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程大人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上了药处理妥当,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不过…”

  御医顿了顿,似乎是在选择措词,好让话听起来没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不过程大人失血过多,情况并不乐观。微臣已经开了方子,一会给程大人服下,若是十二个时辰内人能清醒过来便再无性命之忧,只需要好生调养便是,若是十二个时辰内醒不过来的话,则凶多吉少。”

  最终,御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毕竟他也清楚皇上对于程永宁有多么的重视,为免连累太甚,还不如早早便将实情尽道。

  果然,听到这番话后,皇帝神情极为不好,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当场迁怒于御医,只是令他们暂时退守于外间,以便随时守着诊治。

  这会功夫程永宁根本无法移动,得继续留在东宫,而林初彤也被准许留了下来陪同照顾。

  “他一定会醒来的!”林初彤坐到了床畔,轻轻握着程永宁的手,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皇上说,但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

  “丫头说得对,他一定好好的,不会有事!”

  皇帝上前轻轻拍了拍林初彤的肩膀,声音里是微不可察的哽咽:“你就留在这儿好好陪着他,朕还要去处理一些事,迟些再来看他。”

  “皇上只管去忙,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林初彤轻轻点了点头应下,目光却依然没有从程永宁的脸上移开。

  她知道皇上此时急着要去处理什么,所以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而于她则言,她暂时什么都做不了,最重要的唯有陪在程永宁的身旁,等着他醒来,彻底解除性命之忧。

  而皇帝出了内室后,确定不会吵到里头的人后,这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名御医吩咐道:“若是十二个时辰他不能平安醒来,你们几个从此后也不必再行医开药!”

  言毕,皇帝甩袖而去,只留下那几名御医一脸死寂,面如死灰。

  对于真正的医者而言,不准再行医自然是比取其性命还要厉害的惩罚,几人心中黯然却又不敢有半点异议,唯有好生照顾、盼程永宁能够平安醒来,不再出半点差错。

  外头发生了什么,林初彤并不知晓。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所做的事全都只是围绕着程永宁而来罢了。

  好不容易将一碗药喂了下去,林初彤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替程永宁擦拭干净后,这才发现一旁侯着服侍之人早就已经不再是东宫的宫女,而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宛如与墨言。

  “你们…怎么来了?”明明并没有隔太久,但再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却已满是刺耳的沙哑。

  “夫人放心,是皇上令人将我们送进来服侍您的。”

  宛如听到自家小姐这声音,更是心疼不已,边解释边将准备好的茶递了过去:“您喝点润润嗓子,不论如何自个的身子得当心,不然怎么能有精神照顾好公子。”

  “没错,夫人歇一会,可不能再让公子反过来替您担心。”墨言更是直接,也没那么些顾忌,明显表示哪怕是为了自家公子也得当心自己的身子。

  见状,林初彤先是愣了愣,而后倒也没抗拒,微微点了点头,接过宛如递来的茶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皇上也好,还是宛如、墨言,林初彤知道他们不仅担心程永宁,同时也关心自己,所以并不想再让这些人额外为她而忧心。

  御医每隔一个时辰便会进来诊脉,又有她亲自在这里守着程永宁醒来,想来应当不会再有其他的着错。

  见林初彤喝了茶放松了不少,宛如两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夫人饿了吗,奴婢让人给您准备几样吃食?”片刻后,宛如接过茶杯,再次小声的建议着。

  “迟些再说吧,你们放心,我没事。”林初彤并不是不爱惜自己,只是这会功夫实在是没胃口:“宛如替我守着,墨言随我去榻边坐,我有事要问你。”

  此是外头天都快黑了,御医已进来替程永宁问过两次脉,说是暂时一切正常。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接下来四五个时辰内都会持续昏睡,不会那么快醒来。换而言之,程永宁是否能够脱离生命危险,真正要看的还是最后那一两个时辰能否顺利清醒。

  而照御医最后一次诊脉的判断,程永宁的情况虽颇为严重,但意志力却十分顽强,脉像已然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再服两次药后,不出意外的话,顺利清醒的可能性极高。

  也正因为如此,林初彤才稍微安心了一些,毕竟御医们素来说话保守,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们也只会说七八成。

  所以在看到宛如与墨言后,她便想先了解一下外头的情况,免得到时自己什么都是一摸黑。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处置

  主仆两人很快换到一旁小声说话,但再如何,林初彤的目光却始终没怎么离开不远处躺在那儿的人。

  较之宛如,墨言一开始便随着林初彤入了宫,只不过出事之际并没有跟在一旁。

  而墨言也知道自家夫人要问她什么,更没有辱没自己的能耐,直接便将自己有心打探来的各种消息情况一五一实的道了出来。

  因而,林初彤很快知道了刺杀发生时,果然并非程永宁有意替太子挡刀,而是被人使了绊子。

  程永宁从来都不是那般冲动之人,只不过当时怎么也没料到太子竟然会冒险拿着小皇孙作引子,更为主要的是,当时程永宁因为迟迟得不到林初彤从太子妃那儿安全退出的消息,所以不免担心分了神,这才让那刺客得了手。

  玄青当时因为东宫的规矩不能近身保护,但终究是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真相,只可惜他却是来不及阻止。

  而刺客后头险些补中的第二刀则被当时离程永宁不远的赵远之给及时化解,林初彤得知关键之时赵远之冒着危险相救自己的夫君,不论对方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这份救命之恩她是牢牢的记了下来。

  另外,墨言还告诉林初彤,皇帝间是出乎意料的将刺杀事件当众交给太子亲自调查,并且只给了太子三天期限。

  照理说来,东宫发生行刺这样大的事件便是三司会审也不为奇,即使如今刑部、大理寺的一把手程永宁受了重伤,但其两部之中自然还有足够的人手可以任用,偏偏皇帝却不按常理出牌,硬是没走正常程度,反倒让太子这么个涉事方亲查,一时间还真是让各方人马都完全摸不清圣意所在。

  林初彤得知后,倒是沉默了许久。

  她自然不相信皇上是准备袒护太子才做如此安排,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提出三日之限这种一听便颇是严苛的要求来。

  而皇上的话显然只说了一半,三日之后,若是太子并不能交出真相或者说是交出一个让皇帝满意的答复,那到时又将会如何?

  事实上,此事的真相如何皇上心中有数,而太子也绝不可能把自己给供出来,相反只会想方设法的往外将自个择出来洗个干净。

  正因为如此,三日之后矛盾势必会更加激烈的呈现出来。

  看来,这一次皇上应该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重罚太子了。

  想到这种可能,林初彤心中略微舒服了一点,他们与太子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经此一事皇上总算能下定决心,不再继续如从前一般包庇袒护太子罪行,那么他们而言总是好的。

  至于到时皇上到底能够做到何等地步倒不是到头紧要的,毕竟与太子之间问题的解决,最终还是得等着程永宁亲自来。

  听完墨言所有的禀告,林初彤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不远处依然昏睡的程永宁身上。

  她起身走了过去,宛如则十分有眼力劲的让了开来。

  “这会你好好休息,好好睡,我在这里守着你、陪着你哪也不去,等你休息够了明日可就不许再赖着不起,到时咱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林初彤坐在床边,轻轻握着程永宁的和低语:“你也清楚,我这一辈子本就是因为你才有了这样的运气挣来的,若是你狠心扔下我不管的话,那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

  顿了顿,林初彤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却是无比的坚定:“所以永宁,便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否则的话,不论是天涯海角还是阳间阴间,我都会随你而去!”

  她这一世本就是多出来的,因为有了程永宁所以才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全新而有意义的新生。

  以前从没有刻意想过生死这样的问题,可如今看到程永宁的处境,却是半点迟疑都没有的生出了答案。

  夜色越来越浓,屋子里也再次恢复安静。

  一旁的宛如与墨言因为林初彤的自言自语早就心绪大起大落,可却谁都没有开口劝上一句,反倒是觉得千言万语都失去了意义。

  公子与夫人之间的感情她们看得清楚,但今日这才真正意识到同生共死这几个字是多么的震慑人心。

  只希望公子能够平安醒来、希望从此以后公子与夫人可以平平安安一世相随。

  次日,皇帝下了朝便亲自过来看望程永宁。

  离御医所说清醒时限还剩最后的两个来时辰,不过程永宁却一直没有清醒的迹象,看得让人极为担忧。

  林初彤一夜没睡,看上去颇是憔悴,但因为心底深处有着一股子信念支撑着,所以精神头反倒不差,时间越是推后,整个人反倒越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坚定与神采。

  皇帝知道林初彤整晚都守在这儿,只一早才用了少许吃食,也没闭眼休息一会,心中对这个儿媳妇却是又多了几分怜惜。

  又见其虽在意万分却心性坚定、临危不乱,更是觉得当初成全了宁儿这门婚事是何其英明,宁儿娶了这样一个有情在义又经得起事撑得起主心骨的妻子是何等的幸运。

  “丫头,辛苦你了!”他感慨不已地拍了拍要初彤的肩膀,千言万语却是卡在了胸间,最终出口的只剩下了这么一句听似干巴巴的话。

  “不辛苦,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林初彤也没与皇帝多加客气。

  这是她的夫君,不是她来照顾还能让谁来。

  至于皇上心里头的那些念想,此时林初彤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多加猜皇帝的心思,也没那功夫做那样客套的虎礼。

  “朕…”一时间,皇上竟是有些无言以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后,这才有些费力地说道:“朕去外间坐会,你陪着他吧,有什么事便招呼一声。”

  最为珍视的儿子如今性命攸关,最后关键的两个时辰,他自然也无心再去处理任何事宜,只想与林初彤一样,留在离程永宁最近的地方陪着等着,盼着宁儿快些清醒、脱离生命危险。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还有我

  命运终究还是眷顾于林初彤。

  程永宁顺利度过了生死之危,也并没有出现最后一刻才勉强醒来的惊心一面。

  御医悉心检查之后,明确表明如今清醒了过来,接下来只需要好生调养身子便可。

  程永宁的身体底子不错,虽皇上极为挽留,但还是决意当天离宫,回府休养。

  如此一来,皇帝也不好勉强,只得叮嘱林初彤务必好生照顾,又赏下一大堆的药材补品,连带着派了御医随行去了程府,专门留在府中替程永宁调养,直到彻底康复。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看着眼前哭得像个泪人一般的小妻子,程永宁的心软得一榻糊涂。

  想着刚醒那会,可能是在宫里,也可能是边上还有着太多的闲杂人等,他的小女人欣喜万分却硬是半滴泪都没有掉下来,亏得他还稍微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刚一回到家中,关上门只剩下他们两人后,他的小女人瞬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哭得毫无美感却偏偏让他心软得一榻糊涂,哪怕是让他去给她摘星星摘月亮也绝对无不应允。

  “道歉就不用了,只是以后切莫再让我如此担心。”

  林初彤终于止了泪,微肿的眼眶配上还颇是哽咽的语气,已然足够表露出她的心情。

  在他的面前,她素来不需要隐藏自己,更何况这一次的差点永远错失可不仅仅只是面临普通的生离死别。

  哪怕从没告诉过他,可事实的确如此,若是没有他,这一世她的新生当真失去了意义。

  “好,都听你的。”程永宁呢喃着应下,虽此时因伤无法将心爱之人拥入怀中好生宽慰,但那温柔似水的目光却一刻都不曾挪开。

  他十分清楚有些意外无法预料,也清楚初彤的要求不过是为求一份心安,可他既然做出了承诺与应允,那么就必定尽最大努力保全自己,努力让那些意外远离,只为能够让他的小女人多一份安心。

  这一生还有很长,但唯有与她携手同行才有意义。

  有她的人生太过美好,他贪恋这样的美好,舍不得早早离世。同样,他也舍不得让初彤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留在世间,在没有他的日子里经受一天又一天的苦苦挣扎。

  所以,这一生,愿老天眷顾,能够让他陪着她从青丝到白头。

  …

  休养的日子过得很快,因着这个并不好的原因,程永宁倒是难得的放了个长假,硬是养了整整个把月。

  而在养伤的过程中,自是发生了不少的事。

  程永宁人虽然没出府,但外头各种各样的消息却是一丝都不曾错过。

  其中,自然要属太子被皇帝训斥,罚暂停上朝议政,太子之权被夺一事最是火爆。

  程永宁在东宫被刺客刺伤的当天,皇上便将调查一事交给了太子,限期三日。

  可任谁都知道,三天的功夫根本不足以查清这么大一桩刺客事件,更何况事实的真相本就与太子有关。

  所以可想而知,太子根本给不了皇上任何有用的交代。

  不仅如此,在第三天的时候,东宫之中竟然有宫人主动出来提供那两名当场被侍卫击毙的刺客之一,曾不止一次光明正大的出入过东宫。

  宫人所指原本倒也并没有什么太过特殊之处,但问题偏偏出在,那名宫人道出这个情况后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被详细询问,竟是直接被人给毒死灭了口。

  如此一来,东宫的嫌疑反倒是被凸显了出来,加之太子对于刺客一事的调查完全没有进展,一时间更是各种不利于太子的猜测纷踏而至。

  “皇上当真相信那名宫人被毒死也是太子的手笔?”

  林初彤依偎在程永宁身旁,陪他在院子里舒服的晒着太阳。

  “信与不信有什么关系,这对皇上来说本也只是一个加重处罚的借口罢了。”

  程永宁边说边将怀中人的一缕青丝握在手中把玩,也不曾有任何隐瞒:“说不定,他心里还颇是清楚,那名宫人的出现是我安排的。”

  听到这话,林初彤倒是微微有些沉默。

  永宁清醒被送回府后,当天便秘密唤了青玄、黄五去办了几件要事,其中一件便是那名宫人。

  吃了太子这么大一个亏,程永宁若是没有回敬,那才叫做奇怪。

  当然,她也十分清楚,那名宫人倒也不算枉死,原本在宫里就是个歹毒阴险的,手里没少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而程永宁只是简单设计了一番,便诱得那人上了当,以至于最后被太子派人下毒弄死也算不得冤枉。

  但既按永宁的说法,皇上有可能猜到那名宫人突然跳出来是他的安排,却还是顺水推舟借着这个由头进一步对太子进行了制裁,这岂不是更加说明,在皇上的心中,自己的夫君是何等的重要?

  这回是真的憋足了气,要替永宁向太子要一个公道?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曾你还以为,皇上这次之所以如此重罚太子,全都是因为我?”似是已经猜到了林初彤的心思,程永宁笑得有些自嘲。

  “难道…不是?”林初彤愣了愣,面色有些复杂。

  她心知永宁与皇上之间的心结,但同时也觉得如今皇帝对永宁的好的确不容置疑。

  他希望永宁能够放下心结,活得更加快活一些,但同也明白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任何人包括她,却都没有这样的权利要求永宁如何去做。

  “傻丫头,我知道你想些什么。”

  见状,程永宁低低叹了口气,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初彤的脸颊,而后继续说道:“没错,此番太子所得的处罚,的确有我的原因在,而且所占或许不会太轻,但更为主要则是太子本身这几年的行事触怒到了皇上。先君臣后父子,太子即使是诸君,可皇上也绝对容不得太子在他春秋鼎盛之际,提前谋那君王之位,行君王之事。”

  话说得已经够明显,言下之义更是不必再说。

  林初彤先是怔了怔,而后终是微不可及的点了点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笑着伸手将身旁之人抱得更紧。

  没关系,你还有我,无论何时何地,在我心中你都永远是最重要的所在。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兵变

  太子被罚期间,太子一党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一道道替太子求情的折子如雪花般呈了上去。

  所写无非分为那么两种,一是单纯觉得太子身为储君,即使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至于暂停职权,免去上朝议政,请皇上格外开恩,早些赦免了太子,以免人心浮动,生出事端。

  另一种则认为太子此次虽办事不利,未曾达到皇上的期许,但本身并没有错处,恳请皇上明鉴,免去对太子的处罚。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为太子发言,特别是后者,虽未明言,但却暗指皇上对太子有失公允,指责之意颇是明显。

  是以皇帝在御书房内再一次摔了几本奏折后,却依然选择对这些留而不发,置之不理,而后反倒是更加大力的提拔三皇子与五皇子几名成年皇子,进一步的约束太子在东宫的行动,以实际行动表明他的态度。

  如此一来,太子一党也不得不暂时隐忍避让,不敢再像先前一般明着挑战皇上的底线。

  一时间,三皇子与五皇子在朝中人气大涨,朝堂的形势也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特别是在程永宁伤愈归朝之后,三皇子与五皇子的人明里暗里的对其进行争取与拉拢,便愈发衬托得几位皇子的野心以及东宫里的太子储君之位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