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薛庭儴推开招儿要扶他的手,站得稳稳当当的。

招儿皱着眉,才抬头看向姜武:“姜武哥,我搀他就是,你别管。”

姜武讪笑一下,收回自己的手:“那你们路上慢些。”

直到等姜武转过身,招儿才低声问道:“你真没事?哪儿不舒服跟姐说。”

“我真没事,咱们先回去。”

“怎么可能没事……”

听着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姜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恨不得这一场酒能把自己喝醉了。

*

因为还有三房四房两家人一同回去,所以也没用人送。

到了家,薛青槐道:“招儿,我看庭子喝了不少酒,早点歇下,有啥事叫一声。”

“嗯,四叔我知道了。”

招儿将屋门拉开,拉着站在一旁出奇安静的薛庭儴进门。她心里惦着,见他还能站稳当,就忙去把灯给点了,扭头见他还是站在哪儿。

“你咋了?是不是心里头不舒服?要实在不舒服,就吐出来。”

他还是站着不动,招儿去拉他,他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吐了一地秽物,夹杂着刺鼻的酒气,边吐边干呕着。

招儿只能扶着让他吐,一面道:“吐吧,吐干净了就好。”

等他不吐了,招儿才扶着他去了炕上歪着,正想去打水给他洗洗。周氏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我听见庭子吐了,快给他洗一洗。锅里还烧着热水,等会儿给他泡一碗浓茶喝几口解酒。”

“谢谢三婶了。”

“谢啥。”周氏说着,将水盆子放下,又去拿笤帚撮箕去扫那秽物。

招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薛庭儴的外衫和鞋给脱了,又给他擦了头脸和手脚,将他搬放在炕上。扭头她从柜子里翻出茶叶,拿着去了灶房,泡了一碗泛着苦味的浓茶端回来。

“快来喝一些。”

薛庭儴让她搀着喝了几口,复又在炕上躺下了。此时周氏也清理完那一滩秽物,对招儿道:“他这半夜里估计还要吐,我等会去把灶上焖着粥,要是饿了也能吃一些。”

这时,孙氏也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碗。

“来来来,这玩意儿解酒好,你四叔平时喝多了,含一颗压在舌头上,比啥都强。”

小碗里装着几颗酸梅,一看就是自家腌的,离很远就能闻出一股冲鼻子的酸味儿。

“里面没核,也不怕他会噎着。是我娘家那边的土方子,解酒特别好。”

“谢谢三婶四婶了,瞧把你们麻烦的。”

“麻烦啥,弄完了你也早点歇下,有事叫一声就成。”

送走了周氏和孙氏,招儿回头看小男人,发现他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水盆里的脏水端去倒了,去灶房里打了一盆热水回来梳洗。

忙了这么半天,她出了一身热汗,再加上之前做饭,弄了一身油烟,招儿打算擦一擦身。

本来按习惯,她该是去后面菜地里的浴间。可小男人大醉,她也不敢走远了,想着他已经睡着了,招儿也没有避讳什么,便将衣裳脱下,背着身在脸盆前擦洗。

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亵裤,上身是件肚兜,露出紧致光滑的后背和纤细但结实的腰身来。

招儿爱洁,若不是这会儿不允许,她该是洗个澡,所以擦洗的格外认真。等她将上身头脸都擦洗干净,正准备换盆热水,却发现炕上那人不知何时换了姿势,竟成了侧卧,而眼睛是睁开的。

她下意识拿起旁边的里衫挡住,问:“你啥时候醒的?”

炕上的人也不说话,眼睛直愣愣的,忽而又翻了个身,变成了面朝里。招儿这才松了口气,想着小男人是喝醉了,这会儿估计是晕乎的。到底有些局促,她也不洗了,而是拿了热帕子去帘子后面,随便又擦了擦,便赶忙换上干净的衣裳。

一番弄罢,她开门把脏水倒了,现在天气热了,黑子也不愿睡在屋里,招儿就没管它,将房门栓上。

本来打算熄了灯,想着他半夜莫怕是还要吐一场,便只是将灯芯拨了拨,只留了一些在外头。屋里的灯光变得极暗,招儿这才上了炕。

她凑上去看他,他眼睛又闭上了,身上有些烫,但并不是太严重。招儿正打算收回手,忽然被人一把给抱住,那闭着眼的小男人嘴里咕哝了几句什么。

“你说啥?”

细细地去听,才听清楚他在说,招儿,我难受。

“难受你还喝!拉都拉不住。”招儿笑骂。

他又咕哝了一句,招儿凑近了听,才知道说什么。

“姜武哥说是男人就要喝酒,我是你男人……我可不能输给他……”

听完后,招儿愣住了,半晌才目光复杂地去看他,又伸手摸了摸小男人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粉红的脸。

“是不是男人由我说,又不是让他说。”她低声喃喃了一句。

薛庭儴也没接腔,似是醉得不轻,嘴里喊着难受,紧紧拽着招儿。招儿去给他揉胸口,他翻了个身,就把招儿拉进被窝里。

再之后就不见动静了,招儿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试了几下都没成,只能任他这样。过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动静吵醒的。

招儿也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时候了,屋里的灯也熄了,而她被一个人半压在身下。这人格外不老实,一面嘴里无声地嚷着难受,一面在她身上揉来蹭去,翻来覆去。

“招儿,我难受……”

“你哪儿难受?我给你弄些粥来喝好不好?”

他也不接腔,眼睛紧紧闭着,就是拿头脸在她身上磨来蹭去。

“你到底哪儿难受?”

“咋身上这么烫?”

招儿正要坐起来,却又被他给拉了下来。

“招儿,我难受。”

“哪儿难受?”

“这里这里……”他嘴里喃喃低语,拉着她的手去覆上了某处。

隔着布料,招儿也能感觉到上面的滚烫,又硬又烫。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啥玩意,直到他下意识地在她手心里来回摩挲起来,她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什么。

怎么会这么大!还这么硬!

招儿是用一种近乎惊骇的心情,在脑子里极为缓慢地想着。此时的她,脑子里成了一片浆糊,不知为何竟想起黑子有年发情时候的模样……

每年到了春夏之交的时候,黑子就格外骚动。看它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模样,对村里的狗都不怎么搭理。可到了这时候,它似乎知道村里所有母狗的所在处。

这时候招儿就极少能在家里看见黑子了,它总是能出去很久才回来。招儿疑惑不解,有一次就专门趁黑子出去的时候跟在后面,就看见许多匪夷所思平时在黑子身上看不见的情形。

例如,黑子是很执着的,他看中了一条黄色大狗。而对方家的主人似乎并不想狗生崽儿,就把自家的狗关在院子里。它可以蹲在别人家门口很久,一直等到对方出来。若实在等不到,它就围着院子各种找可以进去的洞,总要进去了成其好事。

还例如……

招儿的脸红成了一片,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难道小男人这是发情了?她在心里算算日子,黑子差不多也到了发情的时候,可没听说人也会发情!

不知怎么,她又想起还小的时候,她和小男人睡里屋,而薛青松和裘氏睡外屋,有几次半夜她被吵醒的动静……

男人的低吼,女人痛苦的低吟,交织出一副十分模糊的图象。

她起先以为是爹打娘了,第二天还问了娘,哪知娘白皙的脸通红成一片,还小声斥她以后不准再问这事,说姑娘家是不能问这事的。

思绪拉了回来,掌心里更热了,似乎也膨胀了许多。小男人似乎掌握到一种规律,而这种规律似乎让他很舒服,他总算不嚷着难受了。

可这会儿招儿却难受了起来,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四处涨呼呼的,又热又胀,像里面包裹着奔腾的岩浆……

薛庭儴又睡着了,招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将他的手脚拉开,坐了起来,愣了好一会儿,才仿佛如梦初醒般下了炕。

盆里的水早就凉了,四处静悄悄的,招儿将手浸在盆子泡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搓着,搓了好多下,还去拿了胰子搓洗,才让其上的温度褪下。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会儿手不烫了,脸上的温度却没褪下。

招儿站了很久,直到夜里的凉意冻得她不禁打起啰嗦,才匆匆上了炕。却是离那边那个人远远的,一夜无话。

次日,薛庭儴醒来没见着招儿,问过之后才知道她去镇上了。

而薛庭儴换下的那条亵裤,招儿是隔了很多日以后,才拿去洗的。

作者有话要说:呃,作者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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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还是有话说的,今天要去排队收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你们懂的,下午那一更估计是没指望。不过这一章很肥,差不多是两章的字数,然后等这两天忙过了,俺会加劲儿努力更新哒。(*  ̄3)(ε ̄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学馆有书斋,只对入了甲的学生开放。

书斋并不大, 上下两层的小楼, 里面的藏书却是清远学馆自开馆以来所有的藏书。这些书对那些大书院来说不值一提, 但对湖阳乡这种地方来说,却是极为难得的。

清远学馆能在如此劣势下, 依旧有学生上门求学, 除了有慕馆主林邈之名而来, 更多的则是为了这书斋里的藏书。

古代书籍,分为经史子集四大部, 在朱子之前, 儒家学者都是以阅读六经等经部之书作为治学根本, 其次才是史、子、集其他三部。到了朱子,将读经的顺序做了调整,先读四书五经, 才是其他。

而清远学馆也是按照这个步骤,在学生熟读四书五经入了甲后, 就可开始一边学着做文章, 一边研读其他诸经了。

当然书斋里也不光只有这些书,还有一些让读书人爱之如宝的文府和题库。

所谓文府题库, 便是一些历代经典的应试范文。例如《大题三万选》、《大题文府》、《小题文府》、《四书备旨》等, 皆为当下读书人科举应试必备范文。这些文府里会依四书分四个不同类种,其下又分大题小题,且每个命题都会收入不同的范文。

“就是这些了!”毛八斗摸着手里的书,有些兴奋的道。

不光是他, 陈坚和李大田也是如此。

对于一个还不懂如何做八股文的学生来说,有这些范文用来研习模拟,可以让他们少走许多弯路。所以毛八斗在打听清楚情况后,便忙不迭地拉着三人来了。

“不枉我深入敌内,出卖色相,趋炎附势,还花了不少银钱。”

提起这件事,还要说到之前。

若说乙班的学生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那么入了甲的学生真可谓是到了人间仙境。

虽然每天也是有早晚两课,但先生并不一定会来,而学生也并不一定拘泥于要在讲堂之中,而是可以在学馆中随意活动。先生授书时间也大幅度减少,更多则是倾向让学生们自学。

没有人拘着管着,初入甲班的几人不免有些懈怠了。尤其是毛八斗,成天无所事事,竟又有故态复萌之像。

这种情况直到几人进入甲班的第一个旬考,考的是做一篇八股文,题目由馆主所出。

几人惨遭第一次滑铁卢,除了薛庭儴,其他三人做出的文章简直不知所谓,惨不忍睹。

事后,所有入甲学生的文章都被张贴了出来,供大家互相研习,取长补短。其中作为最末的三人的文章,引来许多人的嗤笑,笑他们满腹草包,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入甲。

三人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连带薛庭儴也被嘲笑不过尔尔。

其实几人也有些冤枉,一来他们并不知会有旬考一说,二来也是刚学会做文章,能做出一篇来,已经极为不容易了。

薛庭儴倒也想过要不要教教他们,可他不想惹人怀疑,另外也是他虽做了那一场梦,但那梦里对这些具体的记忆却是极为模糊的。不过有着之前的经验,他知道自己只需用心苦读,这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总有一日会被挖掘出来,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将会受益无穷。

且不提这些,毛八斗在被人嘲笑后颇为不忿,可扭头就见他行迹诡异了起来,又过了几日他突然说找到了做文章的好法子,并拉着三人来了书斋,没想到这法子竟是这些文府题库。

薛庭儴翻了翻手里书册,笑着摇头将书插放回去。

“庭儴为何是这种表现?”见薛庭儴如此,陈坚好奇问道。

“没什么,其实这书的作用并不大。”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可以看看,学习学习也好。”

众人不懂他为何会如此说,不过倒也没多想。

这一套文府有四十多卷,可学生每次所借之书却不能超过两本,于是四人便各择了两本自己喜欢的,在书斋门口找了斋夫登记,便将书借走了。之后回去后悉心研习,这里暂且不表。

十日转眼即逝,又到了休沐的时间。

这次来接薛庭儴回去的是高升,招儿并没有来。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明日便是薛翠娥成亲之日,招儿被正房那边抓着在家中干活。

薛庭儴这才恍然大悟,忙下车回学馆向先生告假。如今教授甲班的除了馆主林邈,还另有一名姓莫的先生,薛庭儴去斋舍没有找到莫先生,只能去找馆主。

听完薛庭儴的表述,林邈并没有多问,便准了他两日假。

临走之时,林邈对他说,让他即使有假在身,回去后功课也不要拉下,又说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来找他。

薛庭儴讶然地回头看了林邈一眼。

他虽入甲尚短,但却知道能让馆主说出此言极为难得。谁不知能让馆主单独教授的,整个学馆中都没几个人,而馆主此言明显有不拘之意,意思也就是说只要他有什么需要解疑的,都可来找他。

也不怪薛庭儴会如此惊讶。

似乎看明白薛庭儴的疑惑,林邈道:“我曾答应过墨之贤弟,会悉心教导于你,自然不会食言。”

薛庭儴微微一哂,这馆主可真是个怪人,教就教了吧,这种话减人好感的话说出来,本身是好意,也会被人曲解了。

“谢馆主。”他长揖做礼,态度恭敬。

林邈点点头,他这才离开了。

回到余庆村,薛家此时正热闹着。

院子里来来去去都是人,院中的一角砌了两个大土灶,其上放着个大锅,锅里装满了水,如今正在烧着。一群妇人正围坐在一处摘菜洗菜,又有几个妇人在切肉,另还有几个妇人正就着热水褪鸡毛,忙得一片不可开交。

这些妇人都是薛姓人家的媳妇,族里有不成文的规矩,哪家若是有喜,同族的妇人都要上门帮忙。

乡下办喜事都是摆流水席,男方家要摆,女方家也要摆。乡下虽有专门帮人做席面的班子,但一般都是宽裕一些的人家才会请,大多数还是自己做。

自己做流水席面,提前要干的活儿就多了,那么多菜当天做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所以像肉菜之类的都是提前处理放着,明日现用。

薛庭儴一进门,就有人与他打招呼。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妇人,按辈分都是长辈,跟你说话不应可不行。就这么一通说下来,薛庭儴已是口干舌燥,忙找了借口回屋,刚走到门前,就见招儿从里头走出来。

“招儿。”

招儿点点头:“你回屋歇会儿,我去做活。”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去灶房了。

薛庭儴回到屋里,将书袋放在桌上,又把自己带回来的脏衣拿了出来,就歪在炕上想事情。

想得正出神,外面一阵笑语惊醒了他。

他仔细去听似乎是几个妇人正在说笑什么,其中还夹杂着招儿的声音,但外面太吵,有些听不清。

而他就这么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再醒来却是有人叫他吃饭,出了门去,院子里摆了三四张圆桌。乡下就是这样,别人来帮你干活,不出工钱也就罢,饭总是要管的。

不是正头席,自然做的随便,每张桌上都是四盆菜,有荤有素,挺丰盛的。

他一走出来便有人叫他,看过去发现是人称守信婶子,他们要喊七祖奶的一位妇人。按辈分守信婶子是薛老爷子的婶子,他们自然要喊祖奶。

守信婶子身边坐着招儿,那一桌上几句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守信婶子一面笑得意味深长,一面对薛庭儴招手:“狗儿,来,坐这儿,你个狗娃娃不会喝酒,可莫跟他们男人坐一处。”

这狗娃娃可不是骂人的话,而是乡下人对晚辈的爱称,代表着亲近的意思。

薛庭儴走了过去,守信婶子便撵招儿身边的一个妇人:“去去去,一点儿都不识眼色,杵在那儿作甚,还不给让个位儿。”

那妇人也是个有趣的,装得一脸可怜相道:“哎哟,这真是老了,受人嫌弃了。好好好,我给挪,我给挪,让人小两口坐一处。”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招儿哪怕脸皮再厚,也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她下意识偷眼去瞧薛庭儴,竟是和他眼神撞了个正着。

她忙装得一脸若无其事扭开脸,心里却又想起那天的事。

这期间,守信婶子已经和薛庭儴唠上了。

问他去学里可是还好,学业可是跟的上。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起来,问薛庭儴打算啥时候娶招儿过门。

这个问题守信婶子之前就问过招儿了,方才薛庭儴在屋里听到外面的那阵笑语声,其实就是在说这事。

招儿被窘得不行,就推说这事她不做主,得薛庭儴做主。本就是一句推辞的话,哪知这守信婶子竟真把薛庭儴叫过来问。

薛庭儴看了招儿一眼,笑着道:“明年!”

守信婶子笑了起来,对大家伙儿说:“瞧瞧,还是男娃子顶用,招儿这丫头问她,她就是拧着不说,非要让狗儿说。”她又对招儿揶揄道:“这下狗儿说了,你可没话说了。”

“七祖奶!”

“哎哟哟,这羞上了,想看招儿羞上可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