。”

许氏说话有些犹豫,正想把几家情况再详细介绍下,高姨娘已经忍不住道:“自然是官家做儿媳呀,商户家有什么好的。”这话一出她察觉不对,毕竟家里老爷就是商户人家的,她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人往高处走,到底还是官家好一些,大姑奶奶,你说妾身说的可对?”

她最后一句是问姜婳。

姜婳握着温热的茶盏,慢慢说道:“那可不一定,嫁人更看中人品,不然就算嫁到高官家里,也不定过的开心。”那户部提举才正八品的官儿,为何会来上门提亲,其实大家心里有数的,无非看着姜家与燕屼是亲家关系,否则就算八品芝麻官也看不上商户家的庶女。

高姨娘撇下嘴,没吭声,她还是有些惧怕姜婳的。

许氏继续道:“这三家里头的公子,人品我都打听过,陆家次子性子温和,以后会跟兄长一同管着家里的生意,陆家老爷跟我们家老爷亦是相交好友。至于陈家,他家庶子庶女多,不是很得家里老爷太太的喜欢,与我们家老爷有生意上的来往,我似不太中意的。至于卓家,卓老爷是做官的,家里却过的艰辛,长子和老二都已成亲,挤在一座二进的院子里,就剩下的幼子和小姑子还未说亲。”

听许氏语气,姜婳知陆家跟姜家交好,陈家虽有生意来往,两家关系却只算一般,至于另外户官家,纯粹是想找个打秋风的岳家和有个在大理寺左少卿的连襟罢了。京城里头谁人不知燕屼如今风头正盛,大理寺卿就要致仕,下一任大理寺卿很大可能就是燕屼。京城里头芝麻官挺多,却都算有眼色的,不敢存着这样的心思与姜家做亲家,偏这卓家想得挺美。

高姨娘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还是觉得卓家好些,家里当官,孩子们肯定也会读书考功名,那幼子与娣姐儿差不多年纪吧,若是好好读书,以后考个进士回来就能当官,那咱们娣姐儿不就是官家少奶奶了?”

许氏轻声道:“那幼子虽与娣姐儿差不多年纪,却已经有两个通房,高姨娘可还要娣姐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高姨娘嘀咕道:“谁家还没两个通房,只要不在正房奶奶进门前搞出孩子就没事。”

姜婳放下茶盏,揉了揉额头,正想帮着说道说道,猛地听见门房姜清禄怒气腾腾的声音,“你是不是蠢的,不知那卓家来提亲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惦记着咱们家给姑娘的嫁妆,还有燕女婿在官场上的人脉,他们倒是打的好主意,也不瞧配不配得上咱们家的姐儿,一个芝麻官还想着这样的美事,我呸!”

高姨娘被骂的面红耳燥,不敢多言一句。

燕屼也跟着进来偏厅,说道:“那卓家听闻家风不太好,不是合适的人选。”

姜清禄不耐烦道:“老陆家里头的次子就挺好的,瞧瞧我给嫤姐儿挑的夫婿,不就是好的很,待嫤姐儿多好,给姑娘家挑亲事看中的是男方的人品,人品大过家世,就定陆家那小子吧。”

袁越跟在后面嘿嘿直笑,还跟姜嫤眨眼,弄的姜嫤红着脸。

许氏点头道:“那就陆家次子吧,娢姐儿觉得可好?”

姜娢红着脸道:“都听母亲的。”经过这些年的事情,她清楚许氏对她们几个庶女是真好,绝对比她那个只看表面的姨娘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