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靓几次欲把梁青挪到沙发上,都被她十分激动地挥手赶开,郝靓怕她挣扎之下再受伤,只得作罢,蹲在一旁陪着她,悔得肠子都青了。说实话梁青这几年来一直都待她很好,挖心挖肝地好,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

郝靓曾经理智地分析过她的动机,最后的结论是,梁青以前心心念念都在单勇身上,所作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否则便感觉人生了无生趣,对自己这个不爱的人生的女儿自然也没办法投入太多的感情。

等她和单勇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人生最大的一块空虚填满了,但也有了终身的遗憾,韶华已过,她不可能和所爱的人再生一个孩子,于是自己便又有了存在的价值,碰巧单勇不介意,也不讨厌这个继女,于是自己这个女儿便又成全了梁青的另一种圆满。

郝靓为自己的结论反省过,太冷血太客观,没有丝毫的母女感情因素在里面,可就像梁青所言,人的童年经历对一生都有影响,梁青种下了因,便要承担这种果,郝靓对谁都大度宽容,对谁都热情开朗,偏偏对自己的母亲,就像一块冰凉的石头,怎么也捂不热。 

梁青只是哭,从压抑地抽泣,到嚎啕大哭,涕泗横流的样子再也不复平日的端庄优雅,郝靓印象中梁青一直都很爱美且注意形象,她生平第一次见母亲这样。

不是早就决定相安无事维护母慈女爱的表象吗?不是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再追求母爱吗?为什么看着她哭,自己还是有心痛的感觉,梁青这几年养尊处优受尽世间人的恭维尊敬,精神上肉体上都没经受过现在的痛苦吧?而今天这一切,都是自己给予她的,来自于她唯一的女儿。

郝靓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这时大门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她以为是外出采购的张姐回来,赶紧迎上去,门开后却又尴尬地愣住,回来的人是单尔信,他换了身衣服,像是新买的,先是神色诧异地看了郝靓一眼,随即被倒在地上哭泣的梁青吸引了视线。以目示意郝靓:怎么回事?

郝靓赶紧道:“我妈不小心摔下楼,目前只能判断腿伤了,我担心她还伤到别处!”死救护车!别人需要的时候它永远迟到!

单尔信几步上前,粗粗扫了一眼:“小腿骨折了,需要赶紧送医院处理,否则她年纪偏大,不好恢复。”

此刻梁青的哭泣声放缓,头上黄豆大的汗水滚落,她闭着眼睛呻吟,似乎已经无暇关注周围的事,郝靓愈发着急,单尔信道:“现在是晚高峰,路上很堵,救护车不会那么快赶过来,我看她脊椎没出问题,可以挪动,小区门外的社区医院有骨科门诊,我们可以先带她过去处理一下。”

“好!”郝靓马上点头,此时梁青的小腿已经肿的像个冬瓜,再不处理,光疼痛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不过好在疼痛和哭泣消耗了梁青大部分的体力,此刻她虽然看到单尔信有明显的排斥,却也无力挣扎。

只见单尔信先是去地下室的库房里找出一系列物品,然后示意郝靓扶着她仰卧,取出两块长短差不多长短的木板,忙而不乱地在木板上裹了一层纱布,然后用木板固定住梁青受伤的腿,并用绷带将木板缠紧,最后还打了一个标准的“8”字形绷带固定住脚,使之与小腿成直角。

一切做完,单尔信和郝靓配合着把梁青挪到一个简易折叠的行军床上,权作担架,郝靓欲搭把手和单尔信一起抬的时候,门铃响起,两个保安赶到,殷勤地请示:“有什么地方需要效劳吗?”

单尔信看了郝靓一眼:“你不知道这里的保安是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吗?”

郝靓囧了,心想我也没在家里住过几天啊,想到单尔信在家的日子比自己还少,不好意思开口,看来关于生存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是要讲天分的。

将梁青送到医院的急诊室时,接手的大夫看了梁青腿上的急救处理,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大加赞赏:“很专业,是谁做的?”获知结果后欣喜地问单尔信:“同行?还是医学院的学生?骨科的吧!”

单尔信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学过一点急救处理。”受伤的人倒是他们的同行,只是此时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睡过去一般,虽然单尔信怀疑在骨折的疼痛之下她能否睡着。因为梁青的意外受伤,郝靓本要请假留下来照顾她,可梁青却自始至终不再和她说话,等保姆张姐赶来后,更是通过张姐传话让郝靓尽快走,说暂时不想看见她 

郝靓十分沮丧,也很后悔,她不明白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冲动的话,一再挑战梁青的底线,即使是父母刚离婚时,她最生气最苦闷的时刻,也不曾那样去刺激自己自己的母亲,而那时她年纪尚小,应该比现在更冲动才对。

那么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叛逆期晚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她对梁青的客套和容忍破功?心里隐隐有点明白,却又不愿意细想,算了,就让她做一次鸵鸟吧,先彼此冷静一下,毕竟梁青只是腿部骨折,她们还有和好的机会,不像父亲,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单勇在天黑之前赶回了京城,郝靓简单向他解释了母亲受伤的原因,只是难免有些心虚,好在单勇只是点点头表示明了,并没有多问,亲自去医院接梁青回家照顾,又请了个护工,加上保姆张姐,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本来还有一天假期,可梁青摆明了不想再看见她,郝靓便也识趣地收拾东西,说基地还有材料要准备,单尔信则连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准备走人。

回基地的时候,因为单尔信开着车,郝靓便也懒得矫情地跑去等班车,更何况,班车也已经错过了,如果梁青愿意搭理她且发飙的话,她可以以此为理由。

车缓缓行驶在河水般的车流里,周围高楼大厦,霓虹闪烁,这个城市在夜晚,反而褪去了白天的一些厚重的感觉,显示出一种别样温暖和活力。

郝靓懒懒地把头靠在车窗上,不厌其烦地看着环路外居民楼上火柴盒子般的窗户,窗户里向外散发着橘黄的灯光,这是她最喜欢的景象,并且她会去想象,想着那家主妇如何在厨房里忙活,孩子如何调皮吵闹,听见门铃响了,丢下手里的玩具大叫着去开门,或者是爸爸回来了,或者不是,但爸爸总会回来,总归是幸福的一家。 

窗户相似,灯光相似,里面发生的场景应该也大同小异吧,如果他们是幸福的话,不是有句话吗?不幸的家庭各自不同,幸福的家庭却大致一样,万家灯火,她只愿万家都幸福。

为此,她愿意用青春,用热血,去维护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的繁荣和稳定,还有旁边的男人,他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你和你妈妈感情好吗?”郝靓听见自己问。

车一个打滑险些歪出车道,引得后面的车辆嘀声一片,单尔信赶紧把车开回正途,扭头凶恶地吼道:“就算你妈不要你了,也不要试图在我这里找平衡!”

他恶狠狠的样子反而让郝靓的心情好了一些,此刻的他没有下午离开前那一刻猛兽般的攻击性,也不似开完枪后生人勿近的冷冽,更不像晚上替梁青处理伤口时的沉着冷静,而是像一个炸了毛的大猫一样,自以为很威严,其实人人都觉得它可爱,郝靓看着看着就手里发痒,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呼噜了几下。 

这次单尔信的脸不仅发黑,还开始发红:“反了你了!”也不再多说,一系列的打灯并线,三下两下出了主路,还没到预定路线的出口,郝靓有些诧异:“你要去哪儿?” 

“找地方把你办了!”单尔信头也不回,咬着唇呲着牙冷笑:“车上动手动脚太危险,你先忍着点儿啊。”

这次换郝靓的脸发黑发红了,这个老流氓!她这里忧郁伤感玩点小抒情,满怀母性的光辉,再给自己拔高点格调,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都要出来了,很快就能头顶光环扮圣母,他咋就不配合呢?什么都能联想到那方面!还是说男人大脑的结构真和女人不同? 

 

46 

 直到单尔信把车真开进了一个树影摇曳的小区,郝靓才有些着慌:“你干什么啊?再晚就回不去了。”基地有门禁,太晚回去虽不至于进不去大门,却要检查请示什么的,很麻烦。

单尔信却自顾自开进小区里一栋楼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下来给郝靓开门:“明天还有一天假,着什么急赶回去?”

这厮居然有停车卡,郝靓算是看出点门道了:“你在这里有房子?”单尔雅也不在家住,显然另有住处,作为同胞兄弟,单尔信也不可能只有一个窝,狡兔三窟嘛,何况他这几年基本没回单家,总不至于一直待在部队吧。

 “聪明!”单尔信夸了她一句,脸上却明显不怀好意“那你猜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郝靓下车后白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我不上去,你要是不方便送我,我就先回宿舍,明天坐班车回基地。”当她傻啊,昨天一家人都在他还溜到自己房里动手动脚,今天送上门去孤男寡女,恐怕她骨头渣子都不剩!

单尔信却眼神诧异,一脸忍笑,在郝靓发火前才道:“原来你不饿啊,我本来想带你去吃黄庭的私家菜,没想到你宁可去吃食堂,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食堂晚饭早过点了吧,有宵夜吗?”

黄庭?这个名字很耳熟,郝靓调动大脑内存,忽然“啊!”了一声,冲单尔信叫道“你你你,他他他……”

单尔信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得意:“就是那个黄庭,每月一次流水席,今天不巧,正是日子。”

要说黄庭,郝靓听说过他也是偶然,还是上学的时候给校领导做翻译,在一个相当高端的场合听人偶尔提及。

据说此人家学渊源,祖上就是宫廷御厨,一直只服务最高层的特权阶级,即使到了现代也不例外,而黄庭就是御厨世家这一代的掌门人。

不过黄庭此人性情洒脱喜欢到处游荡,而且他的家族和他本人都已经有了足够的财富和地位,早已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厨师,便也不甘心只为某一人服务,培养出了接班人之后在三十多岁便退休了。

但由于他名声在外,而且交游广阔,时时会有重量级的大人物造访,只求蹭一顿饭,对方非富即贵黄庭不好推脱,而且他的兴趣爱好也就是做菜交朋友,不愿也不敢去得罪这些人,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每月固定时间。他亲自掌勺,在家里的豪宅办一场流水宴席,通知圈里好友,有空的就过来,没空的就等下一次,既避免了无休止的邀约,也不会太得罪人。

而且由于时间和空间都有限,他选择人的门槛很高,以求维持在一定的数量,而由于入选的人质量更高,倒也没什么人发难,反而以能入“圈”为荣,因为进入了那个圈子,就意味着你将和一些平日难求一面,甚至电话都不可能搞到的大人物同桌吃饭,其好处不言而喻。当时郝靓听说黄庭此人此事的时候,相当的不以为然,一是觉得他矫情,不服务劳苦大众只巴结达官显贵,俗!二是觉得可惜,他做的菜一定很好吃,自己这个小老百姓是不可能尝到了,憾!

而现在,单尔信这厮居然说要带她去吃黄庭的流水席,就他一个少校军官?他不是耍她的吧!下午因为梁青的事大家都没吃晚饭,她现在可是饥肠辘辘,这么耍人太不人道了!单尔信却笑得笃定而自信,用眼神勾引她:“去不去?”

 “去!”饥饿战胜了一切,人为饭死,鸟为食亡,大不了一死,谁怕谁啊!

从车库出来郝靓才发现,这个小区居然比单家现在的住所还高档,如此低密度高绿化的住宅本来不稀罕,但应该坐落在郊外,偏偏人家给弄到了异常繁华的地段,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郝靓怀着知识分子臭老九的心态,觉得这地方骨子里就透着一股矫情和爆发的气息,忍不住挺了挺腰——我等品德高尚志向高远的大家闺秀五好青年,一定要引以为戒抵抗腐蚀!

据说是宫廷菜,郝靓还以为黄庭家里的装修会是明清风格,画屏,紫檀木的桌子,黄花梨的椅子之类,或许还会像某些主打宫廷菜的菜馆一样,连卫生间外的休息室都用上明晃晃的丝绸靠垫,再淘来一些精致的家具摆件以及名家字画,总之就是非常古典非常穿越非常装B——好吧,她承认自己对这些所谓的特权阶级不感冒,尤其是在她饥火上升的时候。

然而在单尔信叫开门之后,首先开门的家政人员就让郝靓有些吃惊,来者带有异国口音的普通话和典型东南亚人的长相让郝靓很怀疑她的国籍,郝靓试探地用英文向她问好,果然,对方立刻回应以流利的英文。

宫廷厨师家里用菲佣,有点儿意思。

进屋里以后才发现,有意思的事情多了:罗马的水晶吊灯,德国的古董钢琴,法国的印象派油画,波斯地毯,新西兰羊皮,意大利沙发,甚至还有日本的榻榻米——黄庭的家居然是个世界大杂烩,琳琅满目不胜枚举。

郝靓险些失笑,她终于明白传说中他“性情洒脱,喜好游荡”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窝在帝都给那些老人家做饭。

说曹操曹操到,郝靓和单尔信在菲佣的带领下穿过宽敞的客厅,来到大概是餐厅的门口,一个年近不惑,面貌看起来很普通的小个男子已经迎了过来,看着两人呵呵地乐:“今天菜准备的不多,玛利亚把你们的头像传给我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打算开门,想不到真是你小子,哎呦,你从哪里拐了这么个绝代佳人,不会是抢来的吧?”

单尔信也笑:“太侮辱人了,我明明是骗来的!” 

“那不一样吗!”黄庭鄙视他。

“当然不一样,一个是体力活,一个是脑力活,你那样说太侮辱我智商。”单尔信一本正经。

“行了,别贫嘴了,今天的客人对你来说可不一般。”黄庭收起玩笑口吻。

“怎么个不一般,总不会是姓胡的吧!”单尔信看起来仍是处于放松的状态,只是眼神锐利了起来。

“总参二部的部长,少将柳晨。”黄庭伸长胳膊把单尔信的头拉下来,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郝靓眨了眨眼,伸手抚额长叹,那黄庭凑的是他右耳朵。

“你说什么?”果然,单尔信扭头问得一脸茫然,黄庭在错愕的同时,已经把两人带到餐厅。

餐厅里人不多,大概六七个,但平均年龄不低于45岁,总体气场很强大,在诺大的餐厅各据一隅,隐隐自成一派。

郝靓因为事先听到了黄庭的提醒,因此见到一身军绿肩膀上杠了颗闪亮金星的,先就老老实实敬了个军礼:“首长好!”巧的是,单尔信和她动作一致——瞧瞧这反应速度,真不愧是特种兵出身啊,就算残疾了也一样。

郝靓觉得,如果她是柳晨,看见进来这么俩毛孩子,都穿着便装,还一并齐的朝他敬礼,肯定得错愕,可看看人家什么范儿,不动声色稳如泰山,连眼睛都没眨,等着他们自报家门。

“报告首长,B军区A大队信息支队副队长少校单尔信向您致敬!”单尔信站得笔直,气势如虹地介绍了自己。 

“报告首长,B市公安局翻译处英文科科员三级警司郝靓向您致敬,补充,我现在借调在A大队信息支队。”相比之下,郝靓的自我介绍气势上就差很多,也麻烦很多。

而且,她这一介绍,周围竟然出现了几声轻笑,就算她心理素质不错,在众多大佬面前也难免有些头皮发紧。

柳晨先是严肃地还了礼,然后表情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他扭头看向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老马,让你不穿警服,结果人家小姑娘先向我敬礼了吧,还借调什么呀,干脆就留在基地吧。”柳晨虽然不认识郝靓也不知道借调的原因,本着情报人员独有的敏感性和不吃亏的个性,他一上来就先拆人的台,尤其是某些方面这人还算自己的老对头。

郝靓听完这话顿感不妙,看向柳晨口中的老马,脑海里自动为他PS上警服警帽,和曾经惊鸿一瞥的内刊封面上的人一对上号,瞳孔立刻收缩,更加诚惶诚恐地敬了个礼:“马部长好!”

马部长微微点头,面上没有生气的迹象,倒是柳晨再度开口:“小姑娘反应很快啊。”

郝靓微笑,再次低头致敬。

这时黄庭不乐意了:“今天菜不好吃吗?怎么都唠上家常了,还有人要挖角,我这又不是人才招聘会,玛利亚,添上两幅碗筷,各位慢用,我再去厨房炒两个菜。两个小朋友大家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人家两个年龄加起来都不顶你们随便一个。”

黄庭就是黄庭,个子最低,气场最弱,可人家是“大”师傅,这里属他最大,大家都很给面子,不再多说工作地位之类的事,而是继续原来的话题。

大佬们的话题也和普通人一样,东拉西扯,甚至和单尔信兄弟俩白天在车上的话题都有重合的地方,只是大家讲话都很慎重,很少有涉及自己观点的话,都是浅尝辄止,似是而非,标准的外交语言。

郝靓不知道他们向来如此,还是因为自己和单尔信在此才会这样,她只是埋头苦吃,反正她本来就是蹭饭的。

而且菜真的很好,不是那种讲究样式脍不厌精的所谓宫廷名菜。黄庭这个人是天才,他肯定去过很多地方,他把各地的美食结合当地的特色,再结合中国人的口味,融会贯通,做出了独具一格的美味,那是舌尖上的舞蹈,是人间至美的享受,他不是用技术在做菜,而是用心,难怪一个月只做一次,难怪有那么多重量级人物捧场。

郝靓珍惜这难得的缘分,用心意去感受心情,专心致志地享受这场饕餮盛宴。

事实上,真正全神贯注品菜的大概也只有郝靓,单尔信也在专心地吃,不过他那多年军旅生涯练出来的吃饭速度,还真不能说是品菜,那是狼吞虎咽,能吃出来是甜是咸都说明他味蕾发达。

黄庭聪明绝顶,似乎也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食客,新做的两道都是适合女士的清淡菜式,最后还附赠了独一份的甜品,各位男士都没份儿的。

郝靓也不客气,用小勺挖了一点,一入口,她的表情便轻松了起来:“芒果的香甜,鳄梨的醇厚,番石榴的酸鲜,山竹的清爽,榴莲的滑腻,还有一点点的椰香,好浓郁的热带风情!”

黄庭几乎是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他扯开单尔信凑到郝靓旁边,带了一丝激动地问:“还有呢,还有什么味道你仔细尝尝!”

郝靓只得再挖了一勺,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是一种酒,我不知道名字,但肯定是热带居民自制的一种酒,初尝甜冽,酒质浓稠,却极易醉人。”

黄庭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下子握住郝靓的肩膀,大声道:“知音啊!你是第一个说出这道甜品所有成分的人,我原来打算取名叫‘南风醉’,现在改主意了,就以你的名字命名,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我叫郝靓。”看着单尔信揪着黄庭的后领逼得他不得不松开自己肩膀,郝靓有些囧,这甜品难道要叫郝靓?叫好凉还差不多! 

“好,就叫郝靓!”黄庭一锤子定音。

47

黄庭这一番折腾,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郝靓身上,她顿时感到巨大的压力,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黄先生,我觉得‘南风醉’这名字挺好的,又好听又切题。”

黄庭摇头摆手:“不行,本来还好,你一来可就不好了,就叫郝靓,小姑娘,以后常来啊。”

他最后一句话让郝靓比较振奋,振奋地都不想再反驳他了,她淡淡扫了单尔信一眼,再看黄庭,黄庭相当识趣:“不用非跟这小子一起,欢迎你独自前来。” 

郝靓这才笑开了,眉眼儿弯弯,脸蛋儿粉粉,恰如春花绽放,使得整个屋子在这深秋的夜里都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除了有一个人不那么合群,单尔信脸色发黑地看着黄庭,郝靓相信如果不是在座有那么多大人物,他很可能当场就发飙了,于是偷偷在桌子下面握了下他的手,却被他迅速反手回握,还摩挲了几下。

他粗糙的手指划得郝靓掌心痒痒的,却不敢反抗,真怕这位爷又不管不顾说出些什么。

好在黄庭在成功邀请美女加盟之后,很快转移了话题,他向在座的几位大佬以聊天的形式介绍今天的不速之客:“这是单家老二,单将军的孙子。” 

柳晨思考片刻后有些动容:“单云山老将军的孙子?那就是季风季老将军的外孙?说来我还是季将军的老部下呢!”语气亲切很多,和刚见面时大不相同。

柳晨还真不愧是搞情报的,连人家姻亲关系都门儿清,郝靓相信在座的人和她一样都听明白了,柳晨之所以变得更加亲切,恐怕还是“季将军”的分量更重些。

然而还有人在等待,在这个城市,红二代红三代大有人在,单尔信绝对不是出身最高的一个,能得黄庭青睐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具体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是在国外,我去采购食材,倒霉地被抓住当了人质,如果不是小单,我现在就得给阎王爷做菜了。当时他们身份保密我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在小区里碰见,才发现竟然是邻居,大家说巧不巧!”黄庭三言两语解释清了来龙去脉,最后还以谁都能听出来的假意去抱怨:“然后这小子就赖上我了,三五不时蹭顿饭,把我家当成了食堂!”

原来如此!这下尽管大都没有行之于色,在座的人对单尔信都难免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他们都已为人父,换成自己的孩子去做特种兵,去万里之外冒着生命危险营救人质,恐怕能接受的可能性很小,而单尔信的出身并不比他们的孩子差,他却去做了。

也就是说,如果单尔信是一个单纯的红三代或一个单纯的一线特种兵,都没什么稀奇,这两样结合在一起,就有些意思了。接下来在大家的三言两语和柳晨的技巧性问话中,单尔信的履历大家也都摸清楚了,于是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他们这些人,大半辈子在权利圈厮混,前半辈子努力去争权,后半辈子努力去保权,到今天算是功成名就,可难免也会有遗憾。

单勇和他们比,算是差不多的地位,由于历史遗留原因甚至还要弱些,可生的两个儿子却着实让人羡慕。品学兼优那个且不必说,当年声名狼藉的小混混,都已经出息成了这样,着实让家有不肖子女的人好生眼红。

当然,大佬们的心理活动单尔信和郝靓无从得知,对于单尔信来说,这只是他在感到饥饿的时候带着女友来一个会做饭的朋友家蹭顿好吃的,吃饭这种事不比谈恋爱,没有排他性,只要食物足够,他不介意有人一起分享。

而这场宴席对于郝靓来说,开始很突然,过程很紧张,结果很愉快,酒足饭饱的人心情总是会比较愉快的,尤其是在认识了黄庭这样一个顶级名厨之后,那可是意味着无数的人间美味啊……想想就流口水!

既然是流水席,那就意味着一拨人走了可能还会再来一拨,单尔信和郝靓在吃完饭之后,为了避免再偶遇神马大神,立刻提出告辞。

一出门,郝靓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今天收获颇丰,可和那么些人一起吃饭,肾上腺激素分泌的就旺盛了点儿,再看旁边单尔信懒散而又自在的摸样,心里就有些不平衡:“吃那么快,也不怕消化不良!你经常来蹭饭啊?”

单尔信摇摇头:“也不是,今天是碰巧了,平常就算来,也会不赶正日子,和那些人吃饭胃疼。”

这下郝靓平衡了,她就说嘛,论心理素质,同龄人中她还没见过比自己更好的呢,只是这小子够能装的啊!

见单尔信带路的方向不是小区出口,郝靓又穿越回到现实:“你要去哪儿?反正我要回去了。”

单尔信也不回头,猿臂轻舒,手腕一勾,搂着郝靓的脖子就把人拖到怀里带着走:“吃饱喝足,你说去哪儿?”

郝靓手忙脚乱地去掰后颈上粗壮的手臂,却怎么也撼不动半分,不得不跟着一溜小跑地跟着他走,脑子里不期然地就冒出一句老话,叫饱暖思淫欲,当下急得哇哇大叫。

两人踉踉跄跄地来到一栋房子门外,单尔信刷卡进门,然后是指纹鉴定,最后带着郝靓登堂入室。

房子很整洁,似乎刚打扫过,并且不出意外的豪华奢侈,晃得郝靓眼晕,本来不怎么强烈的仇富心理都微微露头,语气酸得不行:“行啊你小子,从哪儿骗来这么一所房子?该不会是哪个富婆送的吧!你工资够交物业费吗?”

单尔信做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随手把外套脱了扔沙发上,嘴里还不忘调侃:“你还真猜对了,就是富婆送的,物业费全免,现在她不在,我正好用来偷情,富贵须向险中求,你跟我住在这里,只要不怕被泼硫酸,别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郝靓做出受惊的样子,轻巧地一跳跑向门口,还用惊慌的语气嚷嚷:“我好怕啊!小女子青春年少正当妙龄,貌美多才衣食无忧,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跟老女人抢男人,客官留步,在下先走一步……啦。”

那个“啦”字还没说出口,她的手臂已经被人拉住,一个巧劲儿让她身体转了360度,天旋地转,下一秒钟,她被扑倒在沙发上,单尔信压着她,表情狰狞:“晚了!我得找个替罪羊,万一被抓现行,我就说你勾引我!”

单尔信穿上衣服虽然看起来很瘦,可二人曾裸裎相见,郝靓自然知道他衣服下是有料的,此刻被一身硬帮帮的肌肉压得险些翻白眼,郝靓心想那何止是有料,简直是大料啊!再加点花椒桂皮酱油神马的,腱子肉酱起来一定很好吃,可问题是,她吃饱了啊!

郝靓尽量稳住心神,眼珠转了转,展露出最纯洁最善良的笑意:“这房子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尔雅哥哥有没有份?”

果然,单尔信眼里的炙热稍稍退却,出现了另外一种光芒:“现在这种情形,你居然还有功夫想别的男人?不想活了你!”

狼爪正要开动,郝靓立刻又识相地告饶:“不是!我是说你妈妈不也是军人吗?怎么会有钱买这么大的房子?”

“我大舅做房地产,这个小区就是他开发的,留了几套给自家人,各种费用全免,尔雅也有一套,不过不在这里。”单尔信耐着性子回答完问题,正要低下头,胸口又被一只细弱的手臂撑开,当下皱眉:“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完!”

郝靓坚持把他推开,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才道:“我问你,现在我是你什么人?”

单尔信眼睛一瞪,一句“废话”刚要出口,却福至心灵地感受到郝靓的认真,当下收敛心神,深深看进她眼睛里,嘴里毫不犹豫地吐了两个字:“爱人。”

 

郝靓脸红了红,不过程序却还要进行,她强自压抑住羞意和过猛的心跳,看进他的眼睛,想寻找哪怕一丝丝的退缩和遮掩,没有,很好!

“那么,拿出点诚意向我证明,你是爱我,而不是单纯的想和我,嗯,上床。”良家女子,有些词总是比较难以出口。

“靠!”单尔信拳头砸进柔软的沙发,沙发带动着郝靓的身体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你要证明?你要什么证明!那谁说的对,像你这样一肚子弯弯绕,书读得太多的女人,就应该生米煮成熟饭,直接办了!老子脑子有病上次才放过你,怀孕怎么了?怀了就给我生!”,

郝靓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一方面是羞愤,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他在自己面前,一向是退让居多,要真想用强,机会不止一次。

她是不是真的有点恃宠而骄了? 

可是,让一个从来没正经谈过恋爱的女孩子,亲口答应和一个相处时间不长的男人上床,也是有点强人所难啊,尤其是,她已经不用试探自己是否蕾丝边或性冷淡了,她不是,十分肯定。 

“单尔信,我们来好好谈场恋爱吧,从最基本的步骤开始。”郝靓眨着水蒙蒙的眼睛,声音清脆,语调缠绵,表情纯洁而又动人,由不得你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