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四五天,薛子桢才给程绿汀下了帖子要登门拜访,对此程绿汀十分疑惑,如今有多少人给薛子桢下帖子想见一面而不得,如今怎么薛子桢倒主动找上她了,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恒亲王:“只怕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觉得可能会是什么事?”

恒亲王有片刻的愣神,李益和孔蕙芝之间的事他是心知肚明的,原以为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罢了,却想不到薛子桢这么快就登门问罪了。

恒亲王叮嘱程绿汀:“你先问问是有什么事,若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你看着拿主意就是了,若是大事,咱们商量了再做决定。”

程绿汀点点头,很喜欢恒亲王给予她的尊重,在这一点上,她的妹妹程青波就不如她,当初明明是她要嫁给庆王做王妃,但到最后嫁过去的却是妹妹,她反倒嫁给了恒郡王,自打圣旨下来,有好长一阵子她们姐妹之间都觉得不自在,她心底其实也是存了几分怨怼的,总觉得好好地王妃变成了郡王妃,心中总有些不甘心,但成亲过日子,面上的风光是给别人看的,这日子好不好却是自己过出来的,她一嫁进门婆婆就让她主持中馈,恒郡王虽然贵为郡王,却没有一点架子,说话温和,行事有理,对她也十分的呵护疼爱,相比之下,妹妹程青波虽然风风光光的嫁做了庆王妃,但庆王有野心,家里家外一把抓,程青波既要讨好夫君,又要讨好宫里的贵妃婆婆,还要对付家里的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管事,其心力交瘁,成亲不过半年,看上去就比她这个姐姐显老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程绿汀暗暗庆幸,也收了心专心致志的过日子,再加上现如今恒亲王也成了亲王,论地位来说和庆王也不差什么,程绿汀就更加满意了,其实她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比如有时候会听家里的仆妇悄悄议论,说她不如薛子桢,甚至说若是薛子桢嫁过来又当如何如何,她听了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没错,她本来就比不上薛子桢,即便不甘心也没什么法子,不光是她,这满京城能比得上薛子桢的闺秀只怕一个也没有,就是贵为公主也时常在她手中吃瘪呢,比如惠嘉公主,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偏偏和薛子桢过不去,要知道薛子桢可是冯武夷心头的一颗朱砂痣,惹恼了她,这日子能好过么?

每当程绿汀心里不忿的时候她就会想想惠嘉公主,一想起她,这心里就平衡了,不是她不优秀,而是薛子桢太过优秀,这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事还真是不能拿来比较。

薛子桢到王府的时候,程绿汀满面笑容,带着仆妇前去迎接,笑盈盈的与她打招呼,与在闺中时一样,看上去亲亲热热,却也透着一股子疏离。

薛子桢却是很不好意思,她还是头一次做这保媒拉纤的事,说包在她身上了,可事到临头就觉得怯场了,她和程绿汀寒暄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从屋子里的摆设说到廊下的花儿,还是没说到正题上,到最后还是程绿汀看出了什么,笑道:“咱们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你有话只管说就是。”到现在程绿汀才看出来,薛子桢此趟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子桢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你可认识我的表哥李益?他与恒亲王也算是常来常往的,前阵子我们家里给他提了好几门亲事,他却都不同意,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和你府上的一个丫头生出了情意,所以我今天有些话也是难以启齿…”

程绿汀听了这话却是又惊又怒,没想到薛子桢来是因为这件事,她下意识的以为薛子桢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岂不是说她管家不严,所以才闹出了这种丑事?不免臊的满脸通红,又是愤怒又是丢脸,不等薛子桢说下去便腾地站了起来:“竟有这样的事,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薛子桢见她气的脸通红便知道她误会了,赶忙道:“你误会的我的意思了,我其实是想来提亲的…”

程绿汀瞪大了眼睛:“提亲?是娶妻…还是做妾?”

薛子桢也觉得尴尬:“我表哥的意思是…娶妻。”

程绿汀显然也没想到,怔愣了片刻才敛去了惊讶的神色,道:“叫什么名字?”

薛子桢道:“叫孔蕙芝,是在外院书房当差的。”

程绿汀点点头,叫人去传,不多时,人便到了。L

第一百五十章 偶然

薛子桢仔细打量着孔蕙芝,她看上去也不年轻了,容貌比不得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堪堪称得上清秀罢了,但是气质淡然,稳重平和,的确很容易吸引人。

她原是宫里的宫女,后来顺昌帝下旨赏赐恒亲王几个宫女,她便被挑中了,送到了王府,虽然人在王府,但还是宫籍,领着宫中的俸禄,程绿汀接手管家后,对这些宫女都是敬而远之的。

因为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自然不会慢待了,但也绝不会重用,因此都放在了外院的书房当闲差罢了,这次若不是薛子桢来说,只怕她一辈子也不知道府里还有个叫孔蕙芝的宫女。

许是猜到了薛子桢为何而来,孔蕙芝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惊慌,薛子桢笑了笑,问她:“今年多大了?进宫几年了?家乡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孔蕙芝低着头回答道:“奴婢今年二十岁,进宫六年了,乃是京城人士,家中只余下一个寡母并年幼的弟弟。”

薛子桢点点头,宫里挑选宫女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头一条就是身家清白,体态端庄,就是脾气性格略有瑕疵的,也被宫里的规矩给磨平了,而孔蕙芝在宫里待了六年而平安无事,足见此人不像面上看上去这般简单了。

程绿汀坐在一旁,看着孔蕙芝略有疑惑,她还以为孔蕙芝长得貌美如仙才把李益的心勾住了呢,如今看来,只怕并不是这样,若只是论容貌,凭李益的容貌和才名。大可以找到比孔蕙芝好一千倍一万倍的。

更何况薛子桢都为这事亲自出面了,只怕孔蕙芝嫁过去的事是板上钉钉了,薛子桢称呼李益一声表哥,将来势必要称呼孔蕙芝为表嫂的,他们恒亲王府的丫头一跃成为薛子桢的表嫂,薛家的亲戚,心好的人说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心不好的人还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呢。说不定还会攻讦恒亲王府借着丫头来巴结人,攀高枝呢。

程绿汀思虑片刻,便把孔蕙芝打发下去。对薛子桢道:“你的来意我也知道了,但孔蕙芝毕竟是个宫女,却嫁到你们家去做少奶奶做主子,若是传出去。只怕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太好。”

薛子桢点头笑道:“你说的我也都想过,没奈何我表哥对孔姑娘情根深种。我们薛家的亲戚不算多,表哥算是我的至亲了,只要他不介意,我自然不会介怀。更何况我父亲母亲也不是看重门第的人,只要人品好,稳重贤淑。他们就都喜欢,按照我的意思。如今我们先别露一点风声,你把孔姑娘送回宫中去,最近皇上还说要把伺候过先帝的一批老人放出宫去让他们回家养老呢,到时候想法子把孔姑娘的名字添上,那么她便是被遣散出宫的宫女了,到时候等她归家后,我表哥再登门求娶,也就名正言顺了。”

程绿汀拍手道:“这样也好,说出去名声也好听,被遣出宫的宫女也金贵着呢,还有大户人家聘了去教养小姐,也有人家娶回去做当家太太,如此一来倒也不打眼了。”反正只要不和恒亲王府扯上什么关系就行。

薛子桢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等将来我表哥成亲,自然是要送上一份谢媒礼的。”

程绿汀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谢媒礼可不敢当,如今你这个首辅千金可是炙手可热,多少人想巴结都没有机会,如今倒是让我找到了个机会,还不好好地奉承奉承?”

薛子桢笑道:“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也打趣我,咱们是什么关系,自然不比其他人。”

得了这句话,程绿汀才觉得安心些,薛子桢毕竟还是领情的。

薛子桢走后,程绿汀便把孔蕙芝叫进来细细的和她说了前因后果,又把打算给她说了说,道:“这几日你照常当差,好歹别露一点风声才是。”

孔蕙芝对李益虽然芳心暗许,但也知道地位有别,只怕是难以如愿,这两日还暗自神伤,想着早些挥剑断情为好,但不成想李益竟然会想尽了办法要娶她,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感动,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落,程绿汀看在眼里倒是笑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是你的运气好,说不定等你嫁过去,这日子过得比我这个王妃还要舒心呢。”

孔蕙芝含着眼泪笑了笑,谢过了程绿汀,回去后却是心潮起伏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期盼起来。

李益知道这件事后,自然也十分的欣喜,因这是只能悄悄的办,若是大张旗鼓,反而惹人议论,遂收起了心思,专心致志的等着成亲了,而陈云秀那边薛子桢也去说了,她见过孔蕙芝,自然最有发言权,陈云秀听她说孔蕙芝如何的好,也十分欣喜,乐的合不拢嘴,只等着孙媳妇进门了。

促成了一桩婚事,薛子桢心里也很开心,再加上快过年了,虽然因为国孝不能大肆的热闹庆祝,但新年新气象,每个人的心情还是很好。

时间过得飞快,先是新年,继而是元宵节,元宵节过去没多久,又是棠哥儿的周岁礼,又免不了一番忙碌,等到薛子桢闲下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已经进了二月中旬。

因为新帝登基,今年要加开恩科,礼部的人打从过了年就开始忙这件事,薛丹臣更是脚不沾地,每天回家的时间也越发少了,经常是忙到了宫禁的时候,索性就住在值班房了。

反倒是霍灵璧一介武夫,和科举的事也没多大关系,倒是越发闲了下来,如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家里,或是陪霍周一起练武或是教导棠哥儿启蒙,时而和薛子桢厮混在一处,日子过得极其闲适自在。

科举过后,翰林院和国子监都进了不少新人,朝野中又是一番震动。但薛子桢却已经对这些事不放在心上了,趁着春光正好,打算带着霍周和棠哥儿一起出去踏青。

霍灵璧把地点定在了西山,一家四口过去,或是骑马,或是钓鱼,中午饱餐了一顿山珍野味。到了傍晚才启程回家。

路过东大街的时候。棠哥儿眼尖看到了珍珠楼的招牌,拍着小手喊着“吃!吃!”

他最爱吃栗子糕,薛子桢带着他来珍珠楼买过。他就记住了,薛子桢替他擦了擦口水,叫霍灵璧去买栗子糕。

霍灵璧对着眼见着要一日日发展成一个吃货的胖儿子也十分无奈,只好亲自下了马去买栗子糕。

霍周对此的表情是不屑一顾。过了年,他又长大了一岁。性格还是有点冷,看上去稳重,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今天出门。他本来想要骑马的,霍灵璧没让,他就不高兴了。坐在马车里闷闷不乐的,棠哥儿对这个哥哥却很喜欢。一个劲的想往他跟前凑。

等了约一刻钟,霍灵璧一脸凝重的回来了,把栗子糕递给了薛子桢,道:“你带着孩子先回去,我还有事。”薛子桢奇怪道:“什么事啊?先回家再说不成么?”霍灵璧想了想也同意了,可脸色却不大好看。

等回到家里,薛子桢让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去霍夫人那边吃晚饭,她才问霍灵璧:“刚才在大街上怎么回事?”

霍灵璧道:“先别说这个,我问你,惠嘉公主身边是不是有个个子挺高,长得挺壮实的宫女?”

薛子桢一怔,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了这上面,仔细想了想道:“是有一个,叫青筠,鼻子旁边还有一颗小痣的对不对?”

霍灵璧道:“看来我果然没认错,我也只见过一回,刚才我去买栗子糕,看到她匆匆进了旁边的药铺,药铺的老板亲自送了出来,直摇头叹气,我觉得那人眼熟,就多嘴问了一句那人买的什么药,药铺的老板便说是红花。”

孕妇食用红花会导致小产。

薛子桢也愣住了:“她是惠嘉公主身边的宫女,买红花做什么?难道做出了什么丑事?”

霍灵璧道:“丑事是肯定有的,只是不知道是那个宫女自己不检点还是替别人出来买药,我已经叫霍镝去查了。”

薛子桢道:“左右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青筠自己犯了错误也好,什么人犯了错误也好,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霍灵璧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药是买给惠嘉公主服用的,你可知这是什么后果?”

薛子桢呆住了。

惠嘉公主作为武功侯府的世子夫人,有了孩子自然要生下来,除非这个孩子不是冯武夷的骨血,不能生出来,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惠嘉公主行为不检,在外头与人有了首尾?

薛子桢的心顿时凉了一半,道:“那你要小心点,这事即便查出来了也别张扬,可不是什么好事。”

霍灵璧笑了笑:“没事,就是闹出来,咱们也只当成看笑话罢了。”

薛子桢和惠嘉公主之间的恩怨他是知道的,若是能让惠嘉公主出丑,那自然是极好的,所以他想把这件事查清楚,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罢了。

霍镝办这种事向来得心应手,不到两天就查了出来:“惠嘉公主在杨树胡同那儿置办了一座宅子,时常借着回公主府的机会暗中前往那儿与人私会。”

霍灵璧道:“与谁私会可查出来了么?”

霍镝道:“是个戏子,叫苏合,乃是苏魁章的族侄,当初苏魁章被罢官,全家都迁回了祖籍,唯有苏合没回去,流落到了戏班子唱戏,据住在杨树胡同的人说,这宅子一直空着,打从去年夏天才开始往里头住人,来来往往的都是坐小轿,从没露过面。”

霍灵璧冷笑:“惠嘉公主还真是敢啊,身为侯府的世子夫人,私会奸夫也就罢了,先帝的孝还没过呢,这就弄出一个孩子来了,她还真有能耐!”

霍镝觑着霍灵璧的脸色道:“世子爷要不要把这件事捅出来?”

霍灵璧道:“这和咱们无关,冯武夷不正想着和离么?你悄悄把这个消息透给他,他是个直性子,自然按耐不住,到时候闹上门去,咱们正好瞧好戏。”

霍镝应声而去,不出两日,冯武夷便去杨树胡同大闹了一场,然后跑到了宫门口跪着要求和离,冯家上下也全然没想到惠嘉公主居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因此没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就连武功侯都保持了沉默。

顺和帝见冯武夷这么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摆明了要大闹一场,也颇为头疼,唯恐这件事闹大了有损皇家颜面,只好关起门来解决这件事。

冯武夷去杨树胡同的时候,惠嘉公主已经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正在卧床静养,苏合正在一旁侍奉,不成想冯武夷闹上门来,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就是恐惧了,顺和帝把惠嘉公主召进宫的时候,惠嘉公主还是面色苍白,一看便是失血过多没有将养好。

冯武夷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多看惠嘉公主一眼都嫌恶心,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坚持要和离,若是还让他忍气吞声,他宁愿和惠嘉公主一起同归于尽!

冯贵太妃是力挺自家侄儿的,连带着赵太后也觉得惠嘉公主此举太过过分,并没有说任何求情的话,因为一直以来,惠嘉公主闹出来的事太多了,也让人厌烦了,更何况以往的事都只是行事张扬跋扈,如今的事却涉及到名节问题了,要知道,惠安公主可还没有出嫁呢,她可不想为了一个惠嘉公主就害了自己的女儿。

惠嘉公主私会情郎,首先就犯了七出之罪中最严重的一条,继而,她身为皇家公主,国孝家孝两层孝,却闹出来一个孩子,便是不忠不孝,这又是两条大罪。

条条大罪历数下来,若是换了寻常女子,早就要被浸猪笼或者开祠堂了,但惠嘉公主的生母丽太妃却苦苦哀求,情愿下半辈子削发为尼,为惠嘉公主赎罪,如此一来,顺和帝也不好太过绝情,便下旨同意冯武夷与惠嘉公主和离,同时将她送到皇寺中囚禁,永远不许出来,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下半辈子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了。L

第一百五十一章 岁月

至于苏合,在所有人眼中,他就如同蝼蚁一般,顺和帝直接下令将人处死,远在家乡的苏魁章还想着借着新帝登基重新起复呢,听闻这事便蔫了,苏合毕竟是他的族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有管教不严之罪,尤其是苏合敢勾引公主,只怕这辈子他都别想出仕了!

惠嘉公主的事虽然捂得严实,但还是有不少人家都知道了,明面上不敢议论什么,背地里却免不了嘲笑一番,连带着冯家也被人指指点点了许久,武功侯和冯夫人都气的要命,他们只得冯武夷一个儿子,原想着让他早早成亲成家立业的,却不想尚了公主,成亲后也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惠嘉公主自己闹出来事来,反倒连累的他们冯家面上无光,如今即便是想给冯武夷再娶一个媳妇,只怕也是极为艰难的。

但冯武夷却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反而暗暗庆幸摆脱了惠嘉公主,和离后接连四五天都在外头宴饮喝酒,一副要大肆庆祝的样子。

约莫过了半个月,冯武夷突然来霍家登门,想见薛子桢,薛子桢也没有拒绝,抱着棠哥儿一起去了待客的花厅,冯武夷看到胖嘟嘟的棠哥儿就笑了,逗了一会才笑道:“只可惜,长得与你不怎么相似,与霍灵璧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薛子桢笑了笑,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倒是冯武夷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你也别想着说些什么宽慰人的话了,我倒是很庆幸她自己弄出这么一桩事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和离呢。这段日子,取笑我的人也多了,我要是真的在意,只怕早就气死了,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向你辞行的,我要走了。”

薛子桢惊讶道:“走?去哪儿?你是武功侯府的世子,将来难道不准备继承爵位了么?”

冯武夷无所谓道:“我本来就对这些权势名利不甚在意。当初回京也是迫于父母的压力。而留下来也是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想着我若是凭借侯府世子的身份,胜算可能要大些。谁知,到头来还是有缘无分,我喜欢的姑娘嫁给了旁人,反倒不得不娶了个不喜欢的。现在也是该远走高飞的时候了。”

薛子桢听了他的话,心知肚明。淡淡笑了笑:“冯世子可有兴趣再与我合奏一曲?”

冯武夷眼前一亮,顿时连连点头,薛子桢便让奶娘把棠哥儿抱了去,然后取了笛子过来。

如今她用的乃是霍灵璧送她的玉笛。笛音清越铿锵,非一般的竹笛可比。

冯武夷也是经常一管紫竹箫挂在腰间的,此时笛箫合奏。照旧是一曲凤鸣九天。

恍惚间,冯武夷好像回到了当初似的。他坐船从莲花台下经过,突然听到了笛声悠扬,仿佛在笛声中找到了知己一般,后来的第一次见面,更是让他一见钟情。

只可惜,两个人终究是没有缘分,冯武夷心生黯然,箫声也慢慢呜咽起来,倒吹出了几许离人的哀愁。

霍灵璧站在门口,看看冯武夷,再看看薛子桢,阴沉着脸色,心里郁闷的不行,直到薛子桢看到他,这笛声才停了下来,冯武夷也停住了箫声,看了霍灵璧一眼,然后朝薛子桢笑了笑,主动提出了告辞。

霍灵璧哼了一声,也没说去送送,反而看向了薛子桢:“你和他说什么来着?这么高兴?还吹笛子?我想听你都没给我吹过。”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几分委屈,薛子桢笑道:“他是来辞行的。”

霍灵璧一听冯武夷要离开了,心里那股醋意才淡了些,但还是不理会薛子桢,摆出了一副你要赶紧来哄我的样子。

两个人先后回了双桂堂,霍灵璧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薛子桢坐到了他身旁:“这么生气啊?我也吹笛子给你听如何?”

见霍灵璧没反应,她思虑片刻,起身坐到了门边,拿着笛子吹奏起来。

原先霍灵璧还以为她起身是要走的,赶忙就要站起来阻拦的,等看到薛子桢坐在了门边时,又重新坐了下来。

薛子桢吹奏了一曲凤求凰。

刚开始,霍灵璧没听出来,他本来就是一介武夫,就是看书,接触的也多是兵书兵法,对于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向来是懒得学,也学不会,平日里应酬喝酒,席间总喜欢请个唱小曲的助兴,他也全当成耳旁风一样了,从没听进去过,但凤求凰的曲子毕竟有名气,他听了一阵子就听出来了,登时眼睛闪闪发亮,只盯着薛子桢瞧。

她愿意为她吹奏一曲凤求凰,是表示她对他就像卓文君对司马相如那样么?

霍灵璧的眼睛像是落了两颗星星进去,闪亮的吓人,薛子桢刚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就十分坦然了。

一曲缠绵悱恻的凤求凰吹奏完,房间里只剩下了霍灵璧和薛子桢,丫头们都知情识趣,早就跑光了,薛子桢刚放下笛子便被霍灵璧拥在怀中,他低声道:“从今以后,要经常吹奏曲子给我听,而且只能给我一个人吹奏!”

薛子桢笑道:“你也太贪心了吧。”

霍灵璧把手臂收的越发紧:“我就是贪心!”他何其有幸,能娶到她,而他更庆幸的是,即便他以前犯过愚蠢的错误,但她还是原谅了他,两个人的缘分到底是天注定的。

冯武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冯夫人哭红了眼睛也没能劝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带着几个随从坐船离开了京城,而京城里对于他和惠嘉公主的许多传言也都纷纷淹没在了新的消息里,无人再提及。

伴随着冯武夷的离开,是李益的婚事,孔蕙芝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宫里,又被加在了遣散出宫的名单上。四月份的时候,一批新宫女入宫,也有一批老宫女被放出宫,孔蕙芝回到家里后,寡母和弟弟都还在,又过了半个多月,孔蕙芝的母亲放出话要给女儿说亲。李益这才登门求娶。

李益是什么人普通老百姓也许不清楚。但薛丹臣是什么人却是众所周知的,更何况李益还叫薛丹臣一声姑父,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孔蕙芝只是一个大龄宫女,若是配李益,着实是高攀了,但这种事架不住是你情我愿。李益坚持要娶,其他人也只有羡慕的份。

因为李益是李家的独苗。他办婚事的地方并没有定在薛家,这两年他也挣了不少私房钱,在附近的桃树胡同置办了一所三进的小宅子,由秦子瑜和薛子桢帮衬着收拾了。准备当成新房用。

过了端午节,李益和陈云秀便搬到了桃树胡同的新宅子去,算是正式的另立门户。当家做主了,半个月后。孔蕙芝便嫁了过来。

孔蕙芝毕竟是在宫里历练了这么多年的,论能力论心思都非同一般,有她来管家理事,李益和陈云秀自然是放心的,一家祖孙三口,日子倒是过得和和乐乐,半年后,孔蕙芝便有了身孕,次年生下一子,取名李凌,陈云秀高兴地不得了,李家总算是有后了,她也可以放心了。

顺和三年,太皇太后去世,宫内宫外齐齐举哀,薛子桢作为世子夫人也要进宫哭灵的,棠哥儿已经四岁了,倒是一改小时候的调皮性子,变得越发稳重起来,如今他跟着薛丹臣念书,一个月倒有半个月都是住在薛家的,为了教导他,薛丹臣还特意放了一部分权,也好让自己的空暇时间多一些。

棠哥儿四岁,小金蟾也五岁了,两个人都正是启蒙的时候,但小金蟾可比棠哥儿要调皮的多,每天要是不闯祸仿佛这一天就过不去似的,回回都把陆如英气的暴跳如雷,让人头疼的很。

但薛丹臣却总是护着她,一面是小金蟾调皮归调皮,但也特别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规矩学得快,嘴巴也甜得很,若是当着外人,便是一副小淑女的模样,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夸奖的,大家都说小金蟾更胜薛子桢当年呢,但她们谁都想不到关起门来小淑女就成了小恶魔,说的话做的事每每让人哭笑不得。

以前霍周也一起跟着薛丹臣念书,但自打他满十二岁,镇国公就开始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遂读书的时候也少了,小金蟾以前爱捉弄霍周,霍周一走,就开始捉弄棠哥儿,棠哥儿虽然被教导是男子汉,要让着小姨母,但有时候也免不了受气,哭着鼻子回家告状,让霍夫人十分心疼,遂对于让棠哥儿去薛家念书的事就有些不赞同了。

这次因为要进宫哭灵,家里没人照顾,薛子桢便想把棠哥儿送去薛家让外祖母帮着照看,正好也有小金蟾作伴,霍夫人却拒绝了:“皇后之前不是说让棠哥儿给太子做陪读?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带棠哥儿进宫,也好和太子熟悉熟悉。”

薛子桢不好反驳,只好答应,带着棠哥儿进了宫。

董皇后听说薛子桢带着棠哥儿进宫哭灵,果真召见了,薛子桢也就顺势见了见太子。

太子刚刚满九岁,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不怒自威了,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些小孩子的稚气,许是知道棠哥儿的身份,自打薛子桢一进来,他就好奇的盯着棠哥儿瞧。

棠哥儿比起小时候瘦了许多,但小脸还是圆圆的,头上束着小金冠,穿着一袭宝蓝色的袍子,就像观音座旁的金童一样。

董皇后把他叫到身边,笑着问了几句话,又赏了几样笔墨,这才让宫女带着去与太子一起玩去,在陌生的宫里,棠哥儿并不想离开母亲,眼巴巴的瞧着薛子桢,薛子桢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低声嘱咐道:“跟着这位姐姐出去玩儿,要听话,知道么?”

棠哥儿点点头,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任那个宫女牵住了手往外走。

董皇后这才笑道:“你待孩子这样用心,也难怪孩子和你亲。”

薛子桢笑道:“这也是棠哥儿的性子乖,小时候看上去挺调皮的,长大后倒是出乎意料的听话。”

棠哥儿三岁的时候会跑会走,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总喜欢甩开奶娘和丫头在府里乱逛,有一次不知怎么跑到了祠堂去,也不知他是从哪儿爬上去的,把老祖宗的牌位都给掀了,自己坐在高台上,等看守祠堂的丫头听到动静进来一瞧,险些没昏死过去。

因为这件事,霍灵璧第一次对棠哥儿动了手,打的还不轻,屁股都肿了,躺在床上养了足足大半个月,打那以后,棠哥儿就听话了许多,对霍灵璧更是添了几分畏惧。

镇国公还埋怨霍灵璧,说他把孩子身上的那股锐气都给打没有了,薛子桢也气得好几天没搭理他,管教孩子可以,把孩子打成这样,也太过分了些,霍灵璧心里也有些后悔,只是碍于面子嘴上不肯说罢了。

董皇后就是喜欢棠哥儿的乖巧听话,就顺势提了给太子当伴读的事。

平心而论,薛子桢是不喜欢让棠哥儿进宫的,因为他在家里是主子,人人捧着,进了宫就成了奴才,薛子桢只盼着他快快乐乐的,并不希望他从小就体会到这尊卑观念。

而董皇后的意思也很明确,棠哥儿还小,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如今就跟在太子身边,长大后才能更加的忠心耿耿,所以她一直极力促成这件事,顺和帝虽然也是愿意的,但一直没有提出这件事,主要还是因为太子和小金蟾的婚事。

太子娶了小金蟾,那么就成了薛家的女婿,也就成了薛子桢的妹夫,霍灵璧的连襟,以及棠哥儿的小姨夫,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在,再叫棠哥儿进宫做伴读就有些不合适了,而且薛丹臣对这件事流露出来的不热忱也表明了态度,明显是不想让外孙进宫的,所以顺和帝就一直没提。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进宫,到时候两边反倒生出了嫌隙。L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进宫

今日董皇后又提起了这件事,薛子桢也不好意思明确的拒绝,只好说一些虚与委蛇的话敷衍,心里还是实打实的不愿让棠哥儿进宫的。

那边太子却已经和棠哥儿说上了话,太子在宫里是人人捧着让着巴结着,但日子也不是事事遂心,最起码想要个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也不成,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如今见了棠哥儿,就免不了多几分好奇和喜悦。

他也早就听董皇后说这是给他预备的陪读,以后和他一起念书,一起练武,这样一来也有人作伴了,对此太子心里是很开心的,所以对棠哥儿就先入为主的多了几分好感,一面吩咐宫女拿点心过来给棠哥儿吃一边问道:“我听母后叫你棠哥儿,这是小名儿吧?那你的大名叫什么?”

棠哥儿盯着盘子里用糯米纸包着的缠丝糖瞧,随口答道:“我叫薛荆。”

他还小,没有尊卑观念,太子又比他大不了几岁,所以说话就有些随便,太子见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巴结着自己,心里也觉得舒坦,暗暗对这个伴读觉得满意,他虽然很孤单,但渴望的是朋友,可不是奉承,棠哥儿这样就很好,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好奇:“你父亲姓霍,为什么你姓薛?”

棠哥儿想吃那缠丝糖,但又不敢吃,因为母亲进宫前叮嘱过他,进了宫不许随便吃东西,所以他只能眼巴巴的盯着瞧,对太子的问题也有些没好气,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孩子都问过他这个问题,好像他跟着母亲姓就变成了怪物一样。遂不耐烦道:“你问我父亲去啊,我怎么知道!”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太子说话!

太子却觉得很有趣,身旁侍立的宫女太监瞧着,虽然对棠哥儿的态度很震惊,但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国公府的小世子,他们哪个都惹不起的。更何况太子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也乐的不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