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婆子们,可真是!

“这可真是好,明年就能喝上你们的喜酒了,你们爹娘在下面知道也高兴。”

一听守信婶子这话,招儿和薛庭儴都沉默了下来。

“狗儿,你爹你娘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娘临走的时候还拉着我说,七奶,狗儿那孩子闷,招儿丫头能干,可啥都不懂。让我一定帮忙看着些,总要让你们成亲生了娃娃,她在下面才安心。

“按理说这话不该我说,你现在在学里了,也见过大世面。读过书的人眼界都高,你可千万别嫌弃了招儿,招儿为了你,可不容易。”

守信婶子说得意味深长,自此她闹得这一出出也总算有些明朗了,竟是打着提醒薛庭儴的意思。

只是她到底是外人,有些话不好直面说,只能借着打趣,又是打趣招儿,又是打趣薛庭儴,其实就想听句明白话,也免得薛庭儴见多识广后,嫌弃招儿是个乡下野丫头。

“七祖奶你放心,不会的。我嫌弃谁,也不会嫌了招儿。”薛庭儴的表情很郑重。

守信婶子道:“既然你这么说,七祖奶就放心了。”

这时,有个妇人在旁边打岔:“行了行了,就你事儿多,喜欢操些闲心,狗儿这孩子咋看都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快吃菜,再说等会儿菜都凉了。”她招呼着旁边人。

守信婶子笑骂道:“好好好,都算我操闲心,你这老婆娘也是的,咋就不给我留些脸。”

这么一打岔,事情到底是过了。

不过吃饭的时候,薛庭儴和招儿都有些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饭罢,帮着收了场,这些来帮忙的本家亲戚便走了。

招儿见没什么事要做了,便去烧水洗澡。

薛庭儴先洗,她后洗,等她从后面回到前院,几房的门都关上了,晕黄的灯光隐隐透了出来,一片安宁之色。

黑子见到她,趴在门前摇了摇尾巴。

招儿越过它进屋,屋里薛庭儴正在看书。

“睡罢。”他把书收起,道。

招儿竟觉得一阵莫名的紧张。

她佯装着去整理被褥,薛庭儴看见离他离得远远的那床被褥,十分无奈。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而是和招儿说着闲话:“我看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

招儿愣了一下,道:“没,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一见她这样,薛庭儴当即眯了眼,靠了过来:“咋?难道你还不想嫁给我。”

招儿十分局促:“不、不是,我就是觉得咱俩生娃娃,有些怪怪的。”

他又靠近了一些:“难道你不想跟我生娃娃?”

听到这话,招儿下意识就去看小男人的脸。

小男人的模样已隐约有了青年的味道,可到底还是青涩的。这么小点儿的男人,再生一个小点点的娃娃,招儿怎么想怎么觉得怪。

径自出神的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将心理话说出来了。

“你嫌我比你小?”

招儿忙摇手道:“不是,我没有嫌。”

“我马上就会长大的,且我本来也不小。”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话,可看着小男人直盯着自己的眼,招儿总有一种小男人其实在说荤话的错觉。

再看一眼,他表情很正经,可她怎么就想歪了,竟是想到那天……

她感觉脸在火烧,忙佯装去拽被子,道:“好了不说了,明儿还要起早,早些歇下吧。”

她想进被窝,却发现自己被人拽着。

“你做甚?”

“你睡那么远做甚?”薛庭儴瞅了一眼那褥子。

招儿干笑:“远吗?不远啊。”

“你睡那么远,就是在嫌我。”

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嫌他,招儿只能将自己铺盖摆回之前的地方,并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窘个什么,那日他喝醉了,肯定什么也不记得。若是能记得,这次回来绝不会是这样。所以她不用窘,那不过是场意外罢了。

这么一遍遍的想着,招儿到底安适了下来。

一夜无话。

次日天不亮,薛家所有人都起了。

自家人先忙着,等天亮后,来帮忙的人都来了。

今儿活儿可不轻,从中午开始摆流水席,一直摆到傍晚送走新娘子,晚上还会留下继续吃,一直吃到席罢。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招儿本是让薛庭儴回屋看书,可他就是不回去,跟在招儿身边转进转出,给她打下手。

期间,来帮忙的人和来和喜酒的人俱是打趣小两口感情好,又对薛老爷子和赵氏说,今年嫁闺女,明年娶孙媳妇,真是好福气。

薛老爷子心里五味杂全,可面上却是笑呵呵的。

姜武今日也来帮忙了,见到这一幕,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脸上的黯淡明显可见。

高升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他拉到一边没人处说话:“你要是想和招儿姐连朋友都做不成,你就继续这样下去就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这句话,高升就匆匆忙忙去端菜去了。

鞭已经响了,该开席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院子里院子外都是人,大家都是面带着喜色。姜武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四处眺望——

人群里,招儿和薛庭儴并肩站着。

招儿捂着耳朵,面上带笑,薛庭儴脸上也带着笑。

也许,他是该想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要忙一天,明天开始恢复两章更新,我向人民群众保证。

前天昨天的红包晚上回来发。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临近黄昏,男方家派来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

赵家的家境不错, 是雇了骡车来接亲的。赵金瑞一身大红色喜服, 车厢也披红挂彩的, 格外喜庆。

随同一起的,还有一群赵家那边来帮忙迎亲的亲友。

鞭炮声喧天, 震耳欲聋。

门外, 接亲的人已经来到门前。

门里, 院子大门被人紧紧地抵着,满院子的人脸上都带着笑。

按照乡下的规矩, 前来接亲的人们要闯开几道门, 才能接到新妇, 而大门只是第一关。

乡下人可不会什么吟诗作对什么的,要么靠蛮力把门给硬闯开,要么就用红封收买。不过一般负责堵门的都会像模像样地堵上一会儿, 总不能那么容易让新郎就把新妇给接走了。

外面的人又是说好话,又是往里面塞红封子, 门里的人还是不愿开门, 又问起新郎以后的衣裳谁洗这类的话。

院子里的人都笑看着,等着看新郎如何回答。就在这时, 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里面的人俱是面面相觑。

直到外面嚷起来,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新郎竟然使了脾气,扭头走人了。

这事可真是——

负责堵门的一些村民和亲戚们俱是满脸尴尬,但也知道这事可不能玩笑, 忙去把院门打开。

此时外面已经闹得人仰马翻,赵金瑞胸前的彩球已经没了,可怜兮兮的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骡车前,赵金瑞做登车欲走之态,赵家跟来的人都在劝他。

院子里面,难得穿身体面衣裳的薛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去,老脸上的喜气全都没了,变成了震怒。

赵氏又急又心虚,恨不得冲上去把赵金瑞打一顿。

本来是场喜事,谁也没想到竟会闹成这样!

外面,赵家的人还是没能把赵金瑞劝下,他竟不知是哪根犟筋抽了,就是不愿转头回来继续接亲。

招儿站在里面往外看,感觉赵家那边跟来的人都快哭了。

薛老爷子气得浑身直打颤,屋里又传来薛翠娥的哭声,看来她也是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赵氏急得团团转,去喊薛青山:“老大,去把金瑞那小兔崽子拎进来。”

薛青山满脸不愿,不耐烦道:“娘,你行了,他爱娶不娶,不娶拉到,翠娥又不是嫁不出去!”同时,心里腹诽着,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女方家主动舔着脸去求男方来娶,还要不要脸了。

赵氏又去叫薛青柏,薛青柏倒不是为了脸面不愿意去,他只是觉得今天这种日子,赵家那小子都能这样,小妹嫁过去能过好?

他不过只是犹豫了一瞬,还来不及说什么,赵氏就开骂了:“老三你这个指望不上的白眼狼,你竟然不管你妹子。”她边骂边喊薛青槐,刚喊了一声,就被薛老爷子的呵斥声打断:“你还嫌不够丢人!”

鞭炮声终于停下了,现场一片凝滞。

招儿左右看了看,心里喟叹一声,抬脚朝大门外走去,薛庭儴想拉她都没拉住。

她步履极快,且来势汹汹,跟来接亲的人都没敢拦她,就这么让她到了赵金瑞面前。

赵金瑞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身前出现一个个头高挑的姑娘,而那姑娘竟然上来就给了他两耳刮子。

“要么进去赔礼道歉接人!要么滚蛋!但从今往后,你赵家庄就是我们余庆村拒绝来往的对象,往后凡是我余庆村的地方,不允许你们赵家庄的人踏进一步!”

话音落下,场上寂静一片。

包括赵金瑞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打他,还敢这么威胁他。

有余庆村的村民附和道:“对,敢这么欺负我们余庆村的姑娘,以后你们赵家庄的人,我们见一个打一个!”

“简直太不懂规矩了,十里八村娶亲都是这么来着,你们倒是让人下不来台!”

“以后咱村里的人不和赵家庄的人嫁娶,就这样的货色,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越来越多的村民围了上来,今儿薛家办喜事,几乎全村人都来了。招儿放下这么一句话,如今又见这么多人围了上来,赵家庄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要知道村民们这些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个村被另一个村作为拒绝来往的对象,就不提外人会怎么看待这个村的人了,最重要的就是嫁娶问题。

余庆村的人不跟赵家庄有姻亲关系,必然会影响其他村,因为在还有选择对象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冒着得罪一个村的结果,去将女儿嫁到赵家庄或者去娶赵家庄的姑娘。

更何况,赵家庄的出嫁女和已经娶进来的媳妇们怎么办?两个村之间的姻亲关系可不少,难道双方都把自己村里的姑娘接回来不成?

不过赵家庄的人却并不怨余庆村的人,只怨赵金瑞不会做人。

老话说的好,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十里八村娶媳妇都是这么闹腾的,唯独他就金贵,格外跟人不一样,竟然在这种场合下就甩脸了。

换别的村的人来赵家庄娶媳妇,敢闹得这么一出,赵家庄的人也要这么出头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把自己村里的姑娘给欺负了,村里人以后还怎么出去做人!如果以后别人都这么效仿,谁家没有女儿,谁不怕哪日受了欺负没人帮忙出头。

所以每逢这种时候,甭管一个村的是不是有矛盾,都会毫无疑问地一致对外。

郑里正走了出来,伸出指头点了点:“你们这是不给我们村的脸呐!”

薛族长也出来了,站在门前,满脸寒霜地看着这边:“你们这是没把我们姓薛的看在眼里?”

这次跟来接亲的人,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就是怕年轻人不懂事,闹出什么乱子。此时也忙站了出来打圆场:“您二老可千万莫见怪,这伢子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这就去说说他。”

几个赵家庄的人把赵金瑞拉到远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而言之赵金瑞是服软了。

不光给大家都道了歉,进去后也格外老实,就是不会遮掩表情,脸上不甘愿的表情太明显。

薛家的人脸色都不大好,薛老爷子的笑脸都是强撑出来的。之后赵金瑞领着盖着大红盖头的薛翠娥走了,薛家这边连鞭炮都忘了放。

还是招儿提醒,外面人才将鞭炮点燃。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起,可这次却全然没有之前的喜庆,而是蒙上一层阴霾。

招儿无声地叹了口气,撑起笑扬声喊道:“开席——”

帮着端菜的高升等人,当即端着木托盘出来了,开始给每个桌上菜。薛老爷子等人也去了到人群中招呼客人,场中再度恢复了之前一片热闹。

一直到村民们都吃上了,招儿才往后退了退,进了灶房里。

薛庭儴跟了进来。

招儿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希望到时候小姑不会怨我。”

那种情况下,薛家人都下不来台,而招儿的身份出面刚好,既代表了薛家人,又不会让家里的男人太难堪。

其实按照招儿的想法,还没拜堂就不算数,趁早回头还有机会。可旁人不知,薛家人却是知道,薛翠娥的肚子等不起了,若不然两家也不会这么匆忙就办喜事。

“她怨你什么,自己做的孽……”

薛庭儴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叫他们的声音,两人只能出了去。

*

一场席罢,院子里一片狼藉。

只留了几个亲近的人家帮忙收场,等都收拾完了,夜已经深了。

大家都累得不轻,送走来帮忙的人后,各自都回屋洗漱歇着了。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正房传来的赵氏的哭声,依稀还夹杂着薛老爷子的呵斥声。

一夜无话。

次日,薛家人都起得很晚,也是连着几天都累得不轻。

这一天薛家的气氛并不好,薛老爷子的脸是阴着的,而赵氏时不时哭一场。先是哭女儿可怜,赵家人作孽,到了晚上则是怕明天赵金瑞不带着薛翠娥回门。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赵氏就把人都给折腾醒了。

她不光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半上午就没见她闲下。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赵金瑞才带着薛翠娥姗姗而来。

从面上来看,小两口似乎挺好的,薛翠娥脸上也一直带着笑。

见此,赵氏终于放心下来,而其他人也不禁松了口气。

没有人再提那天那件事,薛家人是顾虑到薛翠娥嫁去了赵家,至于赵金瑞,自然也不会傻得自找不痛快。

两人一直到下午时才回去,一般新人三朝回门,都是要赶在黄昏前回到婆家的。

*

薛庭儴休沐一日,又告了两天的假,刚好三天,可以将薛翠娥成亲的过场走完,所以他次日就回学馆了。

踏进学馆大门,一路行来,发现学馆里的气氛很怪异。

明明是该上早课的时间,馆中却格外宁静。直到他回了号舍,问过毛八斗等人才知道,他告假这两日,学馆里出了事。

事情有些复杂,大致的情况就是清远学馆有几名入了甲的学生,不知怎么和清河学馆的学生联系上了,双方私下约着斗文,谁曾想中间生了口角,打了起来。

两边人数差不多,自然势均力敌,后来的结果是双方各有损伤。

这也就罢,关键是对方的人回去后,当晚竟死了个人。这下事情闹大了,清河学馆的馆主高有志当场报了官,而清远学馆这边,还是官府的人来了后,才知道竟发生了这种事。

涉事的学生因为都是学子,又有馆主力保,所以暂时还未被抓去衙门问话,只是单独被关了起来,但想来也知道拖不了多久时间。

另一头,清河学馆那边已经连着来了几波学生要求给个说法,那死了的学生家人也已获知了这件事情,一大早就来学馆门前闹了一场,这种情况下学馆里自然开不了早课。

“他们怎会约着私下斗文?双方彼此都不认识,恐怕中间是有人穿针引线的吧?”薛庭儴问道。

李大田叹了一口,经过陈坚的解释,薛庭儴才知道,原来两馆学生约着斗文并不是什么罕见事,馆中其他学生多多少少都知道,只是瞒着上面的先生和馆主。

两馆毗邻,又从来是对头,湖阳乡每年十月都会有一场大比,比的便是乡中最出色的学馆。得第一者,下一年朝廷扶持乡间社学的银两便会拨到哪个学馆中。

以往都是清远学馆年年第一,后来出了个清河学馆,自此风水轮流转,换成了清河学馆年年头筹,而清远学馆则成了年年老二。

俗话说文无第一,都是少年书生气,谁愿意甘居人后?所以便滋生了这种私下斗文,大多都是两馆中学问做得比较好的一些学生之间的比试,也是心存了试探之心,为大比之时做准备。

怪不得自己梦里竟没有此事,也是梦里的他在清河学馆求学的时候,学问不精,也就只能做个垫底儿的。

“馆主如何说?”

三人俱是摇头,薛庭儴也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这件事若是闹不好,恐怕清远学馆自此要除名闭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的红包已经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