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姣欢呼道:“咱们就住这家。”

云凤章笑道:“好,就住这家。”

他们先到前面那栋竹楼,马车停稳,云凤章扶着杨小姣刚跳下车,就看见楼前的酒客中站起一人,对着云凤章朗声大笑:“凤章,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云凤章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便又了然。这人不是陆蕴又是谁。

陆蕴大步过来,跟几人一一打过招呼,接着说道:“你们要在这里歇宿吗?因为静雅怕吵,我就把后面的整栋竹楼包下了,正好能给匀出几间。”

云凤章正在迟疑间,却听周玉音惊喜道:“谢姑娘也在这里吗?真是天缘凑巧,我和小姣这几日正念叨她呢。”

陆蕴听她如此说,对她愈发和颜悦色道:“静雅也一直念叨你们两个,一路上抱怨我太闷,没人陪她说话。”

他们说话时,就听见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当声,谢静雅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她身着一袭质地精良,面料轻薄的淡紫衣裙,面上蒙上一层面纱,整个人就像从梦幻里走出来的一样,让人瞬间失神。

她一出现,立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云凤章看也不看她,向陆蕴正色道:“谢姑娘怕吵,我们还是另寻住处吧。”

谢静雅款步而来,面带微笑向众人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坦然看向云凤章,轻声说道:“云大哥终究还是对我们心生了芥蒂了是吗?我自问心无愧,你何必这样故意躲闪?”

云凤章不禁失笑,她这话说的他故意躲开,倒像是他问心有愧似的。

他刚要开口,就听杨小姣接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麻烦你们二位了。这对这里喜欢得紧。”

说罢,她仰脸看向云凤章,“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她反而很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云凤章对她笑笑:“也好,就听你的。”

陆蕴微微笑着,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谢静雅十分坦然镇定,云凤章冷淡平静。王一川似笑非笑,周季明仍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周玉音却是言笑宴宴,周旋在杨小姣和谢静雅两人之间。

他们一行人安顿好车马行李之后,杨小姣就和周玉音等人跑到湖边游览胜景。

云凤章也跟着他们玩了一会儿,中间还和云致等人出去了一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杨小姣等人在湖边玩了半日,方回到竹楼。她的房间依旧在云凤章隔壁,云凤章房间的旁边还有一个宽阔的走廊,站在那里,可以远眺镜湖的景色。白日里,能望见片片船帆,夜晚,能看见点点渔火。

第一天,云凤章一直在神神秘秘地准备着什么,当天晚上,还抱回一大包东西。

杨小姣心生好奇,旁敲侧击了一番也没问出什么来。

这一天,杨小姣总觉得心头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晚上入睡时,她依稀听见隔壁有人在说话。 杨小姣一个激灵,跳下床贴着墙壁侧耳倾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隔壁关门的声音,云凤章这是要出去了?她想跟出去看个究竟,又觉得不太好。

杨小姣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到客栈老板的女儿提来一桶热水来,她顾着洗澡才没想隔壁那人。

杨小姣浸泡在热水中,心不在焉地洗着澡,接着,她听到隔壁的门响,他回来了。

夜很静,竹楼的墙壁很薄,云凤章能清晰地听见她淋水的声音,淙淙地,哗哗地,比世上最动听的乐声还好听。

他靠着墙壁聆听半晌,觉得浑身燥热,今年夏天来得真早。

云凤章心猿意马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到外面的走廊里透透气静静心。

不想走廊里已经有人了。谢静雅站在那里,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愈发纤长,夜风吹动她那飘逸的衣袂,整个人宛如月中仙子降临人间。

云凤章扭头便走。

却听身后的谢静雅幽幽说道:“你这样躲着我倒真显的我们有什么似的。”

云凤章心头微怒,也罢,今天他就趁此机会说清楚。

他停住脚步,站得远远的。声音冷淡平静,“谢姑娘无需拿这种话激我。我和陆蕴是兄弟,你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我将娶,卿将嫁,我只希望你记清这一点。”

谢静雅的声音轻柔得像春夜的风一样,带着一种难言的蛊惑:“只是因为你将娶,我将嫁,你才对我敬而远之吗?倘若我们挣脱了这层束缚呢?倘若我不是你兄弟的未婚妻呢?”

云凤章心中冷笑,这个女人跟前世一样无耻。

谢静雅款步向他走来,云凤章急忙后退一步,谢静雅又道:“如果你对杨姑娘负有某种责任,报答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大可不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如果你不方便,我愿意帮你。”在谢静雅看来,云凤章一路上折节讨好杨小姣,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她,肯定是因为他对她负有某种责任和亏欠,至于是何种亏欠,她想她很快就知道。

云凤章的声音愈发清冷:“谢静雅,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要娶小姣,只是因为我心悦她。不论任何人,不论你是不是陆蕴的未婚妻都无法撼动这个事实,你明白吗?今晚的事我可以当作什么没有发生过,但请你不要再耍心机接近我,请你珍惜眼前人。言尽于此。”

谢静雅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挣扎着再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她?”我比她强千倍万倍。

云凤章猛地想起前世,他和小姣成婚后,病中的谢静雅问的那句话:“我比她强了不知多倍,为什么是她?”

他此时只想拿出那时的话来回她:“你是比她强很多,但你不是她。”

云凤章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以后再不想见这个女人,无论她以何种借口。

谢静雅听罢,身子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后手扶住身边的柱子才得以稳住身体。

周围万籁俱寂,月光皎洁却难掩冷清。她费尽心思,才得以让陆蕴和下人们安静沉睡,见缝插针找了这个机会来见他,鼓起巨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却被他如此拒绝。

她能听出他话中的冷淡和蔑视,是真的蔑视,而不是欲拒还迎。

做为一个众星捧月的女人,心爱男人的无视已足以让她发狂,而何况是蔑视?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这种蔑视,她谢静雅更不能。

次日清晨,众人都到齐后,陆蕴和谢静雅才款款而来。

云凤章的目光极快地掠过谢静雅的面庞,她仍镇定如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蕴却笑着说道:“昨晚的酒后劲真大,我竟起得晚了。”

云凤章没有接话,后劲大吗?恐怕是有人加了料吧。

杨小姣接过话头道:“还好吧,不算很烈。”

谢静雅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云凤章却难得的顺着她的话道:“我有安排,今天上午要为一个人庆生,画舫已经备好。”

谢静雅扯扯嘴角,目光缓缓略过杨小姣,问道:“是谁过生日啊?”

还有谁值得云凤章如此煞费苦心?大伙都心知肚明,但仍故意互相询问:“谁过生啊?是你吗?”

杨小姣怔了一会儿,才发现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她这个人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就是过生前总惦记着,真到了那一天反倒忘了。不过,她在家时也没怎么过过,一般都是她娘给她煮鸡蛋面就打发过去了。

一定是周玉音告诉云凤章的。杨小姣朝周玉音望去。周玉音早拿出一只盒子欢天喜地地递给杨小姣:“你这个坏家伙,过生也不告诉我,幸亏我早准备好了。”

周玉音开了个头,其他人也各有表示。周季明送的是一叠纸和一枝笔,王一川送的是书,他还特意交给云凤章转交,陆蕴和谢静雅也各有表示,随行的丫头们或是送个荷包或是帕子,就连云齐和忠伯他们也合伙送了份礼物。

杨小姣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礼物,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既惊喜又感动还有些发懵。

这时王一川起哄道:“哎,某人的礼物呢。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云凤章笑得有些羞涩,他看看云齐,后者立即会意,捧着一只精致的竹箱上前来。

“哇,这么大,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啊?”王一川两眼发亮。然后看向杨小姣:“介不介意我帮你打开?”

杨小姣晕晕乎乎地点了头,王一川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竹箱。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与编商定,本周三v,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群抱~

第三十一章试探表白(上)

这只箱子倒像只百宝箱似的,里头有许多小格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小泥人、陶俑、树根雕刻的笔筒、木头做的小猪储钱筐、布老虎、漂亮的木碗木勺等等,林林总二十多样。

杨小姣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她在途中逗留闲逛时看过问过的玩意儿。她当时或是因为价钱不合适或是觉得不方便带回家,往往都是拿起来看看摸摸就放下了。没想到,却都被他注意到了。这箱东西不贵重,却足够用心。杨小姣诧异地望向云凤章,云凤章竟有些手足无措。

大家善意地发出哄笑声。云凤章也跟着笑,他说道:“好了,礼物看过就收起来吧。咱们到船上去,还有好玩的呢。”

大家纷纷起身,说说笑笑,一齐朝船上走去。

这艘船很大,可以容纳几十个人。

四周摆着一圈桌椅,桌上摆满了各式点心果子,大厅中间空了出来,正中央有个高台。

众人起初还以为有歌舞奏乐。没想到,却是云凤章亲自登台。

大家一脸惊诧,纷纷正襟危坐,凝神聆听。

临登台前,云凤章还特意换了身衣服,白衣胜雪,玉冠束发,如一棵极品明珠灿然照亮整个画舫。

众人面面相觑,默然无声。

王一川惊讶地半张着嘴,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云凤章先以一首颇为喜庆的曲子开场,接着是自弹自唱,歌曰:

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

歌竟长太息,持此感人多。

皎皎云间月,灼灼月中华。

琴声清越动听,仿佛一股纯净的清流,能将人心中的俗尘喧嚣洗涤干净。歌声和琴声相得益彰,飘出画舫,回荡在湖面,余音袅袅。

座中诸人凝神倾听,不过却是神态各异。

谢静雅的脸上挂着谜一样的笑容,那笑容只是极浅地浮在面皮,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似的。

陆蕴看看谢静雅,又看看云凤章和杨小姣,神色极为复杂,欣慰、放松、释然、高兴诸多情愫搅合在一起,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但总体而言,云凤章能安定下来,让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周玉音紧紧握着紧杯,微微低垂着头,周季明的目光徒然地追逐着杨小姣,眸中隐藏着一缕极难觉察的伤感和失落。

他低声对妹妹说道:“玉音,我们必须要祝福他们。”

周玉音似听非听,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杨小姣如在梦中一般,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她听着令她似懂非懂的曲子,略显痴呆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

附近的游船听到歌声立即向大船靠拢,周围船只越聚越多,歌声一停,众人纷纷站在船头拍手叫好。

“好好,再来一曲。”

云凤章听到人们的欢呼声,拨弄琴弦的手指不由得一顿,他再偷眼观瞧小姣,发现她一脸懵懂。于是淡淡一笑,又拿出一样乐器,那是一把唢呐。

王一川一个没忍住,当场喷茶。陆蕴也跟着喷了。

周玉音先是惊诧,旋即将手中杯子攥得更紧。谢静雅脸上的笑容像凝固了似的。

唢呐声起,云凤章吹的是一曲火辣辣的乡间俚曲,下里巴人们喜欢听和唱的。

这首曲子受到了舫外众人的赞同。方才那首他们只是觉得好听,但这首他们不但懂了还能跟着哼几句。

画舫内外,笑语喧哗,热闹非凡。有人兴致上来,献唱一曲渔歌子,那人开了头后,大伙也纷纷献唱,甚至还有男女对唱。云凤章心中高兴,便命人去各船送了些茶点果子,与众人同乐。

整个镜湖上热闹非凡,湖面上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

王一川也是个人来疯,他也拍着拍子,忘我地跟着歌唱,但他的嗓音实在令人难以恭维。王一川的歌声引起了围观者的善意哄笑。

云凤章悄悄走到杨小姣身边坐下,俯耳问道:“今天高兴吗?”

杨小姣缓缓回神,忙不迭地点头,“高兴,高兴。”此时的她像喝了一碗暖酒,心头暖意满满又带着微醺的醉意。

云凤章见她这样,满意地笑了,随即又柔声说道:“一会儿们去钓鱼,然后我还有一件大礼要送你。”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要。

热闹持续了半个时辰方散。

云凤章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大伙要去湖边钓鱼,说今晚要吃全鱼宴。

下人们备好了钓鱼耳饵,又向客栈老板借了几个马扎,将东西搬到湖边。

午后阳光正烈,水面浮光跃金。柔风吹拂,岸边杨柳依依摇曳。

云凤章提着两根钓杆,带着杨小姣寻找合适的地方。

王一川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下了,陆蕴在他的左边,周季明在他的右边,周玉音跟周季明一起,谢静雅也依偎在陆蕴旁边。

杨小姣的本意是挨着周家兄妹就行。

云凤章却不大满意,理由是他觉得这儿鱼少。于是杨小姣只好跟着他换地方。两人走了一会儿,离王一川他们远了些,云凤章又借口说这儿的鱼太小,又接着往前走。

两人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

杨小姣回头看了看众人,说道:“别离他们太远。”

云凤章的脸上浮起狐狸一样的笑容,“钓鱼要安静,人太多会惊跑鱼儿的。”

“是吗?”

“是的。”

最后云凤章终于选定了一个好地方。那儿有两块巨石,中间是空的,能并排坐两人。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将两根鱼线郑重其事地抛进水里。

两人并排坐着,两根鱼杆静静地趴在那里。他一会看看杨小姣一会儿望望水面。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鱼杆仍是没有动静。

杨小姣怀疑地问道:“这里会有鱼吗?”

“有,有。”云凤章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在酝酿在打腹稿,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另一端,王一川突然拍着大腿狂笑起来。他的笑不仅把众人吓了一跳,还把咬钩的鱼儿吓跑一条。

陆蕴无奈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一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凤章那个呆子忘了拿鱼饵了。我看他怎么钓鱼。”

陆蕴和周季明也跟着笑了。

陆蕴笑毕又道:“难道你没发现,他是打算以已为饵要钓大鱼吗?”

王一川恍然大悟,“对呀,原来如此。”他顿了顿,又道:“看样子,他今晚能马到成功。”

“但愿如此。”陆蕴的声音异常清亮。

周季明手中的鱼杆蓦地一抖,惊跑了一条正在咬钩的鱼。周玉音看了两眼哥哥,机警地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周季明苦笑一声,“没什么,手滑了。”

然而周玉音却不怎么相信这个说辞。

巨石旁边。杨小姣和云凤章已经枯坐了一个时辰,他们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杨小姣道:“咱们再换个地方,这里肯定没鱼。”

“嗯。”云凤章心不在焉地应答道。

又半个时辰过去,太阳渐渐偏西,继而渐变成残阳,满湖的碎金也变成了半湖瑟瑟半湖金红。远处绿蒙蒙的群山变成了黛紫色的山影。

杨小姣被这壮美的景致震撼住了,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叹:“今天的夕阳真美。”

云凤章突然福至心灵,他不钓鱼了,索性拉着她一起看夕阳,并终于为自己的酝酿找了一个极好的开端:

“你看那夕阳,像不像一颗大红豆,把相思写满了天。”

第三十二章 试探表白(下)

云凤章说完这句,忐忑不安地偷瞄着杨小姣。她就像一只机警的猫儿,必须要小心谨慎、分寸得当才能取得她的信任。不然,按他的本意,他一醒来就想去杨家提亲。但他知道若真那样做了,肯定会把她吓到。他百般克制才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