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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啊…”童若难受的哼了一声,“Thanks,I've been there for seven years.”

很流畅的英文完全不需思索地从她口中吐出,像母语般自然,以琛插在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一握。

恰好她一偏头看见他,朝他笑了一笑,对那个老外说:“My husband is coming,maybe he knows how to go there.”

又问他:“以琛,你知道XX路怎么走吗?”

他点头,直接告诉那个老外,胖胖的老外连声谢谢地走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默笙突然讷讷,对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以琛开口:“你的钥匙呢?”

“呃…大概掉了。”她不自在地低头,不看他的眼睛,“不然…就是早上没有带出来。”

以琛敏锐的目光打量着她不自然的表情,心里缓缓升起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若看不出她的心虚真枉费他在司法界混了,赵小姐以后若犯了罪最好保持沉默,不然肯定三言两语就原形毕露。

“走吧。”他突然迈开步子走在前面,抑制那种在心底暗暗漾开的心情,那因为她小小的心思,因为她那句“My husband”而荡起的涟漪。

“去哪里?”默笙追在他身后问,那里不是回他家,唔,他们家的方向啊。

“吃饭。”

吃饭?默笙连走带跑地赶着他过快的脚步。“…我们回去吃好不好?先去超市买菜,现在还不晚。”

她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又是为了谁?

以琛一涩,声音猛地低了十度。“不用。”

不用就不用,可是…能不能不要走这么快。

“以琛,慢点。”默笙微微气喘地说,手很自然地拉住他的衣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是多么的亲密。

以琛却是心突的一跳,一低头,就看见她白皙的手指扣在他铁灰色的西装袖子上。

没有说什么,放慢了脚步。

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巷子,走进一个很普通的小饭馆。默笙好奇地打量着小店的四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话说回来,往往越不起眼的地方越容易出现美味,以琛会老远的

 

带她来,肯定是不错的。

老板热情地迎上来招呼:“何先生,好久没来了。”

默笙惊讶极了,他居然是一口Y市方言。

“最近比较忙。”以琛也用方言回。

老板好奇看着默笙,“何先生,这位小姐是你女朋友?第一次见你带女朋友来,很漂亮哦。”

以琛笑笑:“哪里。这是我太太。”

“太太?何先生结婚了?”

老板叫起来,惊叹了两声,转而对默笙说,“何太太你真好福气,嫁到何先生这样的人。何太太是哪里人?”

“我也是Y市的。”默笙听得懂,却不会说方言,因为母亲是外地人的缘故,家里一直说的是普通话。

老板一边聊着闲话一边把菜单子拿出来。以琛示意默笙点菜,默笙接过翻了翻,发现这家店的招牌菜都和笋有关,笋片滑鸡,鲜笋肉丝,鲜笋炒酸菜…这倒也不奇怪,Y市本来就盛产笋,

 

现在又是当令。

她很爱吃笋,不过…还是别点了。

一会儿点好菜把单子递给老板,老板看了看,居然责怪地说:“何太太,你也是Y市人,怎么不吃笋?”

不吃笋很奇怪吗?以琛就不吃啊,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老说笋有一股怪味道,她怎么骗也不肯吃一口的。

“…何先生每次来都点的。”

菜一道道地端上来,以琛的筷子始终没有碰过笋。

默笙涩涩地说:“怎么不吃呢?老板说…”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每次来都点,为什么呢?

以琛沉默,久久开口,寥寥的四个字。“盛情难却。”

她恰好一片笋在嘴里,却再也尝不出那股鲜甜,咽下去,像以琛说的,有股怪味道。

眼角看到那老板正操着一口Y市普通话热情地招呼着刚上门的客人,大声地吹着店里的招牌菜有多好吃多好吃。

真的。

盛情难却。

“你不回去吗?”从小饭馆出来,拿着以琛给她的钥匙,默笙迟疑地问。

“我去事务所,还有些事要处理。”以琛淡淡地说。

“哦。”钥匙紧紧地攥在手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以琛看着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你要等我?”

“…嗯。”默笙点头,又讷讷地解释原因,“你的钥匙在我这。”

“事务所里有备用的,你不用等我。”他收回在她身上的眸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语气更淡了,甚至带了点自嘲。“我也不习惯让人等。”

从来回去,都是一室冷清。

又是十一点。

以琛开了门,手指习惯性地摸向墙上的开关,却在快要按下去的时候停住。

灯亮着。

他放下手,环视一下屋内,电视机开着,人却不见影子。

走过去关电视机,经过沙发时眼角瞥到上面蜷缩睡着的人,蓦地止步。

以琛瞪着那张熟睡的脸,真想把她摇醒骂一顿。

这么冷的天就睡在沙发上,她有没有脑子?

明明又气又恼,却只能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软软的身躯填满他空虚的怀抱,温暖的气息轻悄地呼吸在他冰冷的西装上。

这些年,从来不敢幻想有这么一天,她又是这样触手可及,一伸手,一低头,默笙就完全属于他。

微微垂下头,脸颊摩擦她柔软的脸颊,在外面睡了那么久,居然还是暖暖的。

怀里的默笙突然不适地动了动,躲开他的触碰,以琛屏住呼吸,她醒了?

而她却是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头往他怀里埋了埋,更深地睡去,浑然不知有人因为她小小的动静而心潮起伏。

她…唉,以琛暗暗叹息,那越来越柔软的心情再也控制不住了。

手肘推开卧室的门,把她放在床上,她在睡衣外面加了件开襟毛衣,以琛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帮她脱掉,扣子一个一个解开,呼吸竟渐渐有点乱了。

轻轻地托起她,把外衣从手臂中褪下,隔着睡衣,那背上柔软肌肤的触感也让他心跳快得不能自抑。

扯过被子来帮她盖好,以琛迅速地起身走开。

再呆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用某种方法吵醒她。

在外面的卫生间清洗一下,以琛走向客房。经过主卧室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推开房门向床上看去。

果然!

被子只有一半在她身上,另一半拖在地上,一只脚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面。

短短十几分钟,就能睡成这样,看来以前她说自己睡相只是“有点差”真是太含蓄了。

知道她睡相差,是唯一一起度过的那个冬天,默笙连连感冒,两个月里竟然感冒了五次。问她原因,开始怎么都不肯说,后来才很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晚上睡觉睡相有点差,只是有点

 

差哦,老是踢被子。在家里爸爸回来得晚,还能顺便帮我盖盖被子,这里就没人啦,老是睡到半夜捞被子,所以感冒也不能怪我。”说到后来,已经是一副感冒有理、与我无关的样子。

现在看来,她的睡相岂止是有点差。

以琛捞起半拖在床下的被子,帮她重新盖好。可刚一离手,她竟然一个翻身,被子又掉到床的另一边去了。

什么睡癖!

以琛伸手拉过被子,再一次把她盖得严严实实,有些冒火的眼光盯着睡得一派安然的默笙。

她敢再踢一次试试,他一点也不介意彻夜纠正她的“睡姿”。

可惜接下来,默笙一直睡得乖乖的,动都不动一下,最后还怕冷似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种时候,即使是睡着的默笙也知道要识时务的。

什么时候了?白天还是晚上?她怎么会睡在床上?

从被窝里坐起来,脑子还不太清醒。默笙睡眼朦胧地下床,却到处找不到拖鞋。

咦,到哪里去了?

以琛从厨房出来,看到默笙穿着睡衣在客厅里一蹦一跳的,不由蹙眉。“你干什么?”

“我的拖鞋…”看到了,在沙发那儿,再跳一下,达阵成功。

穿好拖鞋抬头,就看到以琛用不赞同的目光瞪着她。

“呃,我找拖鞋…”没来由的就心虚。

“去换上衣服。”他硬邦邦的扔下几个字转身。

低头一看自己一身睡衣,默笙脸一红。差点忘了,这个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换好衣服出来,以琛已经在吃早饭。默笙迟疑了一下,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和以琛一起吃早餐…

见她迟迟不动手,以琛抬眸。“吃不惯中式早餐?”

“啊?不是。”从发呆中回神,快快地低头喝了一口。咦,居然很不错。

“以琛…”

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以琛眼也不抬,平淡的口气。“附近买的。”

“…味道很好。”

“还可以。”以琛心不在焉地回一句。

没话说了。默笙闷头喝粥,眼角瞥到一旁茶几上整理好的文件。

“今天也要去事务所吗?”

“嗯。”

“很忙?”

“还好。”事实上快忙疯了,而他会这么忙,完全是因为前些日子某人害他发神经。

“哦。”

低下去的语调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她喝粥,发丝都快垂进粥里了。

他们,似乎是新婚。

“你英文怎么样?”别开眼,以琛似乎漫不经心地问起。

英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还可以啊,不过…四级还没有过。”去美国前第一次考四级,光荣的成绩——五十九。

好意思提。

“和我一起去。”以琛说。

“呃?”默笙抬头惊讶的看着他。“去哪里?”

“事务所,帮我翻译资料。”

译不出来。

默笙瞪着纸上的英文,没天理,国外那么多年白待了。

问以琛?抬头看看,他好像很忙,不好打扰吧。

安静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以琛右手翻着文件,左手接起。

“喂…我在事务所…不了,我今天恰好有事…”

那边又说了什么,以琛笑起来,“老周,什么时候你也做起媒人来?”

那边老周也是一肚子苦水。“还不是家里那位逼的,上次她来法院正好看到你,就一心想把外甥女介绍给你。我家老太婆别的嗜好没有,就喜欢做媒。不过说真的,小何,不是我帮自家

 

人说话,我家老太婆的外甥女真的不错,学识相貌人品绝不亚于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以琛笑笑。“老周,难道你要我搞婚外情不成?”

“什么婚外情?”老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说你结婚了?”叫出来后立刻又自己反驳,“别开玩笑了,任何人都有可能结婚了,就你何以琛不可能。”

什么话,以琛失笑。

挂了电话,以琛看向正在一旁埋头苦干的默笙。

又咬笔头。

屡教不改的坏习惯!

以前做不出微积分就是这样,咬了一会就把作业推给他,讨好地看着他,“以琛…”

可怜他一个读法律的,微积分学得比理工科的人还好。

“以琛…”默笙实在译不出来了,抬头求助。

唉!

走到她身边,很习惯地把她手中的东西拿过来。“哪里?”

“这里,这个怎么翻译?”

Mobilia personam sequuntur。

动产随人。

很专业的名词,拉丁语,她不会是正常的。

他的气息很近,萦绕在她鼻间。默笙突然就想起以前一起上自习,以琛总是很一本正经地说:“默笙,不要坐我旁边。”

“为什么啊?”就是跟他来上自习的啊。

“会打扰到我。”

有点难过,不过立刻举手发誓。“我保证不和你说话不出去买零食不动来动去…”

结果没等她说完,以琛就一脸挫败地说:“你再安静也会打扰我!”

什么嘛!当时气得她拿了书就气呼呼地跑了。

不过,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因为他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她身后,俯着身,清爽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发丝轻轻摩擦在他的外套上,她的一抬头,就可能碰上他的下巴。

脸莫名其妙地微微烫起来,他很打扰她…

然后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干什么前,她已经猛地站起跳开,头顶毫不留情的撞上某人的下巴。

“你干什么?”以琛抚着撞痛的下巴,被她吓了一跳。

“呃、我…”她哪能说,脸越烧越红,“…我、我想去吃饭。”

说完就懊恼,什么借口啊,现在才…瞥了眼墙壁上的钟,十点半还不到。

“现在?”以琛果然蹙眉。

“嗯,是啊,早上没吃饱。”硬着头皮说到底了。

瞥一眼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工作,再看眼前“饿”得神情有点怪异的默笙,以琛投降了。

早就知道,带她来事务所绝对是个错误。

 

 

第八章 若离

周六的肯德鸡里拥挤而热闹。

默笙怎么也没想到以琛居然会带她到这来,拉拉了以琛的袖子,“以琛,你没有走错门吗?”

“没有。”

“以前你不是说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地方?”

“以前你也很喜欢这个地方。”以琛脸上闪过一丝不被领情的恼怒。

呃…

“那我占位置。”默笙明智地捡轻松的活干。

坐在二楼的窗边,咬了两口汉堡,默笙就吃不下了,晃着可乐,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以琛搭话,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起她刚刚翻译的东西。

以琛听着扬眉:“你什么时候对法律这么感兴趣?”

“嗯…多懂点法律总是好的。”

“那倒不用。”以琛似笑非笑的,“你大可继续当你的法盲,只要你不是要离婚,我都可以帮你。”

嗄?默笙一呆,他这算不算是在开玩笑?

“小何,你怎么也会来这里?”惊讶的女声在默笙身后响起,默笙转过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牵着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向他们走来。

“何叔叔!”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响亮叫,其中一个鬼精灵地说:“何叔叔,你女朋友好漂亮。”

“方检。”以琛站起来打招呼,这个看起来很精明能干的女子是区检察院的检察官,以琛手里有一个案子,她是公诉人。

方检拍了拍儿子的头,“不要没大没小。”然后笑着对以琛说:“何大律师未免太寒酸,枉费你日进斗金,怎么请人吃这种外国路边摊。”

以琛笑笑,“有人喜欢吃。”

这个“有人”不会指她吧,默笙心里嘀咕。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的确喜欢,可是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后还会喜欢那就是味觉出问题了。

“怎么,大律师红鸾星动了?”方检是何许人也,检察院出来的,察颜观色是职业素养,立刻就从何以琛短短五个字里听出暧昧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默笙,看来这个学生气十足的女

 

子对何以琛来说与众不同啊。

“哪里。”以琛草草带过,没接话。“听说方检要升职了,我先恭喜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方检虽然喜形于色,不过口头还是谦虚,迟疑了一会说:“小何,上次见你就想问你,结果接了个电话转头给忘了。听说,魏大光的那个案子你接了?”

“没有的事,只是他的亲属是来咨询过。”

魏大光原来是某地级市副市长,涉嫌贪污挪用资金过亿,最近报纸上很多关于这个案子的报道。默笙供职于消息灵通的传媒业,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这些消息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快乐的

 

往事,所以很少去关心。

方检放心地笑起来,“要是你接这个案子,我就要担心了。不过我早和我们办公室的人说过,这种贪污受贿的案子小何向来不接。”说着有些感叹,“要是个个律师都像你一样,有些罪

 

犯哪会逍遥法外。”

“方检过奖了,罪犯也有获得辩护的权利,我不接这类案子是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

默笙搅拌着冰块的速度明显慢下来,看着以琛淡淡的表情,有点失神。

方检笑说:“不管怎么样,你不接我就轻松多了。好了,我也要走了,宝贝们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姐姐再见!”双胞胎整齐划一地说。

“什么‘叔叔’‘姐姐’,乱叫!”方检敲敲宝贝儿子,一手一个牵走了。

他们一走,原本有些活跃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默笙的心思还在以琛说的“个人原因”那儿转,她不得不想到自己身上来。

“以琛。”默笙低着头用吸管戳着漂浮在可乐上的冰块,“我爸爸的事情,你很介意吗?”

以琛没有声音,默笙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下去:“其实我爸爸他人很好,而且那些事情…”

“这与我无关。”

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话被以琛僵冷地打断。

默笙手里吸管没戳中冰块,直接戳在了杯子上,杯子翻倒,可乐翻得满桌子都是,顺着桌沿滴到默笙白色的毛衣上。

愣怔了好几秒,默笙才拿起纸巾机械而快速地擦着桌上的可乐,很认真很用力地擦,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他说了什么?以琛闭了闭眼睛。

第二次。

第二次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定了定神,以琛倾身,拿过她手中的纸巾,“我来。”

等默笙回神,手中的纸巾已经易主,他低着头,专注而仔细的擦着她毛衣上的污迹,修长的手指坚定而有力,透过发丝的缝隙,可以看到他坚毅的眉…

以琛,很近很近。

那么遥远的,究竟是什么?

“下午我不去事务所了。”默笙低低的语调。

以琛停下手,看着她,深黑的眼眸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我去逛街,要买点东西。”默笙低声说,“反正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其实根本没东西要买。

无目的地踱在人群拥挤的街头,默笙情绪有些低落。也许选择逛街是错误的,这么热闹的环境,只会让落寞的人更加落寞而已。

这一个月,过得像做梦一样。

本来快要陌路的两人,突然就有了最亲密的婚姻关系。没有缓冲,跳掉了所有的过程,却跳不掉分离多年造成的生疏和难解的心结。

她的父亲。

她以前的婚姻。

好像问题都出在她身上呢。默笙苦笑。

逛了几家店,试了两件毛衣,看着穿衣镜里的人,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大概相由心生。

倒是记起要剪头发。

城市里最好找的就是理发店,出了服饰店,抬眼就看见。

艺术理发师?

好熟悉的名字,默笙在脑中搜寻一遍,终于想起这是小红强烈推荐过的一个店。小红的品位一向可怕,不过里面等的人那么多,不至于人人都像小红吧。

推开门坐下,一个多小时后才轮到她。

“小姐要怎么剪?”理发师问。

“短点就行了。”

“就这样?”

“嗯。”

“太好了。”理发师先生高兴得有些诡异,“我最喜欢自由发挥了。”后面一句话接近自言自语,默笙也没太在意,等到又一个多小时后…

默笙瞪着镜子里的人,怎么会?

“怎么这个样子?”参差不齐的像被什么动物啃过。

“你觉得不好看?”理发师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右手剪刀寒光凛凛,左手吹风机呼呼助威。

“呃…不是。”默笙立刻威武能屈,“其实,仔细看看…很不错。”

“真的?”理发师先生怀疑地望着一脸真诚的默笙,“你觉得哪里好?”

哪里好?梳和不梳效果一样算不算好?

“嗯…那个,很…艺术,对,很艺术。”想起店名,默笙很肯定地点头强调。

“真的?”这个“真的”可是完全不同的语调了,理发师先生得意得连头发都要飞起来了。

大手一挥,职业凶器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你的头不要钱了。”

她的头不要钱?听起来怎么这么血腥,默笙小心翼翼地确定:“你是说我不用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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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默笙愕然。若不是理发师先生的表情太过不可一世,默笙几乎要怀疑他是剪坏了不敢收钱了。

理发师摇头,一副没人理解的落寞。“你难道不知道艺术是无价的?所以在我店里,只有剪坏的头才要收钱,因为那是失败的作品而不是艺术…”

很艺术的逻辑,因为听的人完全不懂。

在被理发师先生成功洗脑前逃出来,默笙很自觉地靠边走,一路上忍不住频频往路边商店的橱窗里看,橱窗里的人也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愁眉苦脸地望着她。

瞪着玻璃,越想越好笑,默笙忍不住笑出声。

路过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很难想象有人顶着这样一头头发还这么开心。

“小姐,你要不要进店里看看?”

店员小姐热情的招呼声响起,默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人家橱窗里的模特看很久了。她发呆的时候喜欢盯着一个东西眼珠一动不动,以前以琛就经常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好啊。”默笙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店员殷勤的笑容下走进店里。

店里卖的是一个知名品牌男装,默笙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却在一件风衣前停住脚步。

很简单的款式,以琛喜欢的颜色…手不由自主的摸上领子,想象要是以琛穿着,一定很好看。

“小姐帮男朋友买衣服哦?这是今年的最新款哦,现在打八折,只要三千二。”

默笙听得一愣,好贵,几乎是她一个月的薪水了,她身上哪里带了这么多钱。向店员小姐抱歉地摇头,店员小姐和善地笑笑。

走到店门口,还是觉得舍不得,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他。默笙忽然想到了以琛曾给她的卡。

快步走回去。“这里可以刷卡吗?”

“唰唰”的声音停止。“小姐,请在这里签字。”

拿起笔差点习惯性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幸好及时想起这是以琛的卡,应该签“何以琛”。

何以琛…写过很多次的名字。

有次她跟以琛赌什么气呢?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一个人上自习,带的是高等数学,做着题,明明是开草稿的,等她回神,纸上已经满满地写着“何以琛”。

然后身后突然响起以琛的声音。“默笙,你写错了。”他看着她,眼睛在笑。

“哪有?”被抓到的羞愧立刻没了,拿起笔一笔一画地写给他看,“何以琛”,哪错了?

“笔画顺序错了,‘何’右边的‘可’应该先写里面的‘口’,最后才是竖勾…来,再写一遍。”

她一定被他的一本正经唬傻了,居然真的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准备再写一遍。直到写完了一个“何”才反应过来。“何以琛,我为什么要写你的名字!”

默笙将签好的单子递给店员,店员微笑的把袋子给她:“欢迎下次光临哦。”

往事的回忆让刚刚好点的心情又开始回落,走出店门,默笙茫然而立。

昔日的甜蜜已经遥不可及,现实的悲哀却寸步不离,什么时候他们才能重拾昔日的幸福?而这样反反复复的心绪,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想着以琛不会这么早回去,默笙在街上解决了晚餐,八点多才到家。

打开门,屋里果然一片漆黑。

摸索电灯开关的时候,低沉的男声响起。

“回来了?”

“以琛?”没有心里准备的默笙被吓了一跳。

声音是从阳台上传来的,以琛高挺的身躯背对着她,没有转身。

弥漫在他们之间的空气有些压抑。

“为什么不接电话?”以琛沉沉地问,指间燃着一点红亮。

什么电话?手机?默笙从包里拿出手机来,发现早关机了。“手机没电了。”

没电了?是这样。以琛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声音顿时带了点疲倦。

“你早点去睡觉吧。”

“嗯。”默笙应了一声,想了想,下定决心似地说:“以琛,我有话和你说。”

“说什么?”

默笙咬下唇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子不像夫妻,我们…”

“是吗?”以琛微带嘲弄地说,“那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有经验得多。”

身后良久没有声音,以琛熄灭烟,回头,三四米远的地方默笙提着袋子站在那儿,唇抿得紧紧的,脸色苍白。

“我帮你买了衣服。”默笙盯着地板,轻轻地说:“不过是拿你的卡刷的,你要不要试试?”

猛然袭上心头的刺痛让以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那么多日子,他所幻想的也不过是有一天默笙能重新站在他面前,伸手可触摸,不再是幻觉。如今她已经真真实实地站在他面前了,他还奢求些什么?

“你…”以琛缓下语气,话音又倏地顿住,脸色铁青地瞪着她的头发。

意识到他强烈不容忽视的目光,默笙抬头。他在看她的头发?她登时有点尴尬。“…我剪了头发。”

“我有眼睛看到。”硬邦邦的语调,以琛的眼睛里有什么在凝聚,最后还是克制地回头,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受不了。

他又快速地点燃一支烟,良久,才用一种极其压抑的声音说:“你去睡觉。”

“可是…”

“现在不要和我说话。”他粗暴地打断她。

虽然逛得那么累,默笙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床上听他的脚步声从阳台到书房,过了许久,又从书房到客房,然后是一声关门声,终于一片寂静。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默笙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起来喉咙痒痒的很不舒服,根据多年的经验判断,大概又感冒了。

以琛早已不在家,默笙找了点药吃下去,草草地打发了午饭,还是觉得不舒服,就睡觉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竟然暗了,以琛站在床前,手停留在她额上,表情有点严肃。

默笙看着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以琛移开大手。“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呃…”不用这么夸张吧,“我只是有点感冒。”

“你在发烧。”

“我吃过药了。”默笙坚持地说。

他看着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开。默笙以为他不再坚持了,不知怎么的心中反而微微失望。

谁知以琛却是走到衣橱前,拿出她的衣服放在她面前。

“你要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换?”

输液管中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她还是来医院了。

想起某人刚刚差点强迫帮她换衣服,默笙蓦地红了脸,气恼的目光射向对面看文件的人。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以琛抬头,默笙连忙撇开头。

以琛不以为意,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拿了份娱乐报纸放在她手边。

默笙当做没看到,从身边的空位拿了张别人留下的报纸开始看。

以琛扬了扬眉,随她去。自己的老婆想多学点东西,研究下证券投资未尝不是好事。

默笙瞪着那张顺手牵来的报纸。什么东西!大部分是乱七八糟的图,好不容易有几个字,一大串数字和专业名词看得她头更昏了。

后悔!

眼睛瞥向那份花花绿绿的报纸…好想拿过来看,再看看以琛,他正低着头,好像很专注的样子。

应该不会注意吧…手悄悄地移过去,快要拿到的时候以琛突然翻了一页文件,又立刻又缩回来。

算了!默笙气馁,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很好熬的。

这个能熬,有些事情就不好熬了。半小时后,默笙开始坐不安稳。

以琛注意到她的动静,蹙下眉,转向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婶说:“可否帮个忙?”

从洗手间回来,默笙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连头都懒得抬,节省地抛给她四个字。“一般推断。”

这个人!默笙瞪他。

从医院回来,以琛盯着默笙睡下后,关掉卧室的灯去书房。

不知是下午睡多了还是因为那一瓶点滴的关系,默笙的精神好了很多,根本一点都不想睡觉。在床上翻了两下,突然想起一事,差点跳起来。

天那!明天就要去香港了,她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真不知道这两天干什么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翻出旅行袋开始收拾东西。

动作太急促,证件掉在地上,默笙俯身去捡,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捡起。

咦?

一起身,手腕立刻被人紧紧抓住,以琛拿着证件,眼底有着阴霾。“你在干什么?”

“…收拾东西。”手腕被他抓得很痛,默笙想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了。

眼睛扫向一边已经整理得差不多的行李,以琛眼中的阴霾更浓了。“你要去哪里?”

想起还没有跟他说,默笙乖乖的回答:“香港。”

香港?

以琛的怒气渐渐凝聚。如果不是他恰好,不,根本不是恰好!若不是他想来看看她睡好没有,明天早晨,她是不是又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为人妻的自觉!她究竟明不明白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抛下他一个人决绝地离开?

昔日的伤口被狠狠地撕开,以琛的手劲控制不住地加重,阴郁的眼神毫不放松地盯着她。“好,你告诉我,这次你又要去几年?”

他在说什么?默笙感觉感冒的昏沉又来了,手腕上的痛楚越来越让人难以忽视。“以琛,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放开她?

休想!

用力一拉,她便落入他怀中。以琛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不温柔的,激烈而愤怒。

那种吻法简直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连呼吸的余地都吝啬于给她。横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从此成为他的一部分。

“以琛…”默笙想脱离他的掌握,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动作中传达的怒火,却不明白为什么。

然而她软软无力的呼唤反而催化了他的热情,小小的挣扎更加深了他控制她的欲望,他把她压到床上,牢牢地控制住她,幽深的眼眸望着身下的默笙,那是他唯一所要的拥有。

“默笙,这是夫妻义务。”

他吸吮着她娇嫩的肌肤,强迫地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记,强制而直接的动作让默笙浅浅地抽气。

“…痛。”

以琛的动作稍稍顿住。痛?她也懂得什么叫痛吗?

痛是午夜梦回后抓不住她轻颦浅笑的巨大空洞,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莫名其妙的失神,是每一次成功的喜悦后随之而来的更多的寂寥…

她怎么会懂!

那些时候,默笙,你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

睡衣被他扯开了一半,半褪在腰间,正好将她的双手绊住,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眼中看到的景象和手下令人迷醉的触感让以琛的理智完全流走,燃烧的眸子盯着她,这是他极度渴望的,无数次想象的…压抑了七年的欲望再也压抑不住了,彻底地将他淹灭。

手掌肆意地游移在每一片他想占有的禁土,连同炽热的吻烙在每一寸他想拥有的肌肤上…那种带着一丝恨意的激情,让默笙无法思考,昏沉沉的,仿佛置身于一个迷幻的境地。

直到那一阵怪异尖锐的铃声响起,震回了她漂浮的神智,迷迷糊糊的想起这个奇怪的铃声是小红专属的。

“手机…”

现在她还能想到手机?以琛加重了力道,然而渐渐的那持续不断的铃声令他也无法忽视了,微微松开了她,手伸过去关手机。

默笙终于有机会好好呼吸,却一个气岔咳起来,她本来就感冒,现在一咳起来竟停不下来。

手机铃声歇了,卧室里只有她剧烈的咳嗽声。

以琛还半压在她身上,却没有再继续,失去的理智一点点回来。身下的默笙衣襟凌乱,身上点点的红痕仿佛在控诉着他刚刚的粗暴,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

一股自我厌恶牢牢地攫住了他。何以琛,你已经强迫她嫁给你了,现在还要强迫她陪你上床?

他扯出一个苦笑。“你去香港干什么?”

“出差,杂志社要和香港一家出版社谈合作,以琛,只要几天就好,我忘记跟你说。”默笙一一地交待清楚。

以琛沉默着。

他刚刚在做什么?婚内家暴?

以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情潮,动手帮她整理衣服,扣上内衣扣子的时候感觉到她轻轻一颤,目光中带着点不安。

“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他低声说,自嘲地一笑,猛的起身离开卧房,默笙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卧室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怪异的铃声又不屈不挠地响起来,默笙手移过去拿起电话,小红兴奋的声音传来,“阿笙阿笙,还有一样东西你千万别忘记帮我带,在香港买很便宜的…”

好不容易她滔滔不绝说完,默笙合起手机,想笑一下,却扯不出笑容。

明天她就要去香港了,而他们,就这样?

徘徊又徘徊,最后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客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以琛靠坐在床上,双眸定定地看着她,身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默笙安静地走到床的另一边,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他枕头旁,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地躺好,然后闭上眼睛。

以琛没有动静,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过了一会,默笙低声说:“把灯关了好不好?我想…”

“睡觉”两个字消失在空气中,她忽然被人凌空抱起,落坐在他腿上,被他紧紧地囚禁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颈边,以琛低哑的嗓音带着难以察觉的紧绷。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意味着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

默笙垂下眸子,举起手指在他心口划字。

一笔,两笔,三笔…她在写…

以琛一震,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包含了太多情绪的眼眸盯着她。

“默笙,你怎么会这么折磨我?”

她划上他心口的刹那,悲喜已经不分,侵袭上她的唇,想证明她此刻的真实。

等到他终于肯放开她,默笙已经气喘吁吁,软软地倚在他胸前。

这样的沉默好暧昧,默笙不自在地想找点话说。

“以琛,我感冒了。”他不怕被传染吗?

“我知道,我不会趁现在欺负你。”

以琛拥着她,无奈且认命。

呃?默笙有点呆。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可是…难道要她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才不要!那样好像她巴不得他“欺负”她一样,以后一定会被他笑。

“其实,可以…欺负的。”

呃!谁在说话?一定不是她!默笙懊恼极了。

以琛沉默着,他没有听到吗?默笙刚刚有些放心,却发现胸前的扣子被人悄悄解开了…柔白的双肩逐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细腻的肌肤上布满了他方才肆虐的吻痕,很深很清晰,可见

 

刚刚他是多么的用力,可是,他现在只想再欺负一遍…

炽热的唇再次贴上她的肌肤,熨烫着上次留下的痕迹…

“默笙,我有没有听错?”以琛的声音沙哑透了。

默笙说不出话来,他都已经执行得那么彻底了,还问这种话!

强制熄灭的热情如此容易重燃,以琛突然抱起她走到卧室,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

“还是在这里。”

有什么不同吗?默笙不明白,可是她已经没力气问了,以琛男性滚烫的身躯覆在她身上,火热的唇舌霸道地占有着她的一切,引她在那个从未领略过的世界里辗转起伏,直至激情退却…

默笙迷迷糊糊地睡着,然而终究睡得不安稳,半夜不知几点醒来,身边是空的,眼睛在房内找了一圈,发现以琛站在窗前。

或许是黑夜的缘故,默笙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如此沉重,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暗沉的夜色里看不清他眼眸里蕴藏的东西。

他摁灭烟,走过来,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静静地抱住她。

默笙安静了半晌,忍不住开口。“以琛,你在想什么?”

声音中有着不安。

“没什么,想通一些事情。”

想通了什么?默笙还想问,却被他吻住。

“默笙,把头发留长。”

“呃?”虽然不明白怎么说到这个,可是默笙的注意力还是被转移了,很担心地问他,“我的头发是不是很丑?”

以琛扬起嘴角。

不是。

因为,那样…

你就更多了一点。

他吻上她的发丝,打击她已经很脆弱的信心。“默笙,真的很丑。”

 

 

第九章 恒温

第二天早上会来不及简直是天经地义。

还是被以琛叫醒的,他不知何时起的床,已经一身清爽,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你的电话。”

“哦。”默笙困难地睁开眼睛,伸手去拿,一接起来就被同去香港的陈姐狂飙:“赵阿笙,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我们都在机场等你一个人,你给我快点,要是敢给我学乌龟慢慢吞吞

 

,我就一脚踩烂,一锤锤死你,再把你的头盖骨卸下来当挂件…”一连串有陈姐特色的威胁。

这下默笙完全清醒了,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连忙跳起来。

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收拾行李,以琛看不过去她的毫无章法,一把抓住她。“你能不能有条理点,扣子扣错了。”

“啊?”默笙低下头,看以琛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帮她重新扣上外衣的扣子。原本因为焦急而暂时忽略的尴尬和羞涩登时浮上心头,默笙的脸渐渐红起来。

“好了。”察觉到空气中的暧昧,以琛心神微微一荡,随即松开手,收起满脑的遐思,拿起车钥匙。“快一点,收好东西我送你去机场。”

到机场的时候离登机只剩二十分钟了,默笙迫不及待地下车,却被以琛拉住。

“我来不及了。”声音突然顿住,默笙愣愣地看着左手无名指上多出来的东西。

一枚很朴素的铂金戒指,简单之极的设计,没什么华丽的花样,只有其一圈细小的钻石镶嵌在戒身细腻的纹路中,看起来却出乎意料的优雅大方。

“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记得了。”时间太长了,“昨天晚上找出来的。”

“哦…”默笙平举着手,傻傻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在冬日的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你还有不到十分钟。”以琛嘴角含笑,提醒她。

十分钟?默笙脑中立刻冒出陈姐拿着铁锤的画面…死定!

连再见都省了,默笙拿着行李转身就跑,奔跑中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低头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胸臆中满满的幸福好像装不住,快要溢出来。

中国香港

这次杂志社派员赴港主要是和香港一家杂志社谈合作事宜,本来不关默笙的事,但因为默笙英语流利,所以也被带来充当翻译。

因为事先准备充足,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三天后合约签完,一行人就空下来了,当晚就出去shopping。

“Oh My God!为什么这里的化妆品这么便宜,要死了,这个款式的项链我刚买的比这里贵了一千块…”陈姐在商场杀得满眼血红。

本来她是陪默笙采购的,结果后来却比默笙还疯狂,在不夜的香港shopping了一个晚上,简直比前几天高密度的会议加起来还累。

晚上回到宾馆,陈姐就挂了,呈死尸状躺在床上。

默笙看着桌上的电话,犹豫要不要打个给以琛。

“要打快打,公费报销。”默笙吓了一跳,回头看陈姐,她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拎起电话,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

很快响起以琛沉稳的声音。“默笙。”

默笙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心有灵犀?

“来电显示。”

这样啊。“哦,那你下班了没有?”

“…你打的是家里的电话。”

“…”默笙对自己无言了。

那边也静默了一会,默笙都能感觉到以琛在叹气。“你去香港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哦…”默笙立刻开始报告行踪,没话说的时候以琛总会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话题,一个电话居然打了将近一小时,挂了电话,默笙还沉浸在刚刚的电话中。

而那边的以琛挂了电话,拿起钢笔,却迟迟没有写一个字。

说了那么久都没有咳嗽,她的感冒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事务所最近连战告捷,每周的例行会议后,大家都笑嘻嘻的不肯散会,摆明了要敲三位大律师一顿。碰上老袁这种老板又是顶爱热闹,豪迈地大手一挥,大方地说:“行行行,要去哪里

 

庆祝随便你们说,一切费用你们何律师全包了。”

搞了半天他是慷他人之慨?会议结束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以琛开口,言简意赅。“理由。”

“还要理由?”老袁一副趣怪的表情,“你难道不知道自古以来挨宰的都是功臣吗?功劳越大宰得越快。”

有道理。以琛受教,点头认宰。

大家登时一片欢呼,热烈的讨论起地点,意见虽然很不统一,倒是极有一致地捡贵的挑。

向恒边听边摇头对以琛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以琛笑笑,倒是无所谓。

说了半天还没个定案,一片吵闹声中突然听到有人提议。“我们去何律师家怎么样?”

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眼睛都向发言人看去,是来事务所实习的小高。

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她,本来爽朗的女生也不好意思起来。“我、我是觉得,去别的地方还不如去何律师家吃火锅,我们自己动手,不是更有意义。”

她说得大家也有点心动,却不好起哄附和。事务所里的三位大律师除了老袁天天乐呵乐呵的没大没小,其它两位其实都不好亲近,尤其何律师向来是公私分明,公事之外总带着三份疏离

 

不过,何律师家…好想去看看。

“对对对。”老袁突然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你家够大,去你那儿正好,我们吃得也自在,怎么样,你一句话。”

老袁这样一说,大家更加期待地看着以琛。以琛被他们希翼的眼光看得好笑,想起默笙明天才回来,今天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颔首说:“只要你们不觉得这样太便宜了我,欢迎光临。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小高坐在副座,难掩兴奋。刚刚大家分配任务,其他人去买火锅食材,她和何律师先回去准备,单独哎!今天一定是她的幸运日。

再偷偷看何律师一眼,他英挺绝伦的侧面让小高不由又一阵脸红心跳,虽然才跟着何律师实习没几天,可她已经充分了解到何律师是一个多么优秀正直的男人,要不被这样一个男人吸引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律师,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小高好奇地探问,有一种学生气的天真和大胆。

以琛笑,小女生的问题,不过他还真的被她问倒了。

“何律师也不知道吗?”小高失望地说,那她不是没有努力方向了,再接再厉。“何律师,你喜欢过人吗?”想象眼前这个似乎永远理智淡漠的何律师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他也会温柔吗

 

?很难想象哎。

“当然。”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

“啊…”居然有!小高羡慕地说:“她一定很优秀。”

“不,恰恰相反。”以琛摇头。“她一点都不优秀,念书的时候成绩马马虎虎成天只想着玩,个性丢三落四,十分叫人头痛。”遗憾的是现在似乎还这样,年纪都不知道被她长到哪里去

 

了。

噢,有点脱离她的猜测。“那她是不是很漂亮?”

以琛浅笑,客观地说:“还不错,不过比她漂亮的人也不少。”

“那就一定很有气质。”小高十分肯定的口气。

气质?哪有!以琛叹息。

“她很吵。”吵到他开始几年一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到她在他耳边叫“以琛以琛以琛”,可睁开眼却是一片虚无。

恨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小高疑惑了,不优秀,不很漂亮,听何律师的口气好像也不是气质美女。“那何律师为什么喜欢她呢?”

为什么?以琛也想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填满了他空虚的心灵;也许是因为她明明不喜欢上自习却硬撑着陪他,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口水浸湿了他半本刑法书;也许是因为她自己英语四级没过却

 

还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庆祝他六级得了优秀,不过那次她被他训得很惨,女友不教,他之过…那时候她还可怜兮兮地举手发誓下次一定过四级,绝对不给他丢脸。可惜,后来再也没那个机

 

会了…

一偏头,实习生小姐还在等他的答案,以琛微微一笑,万分无奈的样子。“那时候我眼光不好,喜欢了就喜欢了,没有办法。”

外面怎么这么吵?

默笙把头缩进被子里,还是挡不住嘈杂的声音钻入耳朵。是电视机的声音?以琛回来了?

翻身起床,还有点迷糊,下床打开卧室的门,立刻楞住…客厅里怎么有这么多人?

客厅里的人也陆续地发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她,一个两个的静了下来。

两两呆望,一片静寂。

以琛拿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杵在卧室门口的默笙,俊颜浮现诧异,又皱了下眉。

“进去把鞋子穿好。”

“啊?哦。”默笙低头看自己的脚,急着跑出来都没穿鞋子。

以琛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对僵住的众人礼貌地颔首。“失陪一下。”

众人傻傻地点头,直到男主人的身影消失在卧室的门后,才反应过来。

“何律师居然会和人…”小高和老袁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不敢相信,可是证据确凿——卧室、睡衣…

齐齐吼出那个答案。“同居!”

偶像破灭!小高芳心破碎,还以为何律师是超正经的人呢,居然也会暗地里跟人同居!

打击大了!老袁男儿泪下,连以琛都和别人同居了,他居然还是光棍一条!

向恒倒不像他们这么惊讶,虽然也想不到何以琛会和赵默笙同居。“我早说过,只要碰上赵默笙,何以琛的任何原则都可以打个折扣。”

一进卧室就看到默笙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在不好意思?

以琛走到床边将她拉起来,圈在胸前。“不是说明天回来的吗?”

“唔,提前,我先回来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默笙马上转移话题,咕哝:“小红要怨死我了,东西都没帮她买全…”

抱怨声被以琛封住,他辗转的吮吻,急切地攫取她的气息。

“…你引诱我。”刚刚非礼过她的何大律师宣布她的罪行,低沉的声音里蕴藏着浓浓的不满。

默笙瞪大眼睛,这个罪行可严重了!“我哪有?”

“…你穿我的睡衣。”

“你的睡衣在浴室,我洗澡忘了拿睡衣,然后忘了换…”一急有点语无伦次了,默笙懊恼地说,颇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悔恨。“以后绝对不这样。”

那他不是损失大了,以琛浅笑。“起来去吃饭。”

跟外面的人一起?摇头。“不要。”

以琛不说话,默笙心虚地搬出借口一,“坐飞机很累的。”

“吃完再睡。”

借口二,“他们我一个都不认识。”

“以后总要认识的。”以琛见招拆招。

“…”找不到借口了,默笙苦恼地说:“很丢脸哎,刚刚…”穿着他的睡衣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站在房门口…

唉!以琛叹气,伸手拿过床那边的衣服。“我早就习惯了。我先出去,你穿好衣服出来。”

以琛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神色如常,毕竟这里的都已经是律师或者将来是律师,这点镇定功夫还是要的。

向恒和老袁在阳台上抽烟,看见以琛出来,朝他招招手。

递给以琛一支烟,老袁兴致勃勃地开口,“非法同居?”

以琛扬眉。“合法。”

此言一出,向恒一怔,老袁这个老烟枪甚至都被呛住了,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合法是什么意思?”

“就是男女双方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建立的长期契约关系。”以琛很法律地解说。

老袁傻眼。

以琛一笑。“简单点说就是,我已经结婚,你们要准备红包了。”

“啊!你!你你!”老袁大叫一声,“你结婚了?”

看到以琛肯定的点头后,老袁又是一声大叫,跳到客厅去宣布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了。

向恒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十二楼外的夜空。“人生真是不可思议,你们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居然还真能绕回来。”他感慨地说,“这七年,你心里真的一点不介意了?”

“你想我怎么回答?”以琛点燃烟,眼眸里思绪沉淀。“我分得清什么最重要。”

向恒吸了口烟,笑了笑,“你自控能力一向好。”

以琛没有说话,薄薄的轻烟缭绕在两人周围。

向恒看了他一眼,“很久没见你抽烟了。”

“嗯,最近比较少。”

“还记得你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感觉?”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默笙没走多久,他已经堕落到靠烟酒麻醉自己。以琛弹了弹手中的烟,“那时候觉得这真是个好东西,让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可做的事。”

平淡的语气听得向恒一愣,看来他是真正放开了吧?只有真正放开,才能如此坦然的面对过去。如今的何以琛看起来神色平和,不像过去随时有股逼人的厉气。向恒由衷地说:“恭喜。

 

以琛淡淡一笑,“多谢。”

不同于阳台上的安静,客厅里早因为老袁宣布的消息闹开了,偏偏默笙这时候走出来,于是再一次被众人赤裸裸的目光吓到。

小高单纯而羡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就是何律师那个“喜欢了就喜欢了”的人吗?好像不像何律师说的那样又吵又闹,起码现在站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

“啊!”美婷轻呼一声,“你就是那个捡到何律师钱包的人。”

默笙也认出了她,朝她微笑:“你好。”

小高立刻敏感的抓住美婷,“美婷姐,你知道内幕?”

美婷说:“以前我接待过她哦,那次她捡到何律师的钱包,钱包里可能有证件名片之类的吧,她就找到事务所来还,我想他们肯定因为这个认识,然后…”于是在女性特有的想象力的添

 

加下,一个因为拾金不昧而产生的爱情故事正式出炉了。

美婷的声音不算小,周围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默笙则目瞪口呆,这位美婷小姐很适合去她们杂志社编爱情故事,留在事务所真是浪费人才。

“哎!以后捡到女式钱包一定要还。”听完后某男士总结发言。

小高立刻糗他:“轮到你就是恐龙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正好以琛和向恒抽完烟走回来,趁着气氛好有人喊:“何律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为呈堂证供。”

这都什么跟什么,难道这些未来的法律界人才都是从小看香港警匪片长大的?

以琛失笑,“好,我坦白,一边吃一边交代如何?”

何大律师当然不会真交代什么,大家其实也不怎么敢逼问,于是大家的战斗热情都飞快地转移到热腾腾的火锅上去了,热热闹闹的吃到九点多才散。

默笙因为躲避大家好奇的目光,一直在低头猛吃。等以琛把几个女同事送到家后回来,就看到她吃得饱饱的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以琛好气加好笑,“你不是不想出来吃的吗?”

上前抱起赖在沙发上的她,“…重了不少。”以琛喃喃自语,她到底吃了多少?

“呃…你说什么?”突然沦陷在他的怀抱里,默笙反应有点迟钝。她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没什么。”以琛的声音蓦的有点哑了。

没什么才怪。

那个夜晚,默笙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接下来几天,以琛陆续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

先是法院的老周。“小何啊,上次你说你结婚了我还当你找借口,没想到还真结婚了。这下好了,你结婚了,我家老太婆可以消停了,我也可以过几天清净日子了…对了,喜帖可别忘了

 

送我。”

然后是检查院的方检,“是不是就是那天肯德基那个,嘿嘿,那天我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什么时候请客喝喜酒啊?”

再来是联合的李律师,等等等等。以琛第一次衷心佩服老袁散播消息的速度,估计现在C大毕业的A城政法线上的人都知道他结婚了。

这天下午送走了几个老客户后,老袁坐在沙发上没动,问起以琛:“准备什么时候请客?”

“年后再考虑,还没和默笙说过。”

“那太晚了,还有几个月才过年,等校庆过了就差不多了,早点办啊!”老袁很积极,他喜欢热闹。

校庆?以琛翻了下行事日历,果然写着十五号C大百年校庆。这段时间太忙,居然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日子再说吧,到时候还要请你当证婚人。”以琛笑着说。这些年虽然从未言喻,但以琛对老袁实有诸多感激,若不是老袁的背景和活动能力,未必就有今天的何以琛。

“证婚人好。”老袁乐了,“只要能省红包,当什么都好。”

正说着又有电话打进来,老袁喜滋滋地摇摇手出去了。

电话是秀色的女编辑打来的,关于采访的事情。葛丽第一次和他提起这事以琛就回绝了,当时因为想起这是默笙的工作单位,恐怕语气还有点僵硬,葛丽也就没再提。

现在以琛仍是婉拒:“对不起,陶小姐,我想我不太适合当作封面人物出现在女性杂志上。”

“何律师是因为职业形象问题?其实我们杂志社要打造的是都市单身精英系列,对你的职业会有客观公正的评价,我相信绝对不会损害你的职业形象,这方面何律师可以看看我们杂志社

 

上一期关于康加年先生的报道。”陶忆静不放弃地劝说。

单身?以琛抓住关键词,温和地说:“陶小姐,我想我大概不符合贵社单身的要求,前不久我已经结婚。”

趁着对方明显的呆楞,以琛客套几句就挂了电话。定神看了一会资料,手机滴滴的响起来,有短消息,来自默笙。

——“以琛,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以琛很少发短信。

他念大学的时候,手机还是个高档消费品,他一个穷学生当然买不起,因此也错过了发短信的黄金时期。等工作后买了手机,却习惯打电话,清晰、明白、快捷。偶尔以玫发个短消息过

 

来,他没那么多时间一个字一个字打,通常直接回个电话过去,问她有什么事,渐渐以玫的短消息也少了。

此刻却拿着手机,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字输入——“你想吃什么?”

发完看了看时间,三点半还没到。果然是赵默笙的风格,以前一起吃午饭,走出食堂她就拉着他商量:“以琛我们晚上吃什么?”

很快回复过来:“在家里吃好不好?”

“你做?”

“YES!!”打了好几个感叹号。以琛还没来得及回,心虚无比的下一条短信就发到他手机上。“…不过据说不怎么好吃。”

谁说不好吃?那个人?

以琛看着手机上短短的一句话,却免不了心潮起伏,手指顿了一下,半晌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虽然默笙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但经验告诉以琛,还是不要太期待的好。

所以,下班回到家,看到厨房里默笙以无比拙劣的姿势切着土豆丝,以琛真的一点失望的感觉都没有,在看到餐桌上开着她的笔记本,网页上大大的红色标题:“糖醋排骨的做法”时,

 

忍不住摇头叹息兼好笑。

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菜刀,熟练地切着土豆丝。默笙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大受打击。

“以琛,为什么你连菜都会做?”还给不给她一条活路了。

“我十岁就开始帮阿姨做饭。”

“哦。”这么熟练的刀法肯定是做了很久才会有的吧。默笙突然有点心酸,自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的时候,以琛却孤零零地寄人篱下…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手臂伸出去,从背后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以琛你教我,以后我煮给你吃。”

温热的拥抱,好像要把他心底最后的那一点涩意都蒸发。

就这样吧,以琛想。

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再也不去在意。

因为他已经是如此的累。

如此的,迫不及待想要幸福。

 

 

第十章 不避

新婚的何以琛律师,忙碌程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前面接的案子还没结束,最近碍于人情又接了一宗棘手的,几个案子齐头并进,每天都要忙到深夜,往往默笙睡着了,以琛书房的

 

灯还亮着。

可是即使这样,默笙也觉得很快乐,以琛忙他的,她就自己找事情做,东摸摸西弄弄,偶尔去书房探一探头,以琛总是毫无例外的埋首工作。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默笙才真正体会到以琛有多勤勉。外人看到的何以琛既年轻又成功,让人羡慕不已,却不知道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花了多少心力。没有背景的他,要奋斗到今天的

 

局面,肯定很艰难吧,可是他最艰难的时候,她却不在他身边…

以琛端着空茶杯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默笙抱膝坐在沙发上,抱着食谱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时间是周日下午一点多,以琛在书房忙了一上午,草草吃了午饭,又专注于工作。

默笙看到他,立刻扔下手里的书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来泡。”快快乐乐的抢走他的杯子,跑去厨房。

以琛看着自己空了的手,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念大学的时候,他忙学业、打工、学生会工作,默笙就在他忙碌的缝隙插进来。看似好像默笙缠得他很紧,

 

其实自己根本没分她多少时间。

现在,好像故态复萌。

以琛折回书房,日历上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C大百年校庆的日子。事务所这次对C大法学系有一定的捐献,老袁要出席捐献仪式,因此一直鼓动以琛和向恒也去玩玩。以琛并不怎么热衷

 

凑热闹,毕竟他手头一大把工作,可是现在却有点不确定。

默笙端着热茶来到书房,以琛拉过她。“下午有事吗?”

“干什么?我们要出去吗?”默笙眼睛一亮,雀跃的说。

期待的眼神让以琛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

以琛关掉电脑。“嗯,学校百年校庆,要不要去逛逛?”

校庆这么热闹的事情,默笙当然要去。

以琛和默笙到学校的时候,人多得车子根本没法开进去了,以琛把车停在老远的一个停车场,然后和默笙步行过去。

“等等。”走到半路,默笙停住,指指路边摊子上卖的印有“XX大学”字样的T恤衫。“以琛,我们也换上这个好不好?”

以琛蹙眉,实在觉得穿这个很怪,然而默笙拽着他的手不走,只好无奈道:“你去买吧。”

默笙早上匆忙出门没带钱包,在以琛皮夹里掏了几十块钱挤进去了,一会就胜利的从人群中拎了两件出来。

今天两人都穿的休闲毛衣,默笙把T恤穿在本来就是宽松型的毛衣外面,看起来胖鼓鼓,样子怪怪的。反观以琛,同样的穿法,却依然显得清俊挺拔,英气逼人,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注目

 

以前好像就这样,走在校园里,以琛总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而他却总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好像对那些目光一点感觉都没有,默笙扯了下他的袖子:“以琛,你不觉得有人在看你吗?”

以琛看了她一眼,“走路的时候别东张西望。”

“…”

默笙闭嘴。不解风情者,大概以此人为最。

顺着人流走到校门口,以琛接到向恒的电话:“你在家还是事务所?出来一趟吧,今天来了不少同学,苏敏说你不来要杀到你家去了。”

苏敏是以琛之前一任的法学院学生会主席,毕业后留校任教,以前在学校以琛和她在工作上接触还是比较频繁的。

“我在北门,你们在哪里?”

“噢,你来了?那最好了,我们在新楼,你快点过来吧。”

以琛收了手机,和默笙说:“你先和我到我们系转一圈,然后到你们系那边去看看。”

“啊?你们系…我不去了。”默笙迟疑了一下说。

“为什么?”以琛立刻警惕起来。差点忘了眼前的人多么会出点状况了,这么多年过去,以琛发现自己竟然还保留着条件反射。

“你们系这么多人…”默笙闷闷地说。以琛以前就是法学院的风云人物,认识他的人不少,当年他们的分分合合估计也广为人知,默笙实在不想对着那些探究的目光。

“你一个人去好了,而且我要拍些照片,一个人比较有灵感…”

那他还出来干什么?以琛真有些无奈,拉住就要跑的人,“你没带钱,没带手机,等会儿怎么找我,晚上怎么回家?”

看默笙一脸赧然,就知道她没想过。以琛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带了个孩子,叹气道:“以后我们的孩子还是像我比较好。”

扯那么远,默笙咕哝,伸出手。“给钱!”

以琛却只把自己的手机给她,“一会我打手机找你,别跑太远。要找我就打向恒的电话。”

“真不知道你怕什么。”以琛顺手把她被风吹得毛毛的头发理顺。他心里怎么会不知道默笙怎么想,只是这些事无关紧要,顺着她也无妨。

“何大律师,你现在名声响了架子也大了哈!”以琛刚到法学院新楼就受到苏敏的奚落。

以琛素知这个师姐的脾气,你越辩驳她越起劲,索性不辨,苏敏说了他几句也就悻悻然止住了。

向恒盯着他的衣服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品味了?”

以琛低头看自己,胸口T恤上印着“XX大学”四个红色醒目大字,的确傻得可以,笑了一笑,脱下拿在手里。

向恒立刻便明白了,“怎么不见你家的那个?”

“谁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以琛也头痛。

说话间熟人纷纷过来打招呼,趁着他们说话苏敏把老袁拉到一旁:“何以琛有女朋友没有?”

老袁摸摸下巴,很肯定地回答:“没有。”老婆又不算女朋友,这点他分得很清楚的。

“怎么还是老样子?他还真死心塌地等人家啊?”苏敏对以琛的过去知之甚详,顿时有点不以为然。“不过没有也好,系里新来了一个年轻女教师,长得漂亮,家世好学历高,等会儿晚

 

上吃饭叫上她,我给他们介绍下,你待会别吱声啊!”

老袁当然不吱声,乐呵呵的。

以琛本来想打个招呼就走,谁知道一来就脱身不了,先是和他们一起去拜访几个教授,然后有个校友座谈会,等走出大楼,已经差不多快五点了。老袁招呼几个熟人说:“我在滨江订了

 

桌,聚餐聚餐。”

滨江大酒店是学校附近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老袁看来这次要大出血了。

以琛借了他的手机,打电话给默笙。

默笙其实没什么拍照计划,相机本来就是出门前随手拿的。

以琛去了法学系,她也拐上了去自己系的路。默笙高考的成绩只是勉强达到C大的分数线,因此被塞到了C大没什么优势的化学系,偏偏她的化学是所有学科中最烂的一门,大一能门门低

 

空飞过,大概都是以琛的功劳。

默笙在化学系不过待了一年多,自习又经常在法学院那边,所以对本系反而不熟。在化学系转了一圈,果然没有碰到什么熟人。

走出化学系,随意取了两个景,便有点兴致索然。

手指触到口袋里的手机,不由就想起以琛,不知道他在法学系那边干什么…

最近她和以琛…好像突然好了起来,尤其是她从香港回来后。

现在这样子的相处,默笙固然开心,可是有时候又会觉得不安。

她不太明白以琛是怎么想的,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以琛的心思,她总是捉摸不透。会不会有一天,一切又变回去了呢?

默笙不愿再想下去,踢踢地上的泥,自言自语:“既然想不明白,我还是头脑简单点好了。”

今天的C大前所未有地热闹,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年纪轻轻的在校学生,白发苍苍的昔日学子,这片土地上不知记忆了多少人的青春。

也许因为默笙穿着印着C大校名的T恤衫的缘故,不时有人上前问她什么路怎么走,什么楼在哪里?默笙凭着记忆一一指明。

走了几步又被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拦住。

“同学,你知不知道应晖在哪里演讲?”

散漫的思绪被这句话惊回,默笙呆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应晖?

“你说谁?”默笙愣愣地问。

“应晖啊,中国的网络奇迹,SOSO总裁,他在哪里演讲?”

年轻人焦急地看着她,看她一副茫然,立刻转头拉住了另一个学生,“同学,请问应晖在哪里演讲?”

“在第一大礼堂,你怎么现在才去啊,演讲时间是两点到四点,现在都开始了,你肯定挤不进去了。”虽然这么说,女学生还是指明了方向。

年轻人匆匆道了声谢,就急急地向第一大礼堂跑去。

默笙站在原地,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信息。

应晖。

他回国了。

现在就在C大。

能容纳千人的第一大礼堂已经站满了人,连门口都被堵塞了,好在学校充分考虑到这种情况,在礼堂外设置了电子大屏幕直播演讲现场。

默笙站在人群里,仰望着屏幕上自信挥洒的男子,象征着智慧的宽阔额头,一如性格般坚毅的浓眉,刀斧削刻出缺乏柔和的面容,因历经沧桑而沉静却不时闪过犀利的眼神,不苟言笑好

 

像难以亲近的神情。

这就是应晖。

硅谷白手起家的网络新贵。

身价数十亿美元的新兴科技富豪。

她名义上的前夫…也许,也是事实上的。

应晖演讲的题目很普通,被人讲烂了的“中国IT行业的发展与预测”,然而他独特的视角,有力的分析,特殊的身份却让他的演讲变得与众不同。因为理工科出身的缘故,应晖非常注重

 

事实根据,他演讲所描绘的IT未来并不是虚幻的空中楼阁,而是建立在可行基础上的逻辑推断,因此使人更加信服。他本身传奇的奋斗经历更是让所有学子听得激动不已。偏偏他外表竟

 

也如此英俊,更具体地说是一种充满力度的硬气的英俊,所以台下的掌声中竟然夹杂了一片女生的尖叫。

起码场外,默笙身边的一群女生已经为应晖的风采和魅力而沸腾了。

“哇,他好帅啊,就算老点我也认了。”

“拜托!谁说他老了,别人才三十四岁好不好,正当年轻力壮。”

“我要是有这种老公,要才华有才华,要事业有事业,要长相有长相,走出去非拽死不可。”

“算了吧,这种人,你要在他还没发达的时候嫁啦,现在已经晚了。”

“喂,你们听说没?应晖以前还在我们学校念书的时候,女朋友是当时我们系的系花哦。”

这句话一出,把周围原本凝神听演讲的人也吸引了过来。

“你们什么系的啊?”有个男生问。

“外语的。”

“那现在呢?他们还在一起吗?”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女生先强调,然后才开始说:“听说念大学的时候应晖很穷,农村考上来的,不过在数学系那种牛人多到变态的地方都很出名,后来追上了我们

 

系当时公认的系花,据说感情很好啦,可惜毕业的时候系花为了留校指标接受了系主任儿子的追求,应晖就放弃国内研究所的工作出国了。”

“啊,系主任的儿媳,你不会是说教我们英国文学史的那个吧,不是才听说她离婚了吗?”

“天哪,不会吧,你说她现在会不会后悔死?”

“谁知道!”女生吐吐舌头:“这些是上次我们宿舍拿了奖学金请辅导员吃饭,辅导员说的,可信度很高啦。”

唧唧喳喳的讨论还在热烈地继续,名人的过去和隐私是公众永远感兴趣的话题。

默笙抿着嘴,抬头看电子屏幕上意气风发的应晖。

应晖很少跟她提他以前的事,可能那时才二十三四岁的她,在已过而立的应晖看来,还是一个小妹妹吧。

只有一次,应晖偶尔说起,“我以前在C大有个女朋友,很聪明,也很漂亮…”说着就停住,意犹未尽的感觉。

当时不明所以的默笙接口说:“我以前的男朋友也很厉害。”

“哦?”应晖笑,“那你男朋友运气可没我好。”

默笙现在仍然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矛盾的落寞和骄傲同时出现在那平时波澜平静的眼眸深处。

这些年一直没看到应大哥身边出现什么人,也许他跟自己一样,对过去的人始终无法放开吧,默笙惘然地想。

不知不觉演讲已经接近尾声,主持人站出来,“如果现在就结束大家会不会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会不会觉得遗憾?”

底下大声回答:“会!”

“所以接下来是自由问答,时间是半小时,大家抓紧时间。”

气氛空前地热闹起来,一个接一个学生起来问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自由问答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才思敏捷与否,很明显应晖在这点上相当出色,机智而风趣的回答赢得了一阵阵掌声。

今天的演讲,应晖无论哪个方面都无愧于“C大的骄傲”这个称呼。

“拜托,这些男生真无聊死了。”

连续几个专业方面的问题让女生们开始无聊了,她们对那些计算机啊技术啊什么的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在这时,话筒传到了一个女生手里。

女学生站起来,清清嗓子:“应先生,我要先说明,这个问题不是我要问的,是场外我的同学发短信给我,说如果我帮她问了这个问题,就请我吃饭,所以为了我的免费晚餐,请应晖学

 

长务必回答我。”

“当然。”应晖风度极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是这样。”女生技巧地停了停,等全场静下来,她大声地说:“请问你结婚了没有,我们还有机会吗?”

台下因为这个问题炸了起来,男生们吹着口哨,为女生的勇气喝彩。

然而,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下,一直在台上挥洒自如的男子却明显失了神。

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思绪却好像抽离了,整个人似乎被这个意料外的问题带到了别的世界,忘记了台下还有听众。在场外看电子大屏幕特写的学生们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里藏不住

 

的黯然。

渐渐的会场静了下来,学生们面面相觑,没有了声音。

那个问问题的女生脸上也开始出现不安。

主持人以为这个问题触犯到了应晖的底线,连忙站出来救场:“这位女同学,你问的问题是隐私哦,你不会是狗仔队乔装打扮混进来的吧。”

学生们并不捧场,发出零落的笑声。

身边助理的提醒让应晖及时回神,做了个手势阻止了主持人:“没关系,我只是忽然想起我的太太,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她。”

在底下一片意味不明的声音中,应晖肯定地回答:“当然,我结过婚了。”

场内场外那么多人,大概只有默笙明白演讲台上那人话语中的真实含意。

结过婚。

默笙也这么对以琛说过。

结过婚,但是有名无实,而且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演讲已经接近尾声,电子大屏幕上最后一个画面是学生们冲上演讲台,将应晖围在中间。然后就停止了转播,开始放着C大百年校庆的宣传片。

聚集在礼堂外的人群逐渐散去,默笙举步随着人流离开。忽然就想起当初她回国的时候,应晖送她到机场,登机前的最后一番话。

“如果你不回美国,那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其实并不是没有遗憾,本来他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