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我就答应你。”程孟哲拿起笔，径直删去她计划表上的条条目目，“就算是一个赌约好了。我做什么、用多少时间来学都由我来安排，总之我答应你一定会努力认真，也会尽力去达到那个标准，如果我失败的话…”
“没有如果！”脸色苍白，陆云起握住他的手，“就算是个赌约好了。可是这个赌我只赌唯一的一样，那就是你的成功，而且只赌赢，不要输！”
她在心里暗暗说，从小到大，你答应我的事没有不去做到的，而我对你的信任，也是全心全意，这次也是一样。
点了点头，程孟哲到底还是向她解释：“如果下学期真的转去六中，时间上肯定就不会有现在这么松散，也就没什么机会再出去做事。所以这几个月我也不想辞去这工作，想唱到寒假为止。”
明白他心里的负担和为难，陆云起又有什么力气说不呢？说穿了她并非真的担心他不够聪明，不过心疼他的时间太紧、休息太少罢了。
“云起啊。”反握住她的手，程孟哲有些奇异地望着她，“很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心里真的很…可是以后不要再这样和叔叔吵了，也不要再提那些、那些…我不值得…”
不等他说话，陆云起已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情和关系都一样，你也不要再这么见外。我今天虽然反对老爸的意见，可你知道，我心里从来都把老爸和老妈分你一半。只是我真的不喜欢那个所谓的名分，你们就当惯着我一次，不要再提那个。”
程孟哲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叹息着想，其实他又何尝喜欢？
送走程孟哲，又迎来方红俦。陆云起平静地低着头，她能想到老妈要和她说什么。她刚才的反应那么激动，老妈那么了解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我可以劝服你爸爸，不认阿哲当儿子。”方红俦开口就说，“但是妈妈接下来说的话，云起你也要答应下来。”
陆云起忐忑地点点头。
“这几年是你们的关键时期，两年半之后的考试很可能关乎今后的一生。尤其阿哲，他之前已经浪费了那些年，更是耽误不起。”方红俦静静道，“你要答应妈妈，中学这几年，只能想着学习的事。你的心思妈妈不逼你说出来，但你却必须要暂时放下。将来的事，妈妈现在不管，以后也不会过问。但是从现在到大学之前的这几年，你绝对不可以和心里想的人谈恋爱，以免影响了你们两个。”
陆云起听着就流下泪来。她在得知爸爸说出的那个消息的刹那，的确还存了其他心思。阿哲的前途固然最重要，她开心急切的同时，却也在内心深处小小的雀跃着这之后与阿哲真正的朝夕相处、共同学习进退。
只可惜这份希冀刚开始萌芽，甚至还没有出土，现在却已被妈妈逼着要她生生掐断。
为了阿哲，也为着父母，陆云起没有任何不答应的理由。她知道父亲一个普通的工人，要做到这些付出的不止是辛苦，更多是辛酸。而阿哲看似轻易的答应下来这件事，实则内心里的无奈只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够体会。
而她，又有什么权利在这时候任性、自私？
陆云起流着泪答应下来，点头点得那样慎重其事。少女的心思纵然在瞬息间晦暗，却毕竟还有着欣慰和高兴。
——迷惘
倒真是过了好长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好像一时间所有与“麻烦”两个字沾边的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陆云起、钟丘几人依然在六中天天向上，各自在学习上或明或暗的较着劲。程孟哲和钟蕾蕾也依然在青阳走读，程孟哲打工、补习兼顾，眼看他成绩一天天上去，而且自己的态度也那么认真，云起一家人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甚至连他身边最爱惹麻烦的譬如徐飞之流也没了影子，而单伟杰自从那次在废工厂出现过后再没了消息，阿哲后来到底有没有去找他陆云起不知道，至少一直没有发生那些让她担忧的事，她总算也放下一颗心。虽然她知道，偶尔还是会有人来找他，偶尔他也会瞒着他们出去，偶尔更会带着伤回来，但只要他不说，他们就不问。他们都了解这个人，有仇不一定会报，有恩却必定会还。别人帮他一次，他会帮人家十次。让他一下子完全脱离从前的生活，云起几人简直想都没想过。
所以这两个月来他从来没有沾染什么大麻烦，一家人已经够高兴，甚至陆云起的心里，几乎已经开始慢慢的认定，从此阿哲就要远离“黑社会”，真的回到他们身边。
这中间只发生过两件比较大的事。
第一件是陆云起第三次月考终于打败钟丘并且超过了一班那个被他们戏称为“超人”的女生，勇夺年级第一。这事儿着实让大伙儿高兴了一把，当然除了钟丘，他听到这消息时简直气得脸都绿了。程孟哲原本说要奖励陆云起，最后却是陆云起买了礼物给他，并且理由充足：如果不是每天要帮他补习，从而花了加倍的时间在学习上，以她原本懒散的个性，可能一辈子都和这个第一无缘。此话一出，连陆永辉和方红俦也是连连点头。
第二件事则比较八卦一些，那就是六中万众瞩目的大帅哥雷霆终于有了女朋了，但这个女生既不是一向给人感觉与他最般配的叶砂，也不是少数几个人知道他曾经表白过的陆云起，而是初中部初三的一个女生，听说也是校花级的人物。陆云起几个人曾经远远看到过一次，的确惊艳了一把，虽然心里还替叶砂惋惜，倒也不好再表现出来，只是偶尔想起了骂雷霆两句老牛吃嫩草。倒是易玲，始终有些疑惑，私下里一直给陆云起洗脑，说雷霆还喜欢她。
陆云起想，雷霆除非脑子被水银堵住了才会还喜欢她，十个陆云起也比不上人家校花那种夺目啊。
像是理所当然那样，雷霆有女朋友之后，连带着刑喻铭，都好像已经和她们疏远了一些，至少不再像上半学期那样，动不动就几个人黏在一起，下馆子逛街什么的。倒是陆云起和刑喻铭，越发看重彼此，渐渐摆脱从前那层理所当然的近，而成了真的朋友。当然这中间还有一层程孟哲的关系，刑喻铭极为欣赏程孟哲，陆云起则是深深感激他这份欣赏。
叶砂自然有些失落的，但她那样的女生，永远不可能把“失恋”摆在脸上，每天依然有男生围着打转，依然参加各种活动，名动校园。钟丘依然对她好，而那种好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开始显山露水。易玲呢？易玲把这一切看在心里，却始终大大方方。陆云起问她，她便心无城府地笑着说，我们各自喜欢各自的，他对谁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云起便越发喜欢易玲，觉得这个年纪的女生，有这样开阔的思想和性格真是十分难得。陆云起想起古时候关于女子的说法，不知道为什么，叶砂这个正牌的“大家闺秀”，在她心里总是更接近于“小家碧玉”，而易玲才是她心里真正的大家。
但三个人的友谊仍是亲密无间，在陆云起心里，不管“大家”“小家”都一样重要，易玲单纯，把两人当最好的朋友那就说一不二。而叶砂呢？叶砂自是三人中人缘最好的一个，她在学校也有另外当成“最好”的朋友，却绝不会因此而疏远陆云起和易玲两人。
就在快临近期末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陆云起感觉复杂到好多年都难以磨灭的事。
这天是星期五，陆云起记挂着放学要赶去书店买复习资料，便匆匆跟易玲几人道别。离期末已经没多久，所有人的复习都进入了冲刺阶段。而她与阿哲更是丝毫不敢懈怠，她每天鼓励阿哲将所有空下来的时间都集中起来复习，而她则四处收集有用的复习资料，跑遍全城的书店也要买给他。
走到校门口时她才记起下午专程问叶砂借的一本英语习题忘了拿，又匆匆转回教室去。她有钥匙，就径直开了门进去。
叶砂的位置在第四组第三排，她几乎每天下课都往那跑，几乎没事就会翻她的桌子。这种习惯驱使之下，陆云起并没有觉得她来找东西有什么不妥，毕竟只是找习题而已。
却一不小心把课桌里面的一摞书翻倒在地，陆云起随手捡了两本，就看到一个草绿色的精美日记本静静躺在那里。直觉这不是自己该看的东西，陆云起很想当成其他书那样若无其事的捡起来。要命的是那日记本却是摊开的，更要命的是她一眼就看到那上面的几个字母：LYQ，她名字的缩写。
平常她们上课交换“密报”时，就会经常不写名而用字母代替，所以她能一眼认得出来。
仿佛鬼使神差，陆云起拿起了那本日记，她无法阻止自己合上，也无法阻止自己的眼睛往那上面瞟去。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可是连这种卑劣也被那一页纸上的几行字给迅速的灼伤。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叶砂连在写日记时，也要将好友的名字用这种私隐的代号来代替。大抵因为那内容原本就是心中的秘密，是“见不得光”的。
陆云起瘫坐在地上。
叶砂在日记中的那一页写到：…有时候我会觉得很难受。LYQ有什么好呢，别人总夸她有才华，其实她写的小说我连看都看不懂，唱歌也不怎么样。她总说我们是好朋友，好像什么都让着我的样子。其实我最讨厌她这种样子，很‘做作’，她真把我当成好朋友？对LT的事…
脑子里仿佛在嗡嗡作响，陆云起头痛地揉着额头，一遍一遍的想，她做过什么？她曾经做过什么？她到底对她做过些什么？
她想不起来，手上的那个本子成了无限扩大的诱惑，她很想一页一页地翻开来看，她很想知道，她的这个“好朋友”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看她、怎么想她。她也很想像她那样问一句，她真的有把她当成好朋友？可是她没有力气再这样做，她仅存的理智无法允许自己再继续做出卑劣的事来。
合上那本子放进课桌，陆云起连习题也没拿，锁门出去。此刻她的脑子里一团乱，千百个影子全是她这位从开学第一天已经注意到并且有了深深好感的朋友。想着她的笑，她的生气，她的可爱，她的活泼，她的清脆歌声，她的一点点小心眼、她的一些些虚荣心…重重撞在一个人身上，陆云起捂着鼻子吃痛地抬起头。眼前的男生俊秀挺拔不可多得，仿佛是老天特意拉过来嘲笑此刻的她。
雷霆奇怪地看着她：“怎么现在还没走？”
看着眼前这男生，陆云起只觉一股愤怒直冲脑门。如果不是因为他，叶砂又怎么会这样对她？叶砂怎么会在心底里这样对她！可是、可是那明明也不是他的错，陆云起知道那不是他的错，也许真的是因为她做人太失败，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对人根本就有问题，太会让自己的朋友讨厌，也许…
身体沉甸甸的，陆云起很想就这样蹲下去，一个人静静地趴着哭一会儿，但又怎么能在这个男生面前呢？于是强撑着向他笑一笑，也不知自己说了句什么，径直越过他向前校门走去。因为早预备好了下午买书，所以连自行车也没骑。
浑浑噩噩走到校门口，浑浑噩噩过马路，再浑浑噩噩地被一只手近乎粗鲁的拉回来，对上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睛：“陆云起，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是不是？”
车辆在身后呼啸而过。
满腹的委屈和惶恐好像就在这一句骂中全然爆发出来，陆云起张口已是满脸泪。
雷霆一下慌了神：“哎，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不会才骂你一句就哭了吧？”
陆云起摇着头，没头没脑地哭着问他：“雷霆，如果有一天刑喻铭讨厌你了怎么办？”
怔了怔，雷霆咧嘴笑：“怎么会？那小子，就算我现在就冲过去打他一顿，他最多还我两拳，怎么可能讨厌我？”
陆云起哭得更厉害，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他们不会怀疑、不会猜测？也不会讨厌？
可是为什么她和自己的朋友就做不到？
把抽泣得止都止不住的女生拉到一边，雷霆看着看着，心中便升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怜惜。想安慰她，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有站在一旁由着她哭。
陆云起觉得这样很不对。如果此时是叶砂的标准，她就又在做错事，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错事。她终于收住了声音跟雷霆道别。问明她的去处，雷霆坚持要跟她一起。
跺着脚，陆云起恼怒地拒绝：“你不要跟着我，我们顶了天也只是普通朋友，你这人怎么总是自以为是！”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虽然知道自己过分了一点，但是现在这样的心情，她没办法和这个“导火索”相处。
而雷霆呢？摸了摸鼻子，虽然挨骂挨得莫名其妙，雷霆想，陆云起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撒泼的女生，今天明显遇到了什么事。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他也有义务看好她，省得她又横穿马路、闯绿灯什么的，可就麻烦了。
于是雷霆大摇大摆跟了上去。
——态度
最终还是去了书店。
陆云起此刻最想做的其实是回家，回到那个人身边，然后抱着他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和疑惑不解全部哭出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心情这样昏暗的时候，她心中想到的仍然是他的复习、他的资料，全部都是他、他、他！
陆云起不是不知道雷霆就跟在后面，不过她实在没精神去理会他。选好了老师推荐的那套考卷，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咬咬牙把那本英语习题也买下来，毕竟那是老师重点推荐过的，虽然这样几乎花光了她前几天的存款和下周全部的伙食费。她一向是最喜欢吃的人，绝不舍得苛待自己，但今天心情低落，竟然想起吃饭这事儿都觉得没胃口，也就觉得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其实买参考资料这件事她完全可以向父母要钱，但她私底下却是不愿意的。自那次答应方红俦的要求，她总是在内心里制止对那人的感情，唯有在这些小地方，比如买吃的喝的，再比如买资料，用她自己省下来的钱买给他，她就会悄悄觉得有种微小却缠绵的甜蜜。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买齐东西出了书店，陆云起就挑了书店旁的小巷走——这条路可以为她节省不少时间。要说陆云起这人，总有走小路的习惯，不管吃再多次亏被多少人告诫好像都不能吸取教训。所以注定她还要接着吃亏。
眼前三个十几岁大的男生，陆云起怀疑他们可能比自己还要小，可是其中之一手中却拿着把水果刀，不锈钢的刀面映着傍晚最后一丝昏黄，晃晃亮亮，着实有些吓人。
“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我们不伤害你。”其中一人压低着声音说，神情并不凶狠，甚至是平和的。
陆云起暗中叹一口气，这些恐怕都还是上初中的孩子，出来抢钱不外乎电视上整天报道的那些原因，打电玩也好，上网也好，总之都还局限在“不懂事”这层面里，和坏人倒沾不上什么关系。
她心里并不怎么害怕，毕竟身后有一个雷霆在跟着。她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相信雷霆是个不论遇到什么麻烦都能解决的人。
拿刀子的男生就不那么客气了：“赶紧把钱交出来，不然就对你不客气！”
奇怪雷霆怎么还没来，陆云起装作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什么人也没看到，再转过头的时候，前方那悄无声息靠近的人影却让她的心立刻开始怦怦作响。
慢慢拿出钱包，再指一指自己手上鼓囊囊的袋子：“不好意思，我刚才去买了很多书，所以…”她有些尴尬的冲三人笑一笑，“连下周的零用钱都已经透支光了。”
“臭三八，你敢玩我们！”那拿刀子的人立即发起怒来。
陆云起立刻也怒起来：“王八蛋骂谁？”
“王八蛋骂…”
话说了一半，拿刀子那人脸色已经转绿。陆云起笑得吭哧吭哧，重又合上了钱包准备放回包里。只可惜她这番掩饰的工夫到底还是白费。那拿刀子的人想要往前冲的动作被刚才神色平静的男生阻止，然而刀光一闪间，他却忽然变了颜色，几乎完全没有多想，夺了那刀子就直接向陆云起冲过来。
他竟然连头都不回！陆云起头痛的想，这家伙反应这么敏捷不去好好学习却跑来抢钱实在太浪费了。
但那男生到底没近着她的身。一声低吼，刚才消失无踪的雷霆已经从她身后猛窜出来，堪堪一脚踢掉他手上的刀，拉了陆云起就向后跑。被他强拖着跑了几步，陆云起终于使力挣脱开，大声向他吼：“你疯了，让那三个臭小子都去对付阿哲一个，其中一个还有刀！”
雷霆脸色全不比她好：“程孟哲让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好好看着你，那几个人他会解决。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陆云起骂过之后早已经转过头，刚才拿刀那人眼见没挟持住陆云起，捡起刀调转头又向程孟哲冲去。程孟哲一拳打在他前面那男生面门上，再一脚踢倒身后那人。眼看持刀的人已经冲到他面前，犹豫一秒钟，他到底还是摔开了手上那男生，反手去抓持刀男生的手腕。但这男生明显比刚才那两个都难应付，纠缠中程孟哲只觉左手腕一凉，已经被那把刀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便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那男生恐怕也没想过真要伤人，见血之后反倒愣住了。程孟哲趁此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刀，右手提起他衣领向后摔去。
陆云起这时才向前跑去，跑两步却又回头冲雷霆冷笑一声：“报警？不愧是上流家庭出来的人，雷同学真是冷静又机智。”
说完她再往前跑几步，程孟哲也已经迎上来，她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就冲进了他怀里，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良久陆云起颤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天知道，当她看到他像天神那样降临在她的眼前，她的危险面前，她的整颗心、整个人都跟着发起热来。天知道，她握住他受伤的左手腕，她是多想冲上来帮他、不让他受伤，但她却硬逼着自己去理解他让雷霆带自己跑开的本意，直到解除了危险，这才能向他靠近过来。
看身后躺着的那几个男生一眼，程孟哲揉一揉她头发：“因为感应到你有麻烦啊，我还能不出现？”
他不止声音、连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带着笑，那是因为她没有受到伤害。一边笑一边哽咽着捶他一拳，陆云起到底没忍住眼泪，大大的一颗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傻帽，又没出事，哭什么鼻子。”程孟哲笑着挥了挥手腕，的确没什么大事，刚才流血的伤口已经凝住，只那一腕的深红色看上去煞是吓人。
两人这边温情脉脉，雷霆只在一旁冷冷看着。看他一眼，程孟哲率先出声：“雷霆，刚才谢谢你。”对他来说，刚才雷霆做的是比他自己做的更重要的一件事。
雷霆冷哼一声：“谢什么谢，别人可不领情。”
陆云起发完火之后，又开始有些讪讪：“那个，刚才…”
远远的有警鸣声传来，程陆二人对望一眼，雷霆到底还是报了警。程孟哲想了想，冲他一笑：“你是对的。这些孩子都不是坏人，让警察和家长多管教一下，对他们只有好处。”
雷霆再哼一声：“我帮的是陆云起，用不着你谢，更用不着你来解释。”程孟哲刚才那话，明显是说给陆云起听。
程孟哲脸上笑容成了苦笑，陆云起也觉有些尴尬，雷霆却已经转身向巷子外面走去。
“雷霆，”陆云起叫住他，“刚才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没有答话，雷霆径直往外走。
程孟哲温言道：“他只是因为很关心你。”
陆云起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今天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那样对他，过两天去学校了再正式跟他道歉好了。”
在别人面前根本无法启齿的话，对着他的时候，却仿佛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回家的路上陆云起知道他今天早一节下课，知道她要去买书，就打算过来找她一起。路上却耽误了一些，过来他们已经放学了，在学校碰到刑喻铭几个，知道她已经去了书店，这才一路跟过来，结果就看到巷子里那一幕，这才交代雷霆躲在暗处别动，等他走近分散那几人注意力时再趁机带她走。
末了还教训一顿她抄小路这屡教不改的坏毛病。
陆云起也把今天不小心看到叶砂日记、和心中对这件事的迷茫与委屈一股脑说给他听，这时候两人已经坐到家里她的书桌旁边。
程孟哲静静听完，握住她的双手，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云起，你告诉我，你会因此而对友情生出不信任吗？会因此而怀疑我、蚯蚓和蕾蕾，我们这些朋友会背叛你？”
“当然不会。”陆云起想也不想就摇头。
“那你会恨死叶砂、从此和她绝交？”
“我…”犹豫了片刻，陆云起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其实我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叶砂对不对，或者现在讨不讨厌她，而是、而是担心我自己。我一路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的那么糟糕？或者自己身上真的有那么大的缺点让人讨厌？不然为什么连自己的好朋友也会这样对我？”
她很担心，因为这份担心、于是对一向自信的自己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程孟哲笑：“连你自己都会说，我和蚯蚓蕾蕾从小就喜欢宠着你惯着你，把你捧在手心上长大，你会觉得这样的自己不讨人喜欢？”
陆云起也被他一句话逗得笑起来。是，因为他们，所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也同样信任自己的朋友。
“云起啊。”把玩着她的手指，程孟哲温和地说，“一个人如果想要一直活得开心，小时候或许只要天真纯洁就可以。可是长大之后呢？大人们都说成人的世界和这不一样，说社会是一个大染缸。我并没有真正的成为一个社会人，但比起你，总也算经历多一些。我相信你，比相信我自己更深。其实我经常想，在你小的时候，因为身边有着源源不断的关爱和温和的环境，所以你善良而真诚，因为这样所以特别快乐。我想你长大之后，想要保持这份快乐也并不难，只要一直坚持着那份善良和宽容，人家都说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宽容。云起，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也能做到，这样你才能做到使自己始终保持这样的单纯而快乐。”
“至于你的朋友，不要怪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和弱点，她的弱点并不是讨厌你，而是那份随她一起长大的环境养成的虚荣与好胜。不管以后还是不是朋友，你只要不在心里难为她，也就是放开自己。云起，只要你真心待人，总会得到别人真心对你。”
陆云起默默点头。
现在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一番话已经深深埋入陆云起心底，从而对她此后的人生、对人处事的态度产生深刻的影响。
现在她想的只是这些话对于她在这件事上的帮助，她想她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顺其自然，大概就是最好的做法。
而他呢？程孟哲静静想，不管他是什么样，什么颜色，会经历什么，他都只希望，他最重要的这个人，始终是她最本来的颜色。
而她的笑，也会一直是最灿烂的那个笑。
——期末
陆云起停好自行车，拿起书包独自往学校走。最近她和钟丘越来越少一起上学，可能因为快期末了，大家恨不得把吃饭的时间都省出来，更何况早上那样的黄金时段。
她其实一直都不算特别爱学习和努力的人，陆云起有些好笑的想，真是给阿哲补课补多了，连带自己也跟着神经紧张起来。
想起那人，她就不由还有些面红耳赤。昨晚临睡觉前他状似随意的甩几张钞票给她，她不解，直到他声音明显带笑说：“有人为了我连下周的零花钱都预支完了，那么伟大高尚，她如果就这样饿死，要让我怎么活？”
原来跟那三个少年说的话他竟然听到了，陆云起只觉脸都丢到姥姥家。可是那人平常少对她说暧昧的话，那样一句“让我怎么活”，她在害羞同时，却又经不住的甜蜜。
走到教学楼底下时，听到身后有清脆的声音叫她。身体竟有些不由自主的僵硬，半晌陆云起回头，微微一笑：“早啊，砂砂。”
叶砂高高兴兴上前挽了她手臂，两人一起上楼，随意聊些话题。陆云起心里那些如鲠在喉，在她笑靥如花中，也终于慢慢消散下去。
两人进教室之后，隔了两分钟叶砂又叫她：“哎，云起，这本习题你星期五忘了拿？”
“不是。”片刻陆云起慢慢说，“我也去买了一本。总是期待用别人的，不那么好。”
“你不经常说咱俩这关系，我的就是你的。”叶砂笑得无谓。
陆云起也笑一笑：“开玩笑呢，那么当真。有些东西是可以，另外有些东西啊，就算再亲密的关系，还不得分出个你我。”
叶砂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毕竟，只是一本习题而已。片刻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身对她说：“哎，这几天要没钱可跟着我混啊，我养你。”她们几个都知道云起为了阿哲补课最近又拼命给他买参考资料的事。
简单带笑的一句话，陆云起听在耳朵里，刷的就掉下眼泪，连忙低下头去。她软弱的想，只是因为这句话，已经足够让她遗忘那天见到的一切。其实她心里清楚，叶砂怎么说、怎么想都好，心里对她坏也好，那些对她的好，也同样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