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内心充盈、兴致勃勃的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不幸那么快就会降临到他们自己的头上。

零三年四月四日,在医院做了大半个月义工的陆永辉感到身体不适,感冒发烧,迅速在医院里做了检查,被确诊出染上SARS。

这对全家人无疑是如同五雷轰顶的噩耗。

医院的许多患者与护士都流下了眼泪。这些天以来,他们都亲眼见证了陆永辉是怎样诚心诚意的帮助着他们。

陆永辉反倒成了其中最平静的一个,按照惯例,他也被迅速隔离起来。陆云起笑着对他说:“爸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人家都说好人会有好报,爸爸你这么好人,而且我们也这么诚心,所以你一定会好起来!”

陆永辉也微笑着点头向他们许下承诺。他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

转过脸时,陆云起已经眼泪汹涌。天知道,对父亲的一个微笑花去了她多少的力气,她看向程孟哲被她抓着的左手,那只手已经被她的指甲掐出血来。

可是这时候她知道她绝不能软弱,她还有妈妈。

方红俦也在忍不住地啜泣着,可是她的眼神同样那么坚定,坚定的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两个回去好好准备高考,我继续在这里做义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病人,也守着你爸爸。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两个人点头答应下来,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候,绝对绝对不可以让方红俦再多操心了。

回到家,他们紧紧抓住彼此的双手,却怎么也止不住内心极度的寒冷与害怕。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可是他们此刻无法多安慰多方一句。因为他们都认为如果不是自己,爸爸(辉叔)也许就不会去当义工,那样就不会染病,他们都觉得罪魁祸首是自己。可是如果这样想,对医院的患者又何其不公?

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他们没有办法因为家人的不幸,就去咒骂老天和否定其他患者。

他们没有这个权利。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拼命的完成好自己和家里的每一件事。

白天他们在学校认真的复习功课,晚上去医院,一遍一遍向陆永辉传达他们的坚定与信念,不管每一次的笑容背后,需要用多少眼泪来堆积。而他传递给他们的,又何尝不是乐观与信心?

这世界上他们就是彼此最爱的人,不管内心深处有多么的害怕,他们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对方付出,对抗病魔也好,认真学习工作也好,他们的心,都是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天,陆云起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问程孟哲:“那个歌唱大赛的总决赛,日期是多久?”

程孟哲含笑不语。

陆云起的目光不屈不挠。

程孟哲终于屈服,依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所以听我的话,别再想这件事了,乖。”

陆云起后知后觉的想到,前几天家里的电话好像时常都会响起,每一次都是程孟哲去接。而当时的她,没有任何心思去问那是谁的电话,又是什么内容。

想着想着,眼泪就再一次蔓延了她满脸。忽然之间,她觉得失去所有力气一样,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这一年来的努力和汗水。

他付出了那么多的东西,到最后一刻被她遗忘得干干净净。而他那样温柔的笑着对她说,都过去了。

上天知道,这一切该怎样才能从她心里过得去。

紧紧拥抱着她,程孟哲深深叹息:“你要知道,在这种时候,我永远不可能抛下你们去参加什么见鬼的比赛。云起,对于我来说,比起你们,生命中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直接列为‘不重要’。”

任他抱着自己,陆云起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流着泪。这么多天来她的心一直痛着,到现在没有要痊愈的姿势,只是愈演愈烈。

他们只是一个人世间最普通的小家庭,他们也只是一对红尘中最普通的恋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天一定要让他们承受这么多。

陆永辉在对抗SARS的过程中,终于还是一步步取得了胜利。全家人都欣喜而感激,就在他们准备迎接陆永辉出院的前夕,尚未过去的灾难却再一次席卷了他们。

——奔波

“并发症?”

“心脏病?”

陆云起呆呆看着眼前嘴巴一张一合的穿着白大褂的人,她的耳朵像是被大团的棉花塞住了,努力想听清他讲话,却什么都听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云起感觉有人在用力摇晃自己,她回头看到程孟哲强抑着担忧和焦急的脸,茫然地站起来:“阿哲,我们去接老爸回家吧,医生说他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云起…”程孟哲心疼地搂着她,发现她身体颤抖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一直都在控制不了的轻颤?

“骗人!”陆云起突然愤怒起来,一把推开程孟哲,她冲上去指着医生的鼻子,胸膛剧烈起伏着,“你骗人!明明说好爸爸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明明说他已经抗病毒成功了,明明他就是最了不起的人!什么叫并发症?不可能,不可能!我爸爸怎么会有心脏病!你骗人!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她整个人都已陷入一种狂躁的情绪中,就连方红俦过来拉她,也被她推到一边去。

医生平静的说:“请问方女士,你的女儿是不是也有心脏病?”

方红俦和程孟哲一呆。

陆云起突然也跟着平静下来,随着这句话平静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抬头呆呆望着医生,方才浑身还使不完的愤怒和力量都在这凝视中一点点迅速流逝。

方红俦也不知自己在说给谁听:“可是当年检查的时候,医生说云起的病并不算太严重,而且她爸爸从来没有…”

“并不是说发现得晚那种病就叫后天,也不是不曾发病过,他身体中就没有潜伏这种病。即使是心脏病,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医生说着,扶了扶眼镜,“方女士,我希望你们一家尽快接受这个事实,然后考虑为陆先生手术的事。”

“考虑?”程孟哲无意识重复一遍,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安排?

即使是见惯生老病死的医生,在说这句话时依然会感觉困难:“由于是并发症,如果不做手术,陆先生恐怕挨不了多久。即使做手术,手术成功的机会也只有…百分之四十。”

陆云起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去看的爸爸,也记不清是怎样回到家。等她整个人神志终于稍微清醒的时候,已经和方红俦程孟哲两人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握着拳,直到指尖深深嵌入肉里,陆云起才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头:“爸爸…要做手术。即使成功的机会只有一成,爸爸…爸爸也一定要做手术。”

另外两人不发一言地盯着她。

陆云起惨笑一声:“不要再担心我了。就算我再怎么没用,不愿意接受现实,可是这种时候,除了面对现实,我们还能怎么样?”

方红俦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陆云起决然道:“明天,明天我们一家就出去借钱,明天上午妈妈先去银行把咱们家剩余的钱都取出来吧。这种时候,妈妈你不要再要求我和阿哲回学校安心复习了。”

各自都没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饭,陆云起再低声宽慰妈妈几句,就跟着程孟哲上楼,一直走到他房中才停下。

程孟哲静静看着她。

上前拉着他的手,半晌陆云起说:“我知道,爸爸的病…我是怎么想怎么自责的,你只会比我想更多更自责。可是,就算是这样,就算…就算我们都不惜一切也想要让爸爸好起来,我依然希望,你不要从那些行道上去筹钱,尤其不要跟那两个黑帮扯上关系。阿哲你知道,我们全家、尤其是爸爸,有多不希望你再和那些事牵扯上。答应我,在这种时候,不要再让我们多担心一个了。”

她望着他的眼神甚至带了祈求的意味,程孟哲只觉心痛如绞,最终慎重地点头答应她。

他想,他自己现在有多自责内疚呢?那么她所受的煎熬比起他只多不少吧?

这两天方红俦和陆云起几乎跑遍了所有的亲戚家,钟丘和钟蕾蕾担心陆云起,于是都跟着她跑。

她低着头,不知在说着什么,姿态却是祈求而伤感的。

钟丘和钟蕾蕾远远看着,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钟蕾蕾呆呆道:“她以前,一直像个女王一样。就算没有太多钱,就算只穿着很寻常的衣服,她也像女王一样骄傲,斗志昂扬。就算是女生,也没办法不喜欢和钦佩她。哥,你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钟丘一言不发,他心里只比钟蕾蕾更疼。从小到大,他们一起长大,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对她的疼爱简直快超过对钟蕾蕾。但是他已经那么习惯,从小到大,她习惯张牙舞爪,而他则习惯站在她身后,永远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但是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仍然难以相信躺在医院里那个憔悴不堪的病人就是他永远乐呵呵的姨父,也没法相信眼前这个卑躬屈膝不顾一切的姑娘,就是几天前还咬紧了牙关说“fighting”的陆云起。

他们站了没多久,陆云起就走了过来,主动向两人笑一笑:“王叔叔说,愿意借钱给我们,他真是一个好人。”

“云起啊…”钟蕾蕾有些困难道,“你不要再…”趾高气昂的陆云起,什么时候觉得只要别人借钱给她,那个人就成了好人?

陆云起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平静地说:“不要怎样?我爸爸现在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我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钟丘兄妹无话可说。

片刻陆云起又自嘲一笑:“说真的,我只恨自己太不中用,能做的太少了。老实说,现在只要能让我凑齐爸爸的医药费,就算要我跪在地上给别人磕十个响头,就算要我沿街乞讨,我也会去的。只可惜…好像这些都没有用。”她喃喃的再加一句,“我的自尊和整个人,又怎么值得了那么多钱?”

钟丘因为她的这句话,心无法抑制的疼起来。

放在以往,也许他会愤怒,会怪她自暴自弃,可是在这一刻,他从她貌似平静的语声中完完全全听出了那一份心力交瘁和痛苦无奈。除了陪着她痛,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打发了钟丘和钟蕾蕾回去,陆云起一个人慢慢往家走。爸爸平时人缘好,也爱帮人,因此这几天筹钱,她和妈妈并没有受什么难堪,大多数亲戚朋友也愿意帮助他们。可是每个人能拿出的钱有限,而爸爸那一大笔手术费…

她不敢再想下去,用力地仰起头,一遍一遍无声地说,把眼泪留到明天,把眼泪留到明天,今天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样仰着头,等陆云起听到响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刚刚想往里面走,已经和一架自行车狠狠相撞,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

那自行车和车上的人倒安然无事得很,骂咧咧说了两句什么,就又骑着车走了。

陆云起呆呆坐着,直到这时,才感觉到右腿有些钻心的疼,低下头就看到小腿上磨破了好大一块皮,血正一丝丝涌上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陆云起忽然有些想笑,她咧了咧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突然又觉得这样小媳妇儿样流眼泪没什么意思,于是终于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陆云起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她抬起头就看到了程孟哲,他也正看着她,目中的感情她描绘不出,却只看得更软弱和想哭。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她流着泪说,“如果不是我不顾后果,如果不是我冲动,如果不是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装热心,也许爸爸就不会去,也许我们一家人,现在还好端端坐在家里,也许今天的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其实她不明白,年轻并没有错,即使她有一些小任性,却也不是什么大过。善良也没有错,即使对别人的善良最终造成了自己的伤害,但又怎么能去责怪善良本身?事情的发展也许并不受人的控制,但是只要做那件事的初衷是好的,已经尽到全力,那又何必再责怪?

紧紧搂着她,程孟哲哽咽得几乎讲不出话来:“云起,你发泄一下吧,乖,你发泄一下。你再这样紧绷着自己,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陆云起开始尖叫,仿佛要吼尽一切恐惧和内疚那样地叫,紧紧抓住身边的人,她声嘶力竭地痛哭着。

将陆云起送回家后,程孟哲转身又出了门。

他一路想着事情,也不知怎么就到了“京都”。免费招呼他一杯酒,齐成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怎么样?”

程孟哲笑了笑,却不知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这小子。”齐成捶他一拳,“有困难只知道喝闷酒,也不说出来跟哥儿几个商量一下。”

程孟哲眼前一亮:“成哥你…”

齐成笑着摇头,喝一口酒:“我也是从徐飞那里知道你家里出了事,需要一大笔钱。不过你也知道,我全部的资金都投进了这家酒吧,哪来余钱能帮你。”

程孟哲苦笑:“我当然知道…”

“也别说成哥不讲义气。”不等他说话,齐成就截断他话继续说,“我虽然没钱借给你,给你些情报是没问题的。”

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拍一拍他肩膀:“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在平常,我绝不会鼓动你去参与这种活。不过客观说一句,排除危险和性质,这个不失为来钱最快的一个方法。”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程孟哲心里已经有所决定。把剩下的半杯酒一口饮尽,他在心里说,云起,我会拿钱回来救辉叔的,一定会。

——绝处

程孟哲失踪了。

陆云起拿着张字条发呆。

就算他不留字条,她当然也知道他是去做什么。

“可你究竟是去做什么呢?”

陆云起自言自语。她想起上次程孟哲答应她不去找龙帮时的坚定,她相信他不会欺骗她。

那还有什么法子?

她又想起昨晚睡前他抱着她深深的一吻。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接吻,可是自从家里出了事,他们几乎都只记得彼此是一家人,而忘了是男女朋友。

他那样内敛的一个人,那样主动又热切的吻她,在当时她只觉得无限的温暖和想哭。现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好像只要他主动去做让她高兴的事,就永远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她想着,曾经她交给他手机的时候,曾请求他今后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要再让她找不到他,而他曾那样慎重其事地答应,如今到底还是失信于她。

她想着,从小到大,她的眼泪好像永远都是为了一个人而流。

程孟哲,程孟哲,程孟哲…

程孟哲,这一次如果你胆敢出任何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再原谅你。

这时候的陆云起当然不可能再像往常一样不管不顾的出去找程孟哲,她的任性已经犯下了一生最大的错误,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守着病危的父亲与心力交瘁的母亲。

钟丘晚上放学时来了医院,把陆云起拉到一边说:“我已经请刑喻铭帮忙,他说会尽力帮我们找阿哲,你别再担心这件事了,顾好自己的身体。”

陆云起疲惫地点头,看钟丘一眼,突然说:“你以后别再来医院了,告诉易玲她们几个,都别再因为担心我而总往这地方跑。”说着她苦笑了一声,“我爸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可不想再有人得什么非典,这要人命的。”

钟丘心中一酸:“云起啊…”

“如果真想帮我,那就听我的好不好?”按着他的手,片刻陆云起又说,“蚯蚓,这话说出来虽然有点肉麻,可是…从小我就相信,我和阿哲还有蕾蕾都相信,你会一直做一个最优秀的人,上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然后拥有一份让任何人都羡慕的工作。蚯蚓,现在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期,你不要因为我家的事分了神,如果你考试再出什么岔子,是真的想要我内疚终身么?”

钟丘笑得黯然:“可是从小所有的人也都相信,钟丘、陆云起和程孟哲都会有同样美好的前途。”

沉默一会儿,陆云起勉强笑一笑:“请假的时候,我和他都已经复习得差不多。这次等爸爸做完手术好起来,我和他立刻就会回去,不会耽误考试,你放心。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和他的前途,可也压在这一场考试上。虽然并不喜欢这么说,但…这都是现实。”

钟丘离开的时候,也并不是特别信任陆云起的保证。

也许他们两个都隐隐猜到这一次的承诺极有可能成不了真,却怎么也想不到,及后的破裂,竟然会是那么的不堪。

陆云起再次看到程孟哲的时候,他整个人躺在担架上,眼睛紧紧闭着,满身满脸都是血污。

那已经是他失踪一天一夜之后。

坐在救护车上一起去医院的途中,她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努力的想,这一切究竟是做梦还是真实?

是齐成打电话通知她来的。

齐成说程孟哲为了赢得大笔奖金去参加了非法赛车,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以他的车技也不可能出这么大的意外,可是半夜的半山上竟然会有行人,而他最终为了不出那场车祸而选择牺牲自己。

原本该担心程孟哲的陆云起突然奇异的想,他在选择要保护那个行人的那一刻,也许就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在他陷入重伤与昏迷的前夕,他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内疚与难受?他又可曾在那最后一刻里想到她,想要见到她?

这样想着,陆云起一颗心再次剧烈无比的疼起来,仿佛也要连他的那一份也一并疼了去。可陆云起知道,这个时候,她可以伤心,但不可以灰心。可以对这一切感到失望,却不能对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绝望。

把那些都留到明天吧!她狠狠的、狠狠地擦着眼睛,不知道脸颊已经被自己揉得通红几乎破皮。她看着那张满是血迹的脸,程孟哲,程孟哲,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也让我为你一次。不管做什么都好,我只要你和爸爸能够好起来,我愿不惜一切。

程孟哲脑部和腰部都受到严重伤害,已经陷入重度昏迷。他现在必须立刻手术,多耽误一秒,他日后变得半身不遂和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增加一份。

陆云起不愿意绝望,但她此刻确实已经陷入了绝境。

她没有钱,也没有任何办法,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去弄到这大笔的钱。

两个男人生命垂危的躺在病床上,而她和母亲紧绷到也许别人只要轻触一下就会散开。

可是她们没有钱。

守在程孟哲的床前,陆云起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有想像中那么坚强,还是眼睛早已经流干,到如今她已经流不出眼泪。

只是一遍一遍的,一遍一遍的茫然。

理智告诉她不该就这么坐在这里,这太消极。可是就算她出去又怎么样,她该怎么去弄到这样大的一笔钱?就算她沿街一路乞讨,只怕要回来的钱连两个人一天的医药费都抵不上。

跪在窗前,她双手合十默念,如果老天爷对他们一家人还有一丝的垂怜,她只求它能给他们一条生路,甚至一个方向也好。

睁开眼苦笑着跌坐在地上,她想,瞧,这还不是绝望么,她已经矫情到要求上帝帮忙了。

这个时候刑喻铭突然出现在门口,她正对着门的方向而坐,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在今后的很多年里,陆云起都忘不掉那时候刑喻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