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会得到裴明榛充满感动的一句话,谁知这人只是抱住了她,声音悠长带着叹息:“阮阮这么爱我呢。”

阮苓苓:……

嗯?什么意思?

“我对阮阮,也很坚定。”

裴明榛想他或许真的错了,他想好好宠爱她,让她开心,可有些事她想做,做了才开心,那他就不应该拦。

他的小姑娘,从来跟俗世之人不一样。

“阮阮,你让我好骄傲。”

阮苓苓脸就红了:“骄,骄傲啊……”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挺好!

“梆——三经了——天干物燥,小心烛火——”

夜深人静,更夫的声音传的很远,阮苓苓眼神一僵,意识到没时间了。

都怪方氏!

她本来想撒娇多赖裴明榛一会儿,可看看裴明榛紧紧抱着她不肯走的样子……她拍了拍他的肩:“好啦,你该走了。”

嘴里说着催促的话,眼圈却慢慢红了。

“我不,”裴明榛别开头,实力拒绝,“我舍不得阮阮。”

阮苓苓:……

大佬撒起娇来简直要命!

阮苓苓十分神奇,睁大眼睛看着他。

红眼圈就被看到了。

裴明榛声音低低的:“你这样,叫我怎么走?”

阮苓苓:“你走,我又没拦着你!”

裴明榛:“又撒娇,是想让我亲你?”

阮苓苓:……

“谁,谁撒娇了!”

大佬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撒娇!

眼前一暗,裴明榛的吻就过来了。

一吻毕,阮苓苓眼红红的看着他。

裴明榛叹了口气:“不够?好——”

再来。

阮苓苓羞的不行,直拿手打他。

他抱着她大笑,胸膛鼓动,十分愉悦,良久,才埋在她发间深深吸了口气:“我真的走了。”

阮苓苓轻轻点了下头。

“等我回来,嗯?”

“嗯。”

一只大手覆到小腹,那里有还未出世的宝宝:“你也是。”

宝宝似乎感受到了和母亲全然不同的,父亲的温度,小小动了一下。

暖暖的,轻轻的。

阮苓苓没忍住,还是掉了眼泪:“我告诉你,我才不是什么大方贤良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自己的事,男人外头怎么浪都没关系,这一回我原谅你,反正胎象好,我也没什么不舒服,待要生产时,你必须得陪着我!一刻都不准离!”

第117章 我不在,你要乖。

裴明榛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干脆,只留下几句叮嘱,和似有似无的温度。

他回来是因为压抑不住的思念,想要看阮苓苓一眼,不是正事要安排阮苓苓做什么事,太多话说的很模糊,是因为机密不好泄露,也是不想让阮苓苓卷进去。

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他的苦心,阮苓苓都懂。

只是当站在窗前,看着裴明榛的身影融在夜色里,一点点远离,最后消失……她还是很难开心的起来。

从来没有如此留恋一个人。

从来没有如此思念一个人。

鼻子微酸,委屈一点点漫上来,眼眶有些湿。想起裴明榛刚刚揉着她的头说很快就会回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闹脾气,她抬手擦了擦眼睛。

她答应了他的。

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哭。

反倒是他,看起来君子优雅,实则小毛病可多,爱干净又挑剔,也不知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吃睡可还习惯,天牢那种地方……她怎么忘了问,他能出来,是不是不用一直待在天牢,是不是有一定的自由度,可以让自己吃得省心点,睡得舒服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时间太短,夜色太沉,她都忘了仔细看看,他是不是瘦了。

见不到面担心难受,见了面仍然有太多忧虑和遗憾,感情的事真是折磨人。

脑海里情绪翻腾,怎么都睡不着,最后阮苓苓寻来一件裴明榛惯常穿的衣服抱在怀里,闻着熟悉的淡淡松柏香,才缓缓睡了过去。

……

有百姓们热烈讨论,各处反应激烈,朝廷上也是声音不断,定南王一派不敢大意,立刻采取行动,开始发力,大朝会上太子几经弹劾,圣上决意不下,太子暂时没有被放出来,仍然被禁足东宫反省学习。

定南王世子赵英倒是一改往日低调,重新活跃了起来,今天和这个结交喝酒,明天帮那个一点小忙,口碑有所上升,赞声无数。

太阳底下的波涛暗涌,外围无关人员察觉不出来,朝廷上气氛已经开始肃穆。各高官权贵朝中大员看起来微笑宴宴讳莫如深,实则心思都在浮动,也都在暗里注意各种消息,想知道这些信号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心里怎么想,有没有动,动了的话动了多少,有几分底气和成算……如此,他们才能知道怎样站队,怎样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气氛如此,定南王一系怎会不努力?下手更黑,更狠。

局外人看起来就是太子更加失势,不仅太子失势,跟他有关的文官集团全部遭到打击,大将军方烈不过为太子多说了几句话,也跟着被攻讦,有人翻旧账,上折子历数了方烈带兵十数条大错,圣上被吵的没办法,责大将军将功折罪,边关守城去了。

气氛越来越危险,太子一派眼看着要折,这些家人的官员看起来就更可怜了,尤其阮苓苓这种。

成亲未满一年,正是蜜里调油,女人最好的日子,又怀了身孕,未来可期,如果裴明榛不被抓,以后怕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各种令人羡慕,偏偏裴明榛倒霉了。

男人一倒霉,所有的优势都会变成劣势。比如阮苓苓这样的,还这么年轻,如果没嫁裴明榛,嫁给谁不好,哪用得着过这样的凄苦日子?她怀了身孕,裴明榛要是出事,她没孩子还好改嫁,这有了孩子,想找下家可没那么容易,孩子谁管,将来怎么相处,都是问题,这未来的日子怎么苦,猜都猜得到。

太子都被禁足不出,眼看着要被废,裴明榛怎么可能不出事?怕是活不了几天了,阮苓苓怕也……有的哭。

当着阮苓苓的面,大家不好说别的,顶多目露可惜,说着安慰她的话,转过身小话就精彩了,说什么的都有。

自那夜后,阮苓苓就再没见到裴明榛,听到他的一点消息,但她一点都不怕。

所有一切掩于未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哪一种危险都要想象提防才是最可怕的,现在她已经知道裴明榛心里有想法,有计划,知道他很安全,就足够了。

不知道他在哪里,觉睡不睡得够,有没有好好吃饭都没关系,反正……等他回来,她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她继续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小日子,该吃吃该睡睡,该走动就不偷懒,该看丈夫就乖乖看大夫,不管别人怎么说,脸上都是挂着微笑,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直到这天,在餐桌上看到两段辣鸭脖,她筷子一顿,眼圈就红了。

怀孕之后饮食有禁忌,好多东西不能吃,她近来又爱上火,丈夫叮嘱说最好不要吃辛辣之物,她也不是多沉迷多叛逆,越不让吃越要吃,就是有时候非常想这一口。近来大家都很忙,没少受折腾,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没跟任何人说,只那晚裴明榛来时,她忍不住撒了个娇。

这是他送的……

他再用这种方式向她报平安:我不在,你要乖。

阮苓苓伸手捂住眼睛。

要我乖,就别这么惯着我啊……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特别委屈,被人欺负时不会哭,哭不出来,可一旦遇到裴明榛有关的事,不管大小,她就会又娇又软,变得完全不像她。

“你都快把我养废了你知道么?”

她其实心里是明白的,裴明榛是个大尾巴狼,是最聪明的猎人,他在她身边布下温柔陷阱,编织了一张超大的网,让她习惯,让她依赖,让她沉浸,让她离了他日子都不是滋味,最终离不开他。

他就是个心机男。

可明明知道,她还是愿意,并且看破不说破,甘之如饴。

她不会离开他,从没这么想过。

只是裴明榛似乎对此并不是那么自信。

阮苓苓之前看书,说男人和女人对待恋爱的态度不一样,尤其缔结婚姻之后,女人会想终于有了着落,以后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不再浪了,男人则是完成大事终于松一口气,可以放心出去浪了。说发生关系后,女人会更粘人一些,需要更多的安全感,她和裴明榛好像有点反过来,也不能说反过来,她很依恋裴明榛,裴明榛却和她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只是看起来从容淡定,实则一直未放松过,一直牵挂她。

他的眸底,随时随地都有她,只她一人。

“本来看他挺可怜,想同他说几句好听的,全做安慰了,可他这么坏,咱们有话悄悄的,不告诉他好不好?”

阮苓苓也是无聊,一腔话语无处倾诉,就捧着肚子跟宝宝说。

宝宝踢了她一脚。

阮苓苓:……

“一看你就是个护爹的,娘对你不好么?你爹那么坏,都不陪你,不给你吃好吃的不给你讲故事也不跟说话——”

宝宝又踢了她一脚。

阮苓苓:……

“好吧,你爹不坏,他爱你,娘错了好不好?”

宝宝这才放过她,咕噜噜的在她肚子里翻了个身,还拿小手在她肚子里摸了一把,力度轻轻的,好像在安抚她,又好像担心自己刚刚活泼过分,弄疼了她。

阮苓苓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这孩子真是……

她其实一点都不疼,肚子里这小东西还这么小,踢人能有多大力气,可这么小,就知道心疼爹娘了……

“这么乖,肯定是个女儿吧?”

阮苓苓捧着肚子和宝宝说完话,心情舒爽很多,胃口也不错,小桌上的几碟菜都吃的差不多了。

待到午后,懒洋洋一觉醒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最近只顾着操心裴明榛,忘记了……公主府里的干娘干爹干姐姐干哥哥,公主府可是整个被围起来了啊!再理论上安全,试探评估觉得没问题,也不能忘的这么干净啊!

她担心公主府,还能想办法拐着弯的试探形势确认安全,公主府的人担心她可是没地方问……

阮苓苓很是惭愧,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得报个平安。

再一想,公主府如今被围,看的很牢,她进不去啊!这平安要怎么报?

嘤~

有点惆怅啊。

视线流转,不期然看到外面随风舞动的树叶,一荡一荡,带着沙沙轻响,就像无形中被一股力量踩了一把树干……

阮苓苓突然眼睛睁圆,她想到了!

公主府被围,她在裴家原来住的小院隔壁没有啊!公主一家人没在那里,狗子很可能在啊!

“南莲!”

她立刻起身,走向最初自己住过的院子。

隔壁小黄从小奶狗到威风凛凛的大狗,一直都是小郡王和小郡主亲自养着,感情相当亲厚,但安平公主身体不好,对长毛动物有些过敏,再喜欢,哪怕公主亲口要求,小郡王和小郡主也不经常带狗子去公主府,大部分时间就在这边的偏院养,下人们都在,不怕没人看顾。

狗子从小到大也早习惯了,偶尔看不到主人也不会闹脾气,顶多……更淘气,把一院下人折腾的上蹿下跳。最近没人管,它都玩疯了,只这两天有些寂寞,总是看不到主人,它心情不大好,连胃口都不开了,下人们怎么祖宗祖宗的哄,找好吃的喂,它都不给面子。

今天,它又丧眉耷眼窝在庑廊下,下人们继续拿着肉骨头排队发愁的时候,它突然鼻子一动,整只狗腾的站起来,歪了歪头,似乎再确认什么味道……

再然后,它突然蹿出去,嗷嗷叫着助跑,眨眼间蹿到墙边的树下,后腿一蹬,前爪一扒跳到了歪着的树干上,蹭蹭蹭两下,顺势就爬到了墙上,再往前一蹿——这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还好那边声音挺熟的丫鬟喊了一声:“我家大少奶奶来看看狗,大家别担心!”

这边的下人立刻不担心了,公主府的干女儿,也是他们的主子,平日总来往的,还特别疼狗,他们还担心个啥?狗主子不送来都行啊!

大黄狗见到阮苓苓就像留守儿童终于见到亲人似的,那叫一个委屈,围着她转又是蹭又是舔,看样子还很想扑,可歪着头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像是很敬畏,乖乖的的没动,扑不了更觉委屈,呜嘤呜嘤的一下下蹭她,圆眼睛都湿漉漉的,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阮苓苓心都软了。

小动物真的很治愈啊!

她上手就把狗子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撸的自己心满意足,狗子也懒洋洋躺在地上,嘤嘤呜的特别舒服。

“大黄啊,你看你也闲着,帮我个忙好不好呀?”

她开始跟狗子商量。

大黄是很聪明的狗,从小就跟别的狗不一样,会帮主人送信,帮主人交朋友,她最初和小郡主认识,就是因为当时还是小狗的大黄。

阮苓苓想,朝局政治复杂,多的她干不了,往公主府报个平安还是可以的,公主府围的严实,她进不去,狗进的去啊!

送信,大黄是专业的!

她尽心撸了顿狗子,给狗子准备了一堆好吃的,好吃好喝伺候完,她才拿起笔,认真写了一封平安信,很有技巧的裹在狗脖子上的红绳里,最后才带着狗,往公主府方向走。

也不必走的太近,让大狗明白目标位置,它自己就能摸进去。

公主府去过多少回,哪里不引人注意,有可利用的人进不去狗进得去的沟渠,阮苓苓很清楚,狗子也聪明,头抵在地上嗅几嗅,很快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呜汪!”

大约知道进去能见到主人,它叫了一声,和阮苓苓道别。

阮苓苓微笑:“去吧。”

大狗汪了一声,转头小跑着往里,很快不见了身影。

它不经常来公主府,不是从来不会,安平公主也很喜欢它,偶尔会主动提起,小郡王和小郡主看着娘亲精神不错,身体也还很好,就会带狗子来一趟,让它陪公主玩一小会儿,但不能太久,它在公主府有专门的院子,离主院很远,因顾忌公主的身体,有些地方并不允许它去。

阮苓苓都知道,她唯一担心的是公主府太大,太多地方狗子没去过,怕它路不熟,再走岔了……

不过这个担心有点多余,狗子有些路是不太熟,但它有个好鼻子啊,好久不见主人,闻到主人的一丁点味道,它都不会错过,转着转着,就从慢慢闻小步溜达,变成了快速跑,它知道了,主人在这个方向!

至于里里外外的护卫……谁家不养个猫啊狗啊的,又不是人,活泼点就活泼点呗,为什么要制止?做人已经很辛苦了,里外气氛这么紧绷,做狗也不让人家自在些?

于是狗子非常顺利的找到了小郡主,挨挨蹭蹭扑扑舔舔,欢快的快要飞起来了!

小郡主也习惯性的从它脖子里拆下纸条,找到了阮苓苓的信。

阮苓苓说她没事,一切都好,外面气氛稍稍有点奇怪,不过也还好,没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叫她们不要担心。

至于公主府为什么被围,阮苓苓一句都没有问,担心给她们带来什么负担,因为有些话不好说。但言辞间颇为轻松,想是并不担心公主府安危。

她说这封信只为报平安,不用回,现在时机这么敏感,要是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狗子可能也会因此而危险,就别让它出去折腾了。

“为什么这么懂事……”

懂事的让人心疼。

连任性都是选着时机,觉得可以任性的时候才会小小闹一闹。

小郡主抱着大狗的头,对着信幽幽叹气。

这样的妹妹,让她怎么不挂念?

沉静夜空里,小郡主坐的庑廊对面的屋檐上,有一道身影,玄衣墨发,头发高高束起,手里抱着剑,衣角随风翩飞,面容冷峻气质疏离。

是令北辰。

他站在那里的姿态自如又从容,选址看起来很有些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距离说远不近,小郡主能感觉到,却并没有什么厌恶的表示,可见同样是深夜来访,不受欢迎的人叫夜袭,不排斥的人……则叫夜会。

令北辰:“你不必挂心,她很聪明。”

这个她,指的是阮苓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