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丹臣沉思片刻,道:“看在你师傅的面上,就这样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半个月之后。我不希望在大周的地面上看到朱颜这个人,至于我答应的事情,我自然会一一做到,若是做不到,你大可以挑唆朱颜来大周找我算账。”

鄯耆痛快道:“一言为定!”

薛丹臣看着桌子上已经冷了的茶,端起来品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好茶就是好茶。即便冷了。也照旧回味无穷!”他把茶碗一放离开了,留下鄯耆兀自沉思。

他明白薛丹臣的意思,即便他背信弃义。眼睁睁看着薛丹臣动手杀死了朱颜,但只要是为了突厥老百姓,是为了民族大义,那么即便人品上有瑕疵。也是瑕不掩瑜。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也有他的做人底线。朱颜帮了他,他可以不报恩,却也不能恩将仇报。

出了天香楼,鄯耆回了驿馆。朱颜正在等着他:“你去哪儿了?霍灵璧的事情你和大周的皇帝说了吗?”

鄯耆道:“还没有,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恨霍灵璧,仅仅是因为他不想娶你么?”

朱颜的神色有一瞬的黯然。随即又变得狠戾:“他辜负了我!我就要他死!”

鄯耆冷冷道:“你让我无意中透露你和霍灵璧的那一段往事,那你可知道。只要这件事一宣扬出去,死的就不只是霍灵璧一个人,而是霍家的全家!而那些人都和你有仇么?”他着重强调了“无意中”三个字,语气中带了一丝讽刺。

朱颜却因为愤怒没有听出来:“中原有句话叫做宁让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正好叫霍灵璧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鄯耆沉默了,他一天之内听了两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但其中的差别却如此之大,薛大人虽然是为了私心,但好歹对突厥的百姓也有利益,但朱颜就纯粹是为了个人的私怨了!

孰是孰非,已经一目了然了!

鄯耆不动声色道:“这件事我会考虑的,你先不要着急。”

朱颜这才看出了鄯耆奇怪的神色,不由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改变主意,不愿意帮我了?”

鄯耆道:“我想帮你,但不是一味的听从你的吩咐帮你害人,而是想真正的对你好。”

朱颜不屑的撇了撇嘴,轻飘飘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凡是我想要的,我都会亲自动手拿来的!”

鄯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了。

朱颜,已经变了!

薛丹臣去了霍家。

他仔细端详着躺在炕上卖力的蹬着小腿的棠哥儿,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棠哥儿现在对吃格外有兴趣,不管是什么,都想塞到嘴里去,比如他素日爱玩的金铃铛,上面就满是他的口水,薛子桢怕他无意中吞咽进去什么,便叫人眼错不见的看着,若是他一想把东西往嘴里塞,就要立刻夺下来。

棠哥儿竟然也不哭闹,没有东西,就吃小手,还有一次,差点让他把脚都塞到嘴里去,弄的人哭笑不得。

薛丹臣一见他又要含着手指,赶忙握住了他的手,小小软软的手托在掌心,瞬间让薛丹臣的心柔软下来。

薛子桢笑道:“父亲怎么不抱一抱?”

薛丹臣摇头:“不抱了,男孩子不能娇惯,别看他小,就该从小时候就培养他独立的意识,要不然长大了也改不过来了。”

一提起这事,薛子桢就不吭声了,亲自给薛丹臣捧了茶:“父亲是不是还在怪我把棠哥儿交给了我公公教养?”

薛丹臣淡淡道:“你生的儿子,自然是你说了算。”

在薛子桢的印象里,父亲向来对她和颜悦色,何曾这么冷淡过,如此说话已经是极严厉的了,薛子桢顿时觉得有些委屈,若有可能,她也不想委屈了父亲啊,但是镇国公也是霍灵璧的父亲,还是棠哥儿的祖父,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镇国公和霍灵璧之间父子不和,也不想让棠哥儿长大后和亲祖父有任何的芥蒂,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既然棠哥儿已经姓了薛,那么就交给镇国公抚养也无妨,毕竟交给他抚养又不是一辈子不见父亲的面了,父亲也可以教导他啊。

薛丹臣看着闷闷不乐的女儿,到底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那就这么着吧,只是朱颜的儿子霍周你说要教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那个孩子已经八岁了,记事了。是怎么也养不熟的。我劝你还是别接这个烫手山芋。”

薛子桢道:“我还没有见那个孩子,至于养的熟还是养不熟,这话还真是不好说。我对这个孩子自然也心存芥蒂,但这个毕竟是霍家的儿孙,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不希望我公公因为挂念这个孩子就对棠哥儿有所怠慢。即便我把他收为养子,那么究竟算不算嫡长子。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毕竟人人都知道,我真正亲生的只有棠哥儿罢了。”

薛丹臣道:“既然你有了主意,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朱颜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必定不会让她嫁进霍家的门来碍你的眼就是了。”

薛子桢惊讶道:“这桩婚事已成定局。父亲难道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薛丹臣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就别多问了,你父亲大本事没有。摆平一个突厥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段日子你就别出门了,只在家照顾棠哥儿便是。”

薛子桢听着这话越发觉得不对,有心追问,但薛丹臣却不肯在开口了,继续逗了一会棠哥儿,留下一个赤金玲珑球给棠哥儿挂在床头便离开了。

那个玲珑球乃是一个镂空的空心球,赤金打造,看上去格外华丽,中间放了三个玉石打磨成的小球,轻轻晃动,金玉相击,散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棠哥儿对这个十分喜欢,立刻就把手上的金铃铛扔了,伸手去碰那玲珑球,甚至还调皮的蹬着脚去踢,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薛丹臣还未出霍家的大门便遇到了霍灵璧,霍灵璧赶忙行礼:“岳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留下吃饭?”

薛丹臣摆摆手,道:“还有事,就没留,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呢,你且跟我来。”

霍灵璧忙跟着薛丹臣回了薛家,薛丹臣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他心中所想:“我要你亲自动手刺杀朱颜,这件事你有几分把握?”

霍灵璧一震,看向了薛丹臣,薛丹臣淡淡道:“怎么,舍不得了?”

霍灵璧忙道:“不是舍不得,只是这件事若是闹起来,突厥王岂能善罢甘休?只怕第一个疑心的就是我们。”

薛丹臣笑道:“突厥王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是个有雄心壮志的,绝不会为了一个朱颜妨碍突厥与大周的关系,你只管动手便是,他不会闹的宣宣扬扬,只会私底下多要些好处就是了。”

霍灵璧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了那个他没见过面的儿子霍周,只是他刚一提霍周,薛丹臣的脸色就变了:“霍周?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你的儿子么?”

霍灵璧浑身一个激灵,在薛丹臣严厉的目光下甚至有些羞惭,迅速回答道:“不是,我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棠哥儿!”

薛丹臣盯着他:“我希望你别忘记你今日所说的话,即便他将来认祖归宗,我也希望你别忘记,只有棠哥儿才是你的儿子,换句话说,只有桢姐儿生的才是你的孩子,你可明白了?”

霍灵璧没吭声,只点了点头,薛丹臣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语气缓和了许多:“桢姐儿愿意将霍周收为养子,你以为她真的是因为心善?哪个女人愿意抚养丈夫与别人生下的孩子?她是为了你!她怕你看着儿子流落在外不高兴,顾及你的心情才提出要将他养在膝下,记为嫡子的,她能为了你做如此的让步,你难道不该为了她也让一步么?”

霍灵璧低头道:“我明白,岳父请放心,我不会辜负了桢姐儿的。”

薛丹臣点点头:“我让你做的事你不要让桢姐儿知道,免得她担心,至于霍周,朱颜虽然把他藏得挺严密,但你父亲自打见过一面后,就一直派人保护他,现在我也查到了他的踪迹,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这个孩子若是知好歹,我必定会把他当成嫡亲的外孙一样,若是不识好歹,做出什么危及桢姐儿或者棠哥儿的事情来,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霍灵璧唯唯诺诺,只是点头。

五天后,薛子桢突然听到一个消息,说住在驿站的突厥公主因为水土不服,突发急病,半夜不治而亡了。

当时薛子桢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朱颜来到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身体一直很康健,突然地说水土不服,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但御医给出来的说法也没有任何破绽,只说当初的确是水土不服,但朱颜的身子骨结实,底子好,所以看不大出来,如今因为一场小病偶然勾出了积压的大病,所以病来如山倒,才会不治而亡。

就像薛丹臣之前预料的,死了一个突厥公主,虽然谣言满天飞,但并没有人真正把这当成一回事,甚至连顺昌帝也只是派人去吊唁,然后哀叹了两句,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该玩乐的还是玩乐。

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只有鄯耆。

鄯耆若是追究了,那么顺昌帝必然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重视一下,但若是他保持沉默,只怕这件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鄯耆没有追究,他只是要求霍灵璧将朱颜的灵位移入霍家的祠堂,以霍灵璧妻子的身份享受后人的香火供奉。

他不能让她生前嫁给霍灵璧,也只有死后让她如愿了。

霍灵璧答应了,极为低调的办了一次冥婚,将朱颜的灵位移入了霍家的祠堂,他看着朱颜的灵位,心中五味具杂。

朱颜,是霍钰亲手杀死的,事到临头,他到底下不了手,唯有请霍钰代劳,霍钰对此倒是十分乐意,因为杀了朱颜,他也算是替哥哥霍锦报仇了。

他们趁着天黑悄悄摸进了驿馆,朱颜身边虽然也有人保护,却压根不是霍家暗卫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把人解决了,他看着沉睡中的朱颜,剑举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后来霍钰进去了,只一刻钟便出来了,霍灵璧看着他脸上笃定的神色,突然替朱颜感到悲哀。

以前曾经那么风光得意智谋无双的朱颜,也只是落得如此下场罢了,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就死在了睡梦中…L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处

朱颜死了,却并未在京城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大家只是听闻后感叹惋惜了一阵子就罢了,薛子桢却一直都不敢相信,追问霍灵璧到底是怎么回事,霍灵璧不敢告诉她这是薛丹臣的主意,生怕薛子桢觉得他在挑拨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因此只一副开玩笑的样子:“难不成你真的想让她嫁进来?”

薛子桢道:“你懂什么,我与她虽然是对手,却也惺惺相惜,我倒是希望她嫁进来,这样也能有个机会与她过过招,就像是棋逢对手一样,总要分个高低才甘心,如今她死了,我也永远没有办法胜过她了,岂不觉得遗憾?”

霍灵璧不满道:“遗憾?你还敢遗憾?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事我落了多少白眼和不是?你若是真的遗憾,我再给你多找几个朱颜来如何?”

薛子桢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也不行?”又对躺在炕上挥舞着手脚的棠哥儿笑道:“棠哥儿,瞧你爹多小气啊。”

霍灵璧上前把棠哥儿抱起来,白了薛子桢一眼:“别在儿子跟前诋毁我!”

薛子桢见他如此,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到了每年一次的百花会,薛子桢因为要照顾棠哥儿并没有参加,霍晓清出嫁了,霍夫人就更不会去了,家中虽有一个霍晓泠没有出嫁,但镇国公也是早就把女婿选好了的,遂也不愁。

过了百花会,京城又掀起一阵婚娶之风,秦若梅和顺安侯府三少爷的婚事也终于办了,崔玉娘和何有为的婚事也办了,薛子桢免不了要去喝喜酒。送添妆,中间还夹杂着棠哥儿的百日礼,这一忙,就进了六月。

六月初九,镇国公终于把朱颜的儿子霍周带了回来,对外只宣称是他在慈恩堂收养的一个孙儿,取名霍周。寄养在薛子桢名下。

霍灵璧以前对这个儿子还存着一丝好奇。可自打朱颜死了,再见这个孩子就觉得膈应,遂见面的时候脸色一直阴沉着。霍夫人因为讨厌朱颜,对霍周也没什么好脸色,即便他是霍家的儿孙,但如今已经有了嫡长孙。这个私生子就是可有可无的,唯有薛子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

霍周虽然只有八岁。但长得高高壮壮,倒像是九岁十岁的孩子,皮肤白皙,眉目清亮。可以看得出他被教养的很好,一双手上却有许多茧子,应该是从小练武留下来的。

就像镇国公所说。他长得与霍灵璧很像,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霍灵璧的儿子。脸的轮廓尤其像,好像缩小版的霍灵璧一样,唯有那双眼睛是蓝色的,透露了他异族人的身份。

朱颜虽然长得很像汉人,但她却是汉人和胡人的血统结合而成的,如今生的儿子应该也有胡人的血统,遂霍周有这一双蓝眼睛也就不奇怪了。

大家打量着霍周,霍周也好奇的打量着大家,他和镇国公最熟悉,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了,八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更何况他的身世也不是多么的复杂,他看着满面笑容对他十分温和的祖父,面色冷淡的祖母,神情漠然的父亲,还有微微笑着的继母,沉默着低下了头。

还是镇国公催促道:“周儿快去拜见你的父亲母亲呀。”

霍周慢慢松开了镇国公的手,上前跪下给霍灵璧和薛子桢磕了头,但却没有叫父亲母亲,霍灵璧也不在意,直接对镇国公道:“这个孩子以后就要劳烦父亲教养了。”

镇国公笑道:“这是哪里话,当初我是答应过的,要把周儿交给桢姐儿教养的,桢姐儿,你说呢?”

薛子桢上前道:“儿媳愿意教养这个孩子,请公公婆婆放心。”说着朝霍周伸出了手:“周儿,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霍周看着薛子桢白皙晶莹的手,忽然想起了已经去世的母亲,虽然心中有万分的不甘愿,但他还是慢慢把手放到了薛子桢手里,任由薛子桢牵着他回了双桂堂。

薛子桢把霍灵璧东厢房的书房腾到了外院,把东厢房收拾了给霍周居住,又给他派了两个小丫头和四个尚在总角的玩伴,又叫琼露先过去主事,等那两个小丫头能堪大用了再回来。

对于这个安排,霍灵璧有些不满意:“为什么叫他住在院子里?住在外院不挺好?直接给派几个小厮跟着就是了。”

薛子桢道:“我既然答应了教养他,就一定会把他教养成才,把他往外院一放,的确是省心不少,但与他永远也没法子交心,我打算让他在身边住两年,等他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满十岁了再搬到外院去也不迟。”

霍灵璧心里却觉得不舒服,就好像身上最隐秘的伤疤被暴露在众人面前似的,他赌气般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都交给你,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薛子桢知道霍灵璧心里肯定不痛快,但也不能因此就对霍周放任不管,不闻不问,自古以来后娘难为,把孩子教的好了不一定能得几声称赞,若是孩子有一丁点不好,那就成了你不安好心,刻意把孩子养歪了。

遂她既然应承下了这件事,就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来。

第二天一早,霍灵璧早早出门了,薛子桢吃过早饭,逗着棠哥儿玩了一会才看到霍周在丫头的带领下慢慢过来了,他今日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看上去倒有几分大家少爷的风范了,只是于规矩上却不大通,不过想来也是,朱颜一向以突厥人自居,自然不会教导霍周汉人的礼仪了。

薛子桢便耐心的一一告诉他:“以后寅时三刻起床,卯正到我这儿来请安,卯时一刻吃早饭,卯时三刻与我一起去给你祖母请安,辰时开始念书。巳时一刻吃午饭,然后午休片刻,下午未时一刻继续念书,酉时吃晚饭,戌时睡觉,第二天仍是寅时三刻起床,以后起居都按照这个时间来。你记不住没关系。你身边的丫头会提醒你。”

霍周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薛子桢也不在意。问了身边的丫头,知道他还没吃早饭,就先叫人端了早饭来,然后再带着他去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十分严厉,淡淡的嘱咐了薛子桢几句就罢了。

等回到双桂堂。丫头们已经在堂上摆好了一张桌子,笔墨纸砚也都摆放好了,薛子桢让霍周坐在桌子前,问道:“你都读过什么书?说给我听听?”

霍周有些茫然。终于开口说话了:“什么书?”他的声音不像小孩子那样稚嫩,反而有些沙哑厚重。

薛子桢也愣住了:“没读过书么?那你都会什么?”

霍周想了想道:“打拳,练剑。骑马,我娘请了好几个师傅教我。”

薛子桢笑道:“你将来是想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大将军么?”

霍周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像他一样?”

薛子桢一怔。笑道:“即便不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大将军,也要读书的,光懂武艺可不行,那样也是一个只会逞狠斗勇的莽夫罢了,诗书礼仪,诸子百家,你也要一一细读才是,那样才会成为文武双全的大英雄,比如你的生母,就懂得兵法兵道,足见她也是博览群书的。”

霍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吧,那我学,从什么开始学起?”

薛子桢拿了一本三字经出来,笑道:“自然是从最简单的开始了。”

两个人坐在堂上,一个教,一个学,都很认真,不到中午,就几乎把三字经学了一半,薛子桢惊讶于霍周的聪慧伶俐时,也不得不相信这是来自于朱颜的遗传。

识字到最后被棠哥儿给打断了,他一直看不到母亲来陪他玩耍,就哇哇大哭起来,奶娘怎么哄也哄不好,只好抱过来给薛子桢。

薛子桢便叫霍周自己把学过的字复习巩固一遍,然后抱着棠哥儿在一旁瞧。

棠哥儿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非常好奇,探着身子的要往那边去,被薛子桢拦住了,她小声道:“哥哥在念书,不要打扰。”

棠哥儿也许听了进去,虽然还在咿咿呀呀的,但已经不探着身子了,只是眼睛还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霍周。

霍周也只是刚开始对棠哥儿觉得好奇,随即就撇撇嘴,继续低头练字。

中午薛子桢让人准备午饭,又特地问他喜欢吃什么,霍周倒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喜欢吃肉,薛子桢便让人特意准备了烤羊肉,许是合了霍周的口味,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显然十分喜欢。

薛子桢却对他吃饭的规矩不敢苟同,却也只能慢慢教导他。

到了下午,又继续开始念书,中间霍周停下休息,打了两圈拳,这种看起来温馨和睦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晚上,霍灵璧回来时,霍周正趴在炕边,盯着正在换衣裳的棠哥儿瞧,棠哥儿见有人围观,就特别卖力的表演,又是伸胳膊又是蹬腿,咯咯直笑,停都停不下来。

这样的情形倒是出乎霍灵璧的意料,他没想到霍周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还和棠哥儿玩到了一块去,他怔怔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倒是薛子桢先注意到了他,笑道:“怎么不进来?”

霍灵璧笑了笑,进来让丫头服侍换了衣裳,薛子桢这才吩咐丫头摆饭。

以前吃饭的人只有霍灵璧和薛子桢两个,他们怎么坐都无所谓,你给我布菜,我给你布菜,一顿饭吃的亲亲热热,如今多了一个霍周,如此就显然不合适了,霍灵璧坐在上首,薛子桢和霍周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边,一顿饭吃下来,鸦雀不闻,谁都没有出声。

用过饭,霍周就回去休息了,霍灵璧这才跟薛子桢抱怨:“你就这么带了他一天?”

薛子桢道:“我看这个孩子挺聪明的,也很听话,倒没有那种调皮的样子,我教他认字,他也很快学会了。”

霍灵璧道:“我可不信他有看上去这么听话,朱颜死了,他脸上却没有一点伤心缅怀之色,足见是个心狠的,如今到霍家来,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你可别让棠哥儿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薛子桢不由一阵无语:“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你是太小心了,我看他们俩玩的挺高兴的。”说着感慨道:“也许这就是兄弟血缘吧。”

霍灵璧冷笑:“等将来出了事,有你后悔的时候,这样的孩子心冷,对自己的亲娘尚且如此,更别提你了,你对他再好,也是捂不热的。”

看霍周的样子,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霍灵璧到希望看到他厌恶憎恨的样子,最起码这表示他是有情有义的,但如今霍周却没有任何伤心之意,反而该吃吃,该喝喝,还和薛子桢相处的极为融洽,这样的孩子要么是铁石心肠,不值得对他好,要么就是天生的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不管是哪一种,霍灵璧都不喜欢!

第二天休沐,霍灵璧带着薛子桢和棠哥儿去薛家,也带上了霍周,如今他寄养在薛子桢名下,便是薛子桢的儿子了,薛家也就是他的外祖家了,他去拜见也是名正言顺的。

本来薛子桢的打算是让他坐马车,但霍周却死活不肯,非得骑马,薛子桢无法,也只能让霍灵璧陪着他一起骑马,霍灵璧也是想坐马车的,正好能在马车里逗逗儿子,和薛子桢温存温存,遂对霍周坚持骑马的举动就非常不满,一直到薛家,这脸色也没缓和下来。

薛家的门房一见是姑爷姑奶奶来了,一窝蜂上前来打千问好,有的上前帮着牵马,有的跑进去传话,一片热闹喧阗的样子,仿佛过年一样。

许久不见外孙,陆如英也稀罕的很,把棠哥儿抱在手里不肯撒手,小金蟾快满一岁了,如今还不会走,但爬的格外熟练,有时候甚至能吐出一个字两个字,虽然简短,却十分清晰。

她第一个学会说的字便是喊薛丹臣“爹!”说的又清楚又响亮,把薛丹臣高兴坏了,把身边服侍的人都赏了一个遍。L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隐忍

对此陆如英十分嫉妒,教了她很久喊娘,小金蟾却都喊不清楚,一直是“凉,凉”的喊着。

薛子桢进来时,小金蟾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潞绸小短褂,下面是翠绿色的裤子,脖子上挂着五彩璎珞,面如满月,目似金星,额间点着胭脂记,头上扎着小揪,上面缠绕着珊瑚串儿,整个人犹如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一般。

虽然许久没见薛子桢了,但她对于这个姐姐还是记得的,伸着手就要薛子桢抱,薛子桢笑吟吟的抱着她坐在一边,道:“今日倒是听话。”

陆老夫人笑道:“那是才刚闯了祸,被你母亲训斥了一顿呢。”薛子桢便低着头点了点小金蟾的鼻尖儿:“你又闯什么祸了?”

小金蟾皱着鼻子撅着嘴,显然不太高兴,一下一下的踢着小腿,摆弄这胸前挂着的璎珞。

陆老夫人看着也是直摇头:“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使小性子,把一套琉璃碗碟给摔个粉碎精光,被你母亲拍了一巴掌,瞧着吧,如今没哭,等你父亲回来了,一准要掉眼泪撒娇。”

陆如英抱着外孙气鼓鼓的:“敢恶人先告状我就再打她一下!”

陆老夫人哭笑不得:“你都多大了,都是做外婆的人了,还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说着又哄小金蟾:“乖乖不怕,外祖母在这儿呢。”

小金蟾就咧着嘴得意的冲着陆如英笑,她这副小样子倒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对于多出来的霍周,陆如英没有多问,陆老夫人也只是问了一句,然后给了见面礼就罢了。谁都没有分太多的注意力给他,倒是李益见他一个人站在那儿怪可怜的,便带着他到了院子里玩。

因为小金蟾的缘故,薛丹臣提前在院子里搭建了一架秋千,李益便让霍周坐上去,一下一下的推着他玩,又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人去拿。”霍周摇摇头。看了一眼满是欢声笑语的正房。低下了头。

李益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悯,叫人端了个什锦攒盒出来,里面放着七八样点心。甜的咸的都有,肯定有霍周爱吃的,霍周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上,果然吃了不少点心。不过大多数口味都是偏咸的。

李益笑道:“你叫霍周对不对?这个名字谁给你起的?”

霍周对温和的李益很有好感,先是点点头。继而道:“是我母亲给我取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是生我的生身母亲,并不是现在名义上的母亲。”

李益惊讶于他的早熟和聪慧,道:“不管是生身母亲还是名义上的母亲,只要对你好不就成了?”

霍周点点头:“其实我本来不想来霍家的。是祖父说会有人照顾我,我才来的,不来也没有办法。我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没有办法照顾自己。不过如今看来,我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也不坏,派人照顾我,还教我识字,只是我还不能确定,她是真心对我好,还是只想做戏给大家看,到底如何,还要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