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彤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虽然嘴上这般说着,但她心里却清楚这当真怕是她们祖孙之是的最后一面了。

  眼前祖母的精气神明好转起来并非是真的好,而明显是回光反照,是将死之人的征兆。

  “好孩子,祖母知道自己的情况,你也不必费心哄我,祖母都这把年纪了,也处是活够了本,倒是没什么好遗憾的。”

  林老夫人轻轻拍打着林初彤的手背,眼中含上的泪光,有些哽咽道:“彤姐儿,祖母要跟你声个歉,亲口同你说起对不起。祖母从前做了不少事伤了你的心,都是祖母不好,是祖母太过自私,是祖母对不住你,希望你能够原谅。”

  “祖母…”林初彤心中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感到很是难受:“都过去了,您别再自责了,孙女早就没在意了。”

  听到这话,林老夫人笑意绽放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明显像是松了口气,释然了不少。

  “好好好,祖母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都过去了,过去了!你让四丫头给我带的那些药材我都收着呢,我就知道我的彤姐儿最是孝顺了,彤姐儿的心里一直都是惦记关心我这个祖母的,我心里是真高兴呀。”

  林老夫人握着林初彤的手紧了不少,看着她好声交代叮嘱道:“好孩子,以后你要跟你夫君好好过日子。你这孩子向来性子便要强,虽说永宁对你是极好,但有的时候在他面前你该柔顺时还是得柔顺,这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多哄着点才行。

  你娘走得早,祖母也没教过你什么有用的东西,将来要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便多问问你外祖母母、舅母她们的意见,她们都是有智慧有见识的,更不会害你。总之你以后一门心思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祖母到了另一边也会好生保佑你的。”

  此时的林老夫人,脸上浮现着慈爱,那是与从前夹杂着利害私心不同的,真正的独属于一个老人对于孙女的关心与疼爱。

  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到了这个时候林老夫人也早就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发自内心的对彤姐儿这个孙女所说的最后几句话。

  林初彤一时间也有些哽咽,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若是当初的祖母也能够像如今一般对她,那该多好?

  或许那样的话,就算只是看在祖母的情份上,她也不会与这个曾经的家走到今日这一步。

  “祖母,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只要不是太难办,我都会替您达成的。”片刻之后,林初彤微微一声叹息,最终还是想让老人家能够走得安心一些。

  只不过,这一次林初彤还真是来曾料到,老夫人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随后坚定不已地摇了摇头。

  “好孩子,谢谢你。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没有了,今日祖母想跟你说的话全都已经说了,林府的人与事你都不必理会,只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林老夫人再看了林初彤一眼,随后说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父亲他们说,你出去帮祖母叫他们进来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孝道

  静静地站在长春园的院子里,林初彤并没有马上离去。

  林家的人这会都重新回了老夫人的屋子,偌大的院子瞬间只剩下她与墨言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当然,还有零零碎碎的几名林府下人。

  没一会功夫,响亮的哭起便从里头传了出来,一阵盖过一阵,还有江妈妈为老夫人送行的哭喊声。

  真真假假各种各样的感情混杂在一起,总之那些哭声却还是让气氛变得沉重无比。

  林初彤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屋内的方向也微微红了眼眶。

  林家老夫人终究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着这一生所经历过的种种黯然离世。不论是好是坏,人死终究灯灭。

  林府大门外,白色的灯笼取代了原本的红灯笼,下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毕竟也不算太过突然,所以老夫人的身后事也要办得像模像样。

  “彤姐儿,你祖母临终留了话,说是你若不方便的话,到时可以不必再专程来为她有奔丧。”

  林庆涛叫住了早就与他如同陌路的女儿,脸上的神情此时也分不清到底是难过伤心还是怨恨不愤。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的母亲临死前好歹也会为他、为这个家向林初彤求个情留条后路,改善一下如今极为不善的处境。

  毕竟死人为大,再如何他就不信这个逆女当真连将死人的话都可以毫不在乎。

  可偏偏,老夫人果然已经病糊涂了,竟然强行要求他不准借丧事强逼要求那个逆女任何,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转告这么句话来断他的后路,这让他心中如何能够舒服。

  若是林初彤到时连老夫人的丧礼都不来参加的话,那么就当真完完全全坐实了林初彤与林家早就一刀两断了!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般的狠心,统统都不曾为他着想考虑过一点点?

  跟林初彤都没关系的话,那么所谓有女婿程永宁自然也就更加沾不上边。

  林庆涛现在也不期盼这无情无义的两口子能够主动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但若是连祖母过世这样的大事都不回的话,那么将来他被人落井下石的日子可就会更加难挨。

  一时间,林庆涛心里不仅对这个女儿愤恨无比,同时也恨上了自己刚闭上眼睛的老母亲。

  他如今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好过,这都是因为谁的功劳,林庆涛心中清楚无比。

  若非对程永宁的手段太过惧怕顾忌,他是真想拖着这个女儿一起倒霉才好。

  “你现在一定很恼火吧,因为祖母让你转告我的这句话并非你所愿?”

  看着林庆涛一脸的不情愿,林初彤自是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林初彤,不要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就可以随心所欲!再如何我也是你亲生父亲,你如此不孝,总有一天会得报应的!”

  林庆涛黑着脸教训道:“如今你祖母过世,她的丧礼来与不来你自个看着办,做得太过份就算不怕报应,也免不了要被人给戳断脊梁骨的!”

  “放心,我还真不担心这些。”

  林初彤冷笑一声,觉得跟林庆涛当真无话可说。

  有些人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哪怕旁人为他做得再多,就好比她的这位所谓的亲生父亲。

  只可惜,祖母最后给他这个儿子所做的一切,却是压根没有被林庆涛看明白,白白浪费了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到时我会再来给祖母上香送行,但不是因为怕被什么人戳脊梁骨,只是看在她老人这曾经也算是真正疼爱过我一场。至于您,还是从前那一句,望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祖母最后为你所做的!”

  最后,林初彤扔下这么话后便不再逗留,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林庆涛是否能够想明白。

  回到程府时,正好看到程永宁匆匆忙忙想往外走。

  见到林初彤回来了,自是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彤儿,祖母怎么样了?我回府听程妈妈说了,正准备去林家找你,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祖母已经走了。”林初彤精神略微有些不振,显得有些厌厌的。

  “…节哀。”见状,程永宁将人抱入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有你呢,谁敢为难于我?”

  林初彤在程永宁怀中蹭了蹭,说道:“祖母临走前留了话,说是我若不想的话,丧礼都可不必去参加,也发了话,不让林家的人给我添麻烦。她还当面给我道歉,让我原谅她曾经的自私,还让我跟你好好过日子,一定要过得幸福。”

  一字字将事情说道给程永宁听,林初彤觉得,自己在对着永宁述说本就是一个让她心安的过程。

  “你若想去,到时我便陪你一块去,你若不想去,咱们就不去,谁都奈何不了你。”

  程永宁知道这丫头终究不是那般无情之人,对于曾经给予过她温暖与疼爱的祖母,不可能真的毫无感触:“现在你累了,咱们先好好休息会,其他的等休息好了再说,嗯?”

  “我没事,就是看到生死无常略有感慨罢了。”

  林初彤从程永宁怀中轻轻挣了开来,看着那双满是关心的眼睛微笑着说道:“放心吧,除了你以外,其他的人与事都不能真正影响到我的。”

  “那便好!”林初彤这么一句话瞬间让程永宁无比的满足:“我陪你去躺会,睡一觉醒来让程妈妈亲手给人做你喜欢的吃食。”

  林老夫人出殡当日,林初彤还是亲自前往林府送了老夫人一程。

  正如那天对林庆涛所言一样,这一趟不为旁的,只是全了祖孙俩曾经有过的情份。

  程永宁自然陪其同行,也算是替初彤向这位祖母尽最后的孝道。

  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初彤的这位祖母,但到底还是死者为大。

  因为程永宁的到来,前来林府参加丧礼的宾客明显多了不少,哪怕程永宁与林初彤其实前前后后并没有在林家停留太久。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你怎么在这儿?

  如今,京城谁不知道大理寺卿程大人的厉害?

  偏偏这么个最是冷酷无情的家伙唯独对其夫人宠爱得无法无天,是以但凡与林初彤扯上关系的事情,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要重之又重。

  可问题在于,程永宁这位夫人与娘家的关系颇是复杂,据说出嫁前便一直住在外祖家,出嫁后更是连回门都未曾踏入过林家的大门。

  甚至于还有人说,这位程夫人早就与林家断绝了关系,只不过因为这种事当事人谁都不好对外明示,所以小道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也就无法确定。

  但总之一点,他们这关系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否则也不可能连回门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入娘家大门。

  如此一来倒是足见关系之恶劣,让原本那些想通过林家打通关系的人倒是不免冷了这份心思。

  原本那些个觉得妒忌羡慕林家找了这么个好女婿的人,也完全转了态度,转而冷嘲热讽恨不得踩上两脚都好。

  而林庆涛当初宠爱继室及继室所出之女,对原配所生的嫡长女极为不好、甚至无比厌恶等事也不知道从谁的嘴里有一没一的漏了出来,慢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零零碎碎加起来还真是与事实相差不远。

  如此一来,不少人倒是恍然大悟,难怪这嫁出去的女儿与自个娘家如此不亲近。

  更有甚者,林庆涛被继室戴了绿帽一事也不受控制的被传了出去,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至于内情到底如何反倒不是看热闹的所在意的。

  总之林家曾经的那些丑事一桩桩一件件就那般渐渐传了出去,林庆涛想压都没法压,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什么事,再如何捂着迟早也会有被人知晓的那一天。

  林庆涛今日一整天都黑着脸,显得十分不快,不过幸好今日本就是丧礼,看上去倒也还算应景,问题不算太大。

  只不过,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此刻怒火的原因,毕竟那来去匆匆的女儿女婿当着一众人等有多么不给他面子。

  原本还想着借林初彤与程永宁亲前来有奔丧的机会让所有人看清楚,他林庆涛与程永宁这个女婿的关系并不是旁人所以为的那般差劲,但偏偏自己的女儿却一点都不怕丢人,竟还带着头来打他的脸。

  除去叫了一声“岳父”以外,程永宁全程再没有与他有过其他哪怕表面客套的交流,自己的女儿女婿宁可跟三房的婶婶说话也不怎么正眼瞧他,这让林庆涛如何不恨得牙痒痒。

  偏生他还真不敢当着程永宁的面发火,林庆涛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所受的侮辱都比不过这对不孝的女儿女婿!

  要早知今日,当初他就不应该同意这门婚事,或者应该直接想办法把这桩婚事给搅黄才对!

  林庆涛恨恨地想着,只是他似乎忘记了,当初猜到自己将来可能从女儿女婿身上得不到什么想要的好处时,他的确是动过心思准备早些弄死云氏,好让林初彤以守孝之名将婚事拖个几年再说。

  但可惜的是,他这样的想法却早就被程永宁预料到了,所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给他实施。

  “你们说,程大人同他这岳家关系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呢?”

  看着程永宁带着妻子给老夫人上完香后便面无表情地离开林家,一些闻风特意前来的宾客私下里小声议论起来。

  看热闹瞎凑趣的多,不过心明眼亮的自然也不少。

  有人当下便笑着分析道:“还能怎么一回事,不就看到的这么一回事?林庆涛想要借程大人这个女婿的势得什么不该想的好处,那是根本不用指望!不过人家好歹也叫了声岳父,所以就冲着程夫人终究还是林家女儿这一点,只要林家安安份份不再闹什么幺蛾子,倒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地步。”

  众人听到这话,想了想也觉得挺在理的。

  看来这林家如今也就是根鸡肋般的存在,往后倒是没有必要再刻意关注什么的。

  有好个功夫的话,倒不如多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林初彤的喜好攀上些关系,毕竟京城如今谁不知道煞神程永宁可是把他那夫人纵容、疼爱到了骨子里。

  但凡林初彤能够帮着在程大人耳边吹吹枕头风,指不定再难办的事都有可能了。

  林府的丧事很快就办完了,林庆涛的日子却是更加的难过。

  他原本的差事就是个闲职,如今被同僚明嘲暗讽的排斥着,日子更是越过越憋屈。

  连他的二弟如今都混得比他风光,再不似从前一般什么都听从他这兄长的话。

  偏偏老二如今的发迹靠的还是程永宁,少了一个名义上的庶子,却多了这么大一桩实实在在的好处,也难怪二房在他数落程永宁与林初彤这对黑良心的夫妻之际,总是那么坚定而明确的保持着沉默。

  还有三房,就连三房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三弟媳也能从他那不孝女手中讨来好处,偏偏他这个亲生父亲却只有被他们活活欺辱的份!

  林庆涛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散值之后也没处应酬,更不想那么早就回到那冷冰冰的宅子,是以一头扎进了酒楼要了个包间,单独喝着闷酒。

  喝得半醉半醒间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而后又很快关上。

  林庆涛也没在意,只当是店家伙计,正好桌上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嚷嚷着让小二再上一壶。

  “林大人一个人喝酒未免太无趣了些,不若让我陪你喝上几杯?”

  一道男声就这么唐突的响起在林庆涛的头顶,还带着几分阴冷的气息。

  林庆涛瞬间怔了怔,估计喝得有些多,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去看人。

  等他打了个冷颤莫名散掉些酒气后,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抬眼看向前边声音传来之处。

  “你是…是你!”

  待看清来人后,林庆涛这一下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好像受到了恐吓似的,连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怎么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百八十三章 生辰

  对于林庆涛而言,此时最怕看到的估计就是眼前这人了。

  曾经因为云家的关系,他被自己的女儿女婿记恨到现在,本应该乘风而上平步青云的美好日子丢了个精光不说,更是惹上一身的麻烦,倒霉得不能再倒霉。

  原想着如今云这可算是倒了台,长女对他的芥蒂或许也会随着云家消亡渐渐的淡化掉,可谁都想到,本应该砍掉头的云家嫡子,此时却是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云允梁如今可是朝廷通缉的死犯,若是让人发现他跟一个死犯呆在一起,天知道会给他惹来多大的麻烦。

  更何况,林庆涛也不蠢,这个时候云允梁不老老实实找个隐瞒处躲着藏着,却偏偏不怕死的跑出来找他,若说没存坏心思,真是连鬼都不信。

  “你疯了?知不知道现在官府正四处通缉你,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跑过来找我做什么,你是想害死我吗?”

  震惊过后,林庆涛压制着怒火小声吼道:“赶快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让官府的人把你给拿了去!”

  他记得官府那边可是出了不少赏银的,若不是怕麻烦,更没有确切的把握将人给拿下,他还真巴不得将人给抓了。

  “五万两,再加官升一品。”

  云允梁理都没理林庆涛的极度不满,径直在对面坐了下来,张口便道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与曾经风光无限的云家嫡少相比,如今的云允梁如同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

  他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条蜈蚣似的格外吓人,若是再偏上少许,只怕连左眼都会受到殃及。

  这样的伤明显是在逃亡的过程中留下来的,不过比起性命来,再大的伤也算不得什么。

  云允梁明显是不在意,甚至连半点遮掩的意识都没有,毕竟再深的伤口也比不过他曾经所经历过的那些。

  从天堂到地狱,谁都无法想象那样的遭遇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如今的云允梁早就不复当初的天真,剩下的唯有满目的阴森。

  “什、什么五万两,官升一品,你、你是什么意思?”

  林庆涛却是被这听似没头没脑的话给唬得连话都有些说不太连贯了。

  毕竟,毕竟这话他听着当真有些耳熟,细想之下,似乎曾经云贺年那老浑蛋也曾这般跟他说过。

  而如今,再次听到几乎类似之言,还是从云贺年的儿子嘴里听来,也难怪林庆涛会觉得惊讶无比。

  “就是话面的意思,林大人不必担心我是说出来唬你玩的,既然我有能耐在必死的局面下逃出保住性命,那自然就有能耐做到这点小事。”

  云允梁似乎也没打算与林庆涛多浪费时间,说话的功夫已然从身上摸出一叠银票直接推到了林庆涛的面前:“这里是两万两,算是订金,剩下的三万两,以及升官一事,事成之后定会两清,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