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靓心里一动,有心说其实你误会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听单尔信继续说下去。 

“我讨厌迁怒,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直接找当事人就行,迁怒是弱者的表现!”单尔信就地拉着郝靓坐下来,手里抓着一把沙子,用力握,可是越用力,沙子越快地从手掌里流失,他忽然有些心慌,扭头用力地看着郝靓,想从她的表情发现有什么不对,却又担心自己真的看出什么。 

好在,郝靓的表情还算平静,只是眼里闪现出一丝迷茫:迁怒?是啊,人总是会迁怒,似乎那样会减少自己的过错。梁青和单勇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分别迁怒自己的伴侣,季兰又因此和梁青成仇,进而带来了单尔信的童年不幸。

再看看于家和郝家的悲剧,似乎也离不开“迁怒”的影子,一向被自己认为心思不够细腻的单尔信,居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倒让郝靓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她抬头看他,正撞上他眼睛流露出不安和担心,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又转换成了一贯的倨傲和笃定,郝靓气息微微一滞,露出今晚的第一丝笑意:“走吧,再不走,天都亮了。”

刚要起身,却被单尔信拉回,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郝靓诧异地回头,看到单尔信脸上闪现出尴尬,有些困窘的低吼:“就这样走了?”声音里隐隐带些焦急和委屈。

尽管知道他这种腼腆老实的样子只是表象,还是间歇式的,但郝靓仍是难免心软,今天折腾了一整晚,她已经累极,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因此也懒得再挣扎,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单尔信顺势将她整个身子护在怀里挡着凉风,却没再有别的动作。

外面是黎明前温度最低的海风,身旁却是单尔信温暖的身躯,鼻端萦绕的有海腥气,更浓的却是他身上独特的温热气息,不是香味,却也异常好闻,大概是荷尔蒙的气息。自从别墅那晚后郝靓对这气息就异常敏感,无人的时候也会偷偷回味,忍不住把头往他怀里埋得深一些,猛吸了一口气,耳边顿时传来如鼓的心跳,单尔信搂着她的臂膀又紧了紧。

被箍得太紧,郝靓忍不住扭了扭,单尔信摁住她:“别动。”

好吧,难得他这么老实,郝靓脑海里虽然闪现过使坏的念头,到底怕承担后果,当下也老老实实地伏在他怀里不动。 

“单尔信,你怎么理解手足之情?”整个人暖洋洋的,郝靓便有些犯困,意志力薄弱了,让她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口。

“手足?你是指尔雅?你放心,虽然你还没件衣服省心,我也不会为了他放弃你的。”单尔信做出保证。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真不能对他抱太大希望,郝靓放弃了和单尔信谈“情”说“爱”。

“算了,还是回去吧,在这儿睡会着凉的。”看郝靓软绵绵地眼睛都睁不开,单尔信懊恼地认了命。

虽然一宿没睡,但郝靓有充足的时间补眠,因为第二天对镜一看,不仅半边脸还肿着,眼睛也红得像核桃,美女变猪头,惹得张英子哈哈大乐,前来查看的何建萍满脸尴尬,并着重强调已经对林丽做了惩罚,如果郝靓坚持,档案上都会写上一笔。

郝靓自然是好说歹说为林丽求情,说自己体质敏感,其实伤并不是很重。但她这个样子显然是不适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好在访问团还没到,她这个翻译也暂时没什么事可做。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反复播放以前的往事,温和的郝敬,柔美的李冰,胖胖的于静涵,还有那个开始叛逆,却越来越懂事的于浩洋。

一时恍惚,似乎他们还是当年的情形,一家人吵吵闹闹,不算和睦却很温馨;一时悲凉,潜意识明白那些已经都是往事,父母去世,而他们也已经长大。

剪不断,理还乱,郝靓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给于浩洋回信,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三个月前,那时他显然还没忘记自己,可现在呢?万一他集聚了好几年的勇气,终于打算和过去告别开始新的生活,自己多此一举岂不是又把他拉回痛苦?

还有比较麻烦的是,于浩洋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姐弟之情肯定是有的,她以前的想法是只有姐弟之情,可林丽的话,还有于浩洋字里行间那坚定无疑的深情和若有若无的暧昧,又让她不那么确定了。

如果是真的,他有别的想法,那又该怎么办?不管怎样,她和单尔信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将来如何且不去管,现在如何自处?

算了,六七年都过来了,且让她再鸵鸟一阵吧,她会经常查看邮箱,如果,如果再有一封邮件,她就告诉他,其实她不想见他们兄妹,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她不想伤心,更不忍见他们伤心。

因为郝敬和李冰的死亡里,明显笼罩着于自强的身影,是他们亲生的父亲,再相处难免怨怼生嫌隙,他们曾经有那么美好的过往,就把记忆停格定影,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吃了张英子帮忙打回的晚饭后,郝靓静静地靠在床上看书。张英子的药还是管用的,脸上的肿已经消退不少,睡饱之后眼睛也不红了,大概明天就能恢复工作,郝靓心想。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是单尔信:“还是昨天的老地方,东边椰林。”

“干什么?”郝靓下意识地反问。

“给你培训,免得再被人打。”单尔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她丢了他的人。

 郝靓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单尔信,你身手是不是不错?”

“还可以吧。”单尔信尽量说的比较谦虚。

“那你要是碰上李白,是不是还要吃亏?”郝靓谆谆诱导。

“可能,他比我强一点,不过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单尔信想了想道。

“所以我的练习不用急于一时吧?即使像你一样厉害,不是还有打不过的人?”郝靓很满意他这次没有胡乱插话和猜想。她是想很快提高没错,可是和单尔信躲在小树林里练习,怎么想怎么囧。

“女队这边也有身手不错的,我找她们练就可以的,还有,我那个战士同学这次差点受处分,她不敢再动手了。”郝靓给他下了保证。

对面默了默,继续坚持:“她们水平不够,我怕控制不好你再受伤。” 

郝靓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跟谁在一起更容易受伤还说不一定呢!不由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疼痛和身上的瘀伤,脸上一红,暗暗鄙视自己,心道这都想到哪儿了呀?

“好吧,你非得让我承认是想找机会见你吗?”郝靓一直不答应,单尔信终于沉不住气了。

话音落地的时候,同时传来一声模糊的闷笑,是李白,郝靓怒了,单尔信这混蛋,非得在别人面前说这些吗?!

61

今夜月朗星稀,可见度比昨天强,时间也比昨天早,郝靓的状况更是比昨天强了太多,单尔信比较满意。

不满意的是郝靓,她气得满脸通红:“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呢?椰子林又不是什么秘密基地,难免有人过来,你就不怕被撞到影响不好?” 

单尔信浓眉一皱:“撞见又怎么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谈个恋爱碍着谁了?她们女队还有就近找了陆战队男军官结婚的呢!”

“老调重弹吗?不是说好要保密吗,人家是结婚,我们……”郝靓忽然顿住。

单尔信却危险地眯起了眼:“我们怎么了?难道以后不是一样要结婚?”他又没有乱搞男女关系!

对他的质问,郝靓无法回答,下意识地就去转移话题:“说来你身手到底怎么样啊?我还没真正见识过呢。”

可惜这话题转的太僵硬,实在有失郝靓一贯的水准,单尔信也不予配合,他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好心情,皱紧眉头看向郝靓,带些试探地问:“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回去就打结婚报告吧?”

郝靓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然抬头,眼里全是不可思议,喊道:“单尔信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难道这不是正常途径吗,先恋爱,后结婚,哦,对了,我们先上了床,似乎程序乱了,不过总归也得补上吧?”单尔信似乎也动了真怒,腼腆的大男孩不见了,又是那个带了些兵痞气的,混不吝的刻薄男人。

郝靓不喜欢他这样的一面,也不再多说,扭头就走,却不能如愿,又是从后面被拉住,她心头火起,想也不想便挥手一拳。

这次单尔信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被打个正着,一个侧身避开,两人你来我往交起了手。说是交手,其实是郝靓泄愤般的进攻,和单尔信游刃有余地防守,不时还出言指点她两句:

“这招有点老,既然打就打要害,喉咙,太阳穴,这些都是人身上脆弱的地方。”

“打人之前先要自保,你力气小,要用巧劲,你这样不行,这样会伤着自己。”

“这样也行啊!你练过瑜伽吗?能弯成这样!”

话还挺多!郝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憋的满脸通红,却见对方像慢动作分解一样还能说那么长的句子,立刻有些着急,一个欺身上前,近距离攻击,腿下一扫,两人倒地滚在一处。

郝靓使用柔术攻击单尔信的所谓“要害”,却仍被堪堪躲过,只不过他“咦”了一声,道:“你还会这个?”

郝靓闭口不言,再接再厉地攻击,单尔信却仍一一躲过,到最后郝靓反而被他缠得死紧,压在身下。郝靓彻底灰心了,原来在绝对的力量优势之下,任何的招式都是无用的!又羞又气,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怎么了?真生气了?这么小气,打不到人就生气,那我牺牲一下,让你打了过过瘾吧?”单尔信说完微微起身,见郝靓不为所动,又道:“真的,你打吧,我肯定不还手,也不躲。”

郝靓仍是不理,单尔信无奈之下要起来查看她是否真的受伤之时,她却突然动了,膝盖最坚硬的地方往上一顶,一手支地,另一手用肘部去攻击。

只听单尔信“哎呦”一声,身体弯得像虾米一样翻倒在地,脸涨得通红,豆大的冷汗滑落下来,让突然得手的郝靓傻在当场——这么有效,她小宇宙爆发了?

可是单尔信的痛苦却不像是装的,郝靓仔细回想了自己刚才攻击的部位,脸红了又白,她怯怯地去扶他:“你,还好吧?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缓了半天,单尔信终于有力气咬牙切齿:“你个蠢丫头要谋杀亲夫啊?差点就被你废了,真有个好歹看你后半辈子怎么办!”

郝靓被他说的满脸通红,心想是你自己的后半辈子比较麻烦吧?我后半辈子才不用你操心!嘴上却不敢再惹他,慢慢扶他坐好,心里却暗暗哀鸣:为什么自己每次和单尔信的对垒,都是趁势而来,败事而归呢?都是以他身体受损而她心理上理亏而结束。

休息一阵儿,身体上的疼痛得到缓解,心理上的郁闷却无处发泄,单尔信凶狠地看着郝靓:“你欠的帐别说本金,连利息都没还呢!你该不会是怕还债想就此把我废了吧?”他总算明白太监为什么大都心理阴暗又变态了,原来某个地方的健康,的确是心理健康的保证啊!

想到这里,单尔信急于证明些什么,他低哑着嗓音命令郝靓:“过来。”做了亏心事敢怒不敢言的郝靓,一副小媳妇状,委屈地道:“干什么?”

单尔信瞪她:“打一棒子总得给个甜枣吧?”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主动点,过来亲我。”

郝靓又囧了,这位大爷思路真是天马行空啊?刚才还凶神恶煞地像是要吃人,这会儿又思春了,神马人啊这是!郝靓鬼鬼祟祟地看了下四周,视线内没发现什么人,不过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在两人的相处中,单尔信一直是主动的一方,她最多略施勾引,还没有主动上阵过。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上,上完了早点回去睡觉!”单二爷像是到了万花楼,说话很黄很暴力,听得郝靓很囧很羞愤。

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只是亲一下?”

单尔信又瞪眼:“不然你以为呢?你想多要点别的,还得看我条件允不允许呢!”情不自禁地视线又往下溜了一下。

郝靓无语了,怕他接下来又说出什么流氓话,干脆主动上前,跪坐在他面前,准备开始。

月光下,他皮肤光洁,五官深刻俊美,嘴角微微扯着似乎有些不耐,眼睛里的期待和渴望却出卖了他,郝靓用手捧起他的脸,触手是温热的皮肤,能感到动脉的搏动,这样一个充满生机和力量的年轻异性,无疑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郝靓其实并不觉得勉强,此刻她凭空就产生一种想亲近他的冲动,鼻端传来那熟悉的好闻味道,将她的脸也熏热了,心跳也怦怦地加速,她又凑近了些,慢慢俯下身去。

他的嘴唇薄厚适中,形状美好,并且轮廓很清晰,吻上去柔软却又有质感,郝靓张嘴含住,细细地咬,慢慢地舔,很快单尔信的鼻息就重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主动不主动,一手搂住郝靓的腰使劲儿按向自己,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固定住头,嘴巴开始凶猛地攻城略地。

郝靓的身体被绝对地控制住,心理上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是享受的。单尔信嘴里的气息很清新,是年轻健康男性独有的清新,而且距离近了,那种好闻的气息愈发浓重,让郝靓醺然欲醉,原本就柔软的身体更是状若无骨,懒懒地攀附在他身上,给面前的男人以更强烈的心理和感官刺激。

只是单尔信仍不满足,他用舌头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刷过郝靓的舌头和口腔壁,直接探向她的喉咙,手却轻轻地抚在她的耳畔,捏着她的耳垂,他记得她最受不了这个,果然,不多时,郝靓便呜咽着出声,断断续续,似痛苦的呻吟,又似快乐的叹息。

单尔信终于放弃蹂躏她可怜的嘴巴,顺着脸颊轻轻探向她的脖子和耳后,手却慢慢地伸进她的衣服。宽大的作训服阻挡不了什么,有了上次的经验,单尔信更快地搜寻着自己感兴趣的每一寸肌肤。

粗糙的手掌游走在自己身上,郝靓又开始喘息,她扭动着身体想躲开,却忍不住贴的更近,脑海里一篇茫然,失去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却听见单尔信在她耳边轻轻诱哄:“说,说你爱我,想嫁给我。”

郝靓因为他的暂时停顿,刚刚得以喘了一大口气,听到这话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匀气的功夫耳朵又被含住,她忍不住轻叫:“别,别动那里!”从小到大,耳朵就是最敏感的地方,轻轻一碰就痒的抓心挠肝,如何经得起他刻意的挑逗。

“那你说。”单尔信不依不饶,嘴唇翕动,气息轻吐,和她的耳朵保持着0.1毫米的距离。

不想再经受那样的折磨,郝靓喘着气,似乎下了狠心说道:“单尔信,我想我是爱你的。”不然不会像个花痴加荡妇一样,每次一近身就被他弄得手软脚软,任他为所欲为。最起码,她也是爱他的身体和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比如现在,尽管脑子暂时回复了思考能力,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冲动,一种莫名的空虚和不管不顾的渴望,羞于启齿,却真实存在,忍不住就又偎向他。

“那你嫁给我,我们回去就打结婚报告,好吗?”

这句话则将郝靓所有的绮念打散,她立刻冷静了下来,慢慢退开身,用依旧有些沙哑的嗓音道:“婚姻的事没有那么简单,要从长计议。”

单尔信的嗓音也是沙哑,却冰冷:“是从长计议还是没有计议?郝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这么开放的人,管杀不管埋,只想上床不想结婚吗?”

这话说的难听,郝靓皱起眉头看他,也顾不上再害羞:“是你把我哄上床的,难道你不是一样?我们一开始的相处,似乎就充斥着‘性’的意味。”犹记得当年军训时的那个晚上,他抱着她的冲动,还有在单家的登堂入室,以及后来急吼吼地要把她“办了”,他才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人形野兽好不好!

而且她是女人,这种事发生了,难道不是她比较吃亏吗?难道哭着喊着要求负责的,不应该是她扮演的角色?从仅有的几个男性朋友来看,从各种社会新闻来看,男人的理想状态不就是女人愿意和他们上床又不要求负责任吗?

那么单尔信现在这是怎么了?

单尔信的确很异常,他微笑着,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执拗和冰冷,他握住郝靓的双臂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他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道:“郝靓,算你狠!不过你还别不信,你一天不答应嫁给我,我还就不上你了!你就饥渴着吧!”

62

被一个男人当面说这样的话,郝靓觉得自己没有羞愤致死还真是脸皮够厚了。此时的她怒火中烧外焦里嫩,不过看单尔信的心情也绝对不好,愤怒和倔强的神色里生生被她看出了一丝紧绷的可怜,郝靓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和他理论?她口才虽好,但这家伙惯于歪缠,又极其不要脸,还真不一定能饶得过他;哄他两句?又没那心情,剩下能做的事情只有闷头走开。

单尔信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临分开之前道:“明晚老时间老地方,我继续给你辅导。”

郝靓扭头看他,满脸的无奈和不解,单尔信倒是镇定:“我只说不和你上床了,咱们还是男女朋友啊,我哪能看自己女朋友被人欺负啊,”顿了顿,带些不怀好意地问:“难道只有上了床你才承认我们的关系?”

“滚蛋!”郝靓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觉得自己真是脑袋被驴踢才有了刚才那一丝丝的心软,忍不住爆了粗口,扭头就走,后面传来单尔信闷闷的笑声,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N舰队海军陆战队筹备已久的军事演习快要开始了,这次A大队和D大队的人员,打散了派到各个岗位的都有人,因此大家都在忙着熟悉工作,张英子和刘苗苗也都有自己的任务,单尔信和他信息支队的下属们就更忙了,只有林爽和郝靓作为翻译是最清闲的,她们作为信息支队的编内人员,却只能做些打杂的工作。

筹备工作进行到演习前的设备检查和通讯检测以及武器的调试阶段。清晨的海面上,一排排战舰整齐待发,看得围观的人,包括郝靓这样的外行都热血沸腾。

位于南中国海的N舰队,相比较国内的另外几个舰队,是近年来才逐步完善和武装起来的。建国初期,当权者并未考虑到后来南海权益会有那么大的争议,但是后来七十年代的西沙之战和八十年代的南沙之战,打破了人们原本的观念,N舰队的存在意义,也由防止国民党海军对东南沿海的渗透和骚扰,变成了维护我国领土领海的安定,以及为了国家的利益,去收回被占领的属于我国版图的岛屿。

近年来N舰队的装备扩充,可以用鸟枪换炮来形容。作为N舰队的成员,这些军人们无疑也是骄傲和自豪的。

大家都在紧张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A大队临时征用的指挥室却忽然来了一个人,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经自我介绍,他自称是负责舰载武器系统维修与管理的舰载系统处处长。 

凉爽的清晨,他却满头都是汗,快速解释着到来的原因。 

原来刚才检查出有一艘潜艇的声呐出现故障,收不到声波信号,不仅水下鱼雷攻击的精确度受到影响,而且危及潜艇航行安全,故障不能及时排除,潜艇就无法准时参加演习。

但是承担临抢修任务的部队修理队,只有三名声呐技术人员的修理队,此时人员全在外地执行抢修任务,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得已,处长大人只得到处询问,人才汇聚的此地有没有专业人员。

他是本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精神来问了这么一圈,因为现场从外地调技术人员,势必会耽误演习的出航。

单尔信是信息支队的负责人,自然第一个出面接待处长同志,他仔细询问了舰艇的型号和声呐设备的标号,最后点头:“可以试试。”

处长满脸的惊喜,都快要喜极而泣了,耽误了出航,他最少也要落个口头批评,几个月的准备工作都没了功劳,连苦劳都不一定有人承认,本在置之死地的时候有了一线生机,怎能不让他激动万分。

处长立刻就问:“是哪位专家?咱们请他赶紧过去吧。”

单尔信一贯的地面无表情:“对不起,我们支队只有我会使用和修理声音导航与测距系统,我还有一位师姐,不过她不主修水声学,顺便说一句,我们的导师是方罗明。”

程处长同志就算不精通,也是半个专业人员,“方罗明”三个字一出,先就服了三分,立刻恭敬而又欣喜地迎着单尔信要走。

郝靓正一脸惊奇地准备和旁边的张英子打听一下他们的导师“方罗明”同志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见单尔信对处长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回头往她这个方向示意:“你,一起去当我助手。”

  郝靓没有动,她觉得理解错了,单尔信喊的肯定是师姐张英子,没想到他接下来就点名:“郝靓,你过来,咱们支队就你得空了,你水性也好。”

郝靓瞪大了眼,这跟水性好有个毛关系啊?潜艇是要下水的东西,但也不至于所有相关人员都识水性吧?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水性好?再而且,林爽也很闲好不好!

然而这里是部队,而她现在的身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到了修理车间,里面的技术人员看到处长带了一对年轻男女进来,都感到很诧异。并且这俩人男的英武俊美,女的清丽逼人,普通的海洋蓝作训服愣是被人家穿出了闪亮的感觉,让灰扑扑的,充斥着机油味的车间内,瞬间明亮不少。

处长先是向此次修理任务的负责人介绍了两人的身份,介绍单尔信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他的导师,什么首批“百人计划”第一人啊,海外归来报效祖国的爱国学者啊,信号学的泰斗啊,balabla一大堆,虽然隔行如隔山,但郝靓也明白这人很牛就是了,领域内地位堪比武林中的玄真教主王重阳。

身为牛人的弟子,单尔信头顶也出现了光环。至于郝靓自己,身份就有些尴尬了,她一个翻译,被拖到车间看修理现场,这是唱的哪出啊?

可气的是,单尔信既不对人介绍,也不搭理她,接过别人手里递过来的一身行头,便武装好自己准备开展检测和修理工作。

但由于单尔信并不是专业的修理人员,因此首先需要翻阅大量的说明和资料,因为潜艇虽然是国产的,但声呐系统却是经过某种途径从Y国进口的,整篇的希伯来语说明,车间里几乎没几个人真正看得懂,懂的人也不在当场。

这也是给修理增加困难的因素,单尔信却淡定地对郝靓招招手,如同招呼小狗一般:“看你的了。”

郝靓精神一振,终于不用蹲在墙角长蘑菇了,拿过资料现场翻译,不过因为资料过于专业,希伯来语又不是她主修的课程,因此不时碰到专业词汇的卡壳,这时单尔信便和她一起联系上下文进行分析,七七八八,竟然也顺了下来。

整整忙了一个上午,一口水都没喝,终于在一声天籁般的“嘀”声过后,整组的人员欢呼起来,故障排除,系统恢复了运转。

单尔信摘掉手套,擦擦脸上的汗水。虽然他是导师方罗明的得意弟子,自主研发的几种电子仪器都已经申请了专利,甚至已经投入了军品设备的生产。但对这种新式潜艇上进口仪器的了解,他还是停留在理论阶段,这次请缨除了看处长同志实在没办法了,他想亲自试水也是原因之一。

从行动队里退下来,单尔信明白年仅二十六岁的自己能在A大队信息支队占有一席之地,却绝对不是因为他比较能打,技术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多见多学都是没有错的。

对于郝靓来说,入队这么长时间,这可以说是她第一次看单尔信工作,甚至是亲身参与了这项工作,心情自然不一样,激动之下连前几天的芥蒂也暂时忘了,和维修组的成员一起击掌相贺。

 

等到告别的时候,包括处长同志在内的所有保障维修人员,看着这对年轻男女的眼神都截然不同了。年轻的艳羡之余难免自惭形秽,年长有儿女的则嗟叹不已: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在丑俊,也不知人家爹妈怎么修的福气,养的孩子这么争气!

处长程伟同志代表了一组的维修人员非要表达谢意,提出送他们回去,单尔信和郝靓见他一摊子事忙的脚不沾地,赶紧坚决婉拒,程伟就拍着单尔信的肩膀握着他的手说演习完咱哥俩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得,成哥们儿了,男人的友谊来的如此简单明快。

自然不成照样对着女孩子做,程伟笑呵呵地搓着手不知该如何表达,单尔信斜了郝靓一眼,对着程伟唇角微弯:“自己家人,不用再多客套了。”

程伟立刻一脸了然,带着善意的赞赏和打趣,郝靓气结,却也不方便多做解释,只得略带尴尬地冲程伟告辞。

演习马上就要开始,两人还是回A大队的指挥部待命,回去的路上,郝靓时不时地瞥一眼单尔信,看他表面淡定,实则得意又兴奋的样子,一下子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

单尔信老脸羞红,怒声喝她:“笑什么笑!有没有点规矩?”说完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郝靓好容易平定了情绪,摇摇头,用一种柔软的目光看着单尔信,这其实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还挺敏感。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每次态度的转变,都和他“努力上进”的形象有关,宿舍那次听说他出任务受伤,休假那天他临时担任狙击工作,便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他“优秀”、“能干”的一面,下意识地就想在她面前露脸。

就像动物界雄性总想在雌性面前显示自己的强大,谁的毛色光滑水亮,谁捕获的猎物又好又多,谁筑的巢暖和结实,谁开的屏华丽绚烂。 

可惜人类远比动物复杂,以动物的属性来看。单尔信英俊强壮,头脑聪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伴侣,可两人真要结合,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郝靓觉得自己很可悲,想得多的人总是可悲的。她十几岁便要考虑成年人的问题,到了二十多岁,又像人生过半的中老年人一样,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行为思想堪比封建大家长,只不过她为难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难道她真的透支了太多的智慧和冷静,偿还时要用掉青春飞扬的心情,用掉热血澎湃的冲动和莽撞,用掉本该属于年轻人的不顾一切?

听起来似乎是不错的买卖,不理智的时候,人生就难免会犯错,经历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大变动大波折,循规蹈矩的人生才更可能平安幸福,但她的内心,为什么感觉这么凄凉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