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调查赵金花的丈夫阮风呢,是因为经过调查,赵金花的住处钥匙别人不可能有,而阮风有。”萧望并没有继续牙齿的话题,接着说,“门锁既然没有损坏,很有可能嫌疑人就是有钥匙。可惜,警方无法掌握事发当时阮风的动态。”

“她丈夫牙口很好?”聂之轩还是摆脱不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靠不住,牙口再好,那毕竟是金属链条,能咬断金属链条,没道理的。”凌漠说。

“还有人用牙拉飞机呢!”萧朗有不同意见。

“不过,究竟是不是牙齿导致的链条断裂,牙齿究竟能不能截断金属,阮风的牙齿究竟好不好,这些都没有依据予以支撑。”萧望说,“不过,这显然是有‘异状’的,我们守夜者组织从成立起,就专门办一些异常的案件,所以才会有很多异常的破案经过。事出必有因,既然有异状,自然会引起我们组织的注意。上面一句话是组长说的。”

“老规矩,有异状,就绕过去。”凌漠说。

“那周围有监控吗?”唐铛铛问。

“监控都很模糊,不可能确认身份。”萧望说,“而且,这个案子没有发现有犯罪事实的发生,是不能立案的。”

“嗯,有犯罪事实、需要追究刑事责任、有管辖权,这是立案条件,我记得的。”萧朗说。

“从立案开始,就要讲法治精神了。”萧望赞许地点点头,“所以也需要我们守夜者组织能获取相关监控的权限来发现问题。”

“模糊不要紧啊,他们会看步态,从步态看心理。”萧朗指了指凌漠和程子墨。

“我听说你们之前的分析判断了,很棒,所以,现在这个案子的视频资料还需要你们去看。”萧望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允许守夜者组织调取现场周边监控数据的命令。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吧。”萧朗一把抓过文件看了看,一手一个把唐铛铛和程子墨按在了电脑前的转轮椅子上。

“又要看视频,瞎了都。”程子墨揉着眼睛说。

赵金花租住的小区,是一个破落的旧小区。实在看不出,这样的一个旧小区里,居然住着一名坐拥数百万的富翁。

因为是旧小区,所以小区物业并没有在小区里安装视频监控。唐铛铛利用数字证书打开辖区派出所的数据库,调取了事发前后时间段的路面监控。从路面监控的位置看,虽然看不到小区的大门,但好在路面两头都有监控,也就是说,只要不会飞,那么不管什么人进出这个小区,总是要从路面两头的监控里路过。

难度在于,两个监控之间,住户不少,人口很多,要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赵金花自己就很难了,更难发现所谓的可疑的人。

不过,在茫茫人海中,程子墨还是发现了蹊跷。

“等等,你们看看这个人。”程子墨指着监控视野角落里的一个黑影。

因为人影贴着墙根在走,所以距离监控摄像探头较远。加之是晚上,颜色变色很厉害,更不可能看清容貌,所以只能说是一个不知道穿着什么颜色衣服的黑影。黑影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向小区所在的位置走去。

“贴着墙根走的人,要么就是性格孤僻、缺乏安全感,要么就是心里有鬼。”凌墨补充道。

“我就是觉得他和之前警方偷拍的阮风的行走视频有点相似。”程子墨说。

“快进一下,看看他有没有走出来。”萧朗抢过鼠标,点击快进键。

快进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果真看到一个相似的黑影,同样拖着一个大箱子从视频里走出。

“哪有拖着箱子进来,又拖着箱子出去的?”萧朗说,“一看就可疑。”

“不是子墨发现,你发现得了?”聂之轩笑着怼萧朗。

萧朗挠着后脑勺尴尬地说:“那的确找不到,这里人是有点多。”

“我校对了一下监控时间,这个人是在事发半小时前进去的,又在事发后一个小时出来。时间点,也是可以对得上的。”唐铛铛也点头认可。

“很有意思啊。”一直站在几个人身后默默看视频的萧望说,“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人拖着箱子,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行走,进去的时候,箱子每逢颠簸都会弹起来,但是出去的时候,就弹不起来了。”

“空箱子进,装着人出!”萧朗意识到哥哥的意思,“好家伙,就是他了!”

“可惜,即便是这样,依旧没有实锤。”凌漠说,“警方还是不具备立案条件。”

“那我们就继续找轨迹。”萧望示意唐铛铛按照黑影的行走方向,调取下一个路面监控。可是,在黑影有可能经过的所有路面监控下,都再也没有看见拖着行李箱的黑影。

“看看地图,不可能有其他进来或出去的路径了吗?”萧望打开了电子地图。从地图上看,路面监控应该覆盖了所有可能的必经之路。

“真会飞啊?”萧朗傻了眼。

“怎么会?”萧望笑了笑,说,“他乘车或者开车的。不过,他自己没有私家车,所以打车的可能性很大。”

“下一步怎么办?”萧朗问,“这家伙拖着箱子进来,显然就是预谋作案了啊!”

“知道预谋作案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凌漠说,“我们不能确定这个黑影就是阮风,即便能确定就是阮风,咱们也不能确定箱子里的是赵金花。”

“装箱子里,还能挣扎吗?”唐铛铛弱弱地问。

“大小姐,既然这么精心预谋,那肯定是搞死了再装箱啦。”萧朗说。

“命案?”唐铛铛说。

“现在是这样考虑的。”萧望支持弟弟的观点,“但是没有任何依据。所以,我们下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特定时间点,两个监控之间所有通过的出租车,然后去走访。”

“对,让出租车司机记住一个人的脸不容易,但是记住他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还是有希望的。”凌漠说,“毕竟事情只经过了两天。”

“铛铛,两个小时的时间,你能给我们处理出所有特定时间在特定区域出现的出租车的车牌号吗?”

“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大小姐是怎么做到的?”萧朗拿着一份印有七十三个车辆号牌的纸,说,“那么模糊的监控,这么快就能处理出这么多!我们家大小姐实在是太牛了!”

“谁家大小姐?她可不是我们家的。”萧望笑吟吟地开着万斤顶向出租车公司驶去。

“我看啊,早晚是。”聂之轩坐在后排,拿着两张金属链条断裂的照片,仔细端详。

“这话我爱听。”萧朗高兴地跷起二郎腿,但转念一想,聂之轩的意思好像和他的意思并不一样,瞬间又沮丧了起来。

抵达出租车公司的时候,恰巧是出租车交班的时间。萧望把出租车号牌分发给几人,要求大家分头去联络出租车司机,在发现线索之后,务必要见到司机本人,问出具体情况。

这个活看似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一来每个人的记忆能力有差别,想让出租车司机回忆起两天前的情况本身就不一定百分百做得到。二来出租车司机对警察本来就不感冒,想要获得很高的配合度,甚至在即将到来的晚高峰时间回到出租车公司接受询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几个人分头问了一圈,一条线索都没有问出来,只好在万斤顶的停车处会合。他们等来等去,就是等不到萧朗。

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远处的萧朗拽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过来。身影在萧朗的腋下不断地扭动,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萧朗的束缚。

“老王,不愿意来,我给强行拽来了。”萧朗把老王按在万斤顶的座位上。

“有你这么当警察的吗?你这是绑架!”老王委屈地小声说道。

“你这是违反纪律的。”聂之轩小声地提醒萧朗。

“他说他好像拉了一个带大行李箱的,行李箱很重,他们两个人一起把箱子抬到后备厢的。”萧朗朝聂之轩使了个眼色,说道,“这算不算共犯?”

“我冤枉啊!我哪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老王跳起来喊冤。

“那我哪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共犯,你干吗帮他隐瞒?”萧朗摸出一副手铐,扔在万斤顶的小桌板上。

“没有隐瞒,你问嘛,我记得就告诉你们!”老王被这砰的一声吓得一哆嗦。

“是他吗?”萧望把阮风的照片给老王看。

老王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不确定,有点像。”

“你从三元小区附近拉了他,去了什么地方?”萧望问。

“安桥县境内的一个地方,荒郊野外的,我不认识,他指路的,我还是导航回来的。”老王说。

“手机。”萧望伸手,老王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了萧望,萧望查看了一下,把手机递还给老王,说:“感谢您的配合,配合警方办案,惩恶扬善,是每一位公民的义务。”

老王畏惧地看了看萧望、萧朗哥俩,接过手机点了点头,灰溜溜地下车走了。

“厉害了,哥。”萧朗笑着看老王离开,说,“我这是用体力逼他,你是用气势啊。”

萧望没理萧朗,展开一张安桥县地图,用红笔在地图上标注出一个红点,说:“确实,这里在两座村庄之间,都是田野,嫌疑人去这里做什么?”

“那还用说,埋尸呗。”萧朗说。

萧望摇摇头,说:“嫌疑人应该没有随身携带工具,即便携带了工具,最近天气干燥,土很难挖,想埋尸是很难的。电视上轻轻松松就挖个坑,其实并不符合实际。”

凌漠点头认可,说:“从地图看,红点附近的区域都是田野,而不是荒地。没道理选择有主的田野,而不选择无主的荒地。”

“附近又没有公交车、出租车,他家也不在附近,这个举动还是挺蹊跷的。”聂之轩点头说。

在出租车公司外面讨论来讨论去也得不出什么想法,几个人驾驶万斤顶又回到了守夜者组织。

不甘心的萧望打开卫星地图,想从卫星地图上寻找一些端倪。随着地图逐渐放大,虽然像素也在下降,但还是似乎看见红点附近,有一个大顶棚的场所,顶棚是红颜色的标识,看上去像是一个加油站。

“不对啊,电子地图上,这里没有加油站啊。”萧朗打开手机导航,在地图上寻找着。

“那就对了!嫌疑人要去的,就是这里。”萧望胸有成竹地指了指加油站。

“焚尸?”凌漠迅速领会到了萧望的意思。

萧望点点头,说:“处理尸体,无非就那么几种手段。既然不能碎,不能抛,不能埋,那么焚尸就是最大可能了。去加油站,是为了买助燃剂。而正规的加油站,没有派出所证明,是不可能打出散装汽油的,所以,他要去的,是这种乡村自营的加油站。”

“明白。”萧朗说,“去加油站调查。”

“加油站不会配合的。”萧望沉吟着摇头。

“怎么就不会配合?那个出租车司机不是不配合吗,还不是被我教育老实了?”萧朗不服气地说。

“第一,出租车司机是局外人,不过是因为怕麻烦,才不去惹事情。既然你找了他麻烦,他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第二,你那是违反纪律的行为,还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吗?”萧望又拍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

“私自贩卖散装汽油是违法的。”凌漠说,“所以加油站死活也不会承认。”

“你们说,他买了汽油,倒在箱子上烧?”聂之轩低头沉思。

“不好说,毕竟嫌疑人整个行动都是有预谋的。”萧望说,“说不定这附近有什么场所或者可以用作焚尸的工具,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过,一定是在附近。这里的环境,如果没有交通工具,徒步行走,拖着那么大的行李箱,又拎着汽油,不会离开多远。”

“明天白天可以去那里看看,说不定就有发现。”萧朗说。

“聂哥,还有个问题。”凌漠此时突然发言,“汽油燃烧后,能把人全部烧成骨灰吗?”

“嗯,难说。”聂之轩补充道,“殡仪馆的火化炉,都是近千摄氏度,而且因为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燃烧,所以热的利用率非常高。即便是这样,火化一具尸体,也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如果是在敞开的环境下,不使用外焰燃烧尸体,一桶汽油怕是很难把尸体全部烧成骨灰。”

“虽然燃烧尸体会有灯芯效应,自燃时间会很长,但是因为温度达不到,热利用率很低,确实难以把尸体全部烧成骨灰。”萧望说,“而且嫌疑人最多也就能拎动二十公升汽油,又能燃烧多长时间呢?”【注:灯芯效应,指人体在特定状况下,如同蜡烛一样持续燃烧。】

“阮风是什么学历?”凌漠问。

程子墨一边咬着一根棒棒糖,一边翻着卷宗,说:“初中没毕业。”

“这样的文化程度,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想到燃烧的结果?”凌漠转脸看着萧望。

萧望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说:“那对我们来说,还真是个利好消息。”

“可惜现在还是不够立案条件。”凌漠说,“毕竟现实不是写小说,写小说的话,这情况就该抓人了吧。”

“程序正义是前提。”萧望说,“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依据。”

“孩子们,刚才我在外面听你们说,烧成骨灰很难对吗?”傅元曼突然推门走了进来,满脸笑容地说,“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一桩旧案子,睹物思人啊,我来和你们说一说。”

3

1983年,守夜者组织成立34周年,也是守夜者组织战功累累、最受到部领导青睐的一年。这一年,准备接任守夜者组织负责人职位的傅元曼三十九岁,而他最得力的助手——董连和,三十七岁。

这一年,因为傅元曼忙于投身配合警方的大型打击犯罪的行动,所以这一起案件的主角是董连和。一直作为组织成员里“和事佬”的老好人董连和也正是因为此案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从傅元曼巨大的背影里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在警方忙忙碌碌处理各种刑事案件的时候,《南安晚报》的一则报道引起了南安市的轩然大波。在那个年代,没有新媒体,没有自媒体,电视机更是奢侈品,所以人们获取社会资讯的方式几乎全部都依靠报纸,那也是纸媒最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时代。受警方严厉打击犯罪的影响,当时社会几乎可以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来形容。所以,南安市最大的纸媒报道出的一则吸引人眼球的资讯,迅速成为整个南安市街头巷口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件事情恰巧发生在《南安晚报》的一名社会资讯版记者的身上。

记者叫何老三,虽然名字很有乡土气息,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老学究,也是《南安晚报》的资深记者。时值清明,何老三带着一家老小到殡仪馆去祭拜已经过世数年的父亲,可是在骨灰盒寄存墙处发现了异常。

虽然从1956年开始,国家就已经进行殡葬改革,希望能变土葬为火葬,但是,直到1985年,国务院才颁布规定,首次规定在人口稠密、耕地较少、交通方便的地区推行火葬,并有强制性条款。不过在1983年,火葬的意识已经在南安市落地生根了。因为还没有现在的集中公墓管理模式,所以一些不拥有自留地的城市人口在火葬后,会将骨灰盒寄存在殡仪馆。中国人虽然对骨灰盒很讲究,但是在当时的经济条件约束下,绝大多数老百姓的骨灰盒也不过就是个木头盒子。盒子不值钱、骨灰更让人避之不及,所以既然不是什么宝贝疙瘩,殡仪馆也不可能去安排保险柜来寄存骨灰。

实际情况是,殡仪馆筑了水泥墙,墙上密集排列着数十、数百个用于安放骨灰盒的龛。寄存骨灰盒的家属可以花钱租用一个龛,并且在龛顶刻上逝者的名字,把骨灰盒摆放在龛上,这样既显得严肃庄重,也方便逢节祭拜。

寄存墙本身就被打扮得阴森恐怖,再加上数千年来的封建迷信,自然不会有谁闲得发慌,去找寄存墙的麻烦。

然而细心的何老三就在寄存墙上自己父亲的骨灰盒里发现了异常。

最初引起何老三注意的是,自己父亲骨灰盒所在的龛周围,有明显的灰尘被擦掉的痕迹,骨灰盒似乎也放歪了。其实这倒没什么,何老三也不会迷信到以为自己的老父亲在天之灵不安分,因为在其他人安放骨灰的时候,确实有可能碰到何父的骨灰盒。但因为这个不正常的现象,何老三就踮起脚尖多看了老父亲的骨灰盒两眼。这一看不要紧,着实把何老三吓了一跳,因为骨灰盒的密封盖似乎已经被打开了,盖子的缝隙里,透出一丝血红色。

当然,何老三毕竟是知识分子,不可能会认为老父亲的骨灰流血了。他很清醒地意识到,那一丝红色,应该是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露出了盖缝,可是,谁会用塑料袋装骨灰?那岂不是大不敬吗?显然,这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异常现象。

大惊之下的何老三也顾不上自己老父亲的在天之灵生不生气了,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骨灰盒。果不其然,盒子里灰白色的骨灰之上,真的放置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而袋子里也不是空的,装的是满满一袋白色的碎片,似乎也是骨灰。

谁家买不起骨灰盒,就干脆利用了一下何家骨灰盒的空余空间?这显然无法合理解释这一不合理的现象。

毕竟是清明节,来殡仪馆祭拜先人的肯定不止何老三一家。在何老三发现这一异常现象之后,很多人害怕自己家的先人也被冒犯,纷纷开盒检验。确实,本来盒子就不大,要是挤上两个人,实在太委屈先人了,说不定先人犯怒,就要来找后人的麻烦了。这是中国人的传统思维。

这一验,还真是验出了麻烦,有五家都发现了自家先人的骨灰盒里,多出了装满疑似骨灰的塑料袋。

这人还真是敢干,把自家人的骨灰分袋安置在五家,这是要在阴曹地府里抢地盘、收保护费吗?

何老三立即报了警。可是,在当年技术手段匮乏的情况下,这些塑料袋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根本就无法通过检验来确定。既然不能确定,那也就不知道用什么名头来进行调查。于是,何老三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在《南安晚报》次版刊发了一条社会新闻。这一发不要紧,人们纷纷去殡仪馆验视自家的骨灰盒,于是殡仪馆内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数百人排着队,在寄存墙前,一个一个地去验视自家的骨灰盒。

“阿弥陀佛,我家的是好的。”

“哎?我记得当年没装这么满啊。”

“爹,您安息吧,没人挤您。”

“我去,谁这么缺德!真有塑料袋!”

……

就这样,又有两家人发现了塑料袋。

警方没工夫投入大量警力去调查此事,但是对有巨大社会影响的案子,专办难案、奇案的守夜者组织则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在傅元曼的授意下,捕风者董连和他的调查小组投入了本案的调查。

当时没有破案利器——监控,殡仪馆又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山中央,想要获取直接的影像或言辞证据,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调查小组的工作突破口,是这七袋可疑的粉末、碎片。

如果说拼尸块很难的话,拼灰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面对眼前的七个塑料袋,老董也是没辙。于是,老董叫来了精通于法医学的寻迹者朱力山帮忙。当年的朱力山不像现在患了帕金森症,无法深入研究案件,那时候的朱力山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浑身都是干劲。

朱力山接了任务,和老董一起,把七个塑料袋里的灰和碎片都平铺在实验室的台子上。然后由大块的碎片开始进行寻找、辨别,希望能从这些碎片里找到一些线索。在翻找的过程中,扬起一阵淡淡的灰尘,难免被老董和朱力山吸进肺里,想到这说不定还真是人的骨灰,老董甚至有一些犯呕。

“黑色的,是烟熏痕迹,白色的才是过火。”朱力山一边找着碎片,一边和老董解说。【注:过火,就是经过火焰直接灼烧。】

“从这两大片碎片的断面来看,这一块焚烧得并不彻底。”老董举起了两块碎片,从碎片的边缘来看,这本来是一块,“中间可以看到骨质的结构,说不定还真是人骨。”

“有没烧透的?”朱力山接过两块碎片仔细端详,果然,断端截面上可以看到清晰的细梁状的骨质结构,“用我们法医学的术语说,这是颅骨的板障啊!”

“是不是只有人的颅骨才有板障?”老董紧接着问道。

朱力山摇了摇头。其实他们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有人焚烧了动物尸体而做出的一个恶作剧。

“但至少我们可以看出,这些灰烬就是骨灰。”老董若有所思,“而且,这两块碎片至少还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朱力山似乎也找到了一块有价值的骨骼碎片,捏在手里左看右看。

“骨质过火之后会脆化,折断也就很容易了。”老董说,“但是这一大块颅骨,既然没有过火,就没有脆化,那么它是怎么折断的?”

“对啊,颅骨是骨骼中比较坚硬的骨骼,怕是没那么容易折断。”朱力山放下自己手中的碎片,拿起那块板障,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把其中一块碎片掰断,可是没有能够做到。

“这就说明,有人在焚烧完尸体后,对大块的骨灰进行了第二步处理。”老董说,“把大块变小块,如果不是徒手能做到的话,就肯定使用了工具。那么,寻找工具,则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

“对了,你这两块骨头是在哪里找到的?”朱力山又问。

“这里。”老董指了指一堆灰烬。

“颅骨附近的骨骼是最具特异性的。”朱力山仍捏着那一块碎片说,“再仔细找一找这一个区域,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你那个是什么?”老董拿着一个小铁耙,继续清理那个区域的灰烬。

“这块也应该是骨头。”朱力山说,“有弧度,很坚硬。如果是人骨的话,就是尺骨鹰嘴的部位。可是有些动物也有这个尺骨鹰嘴。”

“那还是没用。”老董耸了耸肩。

“不过这个挺有意思,鹰嘴的地方有骨痂形成,说明这里骨折过,然后又愈合了。”朱力山说,“如果是人的话,骨折了会进行治疗,才会愈合得比较好。如果是动物,不可能进行复位、制动治疗,那么肯定会畸形愈合。这块骨头,显然是愈合得比较好的。所以,我觉得这应该是人类的骨头。”

那个年代,不可能有人花上很多钱带着自己的宠物去打石膏,所以这个推断是成立的。

“我内心早就确认是人骨了。”老董说,“老朱,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老董从灰烬中,找到一块鸡蛋大小的碎片。这一团物质看起来像是过火后被烧挛缩的组织,但却比想象中的重量要轻。朱力山接过碎片,轻轻一掰,啪的一声,碎成了两半。

“蜂窝状的?”老董看了看这一团物事,又抬眼看了看朱力山,希望他能给一个解释,毕竟人体骨骼再怎么烧,也难以烧出一团蜂窝状的样子。

“鼻窦腔。”这个对于朱力山来说,算是一道送分题。

“哦。”老董恍然大悟,从身边拿出镊子,在窦腔里刮了一刮,“可是这腔里似乎被不少东西给填满了,总不能是鼻窦炎吧。”

“当然不会。”朱力山接过碎片和粉末,放在显微镜下看了起来,“哟,这些从窦腔里刮出来的粉末,颜色也比骨灰要白。”

“窦腔是一个密闭空间吧?为什么里面会有东西?”老董不解。

这个问题朱力山也不明白,于是拿着窦腔的碎片和充斥窦腔的粉末到隔壁去进行成分检验。最基本的化学成分检验技术,在那个年代已经具备,并且能够被熟练掌握了。

所以,没过多长时间,朱力山就从实验室里带回来了检验结果:都是钙的化合物。

“人的骨骼,也都是钙的化合物吧,这个结果有意义吗?”老董问。

“有。”朱力山说,“窦腔是密闭的,刚才是被我掰开的,那么说明燃烧并没有充分摧毁窦腔,窦腔里面的钙化合物,显然不是骨骼燃烧后剩余的成分。”

“那是什么?”

“石灰。”

“石灰?”老董坐在转椅上想了想,说,“石灰池?这会是致死方式吗?”

“在石灰池里溺死,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嘛。”朱力山说。

“那我明白了。”老董胸有成竹,带上手枪,重新向殡仪馆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