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昌票号敢不和泰隆票号合作?他当然敢,可以泰隆票号如今的势头,他很快就会面对泰隆票号联合各地大小票号的蚕食鲸吞,直至终于瓦解。

……

“你明白了吗?”薛庭儴道。

招儿眼中绽放出各种各样的璀璨光芒,这些光芒亮到极致,终于爆了开。她一下子就过去抱住薛庭儴的颈子,使劲地亲着他。

“庭儴,狗儿,庭儴,狗儿……你怎么就这么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多?狗儿,你脑子是怎么长的,你快跟我说说,你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招儿已经疯了,抱着薛庭儴的脑袋使劲的亲,来回上下的亲。

薛庭儴畅享美人儿恩,眉间洋溢着风淡云轻:“没办法,天生就是这么聪明。为何我能想到你没想到,谁叫我是你男人。”

……

招儿此时眼中又绽放出那种光芒,同时有一种稳操胜券的成竹在胸。

项青山错愕、惊愕、诧异。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扶手:“好好,好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夫自愧不如!”

可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看似轻柔的动作,实际上手上的青筋一下一下跳着。

“大东家的意思,是同意和泰隆票号合作了。”

项青山含笑点头:“当然,王公子都说到如此地步,老夫再不答应就未免显得有些刚愎自用了。”

之后两人相谈甚欢,对彼此合作也进行了一些细致的商谈。定下后日签合作契书之后,招儿便告辞了。

项青山将她送至门前,招儿再不让他送,他便止了步。

他目送着招儿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视线尽头,方转过身进了门里。

从里间走出两个人,一女一男。

若是招儿在此,定能认出这个面色苍白消瘦的女子,正是吴宛琼。而陪在她身边的人,则是安伯。

项青山眼神暗沉:“姑娘,此女不容小觑。”

吴宛琼眼睛里藏着诧异,同时还有疯狂的嫉妒。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便出了这间厅堂。

安伯随侍在她身侧,欲言又止:“姑娘,你又何必与她计较。此女粗鄙,出身低下,只能充作男人四处游走。而您出身高贵,乃是堂堂阁老家的千金,你实在不用与她计较,她与您相比,不过是瓦砾和玉瓶。”

吴宛琼笑了起来,起先只是在嗓子里低低的笑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大,突然戛然而止:“安伯,你又何必来安慰我。她如今是水师提督兼市舶司提举的夫人,我不过是个被亲爹放弃的落魄之人。她南来北往,所到之处人人奉承,我出门在外还得躲着人走,因为我是个不祥之人。瓦砾和玉瓶,我这玉瓶早已是满目苍夷,而她这瓦砾几年不见,竟是脱胎换骨。”

作者有话要说:呃,亲妈给狗子哥打电话。

☆、第207章 第207章

第二百零八章

“姑娘!”

安伯突然拔高嗓门, 道:“您实在不用相信那些胡说八道, 老爷听信游方道士之言,难道您也相信?”

“我自是不信,可我爹信了。”吴宛琼苦笑道。

薛庭儴被贬斥出京, 吴阁老只当女儿这下终于死心了, 便又与她择了个夫君人选,可这次吴宛琼十分坚持, 竟是怎么都不愿。

吴阁老强逼, 她就绝食,此事自然进行不下去了,父女之间也因此产生了隔阂。

后, 某一日吴府来了位游方道士,此人来自蜀地, 精通命学, 又擅长药理。在蜀地的名头颇大,人称送子神医。

这次会来到吴府,也是吴阁老不能离京, 特意托人专门将他请来的。

为的不过是求子。

其实这些年来, 吴阁老已经求访了许多名医,可人人都说他没问题,却就是生不出孩子。

神医帮吴阁老看过, 与其他名医所言相差无几, 吴阁老自然失望之极。

见此, 那神医便观了观他的面相, 算出他有一女,与之相克,所以才一直未能有子嗣诞出。

命理之说不过是虚妄,但架不住吴阁老信了。

不是相克,为何自打吴宛琼出生后,他后宅妾室众多,却无一人能传出好消息。要知道,在吴宛琼之前,吴阁老虽是没有子嗣诞出,但也有妾室是怀过身孕的,只是因为意外小产了。

捧在手心里二十多年的掌上明珠,突然变成了阻碍自己生儿子的不祥之人,吴阁老一夕之间态度大变,对吴宛琼厌恶至极。

吴宛琼心中自是悲痛难忍,又见他爹操持着想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小住,也心知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便主动提出回苏州老家暂居。

这么一来自是正中吴阁老下怀,毕竟是亲女儿,有些事还是不易闹得太难看。

而安伯之所以会来苏州,是另有原因。自打发生吴钱父子背着吴阁老做出舞弊之事,连累他差点致仕告老,吴阁老便夺了吴钱掌管吴家生意的权利。

如今吴家的生意没人打理,下面各为其政,乱得一团糟,急需有个人前去坐镇,安伯自告奋勇下,吴阁老想着也只有安伯能震住吴家那些旁枝,便准了他随着吴宛琼一同来到苏州。

有安伯的撑腰,吴宛琼在苏州的日子并不难过,就是一直郁郁寡欢。如是过了大半年,也不知她脑子里那根筋抽了,竟提出要做生意。

要知道她可是千金大小姐,堆金积玉养大的,阁老家的姑娘去做生意,说出去就惹人笑话。

可吴宛琼坚持,安伯拗不过她,便给了她一家铺子做着。

她倒也做得有模有样,安伯见姑娘总算鲜活了些,自是不再阻着她,混就当打发时间了。而吴宛琼渐渐竟能独当一面,吴家有半数生意是她在打理的。

却万万没想到发生了这场事,安伯自此才明白吴宛琼的心思。

她竟然一直没放下那薛庭儴,和对方的妻子较上真了。怪不得平时有意无意总是打听定海的事,安伯曾疑心过她是不是对薛庭儴旧情难忘,可探看神色着实不像是,只当她是担忧吴家和夷人的生意,倒也没多想过。

安伯心中暗叹一口:“姑娘,他着实不当你如此。”

“安伯,他当不当我如此不重要,如今因那定海市舶司,家里跟夷人的生意受创,这王招儿竟然找上门要和宏昌票号联手。难道你真坐视她坐大?要知道这宏昌票号吴家也不过只占三成干股,这项青山是个老狐狸,你就不怕他靠上薛庭儴,反了咱们吴家?”

自然是怕的,宏昌票号对吴家的重要性,不亚于吴家所有家产加起来的总和。

近多年来,因为尝到票号带来的甜头,吴家已经将下面的生意都缩减掉了,重心都放在票号和海上贸易上头。先有薛庭儴以定海为翘板,组建了市舶司,又在双屿岛上开阜,吴家的海上生意已经遭到严重打压。

若是项青山再和对方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如今有权才是硬道理,可没有银子也是万万不能,吴家乃是大家族,几千族人靠着吴家吃饭,若真没有银子,将吴阁老的骨头拆了都不够他们吃。

“我当初在那王记花坊待过,不得不承认此女在商之一道上天赋惊人。当年他们还没进京时,王记菜行的生意便做出了山西,还有那花坊、那芸香纸、那醋坊,以及这泰隆票号。可以这么说,泰隆商行能有今时今日的势头,全靠此女一人支撑。

“甚至那定海开阜,也有此女的功劳在内。薛庭儴不过是个书生,既能在科举上闯下那么大的名头,所费精力必然不少。人无全才,他不可能又会读书又会做官,还能做生意。而那定海城的各种布设,以及种种手段,安伯你觉得是没有经商经验,能想出来的?说白了,薛庭儴背后有此女,才会在浙江一带压得我们吴家抬不起头来!”

这些道理安伯当然明白,他沉吟一下,问道:“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她死!”

这句话,硬是让吴宛琼说出来阴森之感,像似从牙齿缝里迸溅而出,带着无边的恨意。可很快吴宛琼就意识到这一切,忙转口道:“此女既是他妻,又是他的左膀右臂,断他一条胳膊,他不死也残。到那时候,我们就有机可乘了。”

安伯还有些没听明白,吴宛琼往身后侧了侧头,那处正是倚碧轩的位置。

他当即恍然大悟。

泰隆票号找宏昌票号合作,若是没了王招儿这个近乎妖孽的人物,可趁之机的地方就太多了。如果能以泰隆票号作为跳板,完全可以攻入定海其内。且方才招儿与项青山所言,也深深地触动了安伯的心,欣赏之余更是让他忌惮不已。

有一个薛庭儴就够难缠了,他背后还有个这样的女人,不怪最近几年吴家在江浙一带的生意会一蹶不振。

“可姑娘,咱们也不好下手啊。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此女既然敢单枪匹马出门,定然有其依仗,身边少不了保护之人,而这事若是闹不好败露了,可是会连累老爷的。”

“安伯,你忘了红帮那些人?之前爹不是递了话回来,让邵开联合红帮对付那定海,他们一直没有动静,肯定是没找到机会,由他们来动手,我们高枕无忧。”

“这……”

“安伯,你不要再犹豫了,机不可失。”

安伯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当下点点头说回去就办。

吴宛琼半垂着头,心中愉悦不已。

上升到吴家的生意,这下安伯总不至于再敷衍她。

王招儿,你这次死定了!

*

到了签契书的日子,宏昌票号却递来了信,说是大东家病了。

患的是风寒,签契的日子只能往后挪。

招儿本以为有什么变数,可让高升他们出去打听,项青山确实病了,遂只能按捺下心静静等待。

又过了五日,宏昌票号的人才来告诉她,随时可以过去一叙。

花了半日的时间签契,期间因为确定各种细节,可是没少功夫。终于契书到手,招儿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又在苏州待了几日,处理了一些其他别的事,才坐上前往杭州的船,打算回浙江。

这条路是她这几趟来苏州惯走的,从苏州坐船到杭州,再由杭州坐船经由吴淞江到松江府。

提起这吴淞江就要说说了,其全长两百五十多里,源自太湖,流经吴江、苏州、昆山、嘉定,入松江府,北接大运河,南接黄浦江,从吴淞口入东海。

招儿平时走的这条线路是最快捷,也是最安全的,等到了松江府,就要换船或是换车了。

其实还有一条路是最便捷,那就是走海路,可惜如今海路并没有畅通。

因为之前过闸口时耽误了,等到了松江府,已是夜幕降临。注定今晚必须得在船上过夜,也因此船行得并不急。

招儿吃过了饭,便回了舱房歇息。

她所坐的这艘船乃是自己的船,船不大,不过是寻常用来运货或是载人的小型沙船,她一行也就二十多人,加上船手也不过四十,足够用了。

招儿睡到半夜的时候,外面起了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地在甲板上跑动着,隐隐还有惊呼声。招儿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匆匆穿上衣裳,小红也起来了。

招儿衣裳刚穿好,就响起拍门声。

是赵志。

赵志的脸色有些不好,道:“夫人,船漏了。”

“漏了?怎么会漏了?”

赵志摇摇头:“属下也不知,听船手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那赶紧让他们补船!”招儿日里也是听薛庭儴说过船之类的事,也因此还知道些方向。

赵志苦笑道:“属下让他们正在补,可破了的地方太大,还不止一处,属下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咱们恐怕要弃船了。”

“船上可有备用船只,如今走到哪儿了?”招儿连珠炮似的问。

“快到上海县了。船上有几艘小船,足够咱们用了。”

招儿当即松了一口气,安抚他:“既然要弃船,那就弃吧,人命比船重要。八斗在上海县当县令,此处既离那里不远,你不用太慌张。”

赵志点点头:“那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招儿带着小红回房收拾细软,幸亏这次没带货回来,不然还不知要损失多少。也是倒霉,怎么船就撞了东西?

可她们顾不得细想,各自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又特意穿得厚了些,才将打包好的随身之物背在身上,出了房门。

经由赵志的安抚,船上的人如今都恢复了镇定,已经有人从船舷上接下备用的柳叶舟。一共四艘,细细长长的,一艘约能坐七八人,足够所有人一并离开。

夜凉如水,清冷的弦月悬挂在墨色的天空中,绽放出清冷的光。

一片乌云飘来,恍惚间那月竟是泛着淡淡的红。

船上的绳梯已经放下去了,一众人正挨着个下去,坐满一艘后,便往旁边划了些,空出地方让其他的人下来。

夜,静悄悄的。

小红终究是个姑娘家,也不会水,这种情况下胆子自是大不起来。招儿已经跟她说了几遍,她还是畏手畏脚的。

“你再不下去,咱们可都走了。”

这般吓了吓,这丫头才壮着胆子往下爬,边爬边扯着嗓门喊:“赵志,你可接住我啊,我若是掉下去,不会饶了你。”

下面一众汉子们哈哈大笑着,赵志在下面笑道:“你放心,你掉下来我肯定能接住。”

招儿也在笑着,等小红终于踏实了,她才从船上下来。

她比小红的速度快多了,蹭蹭蹭就下来了,赵志他们还在旁边取笑小红:“瞧瞧,夫人都比你快。”

小红扬了手就要去打赵志,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生了变。竟从水下一下子冲出几个黑物,掀翻了船只。

此时正好是招儿正要往船上落脚的时候,突然船被掀翻了,她整个人也控制不住落入水中,不过她一只手还拽着绳梯。

“夫人!”

大船上还没下来的人惊叫着,停在不远处的两艘船上的人也在惊叫。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一艘船翻倾了过去,随着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一片不可开交。

而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听得水花连连溅起,这时头顶上的乌云才飘开,借着月色去看,水中隐隐有黑物,那黑物浑身上下一片漆黑,身上隐隐泛着光,一种诡异的冷光,像是鱼皮。

“啊,是海龙王显灵了!”

大船上,还没下来的几个船工当即跪了下来,朝天拜着。

招儿这会儿可管不了什么海龙王,正想借着力爬起来,突然一个硬物凌空扫过来,打在她头背上,她当即头上一疼,晕了过去,不知死活。

赵志等人虽都会水,但水性并不好,那几个不知名的黑物袭击着他们,直到赵志挨了一刀,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怪物,而是人。

“是人,大伙不要怕,栓子你们死了,还不赶紧过来保护夫人。”赵志一面在水里扑腾着和对方搏击,一面大喊道。

听了这话,停在不远处的两艘船才奋力往这里划了过来。

惨叫声连连响起,天上的月更加红了,没人发现落入水中的招儿,被不知名的人托着消失在水面上。

……

离此地不远的一处芦苇滩中,临着河边停着一艘船。

船上没有亮灯,黑乎乎的一片。

河水哗哗地流淌着,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船上有人低声喊道:“癞子头?”

“快放梯子下来,让我们上去。”

顿时,船上亮起一根火把,随着嗵嗵嗵的脚步声,跑来七八个人,帮着小船上的人上船。

“事成了?”见到扔在甲板上的人,有人问道。

“快走,别废话。”

这艘船当即动了起来,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行驶的方向正是吴淞口,显然这群人竟打算出海。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哥:→_→,谁说我只会读书做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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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顶着锅盖跑,不虐女主啊,我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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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的雷,么啾啾

☆、第208章 第208章

第二百零九章

一间宽敞的舱房中, 此时站满了人。

这些人衣着打扮皆是不同, 有穿文士衫的,有穿轻装短打的,有穿僧侣道服的, 还有的穿着麻衣麻裤, 手脚都□□在外面。

靠着一角站着几个人,这七八个人身上皆穿着水靠, 正是方才袭击招儿他们的人。墙壁上的铁环里插着一根根火把, 这跳跃的光映照在这些人脸上,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这紧张自是源于首位上的两个人,一个居中, 乃是名相貌妖异俊美的年轻男子,他穿一身深青色的锦袍, 若不是不合时宜,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世家公子。

靠他下首的位置,则坐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长着一对吊梢眼, 留着八字胡。

正是幺爷。

“莫堂主, 上面的命令是要了此女的命,你却让人将她带了回来,不知你是为何意?”幺爷的言语颇有几分不客气, 话里话外的意思让莫伽不要多管闲事。

“上面的命令?谁的?鲁岐的?”莫伽端着只茶盏, 那茶盏白里透着青碧, 温润光泽, 看着着实与这地方不符。事实上,莫伽此人从头到脚,乃至他身上每一个物件,都与红帮这种刀口舔血的海盗们不符。

他神情清淡,眉眼不惊,似乎并没有将幺爷放在眼里。

可他身边的黑子就没那么好了,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脸凶相:“你什么身份,这么跟我们堂主说话,帮规不记得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下?”

随着黑子的话语,旁边围站着的玄字堂的人,当即上前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