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本来该在C市的钟蕾蕾和单予。

“不就挂个水,有什么大不了的。”陆云起苦笑,“两位丢下工作翻山越水赶来,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

“今天是周末。”钟蕾蕾白她一眼,径直在床边坐下,“怎么样了,好些没?”

点点头,陆云起四周看:“探病连个花都没有,也太没诚意了吧?”

“给你这种俗物买花根本就是对不起花嘛。”单予丢下这一句注意力就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好你个程孟哲,说好了一起过来,这么一声不吭的先走是什么意思?”

“我跟蕾蕾打过招呼的。”程孟哲态度明眼人一看就知其冷淡。

“明明是我告诉你云起生病。”单予委屈,“告诉蕾蕾却不告诉我,这样什么意思?”

“我们俩反正约好了一起来,阿哲心急云起,当然顾不了那么多,小予你就别怪他了。”钟蕾蕾出言声援。

单予撇着嘴:“好啊,请吃饭就原谅。”

程孟哲答应也不是,不答应好像也不是。

呆呆看着,陆云起心里忽然有类似警钟的东西敲了一下。不知不觉就看向了蕾蕾,钟蕾蕾无声地叹息着点了点头。

一时陆云起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但她不知该怎么办的事有个人好像永远都会率先说出来。但她一出口她的头却更疼了。

“阿哲照顾云起,是比太阳从东方升起还天经地义的事。”站起身来,易玲冷冷看着单予,“凭什么向你解释,还要请你吃饭?”

单予一呆。

——公平

半晌单予呆呆“啊”了一声。

好歹和单予算不错的朋友,雷霆起身拉了拉易玲,她却依然只冷冷看着单予。

程孟哲很想说些什么,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半晌还是陆云起斥责易玲一声,转向单予温言道:“别理她小予,那女人今天吃了火药了。”

认识陆云起以来,她从未这样客气地跟她说过话,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而她不过半路杀出来的一个多余的人。一瞬间心里委屈到极致,单予咬住嘴唇紧紧盯着易玲:“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易玲冷哼一声,“意思是就算钟蕾蕾跟云起阿哲超过二十年的交情,也不能在陆云起面前跟程孟哲装熟,你一来这喧宾夺主亲亲热热的,什么意思该问你自己吧。”

陆云起呻吟一声。

“过分了啊易玲。”这回开口的却是一向最好脾气又最不爱管闲事的钟蕾蕾。

“不好意思。”易玲瞟一眼委屈得快哭出来的单予,“老娘一向只欣赏强悍的对手,骂两句就要抱头痛哭的那种,最好就少出来现眼了。”

想起易玲之前见到叶砂的凶悍,陆云起简直要笑出声来,勉强埋首遮住笑意。

“小予也不是那种人。”钟蕾蕾笑吟吟,“我怕她委屈的不是被你骂,而是云起明显一副帮着你对不起她的模样。”

“这女人一向没好话,我到处替她唱白脸也没奈何。”陆云起耸耸肩,“她那张嘴就这德行,大家玩熟了就好了。”

“我瞧你就别再煞费苦心转移话题了。”钟蕾蕾一句话立刻就把陆云起打回原形,“咱们还是讨论一下易玲最开始那句话如何?”

陆云起苦着脸瞪她一眼:“你今天抽的哪门子疯?”

“替阿哲打报一下不平嘛。”钟蕾蕾依然笑眯眯,“瞧瞧咱们云起,身边又是雷大老板又是刑大主编,出出进进可都有不同的帅哥。怎么就要求咱们阿哲三贞九烈心无旁骛了?”

众人都是一呆。

陆云起揉了揉额头:“钟蕾蕾,你可真是长斤长两了。”

钟蕾蕾正儿八经回她一礼:“过奖,过奖。”

两人相对大笑。

笑过陆云起努一努嘴:“易玲,你好好跟小予道个歉,大家都是好朋友,刚才那说的什么话。”

当即拉下脸,易玲冷冷道:“我不干。”

连程孟哲也出了声:“易玲,我和小予只是朋友。”

“蕾蕾甚至纪柯以前喜欢你都正大光明,可没打着朋友的旗号做过什么。”易玲冷冷道,“要我道歉也可以,她先跟云起道歉。”

“我又没做错,为什么道歉!”单予当即反驳。

易玲冷笑:“你喜欢程孟哲我可管不着,老打着云起朋友的旗号那就是利用她,还不算错?”

单予气得涨红了脸:“我什么时候…你少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知肚明。”易玲还要说话,已被陆云起几人齐声打断:“易玲!”

脾气再次被闹起来,易玲怒气冲冲提起椅背上手袋:“好了好了!都是我错我无理取闹!我不管你成了吧!”说完头也不回往外冲去。

挫败地倒回床上,陆云起重重呻吟一声:“这女人…果然活到一百岁都是块爆碳啊,爆碳。”

钟蕾蕾补充一句:“一点就着。”

“依我看,今天的事错既不在易玲也不在单予。”雷霆笑得不怀好意极了,“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程少太有魅力,怎么尽迷得云起身边的女孩子神魂颠倒呢。”

程孟哲尴尬地看单予一眼。

陆云起瞪一眼雷霆:“雷老板,我看你这两天日子过得太闲了吧。”

雷霆但笑不语。

“最理智的做法。”陆云起举起双手,“今天的见面会到此为止,大家都各自回去吧。”

程孟哲点点头,看向钟蕾蕾:“难得回来,我送你回家,明天再回C市不迟。”

那就是有话说了,钟蕾蕾点点头。

陆云起也向单予道:“小予知道我家在哪吧,我把钥匙给你,今天歇一天,明天和蕾蕾一起回去。”

毫无间隙,一家人的情谊是她没说出口的心意。

明白她的用意,单予依然摇了摇头,脸色极差:“我去看看哥哥吧,原就打算看完你去他那的。”

“也好。”陆云起点了点头。

雷霆已干脆地起身往外走去,陆云起却叫住他:“雷霆。”

雷霆回头。

“夫妻的情分,签字的时候就正式成为过去式了。”陆云起淡淡道,“我本来以为大家心里互有嫌隙,以后很难再做朋友。现在既然话都说开了,至少我单方面,以后就是好朋友,不会再改变。”

雷霆欲言又止。

陆云起温然看他:“嘴里虽然老说着重新追我的玩笑话,但我知道你心里也和我一样说法。我们本来、谁都知道没可能了。”

看一眼半途停步的程孟哲,雷霆沉沉道:“为什么说这些?”

“蕾蕾说我有欠公平。”陆云起笑一笑,“我心里也知道,但以前没决定什么,所以也不放在心上。现在既然要重新开始了,想把该还的都还清。”

同样看那个人,她淡淡道:“至于那个人是继续这样下去,或者想通了交女朋友,又或者有其他什么想法,我也不再强求,只做自己该做的。互相尊重,应该也是公平的一种吧。”

想说什么,程孟哲最终只是拉着钟蕾蕾大步走了出去。

陆云起看着,心里淡淡地疼。

回想片刻前她还据理力争着想要他重拾往昔,恍如隔世。

她好像真的只想到自己。想要封闭自己的心的时候,一次次将他推开。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又试图将他拉回来。

她和不同的男人纠缠不清,但被她迫害惨的他,却苦心拒绝陪在身边多年的人还要维护好朋友的关系,当中的苦涩她是体会不到的吧。

抚着额头,多年情感一旦爆发,她还可以大病一场。他呢?既不会爆发,更不会大病。也许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从前谁也没真正往心里想过的放开。

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半晌程孟哲终于上前一步。

钟蕾蕾也正转过头来看他:“想说的…是什么?”

沉默片刻,程孟哲道:“以前那些心思,你放开吧。”

钟蕾蕾咬唇:“这些话你从没跟我说过。”

“我总以为自己没资格,也认为自己没有逾矩。”程孟哲一步一缓往前走着,“用陆云起的话说,放过那些纠缠不算,我们二十年的交情,都算牢不可破了。想着各自的心思都懂,也就那样了。”

“以前心里总还端着些侥幸。”半晌钟蕾蕾淡淡笑道,“以为你们不再见面,或者再见时她已好过,这样你就能放开她看到我了。私心里也不愿意去联系她,怕会忍不住告诉你她的消息。一晃、就到现在了。”

这些他都知道。

他从没觉得她有什么错。只是心疼她,也心疼自己,都是傻瓜。

“为什么现在又要说了?”

“没有能力爱上除开她的第二个。”程孟哲轻声道,“我没骗过自己,也没骗过别人。她总是习惯逼我,我也习惯听她的话。但这一次不想这么做了,想试着自己努力看看,试着解决一切,再回到她身边。”

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她:“你也是时候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了。”

她淡淡笑着:“很早以前就跟自己说,阿哲是个不肯拒绝别人、尤其不肯拒绝我们几个的人。有一天如果他真的开口跟我说了,那一定就是下决心了,那我…一定要听她的话。”

他看着她。

她还在淡淡微笑着:“我听你的,就是了。”

明明是在笑着,眼睛里却有些闪闪的痕迹。

他的心忽然就疼得没边。自己到底欠了这个女人多少?欠了多少?

“改天约纪柯出来吃顿饭,顺便向她请教一下心得。”她大步地往前走,大声笑,“问问她彻底甩了你去喜欢别的男人,有什么秘方没有。”

送钟蕾蕾回到家,程孟哲理所当然被钟父钟母留下吃饭。吃到一半时手机响,却是单予。

他堪堪接通单予焦虑地声音已传过来:“喂阿哲,表哥又被叫出门去了!”

皱一皱眉,程孟哲放下筷子:“什么人?你说清楚。”

“我也没听清楚,只听到什么龙先生,又是什么元艺酒吧,大概就是约他在那见面,叫他别去也不听。”电话那头单予已快哭出来,“他走后我才想起他以前的大哥就叫龙先生,他说自己会解决,让我千万别找你,我、我…”

“好了你先别哭,我现在就过去找他。”沉声打断她,程孟哲已站起身来,“你在家等消息,别乱跑,也别胡思乱想。”

挂断电话,程孟哲歉然道:“抱歉伯父伯母,临时有点事要处理。”

钟蕾蕾也站了起来:“阿哲…”

摇了摇头,程孟哲简洁道:“没什么,一点小事,我先走了。”

他口中说小事,表情可一点也不像小事的样子。又是担忧又是疑虑,半晌钟蕾蕾试着拨一通电话出去:“喂,小予…”

赶到元艺酒吧才发现大晚上的门口竟然异常冷清,问一声才知道从下午开始就被人包场了。

龙行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皱一皱眉,程孟哲报上姓名,没隔两分钟就被人请进去。

一眼见到吧台上的几人,果然龙行初单伟杰都在其中。还有一个人在调酒,程孟哲奇怪自己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他。那人黑衬衫与黑色长裤,融在暗淡冷光里原本不该那么显眼才是。

但程孟哲的确很难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远远地看不清容貌,只感到一种压倒性盖过龙行初与单伟杰的气势。

他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光是派头就比龙行初还要霸气的人。

走近了才发现他看上去竟然十分年轻,与龙行初都算不相上下。而且英俊,简直可以称作美男子。

发型居然很时尚,眉眼狭长,不但不显得冷酷,乍看还有妖魅之感。嘴角微微上扬,不笑也像带了三分笑意。

真是个…迷人又吓人的男人。得出这结论的时候,程孟哲已经走到吧台前面。那人手中的酒也堪堪调好,笑着递到他面前:“Martine,会适合你的。”

“谢谢。”礼貌地接过,想一想程孟哲补充一句,“调酒的样子很迷人。”

简直迷人,他混迹酒吧这么多年,简直从来没见过第二个调酒比他更帅的人。

很有气势的帅哥闻言笑开来,于是更帅更迷人:“谢谢。被阿哲称赞好看,是件令人感到荣幸的事。”

论起容貌来,四人之中的确程孟哲和他最为出众。

细细地品一口酒,程孟哲这才看向龙行初:“初哥…”

不等他说完龙行初已笑着摆手:“这回真的不管我事,只负责当个中间人而已。”

“是我提出请阿杰出来见一面的。”好看的男人笑容可掬。

程孟哲叹一口气:“杰哥现在已经不是帮派的人,不知元老大找杰哥有什么事?”

又有气势又有排场,连龙行初也乖乖听话,程孟哲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人——魁元社社长元东升。

“也没什么。”元东升笑着摆摆手,“以前的事想跟阿杰道个歉而已。”

八百年前的旧账,这借口也真白烂。程孟哲暗叹一声。

正好元东升笑着补充一句:“没想到还能见到阿哲你,意外之喜啊。”

真的没想到?程孟哲暗叹两声。

单伟杰始终没声没息地喝酒,甚至连程孟哲进来也没多看他一眼。龙行初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继续笑着帮他倒酒。

那就一次解决好了。程孟哲干脆道:“杰哥坐十年牢,也算为从前的事付出代价。两位老大手底下都不缺人才,以后就别再打扰他了吧。”

“阿哲为人利落真叫人欣赏。”元东升含笑看他,“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如也说出来。我能帮到二位的,一定帮忙。”

程孟哲简直头疼得想呻吟了:“到底怎么样?”

“如同阿哲所说,我手底下从没缺过人。”元东升面上笑容稍敛,“今日约见,是单纯想见见二位而已。”

“是很单纯的。”龙行初听得连连点头,“顺便单纯的从旁警告我也别打这两人的主意。元老大要不到又不想硬要的人,我当然也不能异动。”

元东升打个响指:“孺子可教。”

苦笑一声,程孟哲喃喃道:“这么看来还要感谢二位了。元老大何等人物,为了我们两个无名小卒亲自出马,顺便保我们一次,真是三生有幸。”

“当然要感谢。”龙行初笑眯眯,“我肯乖乖听话,那就最好不过,否则我可要害了两位好兄弟。”

元东升笑得柔和极了:“行初一向最识时务,最令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