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顺昌帝一下子下令让拨出一万两黄金给齐王做道场,他还真拿不出手!

内阁有六个人,如今的首辅是礼部尚书柯光祖,他也是白胡子老头一个了,虽说比潘守愚要年轻几岁。身子骨也更硬朗。但他可比潘守愚要狡猾多了!

自打薛丹臣入阁,按着排序来说是最末的一个,也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个。但偏偏他掌握着吏部,掌握着官员的升迁,又是皇上默许的,所以柯光祖知道这内阁首辅的位置迟早要交到薛丹臣手上的。因此对薛丹臣就十分倚重,凡事总要听一听他的意见。

这次丁占祥找他诉苦。他便把薛丹臣也留下了,帮着一起出出主意。

丁占祥一把白胡子了,急的团团转,看上去也怪可怜的。他道:“太子妃产下皇长孙的时候,皇上高兴,下令大赦天下并减免三年的徭役税赋。为皇长孙积德,因此这两年的国库收入就比以往少了一半。可该花的一分也没少花,如今到了年底,又要大肆封赏群臣,总不得到时候皇上要赏人我拿不出银子吧,好容易算计来算计去,总算把该花的银子挪腾出来了,如今又要给齐王十万两银子,我这里实在是拿不出手了!”

柯光祖笑道:“这话我可不信,你掌管着户部,每天进出手的银子就有数十万,上百万,如今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了?”

丁占祥一听这话就急了:“银子虽多,却都是各有用处,可不是能随便动用的!福建匪患,要拨银子造战船,河南秋汛涝灾,要拨银子修河堤,这是几桩大宗,再说其他的,几位王爷到了成亲的年纪,只怕最早明年,最迟后年,这亲事就要定了,到时候王爷大婚,修缮王府,又是一大笔支出,还有太后七十寿诞,皇上也一早说了要大办的,这不都要花钱?”

薛丹臣怜悯的看着丁占祥,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得也算是兢兢业业了,只可惜皇上上了年纪,做事越发随心所欲,不知道省俭,全靠丁占祥精打细算了,如今连十万两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足见国库空虚了。

柯光祖抿着嘴唇没说话,丁占祥一见他皱眉,反倒轻松了,道:“柯大人您说,我是挪用修河堤的银子?还是挪用给太后过寿诞的银子?”

薛丹臣忙道:“若是实在为难,不如和皇上说一说,即便修建陵墓,也用不了十万两。”

话虽这么说,但谁敢去向皇上说这个话呢?知道的说国库空虚,拿不出银子,不知道的还只当他们看低了三王爷,推三阻四不肯给他修葺陵墓呢,这个罪名他们可担待不起!

回到家中,薛丹臣把这事说给薛子桢听,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薛子桢道:“皇上旨意一下,没有银子,就是真的挪用了太后过寿的银子也要把这个窟窿堵上,要不然皇上的威信何在呢?”

薛丹臣叹道:“我们也都是这么想,可倘若真的这么做了,等到太后寿辰,岂不是又拿不出银子了?岂不更糟?难不成总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薛子桢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笑道:“十万两银子而已,即便户部一时周转不过来,但对于几位王爷来说却如同九牛一毛,不如父亲去和太子说,让他出两万两银子,权当是对三王爷这个伯父的一片孝心了,一来,皇上必定高兴,二来太子都出了银子,庆王和兴王焉能不出?就是睿王并其他几位郡王只怕也要多少出一点,这样一来,户部只需补上零头就够了,回头丁大人只怕还要领了太子的人情,说太子体恤下情。”

薛丹臣一怔,抚掌大笑起来:“好主意!到底是桢姐儿!这个主意可谓是一举三得了!”话一说完,饭也顾不得吃便去了东宫。L

第七十八章 解决

太子也知道国库周转不过来的事,也正发愁,一听薛丹臣这么说了,自然愿意,两万两银子,也不过是东宫半年的花销罢了,立刻就要派人去户部送银子,却被薛丹臣拦住了:“殿下这银子不能这么送,须得臣送过去才成!”

太子不由疑惑:“先生的意思是?”

薛丹臣笑道:“待会我拿了银子去找丁大人,只说是太子体恤他,特意拿了体己银子给他填漏洞,如此一来,丁大人必定感激太子,自不会声张,等到第二日再由镇国公上折子弹劾您贿赂丁大人,我再替您辩解,只说是您对三王爷的一片孝心,却不方便让人知道罢了,丁大人肯定会站出来为您说好话的!如此一来,您这两万两银子才算是花的值呢!”

太子知道薛丹臣这是替自己博取好名声呢,不由有些赧颜:“先生,其实不必这样的。”

薛丹臣的神色却严肃起来:“太子,您要知道,这么做也是怕您到头来花了银子却不讨好,万一您这银子送出去了,丁大人不知道,不领您的人情,几位王爷知道了,又当成了您有意讨好户部尚书,到头来,您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太子向来信任薛丹臣,知道他万般打算都是为自己好,遂赶忙应了,又笑道:“多谢先生替我着想,等到桢姐儿大婚,请母后赐第一抬嫁妆下去,也算是我对桢姐儿的一番心意了。”

薛丹臣笑着应了,拿着银票自去找丁占祥。

丁占祥果然激动地老泪纵横,不能挪用国库的其他银子,又怕皇上怪罪,他也只好自己贴补。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丁家上下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也没有一万两,一时间还真是凑不出来,如今太子送来这两万两,无异于雪中送炭了。

丁占祥对太子千恩万谢,连带着也感激起薛丹臣来了:“定是照青帮我去说情的吧。”

薛丹臣笑道:“丁大人您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想讨您的人情,大家同朝为官。遇到了困难本就该集思广益。一起解决,他日换了我或者苏大人、柯大人遇到这样的事,丁大人难道会袖手旁观吗?这是其一。其二,这也是太子对三王爷的一片孝心,只是旁边有庆王和兴王看着,又有几位郡王。生怕出力不讨好,反倒被人指摘。所以只叫我悄悄拿来给大人,还说大人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宁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愿意挪用其他的银子,足见其克己奉公了。”

丁占祥听着这话。可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不由老泪纵横,其实他大可以挪用其他几宗的银子。不过是十万两,东拼西凑的也就够了。但这两年福建匪患愈烈,朝廷每年都要派兵剿匪,这派用粮草,打造兵器和战船,哪一项不需要钱?还有修建河堤,安抚灾民,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是只怕少不怕多的,这银子只能往宽绰了去准备。

倘若真的到了需要银子的时候,他却拿不出来,他被责难也就罢了,真正受苦的可是那些老百姓!

还有几位王爷大婚,太后寿诞,哪一件没办好都有损朝廷颜面,他纵然倾家荡产去补这一时的缺漏,也不能让人指指点点,名声扫地!

丁占祥叹道:“其实也就这两年艰难,几位王爷赶着大婚,偏偏皇上又减免了税赋,都说开源节流,可如今源头没了,这节流又节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薛丹臣跟着感叹了一番,又问他还需不需要银子。

丁占祥赶忙摆手:“我知道你今年也嫁女儿,手头必定不宽裕,如若不然早就跟你开口了。”说话间亲昵之意可见,足见把薛丹臣当成了自己人。

薛丹臣笑笑,也就罢了,却仍然让人送了五千两银子去丁家,丁占祥把家里的银子都挪用了,一家人怎么吃喝?即便到了明日这困境就迎刃而解了,可他今天送了银子,哪怕丁占祥明日原封不动的送回来呢,也要领他的人情!

到了第二日,得了薛丹臣的信儿,镇国公自然做好了准备,却不弹劾太子,只弹劾丁占祥收受贿赂。

丁占祥一生清白名声,如何受过这样的屈辱,气的脸通红,本欲辩解,却感念太子一番好意,不忍把实情说出来,只得忍气吞声,跪下请罪。

这时薛丹臣出面,替丁占祥辩解,道:“只因太子得知皇上下旨给三王爷修建陵墓,想尽尽孝心,又怕落人口舌,所以悄悄把银子给了丁大人,也是太子为人子侄的一番孝心,不知镇国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说丁大人收受贿赂,实在是无稽之谈!”

顺昌帝最清楚太子的脾气,他心性善良,是做得出这样偷偷摸摸做好事不留名的事的,虽然无奈,却也让人感动,遂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太子的确仁孝!”这句话可算是板上钉钉,还了丁占祥的清白了,丁占祥松了一口气之余,自然竭力为太子说好话。

镇国公此次弹劾虽然成了诬告,但顺昌帝却没有说什么,就是丁占祥恨他,但想着他是薛丹臣的亲家,也只好作罢。

倒是庆王如薛子桢所说那般,一听说太子出了银子,他们同样是做侄子的,自然不甘落后,也上前言明要出两万两银子,兴王虽然不乐意,也只能跟庆王一样,就是恒郡王,顺郡王和泰郡王三人,也一人出了一万两,这样算下来,光他们几个人就出了九万两银子了。

柯光祖见状大喜,赶忙上前拍马屁,说几位王爷都是仁孝,既如此,不如成全了他们的一番孝心,这十万两银子,就都由他们出了算了,不用动用国库的银子了,顺昌帝也满意的很,就答应了,顺便把剩余那一万两银子从自己的私库拨,国库的银子竟一分也不用动用了。

丁占祥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喜笑颜开,等下了朝,先向太子道谢,又向薛丹臣道谢,对镇国公却没什么好脸色。

镇国公摸摸鼻子,也无法,谁叫皇上现在忌惮霍家却想重用薛丹臣呢!也只有他来做这个坏人了!

薛丹臣回到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薛子桢,薛子桢也笑了,可随即又疑惑起来:“齐王现在真的不管朝中事,只给三王爷诵经念佛,修葺陵墓?”

薛丹臣听这话问的奇怪,敛了笑意,道:“你发现了什么不曾?”

薛子桢便把锦霞锦英给她说的故事学给了薛丹臣听:“…我觉得很是奇怪,但冯威是庆王的人,这事应该和齐王没什么关系,可山西又是齐王的封地,我总觉得怪怪的,所以派了沈鸣远前去查看,他如今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丹臣若有所思,但抬头一见女儿蹙着眉头的样子就笑了:“这事交给我来办,你快要出嫁了,也别想这些事了,嫁衣可绣好了?”

薛子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瑶芝她们在忙呢。”

薛丹臣道:“我打算给你陪送四房家人,四个丫头,十个侍卫给你使唤,回头你熟悉熟悉这些人,趁早管起来。”

薛子桢应了,反正做什么事都比去绣嫁衣要好!

到了九月底十月初的时候,薛子桢的嫁衣终于绣好了,其他的嫁妆也都齐备了,之前派人去霍家准备的新房量尺寸定做家具,如今也都送来了,薛家后院的灶房前搭了四五个大灶,一应菜肉都准备齐全了,也请了酒楼的大厨来帮忙,只等着办喜宴了。

陆如英,陈氏并陈老夫人三个一遍遍的清点薛子桢的嫁妆,又讨论到时候请谁去铺床,内务府为薛子桢准备的嫁妆也都送了来,一样样清点,登记入册。

到了十月初九,陆如英请了护国公府的大少奶奶,也就是周小钗的大嫂去霍家帮着铺床,原本打算请崔丽娘或者周小钗的,但崔丽娘快生了,周小钗又刚怀上,都不合适。

薛家给薛子桢准备的都是一水的黄花梨的家具,抬出去又整齐又气派,这一路从薛家往霍家去,惹得不少人看热闹,啧啧称叹,赵大少奶奶跟着脸上也颇为光彩。

霍夫人看儿媳妇嫁妆丰厚,自然只有高兴地,她给霍灵璧预备的新房也格外宽敞明亮,整整齐齐的三进院子,因堂前有一株金桂,一株银桂,是霍灵璧刚出生时就栽下的,如今都二十多年了,遂取名双桂堂,正房五间,左右厢房三间,完全是按照国公府世子的规制来建造的。

赵大少奶奶见了这院子,自然也十分满意,亲自看着人一样样把大件的家具抬进去摆放好,连一些笨重的箱笼也都抬到了双桂堂的库房去锁着,她这一天的差事才算是完成了。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薛子桢就被叫起来了,沐浴一番后,换上了嫁衣,坐在妆台前由陈氏这个外祖母亲自给绞面梳妆。

赵冰赵雪并秦家姐妹还有崔玉娘是头一天就过来陪伴她的,此时也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笑着,打趣着,屋子里热闹极了。L

第七十九章 大婚

薛子桢却没有丝毫快要出嫁的羞涩和喜悦,只觉得越临近婚期,越是心如止水,直到这一刻,还是有些恍惚。

她要嫁给霍灵璧了!

这桩没有爱情的婚姻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天作之合,但在她看来,却是一桩彻头彻尾的交易!

她想起霍灵璧对她的冷酷无情,想起他说过的从未喜欢她的话,想起在野外与霍灵璧的击掌为誓,结为盟友…

或许,她早就该清醒过来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嫁给霍灵璧,以薛家长女,未来继承人的身份去好好地完成这桩交易,不要投入感情,也不要付出真心,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

薛子桢闭上了眼睛,任由外祖母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再次睁开眼,镜中美人如花,娇柔妩媚,眼角无限风情,却无半点笑意,红唇似火,却是一片冰冷。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也是灯火通明,霍灵璧早早的被拽了起来,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他向来偏爱青蓝二色,从未穿过大红色这样鲜艳的颜色,很是不习惯,霍夫人却珍惜的替他抚平了领口的褶皱,又是骄傲又是感慨:“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呢!”

她看着这个让她骄傲的儿子,时间过得可真快!

仿佛昨天还是那个让他头疼的顽皮小子,今天却要娶妻了,她一想起来就觉得不舍得,眼泪也落下来了,霍晓清在旁边看着,赶忙就把霍夫人给劝走了。

霍灵璧看着镜中的自己,挺拔英俊,风度翩翩。今天,他就要娶那个原本被自己弃若敝履的女子了!

想起她见到他时不经意流出来的爱慕与羞涩,想起两个人联手破案时她隐在面纱下狡黠的笑容,想起两个人一起逃命时她的脆弱和小矫情,想起他们彻夜谈天时,她的不凡见识与才华,不知不觉中。她竟在他的心上投下了影子!

也许自己是该忘掉朱颜带给他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了…

霍灵璧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微翘,竟是一个他也没想到的温柔笑容。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改变着众人的命运,不管你是谁,你管你有多么的聪明,不管你是如何的权势滔天。在扼住命运的咽喉前,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赶在正午吉时。霍灵璧由赵九经等几个朋友陪着去薛家迎亲,薛子桢自打梳妆好后就端坐在那儿,听诸位夫人向她道喜,因为怕弄花了妆容。还不能动,可把她给难受死了,因此一听说霍灵璧来了。她反倒松了口气。

两个喜娘一左一右搀着她去堂前叩别父母,陆如英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这么匆匆忙忙的出嫁了,她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儿!

薛丹臣虽然也伤心,倒也能抑制住,说了几句训诫的话,便看着李益以兄长身份把薛子桢背上了花轿。

锣声响,花轿起,落下的红纸洋洋洒洒,仿佛在薛家大门前铺上了一层红地毯,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陆如英抱着薛丹臣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

薛子桢坐在花轿里,虽然四周很嘈杂,但她还是能听到母亲的哭声,她眼角发涩,头上的红盖头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自己绣了并蒂莲的大红绣鞋,虽然在心中设想过一万次她出嫁不过是一桩戏,早晚还是要回来的,但事到临头,还是让人抑制不住的伤心难过。

她握紧了手中的金玉如意,盼望着这一天赶快过去。

在轿子外骑马的霍灵璧却满面春风得意,从薛家到霍家,一路上都在听路两旁传来的艳羡声和赞叹声,一直到了霍家,又有那些宾客纷纷上前恭喜。

待到拜堂的时候,众位宾客更是把喜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庄之嘉和冯武夷都来了,看着堂前的一对璧人,心中五味陈杂,对霍灵璧是又羡慕又嫉恨,恨不得那拜堂的新郎换成了自己才好。

一直到拜完堂,诸位女眷都笑着簇拥着进了新房瞧新娘子,那些男客却是不能了,被镇国公招呼着去了外院喝酒,庄之嘉和冯武夷也是黯然的跟着人群往外走,去借酒浇愁了。

再说薛子桢,一路被喜娘搀扶着,好容易坐在了新房的床边,不用再折腾了,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有喜娘唱喜词,掀盖头,喝交杯酒等诸多事宜,一时也耐着性子完成了。

这时霍夫人才进来,笑着请大家前去坐席,新房里满满当当的人才散去。

薛子桢悄悄松了口气,却听旁边的霍灵璧大大松了口气,他扭头瞧着薛子桢,眼睛里满是笑意:“累了吧?待会我要出去敬酒,你好好歇着。”

薛子桢点点头,知道成亲时候有诸多繁文缛节,图的就是吉利,因此刚才即便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暗自忍耐着,如今好容易等着一切都过去,就是霍灵璧不说,她也要好好歇一歇的。

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几口桂圆莲子粥,现在肚子饿的要命,只是霍灵璧在这儿,她万万不能表现出来让他笑话的。

霍灵璧走后,瑶芝并琼露几个头天就过来了的丫头进来了,瑶芝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放着一碗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鱼片粥。

薛子桢见也没有外人,再加上实在是饿了,一大碗粥竟吃了足足一半,瑶芝见她吃的这么香,笑道:“幸亏姑爷让我们准备了吃的,要不然姑娘可要挨饿了。”

薛子桢听了,一口粥呛在了嗓子里,顿时咳了起来。

瑶芝赶忙替她拍背,却听薛子桢问:“你是说,是霍灵璧让你们准备的?”

瑶芝也是一怔,赶忙点点头:“是啊,姑爷昨天吩咐我们的,说姑娘今天肯定难吃东西,要我们准备些。”

薛子桢眼神复杂的看着这碗粥,虽然仍旧香气扑鼻,却突然的失了胃口。

因为要拜堂成亲,所以坐席的时候都半下午了,等到宴席结束,天也黑了,薛子桢早早的换了寝衣,靠在美人椅上看书,她一见那床上铺着的元帕就忍不住皱眉,觉得很是心烦。

她虽然是姑娘家,但对于男女之事也知道一些,自然明白这元帕的用处,若是要她和霍灵璧圆房,她自是不肯,但倘若不圆房,这元帕就没办法交代了。

薛子桢蹙起了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割破手指头滴上两滴血。

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原来是霍灵璧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着回来了,笑闹着说要看新娘子,到最后被赵九经给劝走了。

霍灵璧推门进来,满身的酒气,薛子桢放下书,朝侍立一旁的瑶芝使了个眼色,瑶芝会意,赶忙叫了门外的两个小丫头送热水来服侍霍灵璧洗澡。

霍灵璧被灌了不少酒,如今虽然脚步踉跄,倒也是清醒的,见薛子桢一身大红色的里衣,整个人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就忍不住笑了笑,道:“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如今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个美人儿!”

这话说得极为轻佻,薛子桢皱了皱眉头,只当霍灵璧是喝醉了,如若不然,清醒着的他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无意和一个醉酒的人斗嘴,便只装作听不见,看着两个丫头扶着霍灵璧进了净房,这才松了口气,可看着那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绫被,又觉得刺眼,不由叹了口气,坐在了美人椅上发呆。

这洞房花烛夜,可怎么过啊!

沐浴过的霍灵璧似是清醒了许多,神色淡淡的挥退了屋内服侍的丫头,抱着被褥放在了外间的矮榻上,对薛子桢道:“我就在这儿睡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只怕还要早起呢。”

薛子桢悄悄松了口气,但见那矮榻窄窄的,短短的,霍灵璧人高马大,睡在上面显得很是委屈,便道:“你在床上睡吧,我在榻上就可以了。”

霍灵璧诧异的看过去,薛子桢却走了过来,道:“你也别为了显示你的君子风度而故意把床让给我了,也没那个必要,我睡在这榻上正好,你若是睡在这上头,只怕腿脚也放不下,又何必呢?”

霍灵璧沉默着没说话,见薛子桢抱着枕头过来,站在他面前,摆明了要让他走的意思,但他却固执的没有动。

薛子桢有些无奈,也有些疑惑,只盯着霍灵璧看,两个人相对无言僵持了半响,到底是霍灵璧妥协了,抱着被子沉默的睡到了床上去。

薛子桢熄了灯,只留堂前的龙凤烛,她躺在榻上却是刚刚好,只是头一次在陌生的地方过夜,一点睡意也没有,霍灵璧那边也是悄没声息,偌大的新房除了龙凤烛结灯花时爆出的声响,竟然安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

这一夜,薛子桢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只是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被瑶芝喊醒,她才缓缓醒来,睁开眼便看到床帐顶上绣着的花纹,不由觉得哪儿奇怪,等翻身起来一看才发现,昨夜自己睡在榻上的,怎么醒来时倒躺在了床上!

定是霍灵璧折腾的!

薛子桢不由有些恼怒,觉得事到如今,霍灵璧再做出这副矫情样子来又有什么意思?

瑶芝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家姑娘阴沉着脸色,也不知道哪儿做得不对,小声道:“世子爷已经起了,夫人再不起来,只怕要误了认亲的时辰。”

薛子桢叹了口气,先把这事按下,道:“先洗漱吧,有事回头再说。”

瑶芝赶忙应了,叫了琼露和溪柳进来服侍。L

第八十章 认亲

今天所穿的衣裳和所戴的首饰都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因此打扮起来也极快,那边霍灵璧一大早起来去外头花园练剑,虽是深秋,却仍旧满身的汗,他拎着长剑进屋时,薛子桢正在戴耳环,瑶芝和琼露从镜子里看到他赶忙回身行礼,又另外叫了丫头来服侍他。

霍灵璧见薛子桢穿着一件大红色遍地金的折枝花褙子,同色的撒花裙子,头上的发髻也换成了已婚女子的样式,戴着一支凤钗,两支簪子,都镶着亮晶晶的红宝石,显得雍容华贵,但薛子桢的气质出众,这样的衣裳这样的首饰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俗气,反而多了几分惊艳。

在霍灵璧的印象里,好像每次见薛子桢,她都穿的极为素净,要么是淡紫色,要么是碧色,青色,甚少有打扮的这样艳丽的时候。

他看着薛子桢,薛子桢却自顾自的戴耳环,压根没看他一眼,这样的漠视让霍灵璧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把剑一丢,扭头去了净房。

旁边等候服侍的两个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跟了进去。

瑶芝有些担心,悄声道:“世子爷好像是生气了。”

薛子桢淡淡道:“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不成?别理他!在家什么样如今就什么样,倘若事事将就别人,我岂不是要累死了?”

瑶芝欲言又止,想说让薛子桢温柔小意些,毕竟嫁了人,将来的荣辱就都身系在夫君身上了,可她转念一想,自家姑娘可不是那种没主意任人摆布的大家闺秀。自己还是别说这些话添堵了,遂也不再劝,只端了一碗红枣薏仁粥来让薛子桢填填肚子,待会去认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呢。

霍灵璧洗了澡出来时,薛子桢已经装扮好了,坐在榻上低着头看书。听到声响后抬头扫了一眼头发还湿漉漉的霍灵璧。冷笑一声,低下头去,既然他不着急。她又急什么?

两个伺候的丫头倒是注意到时间,怕晚了,赶忙一个去捧了衣服来,一个帮着霍灵璧拧干头发。正忙着呢,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紫色褙子,打扮的简单爽利的妈妈进来了,两个丫头赶忙行礼:“赵妈妈!”

赵妈妈是霍夫人的陪房,这些年来一直是霍夫人的心腹。在这内宅也算是有话语权的了,今日她特地奉了霍夫人的命令才收取元帕,遂满面笑容的。

谁知一进屋就看到霍灵璧被两个丫头围着忙的团团转。而薛子桢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离的老远,这笑容一下子就凝住了。倒是霍灵璧打了个招呼:“赵妈妈,是母亲让您过来的?那些亲戚都到了吗?”

赵妈妈赶忙道:“世子爷不必着急,亲戚们要等用过了早饭才过来呢,奴婢是得了夫人的吩咐,来取一样东西的。”她说着也不吩咐人,亲自到了床边。

床上的锦被还没收拾,凌乱的堆成一团,赵妈妈想起昨夜是洞房花烛夜,小夫妻情热,不知道怎么折腾的呢,遂抿着嘴偷笑,等她掀开了被子,就愣住了。

床单铺的整整齐齐,上面的白绫元帕是她亲手铺上去的,可如今别说她想看到的东西了,竟连一丝皱纹也没有!

难不成两个人昨晚竟没有同房!还是这位新娘子自己不规矩…

赵妈妈想到刚进门时小夫妻俩互不理睬的样子,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才闹不愉快?

她看看坐着的新少夫人,一脸坦然,毫无愧色,再看看自家世子爷,神情淡漠,面色不虞,心里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匆匆把那元帕叠了放在随身带来的小匣子里,打算拿回去给夫人定夺。

因要吃了早饭才去认亲,倒也不着急了,等霍灵璧换好了衣裳,又慢悠悠吃了早饭,这才与薛子桢一前一后出了双桂堂。

昨天是蒙着盖头被扶进来的,因此这院子里景致薛子桢还是头一次见,时值深秋,那两株桂花开的正好,金灿灿的,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气,不由暗暗赞叹,若在这桂花树下与一知己好友谈天浅酌,定是极为惬意的事。

瑶芝和琼露一左一右跟着她,见她盯着这桂花看,琼露笑道:“少夫人若是喜欢,回头做些桂花糕,桂花糖来吃。”

薛子桢笑道:“怎么净知道吃,真是有辱斯文!”

霍灵璧走在前头,听她们主仆在后头说说笑笑的,越发的烦躁,扭头瞪着薛子桢:“这么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到?”

薛子桢不紧不慢道:“现在着急了,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