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油嘴滑舌。”

云凤章怕草丛里有蛇,便让忠伯在四周撒了不少驱蛇粉。又让云致将那辆马车用石头和木板固定下来,再将里面的软榻展开,被褥铺好,然后才带小姣进去,让她今晚就睡里面。又怕她怕黑,他甚至还让周玉音过来陪她。周玉音欣然从命。

周玉音回自家的马车去拿东西,杨小姣扒着车门问道:“哎,那你今晚住哪儿呀?”

云凤章温柔一笑:“我今晚不能陪你,让玉音和你做伴吧。”

杨小姣脸上发热,嗔怪道:“流氓,谁说让你陪了。”

云凤章夸张地鞠了个躬,“小生唐突,姑娘莫气。”

“哼。”杨小姣啪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刚关上,她又推开一条缝隙,调皮地问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别的女孩也这么流氓吗?”

云凤章轻笑出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只对你一人流氓。”

杨小姣哼了一声,没理会他。云凤章语犹未尽,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周玉音和她的丫头抱着东西走过来了。他赶紧闪身离开。

云凤章心里还惦记着客栈里小姣遇蛇的事。

他想了想,便招手让云齐过来。

云齐过来低声说道:“都问清楚了,那蛇应该是自己进来的。这几天下雨,河水暴涨,房子里又到处是墙洞。况且忠伯和属下都在公子隔壁,根本没人进公子的房间,也没人进小姣姑娘的房间。”

“嗯,原来真是个意外。”云凤章点头,他还以为有谁故意放进来的。他随即又想道,他们这些人中除了周家兄妹和自己都不知道小姣怕蛇的事。周季明不可能,周玉音是小姣的朋友似乎也不大可能。而谢静雅她应该不知道这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他不能只顾自己防范谢静雅,还得要小姣注意些。前世的谢静雅只和小姣见过几面,也没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但今生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云凤章悄声吩咐云齐:“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小姣,同时多注意谢家那边的动静。”

云齐一脸意外,但也没多问。

马车固定得很牢固,杨小姣和周玉音两人睡在里面,跟在屋子里似的。被褥松软暖和,车厢里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幽香。杨小姣拉上被子,鼻端萦绕着这种好闻的香味,似乎还有他的体香,这床被子会不会是他盖过的?

次日天刚蒙蒙亮,忠伯等人便押着这一帮土匪前去附近的官府报案。而他们一行人随便吃点干粮后便先上路了。 反正忠伯他们是骑马,很快就能赶上他们。

一连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道路越来越干燥,气候越来越温暖。路边柳芽初绿,野花灿烂,越往东南越是山明水秀。他们一路或是谈天说笑,笑笑闹闹,遇到风景名胜便停下来玩赏会日,众人的心情也是愈来愈好。

谢静雅自那晚以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对陆蕴似乎越来越上心。陆蕴那张严肃的脸上一直没断过笑意。云凤章又疑惑又欣慰,同时也愈发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分寸,不容她有丝毫误会。

几天以后,陆蕴前来辞行。因为他们要拐道到离此几十里外的平阳城去看望叔叔。

云凤章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便语调轻松地说道:“按理,我也该去探望陆叔的,只是咱们这阵仗太大,怕去了不太方便,你代我问个好,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陆蕴笑道:“好是会带到的。”说完,他又看看了一旁的杨小姣,压低声音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一定得告诉我,一份大礼是少不了的。”

云凤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小姣所在的方位瞄去,胸有成竹地说道:“应该快了,到时一定会告诉你。”

陆蕴又去跟王一川和周季明告辞。

这厢,谢静雅也在拉着周玉音和杨小姣依依不舍地道别。

临走前,陆蕴和谢静雅把路途上常用的东西都留下来给他们用。

众人在岔路口挥手告别。

陆蕴离开后,王一川打趣道:“看来,他也为他家那位担忧了。哎哟,将来我该怎么办?这世上有不被你魅力所惑的女人吗?”

云凤章勉强笑笑,没接话。他想陆蕴心里应该有所察觉了,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他不愿意说明,若他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说明,倒显得他自作多情和挑拨离间。再加上谢静雅的伶牙俐齿和陆蕴为情而困的昏聩,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尽力远离吧。即便两人情谊不同往昔,也比形同陌路得好。

陆谢两人离开后,众人莫名轻松许多。五人都是随性之人,接下来的旅程十分令人难忘。

草长鹰飞,春光明媚。如花美人,常伴身边。

他们一路边走边玩,不知不觉间,离洛城越来越近。

某天,杨小姣穿上去年的春装后,发现衣服变瘦了。

人家出门在外,一般会消瘦些,她倒好,这一路因为伙食太好竟然变胖了。那件衣裳的腰部很紧,胸口那里更紧,像揣着两只呛面大馒头似的。她实在不好意思穿出去。还好做了两件新衣,可是新衣服也仅仅比去年的衣裳稍宽松一些,穿上还是紧。

杨小姣换上春装后,总觉得云凤章的目光时不时地在自己身上打转,当她有所察觉回看过去时,他立即又看向别处。杨小姣再次感慨男人的脸真的太重要了,若是别的男人这么看她,她不扇巴掌也要痛骂一顿。但是面对他,她就骂不出来。有时她还时不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日他们一行人到了古竹镇。这儿山川秀美,镇上清溪环绕,溪边多桃林。每当桃花盛开时,满山红云,十里绯红,真个是美不胜收。此时,还没到花开盛期,但也有不少桃树绽放蓓蕾。

云凤章提议他们停留半日,去小溪对岸看看桃花。

众人欣然响应。他们将马车行李全留在客栈,忠伯他们留下看守。他们一行人轻装简从,步行去了溪边。

到了之后,他们才得知溪水上的木桥前些日子被冲走了。新桥来不及搭,行人直接是涉水而过,反正溪水不深。

王一川看看周玉音和杨小姣,问道:“那你们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回客栈牵匹马来?”

云凤章瞪了他一眼,指指旁边的一对男女道:“你没看到吗?都是男子背着女子过。我倒不介意来当一回驼夫。”说着,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小姣。

杨小姣迟疑了一下道:“我可以自己过去。”反正水也不深也不很凉。

云凤章急忙道:“你不能自己过,女孩子是不能沾凉水的。”说着,他还特意找了个同盟,看向周玉音道:“周姑娘,你说是吧?”

周玉音低了头,脸现绯红,笑道:“是这样的。”

云凤章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望向杨小姣。

然后不等她犹豫,又跑到她面前,身子微微一弯,做出等待的姿势。

杨小姣看了看左右,周围好像的确不止他们一对这么做。而且她推算了日期,自己的月信也快来了,还是不沾凉水为好。

想到这里,大她也觉得似乎更心安理得了,便大大方方地伏在云凤章的背上。

王一川犹豫地看看周玉音,觉得自己提出背她似乎不妥当,但不背也似乎不妥。

还好周季明主动提出要背她过。

周玉音望着云凤章的身影,站着不动。

周季明走到她面前,意有所指地说道:“别等了,还是三哥背你过去吧。”

周玉音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红,便乖乖地趴在哥哥的背上。

杨小姣伏在云凤章的背上,隔着两层衣裳,她都能感觉到他背上的热度,两人的肌肤之间像是放了一张出锅的烙饼似的。云凤章踏入溪水中时,由于脚步不稳,稍微趔趄了一下,杨小姣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整个前胸重重压在他的背上。

云凤章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杨小姣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是不是太重了?”

云凤章额上汗珠晶莹,声音沙哑:“不,你不重。”你是太软了。

第二十九章镜湖风月(上)

软软的两团在不停地摩擦他的背部,云凤章觉得自己是头晕目眩,心口砰砰直跳。他的脚步打着颤悠,像喝醉了酒似的。

杨小姣见她这样,愈发不好意思,看来自己这些日子没少长肉,要不然,他不至于被压成这样。

于是她自责道:“早知道就让一川背我好了。”他力气比较大。

云凤章猛然醒神,急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除了他谁都不能背。

云凤章稳稳心神,一步一挪,走得极慢,最后连周季明都超过了他。

等到两人上岸时,杨小姣发现岸边的人都在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不怕生地说道:“这位姐姐,你一定很重吧,这位漂亮哥哥的脸都累红了,也累出汗了。”

杨小姣看着气喘吁吁的云凤章,不禁有些心虚,她真的那么重吗?她只是比别的女孩子瓷实一些而已。

云凤章面红耳赤地解释道,“不,她一点也不重,是我好久没背过人了。”他是空旷太久了,才被她的无心举动给撩拨成这样。

大伙听罢善意地哄笑几声,便渐渐散开赏花去了。

五个人说说笑笑,一起步入桃花林中。

地上碧草如茵,树上繁华如锦,耳边水声淙淙,笑声阵阵。

林间草地上,一只褐色母鸭领着一群刚出壳的、毛绒绒黄澄澄的小鸭们,一摇一摆地散步啄食。看得杨小姣的心都软化了,特别想上去摸一摸。

云凤章走过去,弯下腰,用手捧起一只小鸭献宝似的递到小姣面前,“你摸摸吧。”

小姣笑嘻嘻地摸了这毛绒绒的小东西一把,捏了捏它那扁扁的嘴,无意中还摸了云凤章的手指一下。

云凤章得了甜头,愈发起劲,放下这只,又捧起另一只给她摸。

周玉音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

王一川也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他盯上的是大鸭子。

杨小姣轻笑,“真软。”她说的是小鸭子。

云凤章答道,“是软。”他说的是她的手。

就在这时,从树林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吼声,“我说两位,这小鸭子摸多了会长不大的!”

说话的是一个黝黑健壮的妇人,长相看上去有点凶巴巴的。

“啊,这位大嫂,对不起啊。”杨小姣忙笑着道歉,并示意云凤章赶紧放下小鸭。

谁知等到那妇人到了跟前,看到云凤章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声音也不觉温柔许多。

“哦呵呵,其实摸两下也没事的。”

云凤章冲妇人笑了一下,把小鸭子轻放到地上。

那妇人瞟着云凤章又说了几句话,才赶着小鸭子离开,临走时还忍不住回了两次头。

杨小姣小声嘀咕道:“原来你张脸还有化解矛盾的作用。”

云凤章举步跟上去,笑得意味深长,“其实好处还多着呢,以后你就知晓了。”因为你说过,它让你停不下嘴、合不拢腿。

五个人在桃林中赏玩半日,兴尽方归。

当晚在镇上客栈中歇息一夜,次日清晨出发。

杨小姣注意到离洛城越近,人们的衣着越鲜亮,仪态也愈发轩昂,言语举止也跟桃花镇上的人不大一样。

王一川这会儿又充当起了向导:“…这洛城和都城盛京并称两都,它跟京城一样繁华,但因为不在天子脚下,又比京城自由,是天下文人富豪的聚集之地。每年三月都会举办牡丹花会,咱们刚好能赶上。”

王一川说罢,又小声在杨小姣耳边提醒:“看在咱俩交情这么近的份上,给你提个醒。——趁这个时机赶紧把某人拿下,到了洛城你就知道了,满城的姑娘涌上来跟你抢。”

“咳。”云凤章一声清咳一声,王一川立即正襟危坐,假装看路边的风景。

云凤章在偷窥杨小姣,他也在琢磨怎样能把她尽快拿下。最好能三月定情,四月定亲,五月成亲。

杨小姣此时也陷入沉思中,竟然马上就到洛城了。

这趟旅程,从初春走到仲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看了不少风景,长了不少见识,身上也长了几斤肉,心中似乎也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没上路前,她心中忐忑紧张,总觉得桃花镇离洛城很遥远,觉得一个月太长,可现在看来,却又觉得路程又好短,时间过得太快。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还有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

云凤章往她这边看了又看,他很想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可是到头却总时不时地发现她性格中崭新的一面,让他诧异惊喜,她的性格和心灵就像一个巨大的宝矿,让人挖掘不尽。

前世,小姣和他相遇时已经十九岁了,那时的她,有一种历经风雨淬练后的成熟明慧,更加坚定冷静理智。不过,现在青涩调皮的小姣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前世他时常遗憾两人相逢太晚,今生倒是减轻了这种遗憾。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太晚,他恨不得在她一出生时,两人就相逢。云凤章想着想着,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挂上一抹温柔得令人沉醉的笑容。

云凤章频频打量小姣,而杨小姣却沉浸在思索之中没注意到他,他倒是与周玉音的目光相遇数回。

周玉音望着他,双眼晶亮,两眉弯弯,脸颊晕染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云凤章不由得一怔,这种女儿情态,他见得太多了。难道她也…他又怕自己想太多。毕竟周玉音不是谢静雅那种人,一路上十分安份守已。前世的她和自己一直以礼相待,并无逾矩行为。他想了想,便试探着问周季明:“玉音和陈家的婚事定了吗?这次去洛城是不是为成婚的事?”

周季明闻言不由得一愣,然后慢慢说道:“伯父和祖母还没拿定主意。”他心里奇怪的是,周家和陈家的亲事并未敲定,只有他们家自己人才知道,云凤章是如何得知的?

云凤章不由得苦笑,原来是还没敲定。他只记得小姣的事情,别人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他忙解释道:“哦,我听说你大伯家与陈家走得近,陈家公子为人也不错,只是胡乱猜测,莫见怪。”

周季明温和地笑笑,连说没事。

周玉音一直低着头坐着不语。

杨小姣被他们的说话声拉回现实,话只听了半截,“季明,你们在说你的婚事吗?是哪家姑娘呀?”

周季明望着杨小姣,嘴边泛起一缕苦笑,“哪有姑娘家肯看上我这样的。”

杨小姣明白他的苦楚,两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病相怜,于是便恳切地安慰他:“你不必这样妄自菲薄,你很好的,会有慧眼识珠的姑娘发现你这颗明珠。”

“借你吉言。”

王一川见他们三人说得热闹,不甘寂寞,当下便接过话道:“咳,你们说,什么时候才有姑娘识得我这棵硕大的明珠?”

云凤章犀利回复他:“你可以在头顶缀一颗夜明珠,这样对方一眼就能看到。”

众人闻言一齐笑了。

马车行了半日,云凤章往外看了看,突然出声道:“前面就是镜湖村了。我们在这儿逗留一日好不好?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众人问他有何大事,他看着小姣,笑而不语。

杨小姣心中也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开新坑, 还是个轻松小白文。有兴趣的筒子先预收一下咩。

第三十章镜湖风月(下)

古竹镇的下一站就是镜湖村。

马车一到镜湖村地界,众人便觉得连空气似乎都湿润许多。

这一日天气晴好,惠风和畅,春光暖融。路上亦有不少外出踏青的游人。

马车行至湖边,杨小姣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却猝不及防地被满湖碎金晃晕了眼睛。

这是一个辽阔的大湖,足有她家的十万个池塘那么大。水面浩瀚无边,无风时,湖平如镜,倒影着天空和云朵。微风过时,水面上犹如万点鱼鳞在跃动。湖的上空,沙鸥翔集,水鸟啁啾。湖中央还有一个绿蒙蒙的小岛。

杨小姣一脸兴奋,云凤章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她从小生活在干燥的西北,对于江河湖海有种特殊的喜欢。

王一川看看湖面,又看看两人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家表哥脸上的笑容有些居心叵测,他还是等着看好戏吧。

周玉音也很高兴,周季明也在用力睁着眼睛往外张望。

杨小姣看着不由得心生恻隐之心,便笑着建议道:“风景是可以用手脚触摸的,一会儿咱们到湖边濯足去。”

周玉音好声劝道:“你又忘了,女孩子的脚怎么能随意外露呢。”

“嗯嗯。”杨小姣随意敷衍一句,显然没放在心上。

云凤章宠溺地笑道:“没事,一会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帮你…看着,你随便洗。”他们还曾经这里沐浴过呢。

因为还要安顿马车行李,云凤章便轻车熟路地指挥车夫往镜湖村中驶去。

到了村口,他们便看到了两栋竹楼在青青的竹林中若隐若现。

一群白鹅褐鸭,摇摇摆摆地走到湖边像下饺子似的扑通通跳下了湖。

门口两面幌子迎风招展,一面写着“酒”字,一面写着“客”字。

这是酒家,同时也是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