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知晓燕屼被发配边关时,姜婳急的上火,好几日都没吃得下东西,派人去边关打探,却任何消息都打探不到,她既不知燕无屹的消息,也不知姨母到底如何,派去京城的人只说燕府已经空了,人都去了边关。她足足半月才缓过来,想起上辈子燕无屹成为首辅,加封太傅,官居一品,这次被发配边关应该并无大碍。

可她还是担心,追捕陶元九时他就受了伤,伤没好就赶往边关,边关寒苦之地,去到那儿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的。

奈何半点消息都查不到,又想起两人已经和离,她也渐渐歇了心思。

到了第二年,帝王招燕无屹回京,他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没出半年,他成了大魏朝的首辅。

第三年,加封太傅。

至此,此人权倾朝野。

他没有要回当年燕家镇国公的爵位,而是从头来过。

何氏因忠肝义胆,被帝王加封三品诰命。

此时距离燕无屹加封太傅不过两月有余,消息传到苏州时姜婳有些恍惚,她与他的差距越来越大,官至一品,只怕燕家的门槛都被媒人踏破了吧。

此生,她与他再无任何瓜葛了。

她在苏州养身这三年,也不是没有媒婆上门,只姜清禄极为挑剔,没有一个看中的。

她其实不急的,若能碰见合适的,再嫁也无妨,她是打算随缘的。

这三年过去,她对燕无屹的感情都变得模糊起来,当年离开时的撕心肺裂,痛不欲生的感情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时间的一切都可以交由时间,就连当年高永飞污蔑姜妤是他未婚妻的事情也随着高永飞被斩首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这三年也发生过大大小小别的事情。

珍珠翡翠都嫁了人,嫁给府中的管事,还是继续留在她身后。

姜妤招了婿,是萧振生。

她当初回来苏州后就见过萧振生,幼时瘦弱的小玩伴长成了强武有力仪表堂堂的汉子,他也未成亲,家中继母亲爹只会管着他要银钱,没人疼爱,也有些人上门说亲,他却都给拒了。姜婳那时候带着姜妤见过他两面,没想到他对姜妤上了心,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他。

姜清禄是让姜妤招婿的。

这事儿姜婳来苏州才知道。

萧振生喜欢上姜妤后,每日打到的猎物都送来姜家给姜妤吃。

惹的他继母整日骂他。

后来萧振生上门跟姜清禄说亲,说他喜欢姜妤,想做姜家的上门女婿。

姜清禄沉默片刻,问过姜妤意见,见她羞答答的,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萧振生入赘姜家,他对萧家极为厌恶,入赘后改为姜姓。

姜振生。

姜振生的继母跟他父亲来寻过,说是萧家儿子入赘姜家,以后无人养老,狮子大开口,想要几千两的银子,被姜清禄喊人打了出去,那两人不依不饶的上门闹,连门都进不来,于是在外败坏姜家名声,好在邻居都知萧家这老两口是什么人,没翻起多大的浪花。

这事告一段落后,姜振生跟姜妤感情极好,他非常宠爱姜妤。

除此之外,沈知言亦曾来姜家寻过姜婳。

姜婳见了他一面,上辈子的恩怨解决的差不多,只余下一个沈知言。

他曾是她的未婚夫,上辈子更是娶了她又抛弃她,任由世人羞辱她。

上一世的种种或许不是他所为,可当初范立侮辱她私通时,他肯定是知晓的。却为了摆脱她,任由着范立污蔑她,最后被他嫁给范立。

她恨这个人。

谢秒玉,姜映秋,范立,高家人都已得到应有的报应,余下他一人。

她岂会放过。

这次沈知言知道她与燕屼和离,竟上门求娶。

这些年他看着憔悴不少。

姜婳没直接把人赶出去,请他进来喝了杯茶水才道:“沈知言,你我早就没了缘分,我虽与他和离,却也是不会将就着找人过的,你凭甚以为上门求娶我就要嫁给你?当年种种因果皆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与谢秒玉私通,我又岂会悔婚,不过也多谢你当年与谢秒玉的那桩事情,不然我又如何能与他成亲,在我眼中,你连他万分之一都不及,沈知言,这辈子我们就此别过吧,以后也请你不要再来寻我,我们不可能的。”

沈知言脸色惨白的离开。

姜婳看着他离开姜家大宅,轻笑了声,回去书房把一些孤本与手抄本都扔进香炉中焚烧干净。

这些都是师父留给她的医书,关于毒的。

此生仇已报完,她留着这些无用。

何况也没收徒的打算,就算真的收徒,也不可能教这些。

这些东西没必要留着。

师父当年就让她烧毁的。

她给沈知言的那杯茶水里下了东西,不会让他立刻死去,却能慢慢的影响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会慢慢垮下去。

能活多少年,她也说不定。

此生大仇得报,家人安康。

姜婳了无心愿。

“姑奶奶,待会儿可要出去走走?”珍珠的声音唤醒思绪中的姜婳,她唔了声,“不了,待会儿我去书房待会儿。”

姜清禄的生意都在京城,他不能长久的待在苏州,这三年都是两地跑,姜婳心疼爹爹,让他不要两地奔走,先去京城顾着生意就是。半年前,姜父就带着许氏去了京城,苏州的老宅就是姜婳还有姜妤两夫妻住着。

晚膳时,姜婳吃了不少,一整条醋鱼她几乎吃了一半。

梳洗后,又泡过药浴,姜婳去书房看了会儿书。

没一会儿,外面响起匆匆脚步声,紧跟着珍珠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元宝。

元宝是姜父身边的人,珍珠就是同他成亲的。

半年前,元宝跟着姜父去了京城的。

这时候回来,还是如此焦急,姜婳心里咯噔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元宝满头大汗,“姑奶奶,老爷在京城出事了,因着生意上的事情与人起了争执,推了那人一把,那人摔倒在地伤着脑袋。那人是怀远候夫人娘家的人,在怀远侯府做管事,怀远侯府不肯私了,坚持报官,老爷被抓进顺天府,太太去求了人,连老爷面都见不着,太太也没了法子,让奴才回来找您。”

姜婳脸色发白,她与怀远侯府不算熟悉。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伯侯不少,她认识的只有几个,若怀远侯不肯私了,爹爹是要被打板子的,爹爹年纪渐大,如何受得住?

她在京城有些人脉,几个闺友亦都有联系。

她要去京城一趟,这事情耽误不起,晚几日就怕爹爹出事的。

姜婳思绪自此,平稳下情绪才道:“珍珠,你帮我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随元宝一块赶往京城。”

快马加鞭两天两夜就能到京城的,眼下已是夜晚,她视线不行,没办法在夜里骑马跑官道。

珍珠颔首,下去收拾东西。

元宝也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姜婳跟着元宝一起骑马赶往京城。

她身娇肉嫩的,这样骑马赶路,大腿内侧被磨的掉了一层皮,她忍着痛到了京城,回到姜宅,安慰许氏,又回房给双腿涂了药膏,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就打算出门了。

第166章

京城的姜宅与三年前并无太大区别, 姜婳无心欣赏, 这一路她急着赶路,休息不好, 这时候精神都有些不济,却不敢耽误,她要去寻几个闺友问问,几人都是世家,这事情或许能帮上忙。

姜婳先去找的苏云溪, 她嫁的是京卫指挥同知家潘家次子,潘家在京城交情还算不错。

一个时辰后,她乘着马车来到潘家,说明来意,门房认得她, 不敢耽误, 立刻进屋通报, 不多时就小跑着出来迎姜婳进门, 绕过走廊,很快来到苏云溪的房间,丫鬟领着她进去。

姜婳进屋,见到苏云溪起身迎过来,她和三年前并无多大区别, 丰盈了些, 见到姜婳, 苏云溪急忙道:“快过来坐吧。”

姜婳挨着苏云溪坐下。

姜家的事情苏云溪已经听说过的, 现在也不好叙旧,直接道:“你可是为了伯父的事情而来的?”

姜婳点头,苦笑道:“没曾想离京三年,最后因为爹爹的事情又回来京城,前两日听说爹爹的事情,我便连夜快马加鞭赶来京城了,刚换了身衣裳就过来寻你了,连顺天府都没去过,也不知我爹现在如何了。”

苏云溪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别急,伯父出事的事情我就派人打探过,没甚大碍,伯父在顺天府里没人敢欺辱的,只是我让夫君进顺天府探望伯父,却没法进去,我夫君在顺天府也认识两三人,连他都没法进去,你怕是也难的,我觉得…”她说着顿了下,神色复杂的望着姜婳,“婳婳,这件事情我们几个都帮不上你的,我与你透个底儿吧,这事情你只能找燕首辅…”

“找他?”姜婳僵住,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与他已经和离三年,何况还是那种情况下,世人只怕以为我不能与他同甘同苦才和离的,我又怎么好上门寻他帮我…”

她才和离没多久,燕屼就被贬去边关,还不知外人都怎么想她的。

她是万万没有想过去找他帮忙的,两人已无任何交集,说不定他此刻都还恨着她,当年她走的决裂,现在上门寻他帮忙,他又会如何想她啊。

“婳婳,”苏云溪叹道:“这件事情真的只有他能帮忙的,我夫君去顺天府打探过,这事情燕首辅曾交代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让任何人进顺天府探望的,婳婳,我觉得,他这是等你让你上门去找他帮忙的。我只是觉得你们不该缘尽于此,何况这三年,他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自打去年他回京做了首辅,京城里不少夫人太太都要帮他说媒,他都拒了。”

“连通房都没有吗?”姜婳喃喃。

苏云溪道:“可不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听闻他府上有个美貌丫鬟想爬床,被他一脚踹了下去,打个半死发卖出去了。这件事情京城里传的人尽皆知,原先还有人想给他送美人儿,后来哪儿还敢呀,反正我觉得他大概还是对你有意,婳婳,不如你去找他帮帮忙?”

京城里的人都在猜测燕首辅是不是对前妻余情未了,不然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连续弦都不愿意。

这种话没人敢当着燕首辅的面问。

这位首辅当年从边关回来后,到朝野侧目,性格越发的威严淡漠。

姜婳心慌意乱,想着求太子帮忙,可是当初她进宫就是用救太子的恩情才和离的,如今又怎么好意思去求太子。

就连定国公隋家的老夫人霍氏,去年也于睡梦中寿终正寝。

“让我想想。”姜婳喃喃道。

她以为这辈子跟他再也没有交集的,可眼下来看,只剩下去找他帮忙这条路。

如果真是他去顺天府交代过,那就是逼着自己去求他帮忙吧。

他会如何羞辱自己?

姜婳想到这里,心都颤抖起来。

苏云溪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你先吃点东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伯父在顺天府无人敢为难,这些日子都是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我估摸着,燕首辅就是想让你上门求他。”

姜婳早上就没吃,勉强吃了两块点心,喝下杯茶水。

她也想清楚了,不如上门求求他,他是个公道的人,至多就是怀恨当年她狠心离开,让他骂两句,是不是就会放了爹爹?

“我去燕府求他帮忙吧。”姜婳低声道,“不知他如今住在何处?”

苏云溪的神情就更加古怪,“还是你们以前的宅子,皇上赏赐他一座五进大的太傅府,他都没住进去。”

姜婳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却微微颤了下。

她起身告辞,“那我先行一步,待事情解决再来找你们叙旧。”

苏云溪道:“快去吧。”

姜婳离开潘家,坐上马车,她让车夫去以前燕府的宅子,一路上忐忑不安,半个时辰后,马车稳当当停在燕府前,她犹豫许久才跳下马车,上前敲响燕府大门。

大腿内侧还是火辣辣的疼。

她强忍着。

很快有人来开门,是燕府原先的门房,看见姜婳时极为震惊,结结巴巴道:“大,大奶奶。”

姜婳苦笑道:“我是来寻燕大人的,敢问燕大人可在?”

门房回神,心里震惊的很,忙道:“大人去了宫里,大…”急忙顿住,“夫人您若是寻大人有事,不妨上门等会儿?”

姜婳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门房就领着姜婳朝里面走去,眼看着是朝之前她住的正院而去,姜婳急忙道:“劳烦引我去正厅就好。”

门房只好把人领到正厅。

厅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桌椅摆设都没半点变动。

她坐下后就有丫鬟端了茶水上来,见到她时很是震惊,不过却没敢说话。

很快丫鬟们也退下去,厅里只余她一人。

她忐忑不安的,犹豫要不要去看看何氏,又想到当初和离离开时都没探望,现在去也是尴尬。

坐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大腿上疼,屁股这两日骑马颠的也疼。

坐立不安。

等了约莫一刻钟,外面响起丫鬟的声音,“大人回来了。”除此还有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别的脚步声。

姜婳紧张的不成,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手中紧紧捧着个茶杯。

很快那脚步声就到了门口,她终于抬头望过去,入眼就是他高大的身影,鬓如刀裁,俊美的脸是淡漠如霜,双眼也是淡淡的,不怒而威,披着件大氅,能够看见里头的官服,身边还跟着侍卫。

姜婳这才意识到,他再也不是那个哄着他的夫君,而是权倾天下,让朝野侧目的太傅大人。

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燕无屹看向太师椅上的女子,她与三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仿佛容颜不老,粉腻酥融娇欲滴,时光待她不薄,这三年她应该过的很好吧,没了他,她真的过的很好,他的神情平静极了,挥手让侍卫们退下,问道:“你来做什么?”

姜婳捏紧杯子,喉咙哽住,半晌才道:“我,我是求太傅大人帮帮我爹爹。”

他脱下大氅扔在旁边的榻上,来到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轻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帮你?”

姜婳眼眶泛红,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当年是我不好,太傅大人若心有不甘,想如何罚我都成,只是爹爹的事情还请太傅大人莫要插手,我知道太傅大人怨我,是打是骂我都认了,还请太傅成全。”

她不敢抬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语气很平淡,“我打你骂你作甚?”

“那你为何不让人去顺天府探望我爹,这事情你若不插手,我爹爹早就出来了。”姜婳难受道:“还不是因为怨恨我,这才如此待我爹爹,可我知晓太傅大人不是徇私枉法的人,不若你就拿我出气,放了我爹爹。”

她的声音都带了丝哽咽。

燕无屹淡淡道:“你哭什么?”

姜婳梗道:“我没哭。”

她还是不敢抬头,觉得丢脸极了。

余光瞧见他起身,那双笔直修长的腿正朝着她走来。

姜婳给吓了一跳,仓促间抬头看他,一双眸子雾蒙蒙的,还噙着泪水,瞧着实在可怜极了。

“你想做什么?”她往后缩了缩,怕他真的动手。

燕无屹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笼罩起来,他微微俯身,双手自然而然的将她打横抱起。姜婳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无措,不知他想做什么,僵着身子反应不过来。

他没有打她,没有骂她,只是抱着她坐在了榻上。

高大的身躯就这样抱着娇娇小小的女子。

姜婳侧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无意识的搁在他的胸膛上,结结巴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燕无屹抱着她道:“既然是求我救伯父,不是该软着性子吗?还怎么还梗的不行?想救人也很简单,我去顺天府说声便成,只需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67章

姜婳大概知道他说要什么,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她抖着嘴唇看向他。

燕无屹的手掌慢慢抚上她的脸庞, 她的肌肤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嫩, 嫩豆腐似的, “婳婳,我们成亲吧。”他渐渐低头,微凉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姜婳人都恍惚起来, 慢慢握紧拳, 她问道:“我爹爹的事情, 是, 是你们合起来?”

她有些问不下去了。

“你觉得这事情是我与伯父合谋想要逼迫你就范故意设计的?”燕无屹的声音有些凉,“婳婳, 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人?”他一双细长的眸微微眯着, 盯着她纤细的玉颈, 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上去, 姜婳有些发抖,听见他继续道:“伯父与怀远候家管事争论时,那人言语不敬,伯父推了他一把,他摔倒伤了头,后来报了官, 伯父被顺天府的人捉了去。”

姜婳坐在他的身上, 坐立不安, “那为何不允许别人去顺天府探望爹爹?”

燕屼轻轻叹口气,“这是我见到伯父后,伯父要求的,伯父出事当天我便知道了,去了顺天府解决了此事,伯父告诉我,他先不出去,他想让你来京城一趟。婳婳,你别生气,伯父一直希望我们能够重新在一起,当年你要和离时,我曾告诉过伯父,等我三四年,我会亲自上门求娶你。这次如果不是伯父出了意外,我已经打算去苏州一趟的。”

他这话说完,屋子里静悄悄的。

姜婳脑子乱成一团,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过了半晌,她抬头望向他,“如果我不同意成亲,你还会让我爹爹出来吗?”

他权势滔天,又对她势在必得,可三年前那些闲言闲语,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那时候不仅仅是外人,还有最亲近的人,都因她不能生育唉声叹气。

她那时多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