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提别的,沿海一带受损的朝臣不少,可谁都没有吴阁老的损失大。仅凭浙江一地,他栽了多少门生进去,更不用说还有福建广东两地。

吴阁老想把薛庭儴生吞活剥了,都不稀奇,可谁也没想到,倒是薛庭儴先把吴阁老给洗了下锅。

首位一共摆了四张大椅,两张居正位,另有两张分别放在左右处。

尹年和王崇耀资历最老,也是老臣,自然坐着正位,杜继鹏和薛庭儴则是一左一右。可任谁都知道这次主审以这两人为主,刑部和大理寺不过是个旁观者。

受审者明晃晃地说主审之一是挟怨报复,这案子似乎就审不下去了,薛庭儴该避嫌才是。

谁曾想他却是淡淡一笑道:“吴大人所言差矣,本官与你无冤无仇,又怎么刻意去害你。本官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获知当年之事,只怪那项竘行事不够谨慎,竟是派人暗杀堂堂一府知府,不小心被本官的手下撞见了。”

这是表面上的说法,满朝皆知。

“那薛大人可是敢说你不记恨老夫?”

“本官又为何要记恨与你,我二人无冤无仇,吴大人常年驻于京,而本官常年奉命在外,既无交集,又无恩怨,吴大人还是切莫再攀扯,这对审理此案并无任何用处。”

吴阁老语塞。

是啊,他和薛庭儴虽有宿怨,可这宿怨是不能拿在台面上讲的。难道他说因为薛庭儴连番坏了他许多大事,扳倒了他好些门生,吴家损了数不清的银子,致使江南吴家族人日子过得极为窘迫,所以才结了仇怨。

恐怕不会帮了自己,还会害了自己。

看着上首含笑看着自己的年轻男子,吴阁老一阵生恨,恨不得吞他的肉喝他的血。脑子被怒火一冲,他道:“当年我有意招你为婿,可你却拒绝,因此从内阁中书被贬往地方,你心中早已记恨当年我如此对付你。”

此言一出,尹年等人俱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旧事。

转念一想,当初薛庭儴六元及第,风光至极,吴阁老有一女守寡在家,世人皆知。如此想来倒是一段好姻缘,一个青年才俊,一个有个好爹,双方联姻,吴阁老也能得个佳婿。

可若是没记错,这薛庭儴似乎早已娶亲。当年状元公带着儿子跨马游街的事,至今让人提起,都是啧啧称奇。

这吴阁老因赏识对方,竟生了棒打鸳鸯的心思,还因被拒恼羞成怒对一个晚生后辈下手,可真是为小人一个了。

其实吴阁老是不是个小人,也许旁人不知,同朝为官多年的谁不知道。只是这人善于装腔作势,一副高风亮节之表象,如今自曝其短,也算是穷途末路了。

尹年和王崇耀的眼中,含着淡淡的怜悯之光。

这让吴阁老更是气血翻涌,一口老血喷在心头。可他顾不得这些,与脸相比,自然是性命重要。他心里清楚这次自己完了,嘉成帝既然动这么大干戈,就没想放过他。

可怎么审,谁人审,却是在很大程度上关系自己的性命。

好点自己还能落个罢官告老的下场,不好的抄家灭族都是轻的。以吴阁老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负隅顽抗一番。

“吴大人所言又差矣了,本官又怎可能记恨于你。若不是你的成全,本官这会儿大抵还在翰林院,或是内阁,给人干些淡茶倒水的活儿。又何至于能坐在这里,能穿上这身蟒袍,能坐上从一品之高位,能你在下我在上。认真说来,本官还要多多感谢吴大人的成全才是。”

薛庭儴笑着朝这边拱了拱手,吴阁老一口老血终于喷了出来,委顿在地。

*

这般情况,自然审不下去了,

杜继鹏命人去找大夫来给吴阁老看诊,几位主审官这才步出天牢。

尹年和王崇耀有公务在身,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薛庭儴和杜继鹏缓缓往外走着。

“薛大人不该刺激他,他本已是老迈,若是有个好歹,这案子就审不下去了。”

审不下去是小,嘉成帝丢了脸面是真。

嘉成帝大动干戈,就是为了彰显皇帝之威势,也是心存了给锦衣卫一个名正言顺出现的借口。若是从中出了意外,功亏一篑,必然会触怒嘉成帝。

是时,杜继鹏和薛庭儴都会被迁怒。

杜继鹏作为嘉成帝心腹几十年,心知肚明主子的秉性,此言也算是从一旁提点。

薛庭儴自然不会误解其中的意思。

他微微一哂道:“此人屹立朝堂几十载,心机过人,处事老辣,难道杜大人被他一时失言蒙蔽了?他说任何话都是有一定目的,你可以当做我们之中有人倾向于他,也可以当做他借着这些言语往外递话,更可以当做他借机想换掉我这个主审官,换成其他有利于他的人,千万莫当他是穷途末路一时失言。”

“薛大人的意思是——”

薛庭儴停下脚步,侧脸含笑看着杜继鹏:“此人心智非同寻常,只有触怒他激将他,才能寻到他的破绽。且这般人,没这么容易死的,杜大人尽管放心,他可舍不得死。”

说着,薛庭儴正过脸,掩下眼中的异光。

人的求生欲超乎想象。认真说来,在那梦里,他虽是扳倒了吴阁老,却并不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彼时他恨他入骨,又舍不得吴系一派的力量,便在他茶里下药,最终吴阁老瘫痪在床。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即是如此,他也挺了近十载才死。

“其实他闹这一场也好,刚好我们可以借机看看,外面究竟还有谁搅合其中。当然,杜大人可千万别以为这样就能安枕无忧了,这里可以停,其他处却不能。”

杜继鹏诧异地看着他饱有含义的双眼:“薛大人的意思——”

“如今朝野上下的目光皆是盯在此处,盯着这几条大鱼,可下面的小鱼小虾却无人关注。我们恰恰可以借此机会,需知蚁多也能咬死象。”

“薛大人好计策,本官这就下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妹子的雷,么么哒。

☆、第241章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越来越冷,离年关越来越近。

明明刚下了一场大雪,外面冰天雪地的,京城到处一片喧嚷热闹,连寒冷的天气都无法阻挡快新年的喜气。

大街上行人如织,都忙着置办年事。

这办年事里的讲堂可多了,大到请酒待客,小到家里各种应备的年货。幸亏招儿和薛庭儴这趟从广州回来,也带了不少下人,有下人帮着操办,总不至于自己劳累。

就是宅子小了些。

如今薛家一家人还住着当年初进京时,置办在井儿胡同的小宅子。

当年毛家搬走后,隔壁的宅子就给了招儿他们。招儿让人把两间宅子从中打通,加上对面以前置办给高升他们住的宅子,也就将将够自己住。

之前回京那趟,她就让人在京里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

不过这宅子位置不好,在北城三圣庵附近。那里离皇城太远,薛庭儴进一趟宫都不方便,只能还先住在这处,就把多余的下人和车马都放在那处宅子里。

这些日子招儿一直让人留意着买宅子的事,可惜地段好的没人卖,地段不好的还不如三圣庵的宅子。

按招儿想,宅子最好买在宫门附近,这样薛庭儴进出宫也能方便些,不用起得太早。薛庭儴笑她,说这种地方的宅子可没人买,都被一众王公贵族朝廷重臣占了,这种地方也没人敢卖,都是陛下赏的。

招儿这才歇了心思。

不过小宅子有小宅子的好处,那就是热闹、暖和。不用一家人见面,还得九曲十八弯走很久的路,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喊一声就能听见,幸亏招儿和薛庭儴也不是挑剔的性格。

这日,薛庭儴从外面回来。

他身穿深青色丝绒鹤氅,脚踏黑色翻毛皮靴,随着他的进入,一阵寒气跟着卷了进来。

屋里烧着炕和火盆,暖意融融。

招儿穿着玫瑰紫吉祥如意纹样的对襟小袄,底下是一条银灰色鼠皮裙子,正坐在炕上和挺着肚子的招娣说话。

招娣自打和沈平成亲后,一直没怀上身子。她本想莫是年纪大了不好怀,不过这事沈平倒是并不在意,只把葳哥儿当亲生的看待。哪知今年薛庭儴他们出京时怀上了,明年三四月的产期。

招儿就在和招娣说孩子这事,正说着薛庭儴回来了。

她穿了鞋下来服侍他脱掉鹤氅,招娣也从炕上下来了,道:“庭儴回来了,我就不陪你了,回去睡会儿。”

“姐,你走路小心点。”

“就两步路,你还怕我摔着不成。”招娣一面说着,就掀开棉帘子出去。招儿这才转头看薛庭儴,道:“瞧你这身子冰的,去雪地里打滚了?”

薛庭儴倒没去雪地里打滚,不过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提起这个人,招儿也认识,不过薛庭儴并不打算跟招儿说。

“路上耽误了会儿。对了,这东西给你。”

“什么?”

招儿接过来看,发现好像是张地契。

至于为何会说好像是,这是因为招儿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与她寻常见多的不大一样。

“这是圣上赏的宅子,之前就说了,只是我一直没空去户部。今天去户部一趟,顺道拿了回来。”

“赏的宅子?”

“你不是说想上宫门口弄套宅子,如今也不用弄了,就在东华门附近。我刚才去看了下,地方不大,也就三进,不过也够住了。”

“也就三进?”招儿眉眼都是笑的,调侃薛庭儴:“现在我们薛大老爷口气越来越大了,是谁之前说这种地方的宅子有钱都买不到,都被一众王公贵族朝廷重臣给占了?现在我们薛大老爷成了朝廷重臣,倒是嫌弃宅子小了。”

“我说话的口气像你这样?你胆子不小,敢笑话你家老爷。”

薛庭儴就去挠招儿的痒,招儿最怕痒了,笑着直躲。两人嬉闹着就上了炕,一阵耳鬓厮磨,薛庭儴半趴在招儿身上,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红艳的小口。

“不过这宅子现在最好先别住,风口浪尖,还是等这次的事完了再说。”

招儿被压得喘不过来气儿,伸手推他:“怎么,外面最近又谣传上什么了?”

总而言之,现在京里妖风正大。

随着吴阁老被收押,嘉成帝和众朝臣打了半个月的太极,才将审理案子的主审权分给了锦衣卫,另派薛庭儴及刑部大理寺陪审。

吴阁老那日被气得吐血,案子自然暂时审不了了,可与此同时,京城里却有各种小道消息流传起来。

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薛庭儴和吴阁老的恩怨。

什么朝中重臣看中年轻俊美的状元郎,想招之为婿,可惜状元郎已有妻有子,遂严厉拒之。大官哪里被这么驳过面子,一怒之下将状元郎贬去穷山恶水之地。若干年后,状元郎风光归来,大官倒是变成阶下囚。

按理说这是个励志的故事,状元郎也俨然是一个正面角色。

可结合到时下局势,这明显就是影射,京中但凡耳目灵敏些的,都知道这是在影射什么事。

朝堂上也就不提,关键老百姓们爱吃这一套啊。也不知是谁,将这编成了故事,戏园子里唱一唱,说书的各处酒楼说一说,就风靡了整个京城。

最近谁不是在议论这个,甚至把原型都给挖出来了,正是当下风头正盛的太子少傅薛庭儴,和两朝老臣吴阁老。

新贵对老臣,又和自古以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中了状元当驸马’的狗血故事吻合。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流传,连招儿都有所耳闻。

其实这事她早就心中有数,只是薛庭儴不说,她也就没问过。

如今作为故事里那个身为糟糠,却让状元郎不忍抛弃的原配,她也是风头正盛啊,俨然成了当下最让大姑娘小媳妇们羡慕的存在。

当女当是王氏,寻夫当寻薛状元。

这是时下当娘当爹的,最常拿来教诲女儿的说辞。

所谓外行开热闹,内行看门道。

老百姓们只当个乐子看,可对于朝堂上来说却不是如此。

虽是嘉成帝展现铁血手腕,一下子抓了这么多人,着实让一众朝臣成了蔫鸡。可自打这处戏上演,便有人纷纷建议起薛少傅当要避嫌。

不过关于当日薛庭儴对吴阁老的说辞,也在朝野上流传开来。

是杜继鹏透露出去的,也是代表嘉成帝的意思。

总而言之,最近关于这事还没有个说法,就是暗地里少不了有些人上蹿下跳。

薛庭儴翻了个身坐起来,道:“这事你别管,要不了几日就要消停了。”

“怎么?那吴阁老的病好了?”

好倒是没好,不过河南那边押解上京的罪官,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薛庭儴昨天才收到的消息。

本来早就该到了,可大雪封路,路上堵了几日,大概明后两天就会到。

等到那时候,乐子才大。

*

与此同时,位于西城柴木厂附近的一条胡同里,有一对男女正一前一后的走着。

这一片是京城出了名的贫民窟,倒不是住在这里的人有多穷困,而是相对比其他外四城,西城最靠边缘地带,又不如东城有诸多寺庙与花儿市街。这里入内城并不方便,所以没什么官员在此居住,住的大多都是平民老百姓。

当然也不是没有官员住的,会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又穷又酸的小官,甚至在小官里也属于垫底的存在。

“我还当你这阁老家的姑娘,有多大脸面呢。瞧瞧,人家根本不愿意搭理你,连认识都不认识你!我看你爹是没救了,也别说我这当女婿的不管老丈人。”

天冷,这里地处偏僻,路上扫雪全凭住户自愿。

都不愿意清扫的结果,就是路上的积雪被人踩来踩去,都变成了一洼洼的黑水。关键雪又没化干净,若是一个不慎踩进雪窝里,就是一脚的雪水,非把人冻得从头到脚冰凉,寒气儿直往骨头缝里钻。

男人只顾和女人说话,一个不慎踩进了雪窝里,他当即抬腿晦气地摆了摆,也没能阻止雪水往棉靴里头渗。

又冷又埋汰,男人忍不住就迁怒了。

“瞧瞧我娶你有什么用,别人家的妇人精女工,你倒好,饭不会做,衣裳不会洗,连做双鞋都能做成这样,不怪我娘不待见你。”

那挨训的妇人身形瘦弱,穿一身姜黄色的长袄。

这棉袄似乎不是她的,正身太宽松,袖子倒有点短,既没形又没状,颜色也老气。她眉眼倒是不俗,可惜却被眉心的深褶和眼角的细纹给拖累了。再加上打扮老气,明明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硬给穿老了十多岁。

此时面对男人的训斥,她不言也不语,只是低垂着头。

男人见到她这副样子就丧气,刚好到了家门,他推开门就进去了,根本没管这妇人。

妇人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推门走进去,果不其然听见男人正在屋里和他娘抱怨。

“当初我让你娶了桂花,你倒好,偏偏嫌弃你表妹出身配不上你。以为你考上进士,咱家也就有指望了,可瞧瞧这日子过的。翰林院的老爷听起来倒是风光,可惜银子没几两,又弄个这种女人进门!哎呦我的天,让娘说,你能在翰林院一待就是这么久,连外放都出不去,就是被这女人拖累的。”

“娘,你就别提这事了行不行。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让我说就休了她!哪家娶个儿媳妇,当婆婆不是享福的?我倒好,成天侍候了儿子,还得侍候儿媳妇。让她做顿饭,不是砸了碗就是扔了碟子,咱家又不是富贵人家,经得起她这么砸,你有多少俸禄够她砸的。”

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听得断断续续的。

“……她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再说……平时不是有人送东西来,那些东西不都是娘你收着……”

“什么不一般?阁老家的姑娘就不一般了?我看你这个当女婿的,也没沾到丈人什么光,如今她爹被下了大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砍头,有个被砍头的老丈人,说出去你脸上有光是不是?”

这母子二人一高一低的在屋里说着,妇人也就站在院子里听着。

她面色枯槁,仿若说的不是她一样,一片波澜不惊。可想起之前的情形,她眼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波澜。

连吴宛琼都没想到,她会和薛庭儴再见。

……

那场事后,吴宛琼彻底在家里失了宠。

吴阁老对她不闻不问,下面人待她轻忽,因为浙江的事安伯也受了罚,被派去江西打理那边的生意,吴宛琼自然没了照拂。

后宅里是冯姨娘当着家,冯姨娘早就看这个大姑娘不顺眼,自然免不了给她穿小鞋。

如是过了一年,吴宛琼哪里还像是个千金大小姐,连一般得脸丫头的日子都不如。

久了,冯姨娘看她也厌了。

搁这么个东西在家里,她还得操心做表面功夫,劳心费力不讨好,还让人心中膈应。索性便跟吴阁老说让把吴宛琼嫁出去,经过这番提醒,吴阁老才想起这个女儿。

到底是亲女儿,吴阁老就算有恨,也早就淡了。再加上那些日子他的处境并不太好,哪有心思操心这些后宅之事,便把这事交给了冯姨娘。

冯姨娘也给尽心尽力办了,选的就是曾经吴阁老打算招为婿的陶邑同。

这陶邑同经过那次事后,在翰林院彻底成了无人问津的角色。平常没少受人挤兑,日子过得也不太如意。

再加上作为曾经差点娶上阁老之女的人,陶邑同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就想哪天娶个高门贵女,也好扬眉吐气。

可经过之前的一出,就算有人看中他,也不敢也是不想去捡吴家不要的东西,也因此他竟是一直未娶,一大把年纪了,至今还是光棍。

如今倒好,兜兜转转,男未婚女未嫁。

牛郎配织女,合该是天定的因缘。

吴阁老听后,也没说什么,既然是他曾经选中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并不知道,那些外表光鲜瓤子里苦的婚事可多了,冯姨娘给吴宛琼选中了陶邑同,可不是让她去享福的。

其实若吴宛琼在吴家的地位不变,这门婚事并不差。

陶家的家境虽是差了些,但有吴家的帮衬,吴宛琼又是吴阁老独女,陶家能娶回吴宛琼,无疑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惜吴宛琼如今爹不疼娘不爱,还被亲爹视为灾星,没有吴家的帮衬,她无疑是从一个苦水窝,又滚进了另一个苦水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