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防护,对他这个高手来说不算什么,他能自由出入,知道公主府的事,自然也知道外头的事,这些天他虽忙,却不是没听到阮苓苓闹出的动静,这个女人脑子相当好使,不但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也在言行举止中各种试探,摸索着现有形势,并小心调整着面对的姿态。

小郡主:“叫裴明榛来见我。”

令北辰安静了一瞬,道:“你有事,我可以帮你做。”

他声音低沉,看起来很平静,可这话的重音节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就好像在控诉,我在这里,你叫别的男人?

哪知小郡主也不高兴了,眼梢眯起,很有些危险意味:“你看上我妹妹了?”

令北辰:……

小郡主:“我妹妹有男人,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令北辰沉默:“我只是想帮你。”

“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帮忙,”小郡主放开狗子,站起来,“你不愿意,我自己去。”

说着话,她转身就要回房换衣服拿兵器,身子那叫一个飒爽,气质那叫一个冷艳。

令北辰……跳了下来,站在庑廊下:“我去。”

小郡主训服了这男人,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暗夜,握着手里的信,微微阖眸。

“她有身子了,累又辛苦,不应该为这些事操心……”

这夜后续如何无人知晓,裴明榛心思埋的深沉,包括对妻子的牵挂,等闲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总之大事进程是加快了,他就像一张绷紧的弓,仔细分析着每个信息,稳稳的走每一步。

因有阮苓苓的话本推动,定南王一系行动很快,超过了预期,正好他也憋不住了,可以展开拳脚大干一场!对方不动,他还要刺激,要等,对方一动,暗搓搓的联系细作各种运营,他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人控制住,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了,这局就可解了!

心里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过于儿女情长,裴明榛还是没忍住,费了好大力气,再次给阮苓苓塞了点东西,让她乖乖的不要怕,外头一切都有夫君。

阮苓苓再次感动的不行,捧着肚子和宝宝说了半夜的话。

就在这最安静,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切蓄势待发的时刻,陇家广发请帖,要宴客。

理由也很正,为家里老太太祝寿。

近来朝局变幻莫测,明显是有人打架,且定南王一系占据上风。定南王远居西南,人不在京城,风头却很大,陇家做为姻亲,现在可以说是处在风口浪尖,这请帖几乎所有贵圈的人都有,还是祝寿……

不管为了不得罪,正常人情往来,还是打探消息,这个宴,万万没有不去的道理。

遂陇家这一天,气氛十分热闹。

阮苓苓也和方氏一起来了。

做不成亲家,也不能做仇人,两家气氛特殊,裴家需要一个合适的姿态,不来不行。

陇青梅正在招呼客人,看到阮苓苓习惯性的冷笑:“瞧瞧,这位是谁,我还以为裴大奶奶不敢来呢。”

“是么?我还以为你会害怕见到我。”

阮苓苓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如果麻烦注定要来,在家里也躲不过,不若主动面对,信息掌握的多一点,自主性会更大,应对的方法也就多一些。圈子里小宴不断很正常,正常社交没什么好怕的,为什么不敢来?

她微笑道:“毕竟前几日听眉儿报喜,说是有孕了,所有人都过得岁月静好夫妻恩爱,偏你——啧。”

这一句正在刺在陇青梅的心坎,她眉毛瞬间就立起来了:“你——”

阮苓苓笑眯眯站在原地,等着她发脾气。

结果陇青梅没有,她硬生生忍住了,大声叫了个小丫鬟过来给阮苓苓带路,甩袖子就走了。

看起来像是阮苓苓胜利了,可阮苓苓并没有很高兴。

她看着陇青梅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不管聪明还是装傻,都不是隐忍的性子,不高兴就要吵,就要骂人,情绪是憋不住的,刚刚这种情况,她讽刺的那么明显,按道理陇青梅应该要跟上,大力怼回来,可是没有,她按下去了……

就是这样,才更不正常。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不是陇青梅现在太忙,手上有别的事比阮苓苓重要,顾不上,就是即将有大事要忙,她不想乱了手脚。

阮苓苓随着小丫鬟引领一路往前走,一路观察,看得很清楚,小宴才刚刚开始,要说忙,下人们比主子更忙,说陇青梅忙的不行,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牵强。

所以就是……

今天有事要发生?

想想陇青梅干过的事,陇家的特殊地位和气氛,阮苓苓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难道一切就在今天发生吗!

如果定南王一派决意在今日起事,那陇家广宴宾客这个行为,又暗藏着怎样的暗意?

第118章 挑拨

阮苓苓感觉很不对劲。

陇家大宴宾客,几乎请来了整个京城贵圈,一旦外面有动乱发生,不管好心还是主家责任感,陇家都应该好好安抚宾客,努力准备安全的地方,打听外边消息看怎么送人合适……

从好处想,是陇家人好,大气,事办得漂亮,从坏处想,把圈子里这么多夫人小姐扣在陇家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的在保护,还是用做人质,在威胁?

阮苓苓突然头皮发麻,不确定自己猜测的对不对,只能小心试探。

比如‘不小心’的走离宴客圈子,越来越远;比如和别的夫人小姐聊着天,‘不知不觉’走到了门边;比如内急找官房,慌不择路越走越偏……

每一次每一次,都会有人过来拦。

下人们知礼,训练有素,按理当的一声夸,可阮苓苓总觉得,这些人来的也太快了些,笑容也太大了些,偶尔眼神还有些闪烁,这绝对有事啊!

定南王一派会在今天行动吗?裴明榛呢,他知不知道,现在安不安全?如果她和这些夫人小姐一起被抓为质,是不是大大连累了他的计划?

她该怎么办?

阮苓苓清楚的察觉到了危机感。

她不可以坐以待毙!

如果今天注定有事发生,注定要倒霉,她最好现在就打起精神,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藏好,乖乖苟着,别妄想以身涉险当什么英雄,她不能让自己成为把柄,置身危险之中还害了宝宝……

陇家太不友好,不管对裴家还是她本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她得出去!

可要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陇家今天摆明了借着老太太的寿做局,若有目的,必然是先礼后兵,请了这么多客人过来,就没打算轻轻松松放她们离开。

要说杀人,也不至于……

大事未成,一切未定,现在就得罪人可不是什么好办法,陇家不是傻子,暂时来说,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

想出去,怎么出去呢?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外头具体消息,想下手也完全没有头绪啊!

冷静,好好用脑子想啊阮苓苓!

她紧紧抱着茶盏,眼瞳微微颤抖,努力提醒自己,想!认真的,心无旁骛的想!

指尖微动,她突然想起裴明榛的话。那夜裴明榛回家看她,很多话说的云里雾里,并不真切,比如影射局势的只言片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谁想一鼓作气全部拿下,谁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定南王有想法是一定的了,世子赵英几乎就站在明处,那暗处的那个是谁?陇家看起来是在辅佐帮助,可一切都是真的吗?陇家想推定南王上位,还是……漫漫时光里,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陇家会不是就是那个借船的人?

尤其今天这个宴客举动,怎么都感觉很有深意。

是不是想做那黄雀,收好处?

阮苓苓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但不怕你有矛盾,就怕你一条心!有秘密,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下手着力的点。

她大脑迅速转动,很快找到方向定位,只需要一个时机,就能开始行动。

“不要着急……不要急……也不要害怕,你有时间的,阮苓苓。”

阮苓苓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提醒自己冷静,安坐调整,保持体力和状态。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消息传过来了。

城门乱了!

有众人进城,在城门处发生械斗,规模相当大,根本压制不下去!

阮苓苓猛的一睁眼,来了。

宾客一片哗然。

有人立刻就慌了:“怎么办?京城要乱了!”

有人反驳:“慌什么,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谁敢乱?怕是有什么误会,稍后就平息了。”

“你也说了这是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京城都乱了,外面能太平到哪里去!”

可想而知事态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所有人跟着这句话脸色发白。

好听的话不过用来安慰自己,实则有没有危险,害不害怕,自己心里都会想。

这都动了兵,杀到了城门口,这是要造反啊!

有人慌的尖叫出声,想要跑,陇家态度就很关键了,陇青梅站了出来:“诸位听我一言。咱们也只是听说现在外头乱,乱成什么样,是个什么形势,会不会快点过去,都不清楚,如果是误会,是小乱,没准还没跑到家,形势已经定了,吓累自己这一趟有什么意思?如果是大乱,大家现在出去也是遭罪,遇到意外可怎么办?诸位都是为我家祖母祝寿而来,安好便罢,一旦出了什么事,我陇家这心里可怎么过的去?”

“大家不如就安心呆在这里,我立刻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细节,一旦确认安全,就由陇家安排送诸位回家如何?”

一席话说的温柔大气,有理有据,颇让人信服。

心思浅的,没想那么多,对陇青梅又是夸赞又是认同,说这样再好不过了,陇家不愧名门望族,做事就是敞亮。

有那心思远的,想的多,心说现在这种年头,圣上地位稳固,外面谁敢作乱?除了那些有身份,看起来有原因有理由的,不可能有别人,而这些人里,定南王势力最大。

其世子赵英近来在京城上蹿下跳,以为别人都是眼瞎的,看不出来么?

陇家又和定南王有姻亲关系,人家要动,她们能不帮忙?

有人造反,有人帮忙,她们这些被扣住的人质,随便反抗没什么好结果,不若静待,看看事件发展再说。

总之在场人心内各有思量,害怕的,不屑的,想着站哪条船给自己谋利益的,什么样的都有,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统一,非常安静。

阮苓苓也没有出头,她还在等机会。

很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还请回来一位小将,说是外边有恶匪闹事,动静是有点大,稍后定能解决,倒是眼下不方便出去,出去很可能会发生意外。

为免众人疑心,陇青梅还把这位小将请到了庭中,请他亲自和所有人讲说眼下情况。

这小将穿着铠甲,拿着长刀,身上还带着血气,气势很是不俗,一亮相就足够震撼。

他把传消息人的话重复了一遍,效果相当好,传话的下人大家可以随便问,随便质疑,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家却不怎么敢随便猜疑。

这个人……

阮苓苓突然眨了眨眼,拜之前被赵英掳走的一段缘份所赐,她对赵英身边的人不怎么陌生,哪怕是并不常出现的心腹。这个人换了身铠甲,她乍一眼没看出来,仔细一看么,呵,是个熟人!

她记性不错,看到过这人和赵英禀事,赵英当时还拍了拍这人的肩,神情很是亲切,显然信任度不错。

就是不知道这人记不记得她了……

当时她被掳,这人并不是主要负责人,只中间向赵英禀事时见过一面,并没有说过话,不过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陇青梅束手站在一边,微笑宴宴,很满意眼下的形势。

眼看着四外重新安静,她压了压手:“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外头确是有些危险的,恶匪闹事,五城兵马司已经出动,想来很快被压下去,大家现在出去遭罪不若静坐安好!让大家笑话了,我家虽不大,景也是有几处的,吃喝也够,大家尽管安心呆着,等危机过了,我让伯父派人,护送大家回家!”

可真是,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

有大乱发生的消息是陇家曝的,出去打听消息回来传信的人也是陇家的,这小将看着穿着铠甲,实则和陇家一个鼻孔出气。

阮苓苓心内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站出来:“既然只是小小恶匪,五城兵马司已经出动,想来有乱也不大,大家不比寻常百姓,出门都是有下人护卫的,比如我,自保当可没问题,安危可自行负责,就不劳陇家费心了。”

说着话就要离开。

陇青梅瞬间眯了眼,火气上来:“裴大奶奶这是要陷我陇家于不义?别说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头发丝掉了一根,都不知外人如何诟病我陇家呢。”

阮苓苓话音很犀利:“陇家这是不让人走了?”

陇青梅:“裴大奶奶这话不合适,不是不让人走,是想保证诸位的安全,客至我陇家,外头出了事,我陇家必是要送一送的,只是这时间仓促,外头形势不明,谨慎起见,一时派不出那么多护卫相送,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裴大奶奶莫急躁,别让自己,也别让我为难才是。”

“护卫不够啊,好说,”阮苓苓纤纤手指指向刚刚说话的小将,“请这位兄弟帮忙送啊。”

陇青梅脸色一沉:“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我又不知道他是谁,怎可随便支指?”

阮苓苓微微笑着,一派天真:“不就是定南王世子的人?我之前在别处见过,他很得世子看重,手上不缺人手,想来应该很乐意帮这个忙,分你的忧。”

她这一句话,成功让现场陷入安静。

这……怎么回事?不是从外面请来的人么,怎么变成定南王的人了?

而且陇家和定南王的关系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提一嘴没什么,偏偏之前不提,眼下被人戳破,陇青梅看起来表情还不怎么对,这里头必然有事啊!

陇青梅气得牙痒痒,怎么就这么巧,阮苓苓见过这小将?

可明显大家都信了,这也的确是事实,她在这反驳没有用,万一也有别人看到过呢?她只得收拾表情,做从容状:“这……别人外头也忙,我家私事,怎好随意麻烦?”

阮苓苓一听这话心里门清,果然是不愿意把她们交给定南王一派!这陇家真是憋着坏呢,定然有想法!

越是这样,她当然越要挑拨。

阮苓苓捂嘴:“陇家和定南王不是姻亲么?一点小事也不愿意帮?”

陇青梅尽量笑容温和:“就算是姻亲,也不好这么使唤人家啊。”

阮苓苓也笑,只是这一次,说出来的话就不再温柔,有些扎心了:“只怕不是不好,是不能吧。”

她这一笑,陇青梅登时面皮一绷,直觉下面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阮苓苓声音扬高,唇红齿白,明明看起来很乖,却透着一股子吓人劲:“陇青梅,你到底在怕什么?或者说,陇家在怕什么?担心我们这群人走了,你没了底牌,后面的大事不好干了?可你跟定南王世子明明就是一家人呀,分什么里外?包袱自己扛也是扛,交给别人许比你处理的更好,你非要自己霸着,这么外道,定南王世子知道么?有没有埋怨你两句,说你不是一条心?”

几句内涵话砸的陇青梅眼冒金星,阮苓苓怎么敢……她怎么敢!

做为定南王世子的心腹,年轻小将知道的不算少,本来心里也没什么想法,认为陇家忠心为定南王办事,觉得怎么样都行,今天的行动计划顺利进行就可以,怎么方便就怎么来,陇家这点扣人的小事,完全可以商量,陇青梅要干就干,不干交给他也行,但现在看,陇家好像自有打算?

要是真没什么想法,怎么可能被人一质问,就露出这样的表情?

陇青梅顶着小将质疑的目光,心里说不出的着急,瞪阮苓苓:“姓阮的,你胡说什么呢?在这里挑拨离间有意思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这位兄弟——”阮苓苓看向小将,“问一下,也就都明白了。”

小将眼神微沉,没说话。

阮苓苓鼓励:“我们这些人在陇家还是被你带走,同你们的计划并没有冲突不是?”

小将还真的转了头,看向陇青梅:“这些人,我要带走。”

陇青梅笑容非常非常干:“大家在我这里挺好,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话太明白,就是不让带走!

阮苓苓像是看了一场最可笑的笑话,直接笑出了声:“真是稀奇,出来做客,不但能遇到有人造反,也能遇到窝里反呢!”

她这声音不大,吐字却清晰圆正,准准的撞在了在场人们的心上。

所有人面沉如水,表情不一。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纯真小白兔?事件突然发生,一时信息不足,可能判断不准确,没办法只能安安静静苟着,现在这架势,再看不出来,她们怕是全体瞎了眼!

定南王和陇家心脏啊!说什么给家里老人祝寿,实则早计划着这茬呢,外头定南王的人反了,陇家这边反手就把她们给扣了,话说的倒好听,说什么保护,其实就是把她们当人质,回头就要逼胁她们家里听定南王的!

她们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想在潮流暗涌里打听点消息,到这里每句话都在肚子里先拐十八个弯,说的小心翼翼,陇家倒好,早拿了网要套她们!

陇家老太太又做错了什么?过个生辰而已,小辈这么不孝!

倒是裴大奶奶,太聪明了啊!

造反这种事别人必定暗搓搓进行,绝不可能走漏任何风声,阮苓苓和她们现场所有人拿的是一个剧本,没有知道详情的可能,怎么别人这么聪明,随便想想就想到了全貌,还犀利的找出问题,让别人内讧,让她们有自救的机会?

强人啊,和她夫君一样,是个厉害的!

不行,这波事件要是能顺利过去,必须得和裴家大房好好来往,建立关系,裴明榛要过不去,还是送了命,阮苓苓也是可以认识一下的,毕竟以后……

刺激,后怕等种种情绪过后,是强烈的不甘和愤怒。

陇家为什么敢闹这一出?简单,是瞧不起她们嘛,觉得她们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