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娅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呼吸窒了窒,垂下眼眸:

“我和他从叶晞死的那一刻起便已没再可能,或者说,从他知道我是余廷南的女儿开始,我们便没有了在一起的可能,当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味地将我推开,还老是不识趣地去黏着他。现在知道了,我更不可能再去黏着他什么,那些借他炒作的新闻也不过是为了早日拿回我想要的东西,然后还给他而已。他对我没有感情,我对他的感情也淡了,我们还没有开始过便已经注定结束了。”

童娅说着抬头望向夏泽:“夏泽,我知道你想通过收购HC借势打入娱乐圈,分得一份羹。但是HC名义上还是叶晞的名下资产,它只能还给顾桓,这是余廷南欠顾家的,也是叶晞欠顾桓的,所以即便顾桓没动手收购HC,我也势必得从余廷凯手中拿回它,还给顾家。所以我希望你别再从中掺一脚。”

夏泽垂眸望向手中转动着的茶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HC他不是非要不可,但是童娅,他却是真心不希望她再与顾桓有太多的纠缠,那个男人可以给她全世界,却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的世界彻底摧毁。她已是被至亲毁过一次的人,作为兄长,他只希望她这一生能够平平顺顺地过完。

顾桓唯一让他敬佩的一点,他没有将上一辈的恩怨算到叶晞头上,也不愿让上一辈的恩怨影响到这一辈甚至下一辈的生活,因此从认识叶晞开始,他便很理智地保持与叶晞的距离,偏偏不知情的叶晞却还是彻底栽在了他的手中。现在的顾桓……

想到顾桓那日在车上吻童娅时看她的眼神,夏泽抬眸望了眼童娅,只怕到时不是她想抽身便能安然抽身的,那个与他同样骄傲的男人,若是心甘情愿地栽在一个女人手中,断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转身,他只会拽着她,陪他一道沉沦!

☆、22.过往(小修)

童娅没注意到夏泽落在她身上深思的眼神,仅是端起桌上的可乐,无意识地咬着吸管出神。

她是余廷南的女儿,确切地说,是余廷南的私生女儿。本来只是一段再普通平凡不过的生活,却是集各种狗血于一身。她长到五岁时才知道自己有一个父亲,而且还是B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娱乐界的巨鳄,虽说算不上呼风唤雨,却也是名声在外。

她从母姓,从出生,到叶晞消失,即便后来回到那个家里,她也一直叫叶晞,而不是余晞。在那个家里,她受尽宠爱,从父亲,到母亲,甚至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余浩。

以前她从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为何会无故受尽白眼和谩骂,直到二十一岁那年才知道,她的母亲,只是以一种极不光明的手段介入别人的家庭,而她只是她那个手段下的意外。

她的父亲,在商场上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铁腕强势,在感情的处理上却是仁慈的,甚至是优柔寡断的,他的优柔寡断给了她的母亲可乘之机,却也让她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也因此而受尽宠爱,他不齿她母亲的那些手段,却极尽所能地将无辜的她地呵护在他的羽翼下,让她在少不更事的年华里,无忧无虑地享受他给予的父爱,而她的母亲,虽然受尽千夫所指,却从她出生开始便全心全意地扮演着一个好母亲的角色。

童娅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个给了她生命给了她家也给了她所有的爱的女人,她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抛夫弃子,然后顶着所有的谩骂,以一些不甚光明的手段介入那个男人的家庭。她的那些手段,导致了一个倔强而骄傲的女人的悲剧,而那个女人的悲剧,也导致了一个家庭的毁灭,以及,彻底地毁了一个孩子。

站在旁人的角度,那个她称为“母亲”的女人是应该千夫所指的,但是站在女儿的角度,她却给了她最完整的母爱,在她没有进入那个家之前,她顶着所有的骂名独自抚养她,爱着她也护着她,不让她受丝毫的委屈。她就曾见过她因为她被耻笑而不顾一切地上前将那个女人扇倒在地,然后恶狠狠地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我叶默云再贱也是我叶默云一人的事,别把这种罪名砸到我女儿的头上。”

她几乎做尽了这世间丑陋的事,却小心翼翼地将她保护在一个近乎真空的空间里,不让她沾染这世间的丑陋,她就在她这种矛盾的呵护下不解世事地成长着,而这点,余廷南与她有着惊人的相似。

她不知道是她神经太过粗还是她的父母刻意为之,他们以着近乎完美的表演将他们做尽的一切丑陋勾当掩藏在严父慈母的面具下,也没有人向她提起过,余廷南手中的HC只是他以着卑劣的手段从兄弟手中夺来的产业,叶默云给她的这个家,也是踩着另一个女人的尸骨建立起来的而已。

即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那个被她的母亲害得自小失去生母的孩子,自她进入这个家开始,也以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将他对这个家的仇恨掩映在他唇角划开的浅笑中,对她爱到极致的呵护,让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却不知,那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为的不过是她彻底卸下对他的戒心,然后在最无防备之时,给她致命的一击,连带着将这个家彻底摧毁。

余浩遗传了他母亲的骄傲和倔强,也遗传了余廷南的狠辣,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就如同一头蛰伏的猛虎,等待最适合的时机,将猎物连皮带骨地吞入腹中。

不得不说,余浩打了一个最漂亮的翻身仗,成功地将那个家毁得支离破碎,余廷南死了,叶晞死了,叶默云疯了,让人歆羡的一家四口,却在那场闹哄哄的家庭伦理悲剧中惨淡收场。

而余浩也因此赔上了那个爱了他几年的女孩,任甜甜,那个原本单纯天真的女孩,她在将硫酸泼到叶晞脸上那一刻,人已疯了。

童娅不知道余浩看着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在他一手策划下彻底破败时心底是否有过半秒的后悔,特别是看到他心爱的那个女孩也因此而被毁掉时。

那日在帝星见到他时,除了比前些年更加阴郁,却也更加懂得隐藏心思,童娅摸不准他为何要回来,却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纠葛。她原本想暗中从余廷凯手中拿回HC的股权,将HC送还顾家,这件事本来就有些棘手,现在因为余浩的回归HC,这件事只会因此而更加超出她的掌控。

叶晞在为HC的事凝眉苦思时,夏宇已点好菜,带着琦琦围拢过来,手肘捅了捅她的肩膀:

“童娅,想什么呢?神情这么凝重。”

说着又疑惑地望了夏泽一眼,却见夏泽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而后弯腰,一把抱起琦琦:

“琦琦,这几天怎么没理大舅舅了?”

琦琦瘪瘪嘴,小手撑着下巴望向天花板,长叹一声,幽幽开口:

“都被人家嫌弃了哪里还敢黏着人家啊。”

夏泽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小丫头还与大舅舅记仇来了?”

琦琦皱了皱眉,避开他的手指,扭头望向夏泽,还在为他那天的话记仇:

“谁让你让妈妈叫人把我带走了的。”

童娅也忍不住失笑,放下手中的可乐,朝琦琦伸出手:

“来妈妈抱抱,这么多天没见你看看胖了没有。”

边说着边起身,弯腰从夏泽怀中抱起琦琦。

夏宇拿着相机顺势“卡擦”一声,将这一镜头偷拍下来,然后望着相机喜滋滋道:“多温馨的一家三口啊。这相片要是拿出去肯定能为大哥挡去不少桃花。”

夏泽与童娅同时转头冷冷扫他一眼,琦琦也皱眉不满道:“小叔叔你又欠扁了。”

夏泽的父亲及夏泽便是叶默云当年为了所谓的爱决然抛下的丈夫和儿子,那时夏泽的父亲只是个温吞的中学教师,平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守着这么个小家,平平顺顺地过活。不料妻子爱上了有妇之夫的余廷南,甚至为此抛下父子两。

夏泽父亲因此后大受打击,一改往日温吞的性子,辞了教师的工作下海经商,后来与夏宇的母亲相爱,夏宇的母亲是B市有钱有势的富家千金,又是家中独女,嫁给夏泽的父亲后名下的资产也作为陪嫁的嫁妆,有钱,又有经商头脑,二十几年下来,夏家的产业已横跨娱乐、金融、房地产等领域,国内外的分公司大大小小加起来将近三十家,而华意传媒只是夏家产业在娱乐领域的总部,因为是主产业,因而夏泽的大部分精力都是花在华意之上。

论辈分而言,琦琦应该叫夏宇一声小舅舅,但因琦琦自小便跟着脑子少根筋没什么辈分概念的夏宇混,从牙牙学语之时便跟着夏宇“小叔叔”一字一句地念,多年下来也改不过来这个称呼,见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童娅与夏泽也就随着琦琦喜欢。

三番两次被一个五岁多的小屁孩训斥,夏宇面上挂不住,朝她龇牙咧嘴地露出个笑容后,弯下腰揪着琦琦的小手臂,将她一翻,屁股朝上,手扬起就要落在那两瓣细嫩的臀瓣上。

“夏宇你的手可以扬得再高一些。”

夏泽淡淡提醒道。

琦琦得意地转身朝夏宇办了个鬼脸,转了个身屁股还坐在夏泽大腿上,小手已攀上童娅的脖颈,看着夏宇恨得牙痒痒的样子乐得“咯咯”直笑。

夏泽无奈地抚着她的头:“小丫头越长大越调皮了。”

斜对面隔着的雅间里

林和小心翼翼地望着面色不豫的顾桓,轻声了声“顾少”,提醒他回神。

顾桓今日因为海外投资的事在帝星约了几个客户,这个雅间是几日前便定下的,却不想这么凑巧会看到恍若一家三口的夏泽与童娅琦琦。

顾桓淡淡收回落往斜对面雅间里的视线,举起酒杯,朝对面坐着的客户歉然地笑了笑,为方才的闪神自罚了杯酒。

众人附和着笑着举起酒杯跟着喝酒,然后在表面平和实则暗潮涌动的饭局上继续谈生意。顾桓今日似乎没有多少心思在这上面,简短扼要地直接道出星逸的打算,快刀斩乱麻,一番讨价还价后很快便在餐桌上定下了口头协议。协议既已订下,大家都是在生意场上久混的人,最懂便是察言观色,大致也能猜出顾桓今夜的心思有些反常,因而酒足饭饱后便也寻着借口三三两两地离开,没一会儿,本来闹哄哄的餐桌上只剩下顾桓与林和。

童娅一家还在对面的雅间嬉闹着。顾桓抬眸望了眼其乐融融地一家,垂眸望向一片狼藉的桌面,看到客户方才呈给他的那盒烟还静静地躺在桌上,伸手拿起,打量了下后,抽出一支,为自己点燃,而后疲惫地靠着身后的座椅,闭目休息,面上神情淡淡没有太大的起伏,缭绕的烟雾将他整张脸染上一层迷离的孤寂感。

林和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往雅间外望了眼,转而望向顾桓,语气有些担忧:“顾少,您没事吧。”

他跟在顾桓身边做事多年,对顾桓的生活习性多少有些了解。他是个极其爱惜自己的人,对于香烟这种伤身体的东西,平时鲜少碰,只有在心情极度不佳时才会偶尔抽一下。

顾桓缓缓睁开眼,望了眼指间夹着刚燃了四分之一的烟,牵唇勾起一抹自嘲的淡笑,而后毫不犹豫地将烟掐灭,站起身,抄起椅背上的外套便跨步往外走去。

林和急急地跟上。

☆、23.招惹(全修)

林和原以为顾桓是过去打招呼,却见顾桓径直往门外走去,忍不住疑惑问道:

“顾少,您不过去打个招呼?”

顾桓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仅是淡淡反问:“过去做什么?”

林和摸了摸鼻子,也被顾桓这一声反问塞住,人家一家四口,顾桓这会儿过去确实不适合。

“林和,叶晞当年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一路来到车库取车,顾桓一边拉开车门一边淡声问道。

林和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跟着上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顾桓:

“这是童娅自幼儿园起到大学的资料讯息,但是一张照片也没有,就连学籍卡类的证件照也没有。”

顾桓拿起来,黑眸仅是往页面第一页扫了眼便扔还给他:

“她是个艺人,若是有人有心替她制造一个假身份,必定早已思虑周全,这份东西,不过用来唬唬媒体罢了。联系得到叶晞当年的主治医师吗?以及当年的护理人员?”

林和皱了皱眉:“联系倒是联系得上,但都坚持叶晞确实已死,他们连当年的诊断证明、死亡证明书都找了出来,不过我总感觉是不是有人已经暗中打过招呼,所有人的说辞都是惊人的一致。太过强调听着反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不过,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或许叶晞小姐真的已经……”

顾桓垂眸,沉思了会儿才慢慢道:“林和,童娅就是叶晞,虽然我现在没办法证明她们是同一个人,但是我坚信这点。当年的丑闻并不光彩,夏泽若是有心给叶晞一个全新的身份,必定不会留任何的漏洞让人去深挖叶晞当年身亡的真实性。”

“那现在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林和问。

顾桓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算了,这事就查到这吧,若是夏泽有心阻拦,你也查不出些什么东西来。”

“是。”

从帝星一路开车回家,回到家时方沐月已睡下,偌大的客厅里,黑漆漆一片。

推开门时门口处传来一声浅浅的小狗呜咽声,团成一团的小白正蜷缩在门口,睁着两只哀怨无神的眼珠瞪着他。

顾桓本想开灯的动作顿住,而后收回手,弯腰抱起蔫蔫地团在门口的小白。自从那日童娅来过后,小白在那天反常地活跃了一天后又回到了几年前叶晞刚离开时的颓靡,整日无精打采地团在门口,吃的东西也比以往少了些。

被抱起时小白呜咽了声,然后自动自发地蜷缩进顾桓怀中。

顾桓拍了拍它的脑袋,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掌心下柔软的毛发,帝星里那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画面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再次闯入脑中,顾桓捋着小白毛发的动作缓了下来。

叶晞,叶晞……这两个字每次不期然地从心底掠过时,都如两记重锤,重重地砸在心底,心脏绞疼得几乎窒息,最柔软的那处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汪……”怀中抱着的小白突然发出痛苦的呜咽,顾桓低头望向怀中的那一团白,看到自己不知何时蜷紧的拳头,有瞬间的闪神,然后慢慢放开手指下揪着的那撮毛,歉然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

大厅里的灯却在这时被打开,方沐月不知何时已起床,摁着楼梯口的开关,看到顾桓时神情也没太大的意外:“回来了?”

“嗯。”顾桓轻应,垂眸抚着小白。

方沐月的目光在小白身上逗留了会儿,叹了口气,望向顾桓:“还在想她?”

顾桓的动作僵了僵,抿了抿唇,没有应。

方沐月知道他一向不愿多谈叶晞的事,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柔声道:

“顾桓,过几天便是叶晞的忌日了,一年没见,我去墓园看看她,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妈,你去吧,我不去了。”顾桓轻声打断她。

方沐月望向他,忍不住劝道:

“顾桓,自从叶晞入土后你就没再去看过她,我知道你不愿相信她真的已经离开了,但是她人不在了已是不争的事实。都已经六年了,再深的感情也该放下了,人总不能活在过去里的。”

顾桓揪着小白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然后才慢慢松开,轻声说道:“妈,叶晞回来了。”

她回来了,只是瞒着所有人而已。

“什么?”方沐月皱眉,担忧地望向他,“顾桓,你没事吧?”

顾桓摇摇头:“妈,我没事。”

“顾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晞都已经死了六年了,她怎么会?”

方沐月被顾桓那句话搅得有些凌乱。

“妈,我现在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顾桓边应着边弯腰将小白放下。

方沐月随着顾桓的动作望向小白,想到小白那日见着童娅时的反应,犹疑开口:“是童娅?”

而后又觉困惑:“可是若是她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大家?”

“或许,她不愿与我再有任何纠葛,只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她才回来的吧。”

顾桓垂下眼睑,望向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地上的小白,淡应。连她曾经视若生命的小白都可以狠心不要了,她是存心不愿与他有任何关系的吧,难怪自签约星逸以来总以他嫌恶的姿态出现,若非要借他上位,她怕是早已躲得远远的了吧?只是,既然已经回来了,还躲得开吗?

“唉……这孩子,这几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当年脸被毁得那么严重……”

想着童娅这张与叶晞有七分相像的脸,方沐月叹气,想着当初那张几乎血肉模糊的脸,方沐月鼻子微酸,眼眶很快便湿润了,只能不自在地转过头。

顾桓沉默不语,若不是因为知道她这些年受的苦,他又怎么会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他的女儿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笑得那般甜蜜却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旁观,明明如刀剜一般地绞疼着,却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急进,他只能慢慢地编织一张网,然后将她诱入网中。

“只要人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方沐月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不自在地笑了笑,然后劝道,“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嗯。”

向母亲道了声晚安,顾桓回房冲了个冷水澡洗去身上沾着的酒味,然后习惯性地吃了几片安眠药。

叶晞刚离开的那半年里,他的生活几乎被完全摧毁,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上眼睛脑里眼里便是她微弱痛苦的哭喊,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会不在?即便是偶尔累极睡过去,却总是被噩梦紧紧缠着,梦里梦外都是她不在了她不在了的事实,那种心脏被硬生生剜去一大块的剧疼,连呼吸都是痛的。那样的夜里,他只能借助安眠药清浅入睡,几年下来,早已不知不觉养成了对安眠药的依赖,服用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以往依着这个药量的安眠药便能顺利入睡,今晚躺在床上却无半点睡意,满心慢脑却都是童娅的影子,以及帝星里陡然瞧见的那幕。

那个女人,她是余廷南的女儿,他早知碰不得,因而从一开始就理智地将她冷漠推离,想着即使相遇,只要相知不深,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纠葛。

可偏偏她却一次次不知趣地黏上来,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围在他身边,或哭或笑,或嗔或怪,越黏越紧,锲而不舍地拆下他筑起的心防,彻底攻克后,却又如此猝不及防地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将他丢在那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里独自沉沦。

她花了六年的时间让他爱上她,再花了六年的时间让他深陷在失去她的噩梦中,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固执而近乎残忍地将他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

招惹了他,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后,却又妄想抽身而去吗?

视线缓缓移往床头柜上的相框,顾桓伸手拿过它,长指轻抚着相片上的笑颜,望向照片上巧笑倩兮的女孩,想到母亲方才说的叶晞的忌日,忍不住牵唇笑了笑,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忌日吗?叶晞……

☆、24.忌日

那天与夏泽谈过之后华意参与收购HC的举动暂停了下来,对HC的股权之争持观望态度,但夏泽并未向童娅承诺完全放手不理,这意味着华意随时可能会中途掺和进去。

童娅知道这已是夏泽的最大限度,也不敢再做过多要求。

当初她重回娱乐圈本没打算借助星逸这个平台,无奈HC因她是新人将她拒之门外,恰好这时黄子平向星逸引荐,而顾桓意外破例签下她,并答应在一年内将她捧红。虽不愿再与顾桓有过多纠葛,但这对于当时的她而言,无异于天上掉下的馅饼,因而思虑再三后终于点头答应。

她知道顾桓出乎意料地签下她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与叶晞的神似,虽不知这部分原因为什么会促成他冒险签下她,却不愿让他在她身上寻找叶晞的影子,也不想在以后离开时又太多的牵绊,因而这半年多来一直以他嫌恶的姿态出现,他瞧不起她自然不会对她上心,她亦不用因他的忽冷忽热而暗自神伤,时间到了一拍两散各自回到各自的轨道中。

她本打算成名之时借星逸这个平台进入HC,从余廷凯入手,拿回原本属于她的股权,转赠予星逸名下,若是没有余浩的中途回归,一切或许都会依循她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但现在余浩突然中途归来,还强势介入HC,虽然现在仍处于弱势,但依他HC前任太子爷的身份及精准的投资眼光,尽管余廷凯手中掌握着HC的大部分股权,但公司内部的小股东却还是唯这个前任太子爷马首是瞻,虽才半个多月,却已有倒戈的倾向,因而若是余浩有心将HC从余廷凯手中收回,暗地里再耍些小手段的话,HC回到余浩手中指日可待,到时她要从余浩手中拿回HC无异于难于上青天。

顾桓现在虽有心拿回,但若HC的股东无人愿意抛售股票,这件事对顾桓而言也是极其棘手的事。况且现在HC前太子爷的强势回归,所有人都开始看好HC的未来,与几年前的颓靡之势相比,HC现在无异于一支势头正猛的潜力股,若非必要,谁也不愿意就此将它遗弃。

童娅对这些商业的东西了解不深,现在的她也只能观望,夏泽若插手,即便有能力将HC收购也万万不会将它拱手相让给顾桓,他是个生意人,不是慈善家,将到手的肥肉送人绝不是夏泽的作风,因而她只能先阻止夏泽插手,顾桓若能趁此机会拿回HC那再好不过,她也无需再回到HC,若是被余浩一直把持着不放,到时也只能另做打算。

在余浩重归HC的新闻连着炒了几天为HC造足了声势之后也慢慢沉寂了下来,公众对HC的关注热度稍稍降温,顾桓这边对HC相关的事也是三箴其口,童娅这些天也赶着拍戏,因而也没时间多关注这件事,只是全心全意地将《魂断雁门关》最后几场戏拍完。

因童娅的最后一场戏已是整部戏的倒数第三场戏,因而她自己的戏份拍完,整个戏也基本杀青,为了犒劳整个剧组人员这两个多月来的辛苦,片子编剧兼投资方之一的方沐屏在片子杀青当晚在邸景华庭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杀青庆祝派对。

因天气已回暖,派对在顶层的露天宴厅里举行。童娅难得有空,便抽空去幼儿园接琦琦回家后才赶了过来,赶到时派对已开始一个多小时,天台上也已聚满了人。大家都在剧组里同吃同住闹了两个多月,彼此都早已熟稔得不得了,又多为年轻人,因而彼此间也不拘谨,派对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宴会,正正经经地抿唇喝酒优雅谈笑,反倒是拿着香槟举着蛋糕四处找下手对象,整个天台嬉闹成一片。

童娅刚走进去时便被黄子平举着坨大大的奶油蛋糕给迎面扔了过来,幸而童娅反应够快,身子一侧,蛋糕险险地从右侧脸颊划过,擦着飘起的发梢直直地飞到了恰好也在这时赶到的柳嘉脸上。

黄子平扬着手上沾着的奶油,嘴巴惊愕地拢成了“o”型,童娅也愕然地望向一袭T恤牛仔长裤的柳嘉,还担心依柳嘉的火爆性子会让黄子平吃不了兜着走,正要开口替黄子平求情,却见柳嘉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脸上的奶油揩了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拿出纸巾擦了下,扬手一甩将纸巾往角落的垃圾桶里一扔,人便往自助餐桌前走去。

出了什么事?

童娅向黄子平扔了个询问的眼神。

黄子平耸耸肩,两手一摊:“谁知道呢,大姨妈来了吧,一会儿火爆得像吃了几百吨的炸药,一会儿又哭丧着脸装冷艳,脾气古怪不说,什么事都藏在心底闷着,没半点女人还有的柔情?”

童娅狠狠剐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柳嘉能忍你这么久真是个奇迹了。”

黄子平无趣地摸了摸鼻子,哼道:“我不也忍了她两个月,还得整天有事没事忍受她的臭脾气。”

“想来这两个月还让黄大腕受苦了呢,”童娅冷哼, “幸亏现在戏也拍完了,黄大腕也不用整天受我们家柳嘉的气了,我们家柳嘉也不用忍着某只愣头青了。正好,最近夏泽有个关系不错的客户多次向我打听柳嘉,似乎挺倾慕柳嘉的。想想人家好歹也是高干子弟,年纪轻轻事业有成,长得也不赖,人又好,软件硬件条件哪个都比你强了,怎么着也不能让柳嘉错过了这么好一男人。”

说话间已越过黄子平,走向自助餐桌,端起一杯红酒,正要往独自在阳台外站着的柳嘉走去,手腕却被黄子平抓住。

童娅冷眼转身盯着黄子平那张阴晴不定的俊脸:“有事?”

黄子平盯着她:“没事,只是想叫你别多事。”

童娅不依不饶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皮笑肉不笑:“我为我的好姐妹终身幸福考虑怎么就叫多事了?而且,我给柳嘉介绍对象关你什么事?”

黄子平被噎住,瞪着她不说话。

童娅懒得再搭理他,手抬起一把将他推开,端着杯子便往柳嘉走去。

“怎么了?”在柳嘉身边站定,童娅用手肘撞了下她,侧头问道。

柳嘉摇了摇头:“没事。”

童娅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狠瞪着她似是要将她瞪出两窟窿来的黄子平,皱眉问道:“是不是黄子平惹你生气了?回头我替你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