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面前必要的派头还是要摆的,韩英说,“好啊,星巴克就星巴克。今天我请客,你们不要客气。”她来北京前给程奕文菜金,他坚决不收,“只有儿子孝敬娘,没有倒过来的事。”韩英为了表示不占小辈便宜,也想给陆念钱,但她的说法和程奕文一样,所以一应开销都是两个小的在负担。

程奕文接过两张红色票子,“那我们谢谢妈妈。”

陆念以为程奕文会和平时一样不拿这个钱,没想到他泰然接了下来,而婆婆也很高兴。看样子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无论怎么做都讨为娘的欢心。说起来人人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她还不如程奕文,有多久没陪自己的妈聊天了?更别提逛街购物。

午饭在全聚德,驴打滚上来,韩英笑道,“这道点心刚才恨不得半斤一只,在这够细巧,一口一只也可以,就是价钱不一样,小的反而贵,怎么回事?不减肥不值钱?”

程奕文和陆念陪着哈哈笑,总算这一天非常圆满,开创了两代同堂的新纪元。

第二十八章 谁动了我的电脑

韩英决定自己动手包顿饺子。北方的饺子南方的馄饨,原理相通,就是面皮包团馅,无非面皮是圆的,又厚了点。她安排程奕文剁肉馅,陆念不解,超市有现成的卖,何必花这个力气。韩英骄傲地说,“也不知道肉事先洗过没有,绞肉机的机油也可能沾到肉上,所以在我家从来不买现成的肉糜。”陆念想我俩过日子的时候,也不知在外头小馆子里吃了多少饺子,卖饺子哪可能费力气剁肉。

程奕文剁肉受过韩英多年培训,先切成丝,到不能再切丝时开始剁。他熟练地剁馅,趁韩英转身,偷偷对陆念说,“我随遇而安,什么都行,吃到肚里都一样。”

我看你是两面讨好,两面不得罪。陆念伸手在老公腰上用力一拧,让你皮厚。

程奕文无声地呲牙,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韩英和面的机会不多,但大致工序都是有数的。她和好面,派陆念擀面皮,自己和程奕文裹饺子。馅是白菜肉,还加了鸡蛋和虾米,闻着挺香的。因为白菜水分高,加了盐后水全出来了,馅成了糊糊状,就考究裹的人的手艺了。韩英还好,程奕文裹的只只歪瓜裂枣,饺子边的形状都没了。陆念看着笑,“我妈嫌白菜麻烦,贪省力经常用大葱、韭菜、香菇做馅,这几样不用担心馅烂了。”

韩英问,“香菇肉的还行,其他的你觉得好吃吗?”

陆念点点头,“好吃啊。”她说,“吃到肚里都一样嘛。”

韩英不吭气了,云雀焉知鸿鹄之志。陆念不知道自己成了婆婆夏虫不可语冰的对象,还在那笑嘻嘻地开程奕文玩笑,“我可不吃你的成品,丑。虽说以后都一样,这会看着没胃口。”

饺子熟了,韩英盛起来,第一碗让程奕文端给陆念。陆念推不掉,端着饭碗站在他俩旁边吃。韩英催道,“汤锅里有骨头汤,文文替小念去舀点,光吃饺子太淡了。”程奕文不动,“姆妈,他们的习惯是原汤化原食,吃过饺子喝点下饺子的面汤,说这样才有助于消化。”

放着香喷喷的骨头汤不喝,倒要喝下饺子水?韩英苦口婆心地劝媳妇。陆念扭不过她,只好喝了半碗肉汤,再喝半碗面汤。一来二去喝的汤多了,她心里泛起了小嘀咕,你们有你们的风俗我有我的,我从来不劝你们按这边的做,你们又何必勉强我?陆念讨厌以爱为名的胁迫,找空和程奕文说。

程奕文劝,“我妈没恶意。”陆念脱口而出,“我不喜欢。”

程奕文无奈地说,“如果是同事,或者上司,你也一句我不喜欢?人跟人总有不同,为什么我们能容忍外人,却不肯把耐心给家人?”陆念分辩,“正因为是家里人,我才不愿意敷衍了事。你希望我和你说假话吗?”

这种永远说不清谁对谁错的话题,程奕文不想再谈。可陆念说,“我说得对不对?对家人还虚伪,那和谁能说真话?”不依不饶的口气让程奕文心生反感。他疲倦地说,“对和错本来难区分,何必太顶真。”

“程奕文!”陆念捶他两下,“你变了,在敷衍我。不是说凡老婆说的都对吗?”

程奕文嘿嘿笑了几声,婚后久了,慢慢要走点样。爱老婆是应该的,但肉麻当有趣的举动肯定比从前少。他伸手环住陆念的肩膀,“别生气,那是我妈。而且比起其他婆婆,我敢说她已经很不错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让着她点儿。”陆念哼道,“你好大的面子。”

陆念有些失望,说不清希望程奕文表什么态,不可能有了媳妇忘了娘,但心里空落落的。陆念拿丈夫放在第一位,所以想得到同样的回报,可她或者程奕文都清楚,目前媳妇和老娘处在同一水平线上,谁都重要,排名不分先后。

这是婚姻大学的基础课程,谁先谁后,没有现成答案,每个人交出的答卷也不相同。有时“相敬如宾”,有时“东风压了西风、或者西风压了东风”,甚至出现过“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局面。

程奕文以他特有的温文尔雅磨合婆媳间的距离,让想走第一条路线的陆念,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水滴石穿地改变。该怎么办,谁都知道爱情具有排他性。面对其他敌人,陆念能有一百种方式表达不满。当敌人是丈夫的母亲时呢?陆念觉得失去了痛快淋漓的自我,失去了说走就走的勇气,变得不怎么像陆念。

想要的都买好了,程奕文拥着陆念走出超市,两人的步伐是相同节奏,偶尔乱了,在彼此不知觉中的调整中又齐了。购物袋有陆念爱吃的薯片,也有韩英要的酒酿,沉甸甸的,勒得程奕文的右手发痛。

和陆念不同,程奕文乐观地觉得一切都在好转中。他和母亲谈过,请她爱屋及乌,而她也答应了。妈妈肯对陆念好,陆念就肯定能接受妈妈,时间问题而已。他没想到,在人与人的相处中,爱很重要,技巧也是。

陆念想做自己,其次程奕文的妻子,然后是父母的女儿、婆婆的媳妇。现在她发现她的空间越来越小,相继丈夫的到来后,婆婆也入侵了。

陆念晚上上网,发现有人开过她的电脑,还看过她的博客。

她头里嗡地一声,忍不住明知故问,“谁动了我的电脑?!”

第二十九章 位置

程奕文用公司配的笔记本,韩英来了后,晚上他把电脑让给她用。韩英怕影响儿子,每天去固定的几个网站,使用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偶尔程奕文外出,她才用来看场电影。

正因为如此,陆念看到自己的电脑被动过,立马想到婆婆有意做。不然,按婆婆的性格,绝不动媳妇的私人东西。前几天婆婆问她怎么天天晚上打字,时间有时长有时短,程奕文解释,“写博客。”婆婆又问每天有什么可写,程奕文开玩笑说什么都写,比如“我的老公是上海男人”。

肯定是她听了产生了好奇心,趁他俩不在家时打开电脑自己看个究竟。陆念懊恼地想,干吗把开机密码记在本子上。可谁又知道婆婆会干这种事?陆念原先想过,但根据她对婆婆的感觉,总认为心高气傲的韩英不可能,所以才大意了。

陆念气冲冲地问,韩英从容地答,“是我。很久没看行情了,上网查了查。”她这么说,陆念憋着气说,“请不要看我的博客,那是隐私。”韩英轻飘飘地说,“可能无意中打开的,我年纪大了,稀里糊涂。”她反过来问,“你们年轻人就是厉害,小陆你一看就知道我动了电脑?”浏览记录呗,陆念觉得婆婆睁着眼睛装糊涂。

写在网上难逃有天被别人看到,眼看程奕文又一付准备打圆场的样子,陆念心灰意冷地说,“没事。”她默默关闭自己写了几年的博客,重新设置开机密码。没想到有今天,防火防盗防婆婆。

过了几天,问为什么关掉博客的朋友越来越多。陆念开始庆幸自己的MSN设的是不保留对话记录,否则……虽然没说婆婆什么坏话,但被她看见了,仍是怪怪的感觉。马上有人出主意,“让你老公去搞定她,千万别闷在心里做包子。”陆念酸溜溜地想,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母子,说不定被搞定的人是谁呢,至少她好几次发现程奕文两人聊过的事告诉他妈。

不是大事,但是不开心。

两人现在能聊天的时候似乎都是来回超市的路上,这次又是,程奕文问她是不是还在为博客被看了不高兴。陆念随口否认,“没有。”程奕文用肩膀轻轻推她一下,“妈妈说找不到你博客了。我猜你关掉了,不过我和她说,如今网站经常不稳定。妈妈夸你写得好,生动幽默,言语有味,说以后宝宝的语文有你辅导,保证作文好。”

啊?婆婆居然还好意思再去她的博客?陆念有想吐血的心情,我怕了你呢,都关掉了还不行?

程奕文开玩笑,“我们家的都没文艺细胞,妈妈连小说也不看,最多翻翻杂志。我语文不好,琪琪文史也一般,总算来了你,能改良咱家的成分。”开什么玩笑,说的不在重点!陆念无语地看着身边的人,她认识他吗?或者说他懂她吗?难道看不出她的脸色很难看,如果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她要爆了?

程奕文不识相地又来了句,“妈妈催你快写新的。”

陆念受不了。她按捺火气,不想在公共场合发作,一字一顿地说,“你妈爱看,你自个去写吧。”话硬梆梆地扔到脸上,程奕文愣住了,没等回过神来,陆念走得人影都没一个了。

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程奕文不懂陆念发哪门子脾气,是为了看了她的博客吗?可写出来就有被人看到的一天,家里人看和外人看有什么区别,妈妈的称赞也发自真心。他不知道陆念走哪去了,也想不出她会去哪,现在只能假设她先回家了。

程奕文一边匆匆往回赶,一边沿路张望,恨不得陆念速速出现在面前。凡是差不多身材的,他都一看再看,生怕错过陆念。三步赶作两步奔上楼,程奕文打开家门却只有韩英在。他赶紧又打陆念电话,随即家里响起了手机的震动声和铃声。

韩英以为他回来找手机,程奕文也只能借这个理由又出了家门。这季节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似的,想到陆念受了寒后会嚷肚子疼,他在心里批评开了:陆念啊陆念,赌气你也往家跑啊。

幸好没走多远,电话响了,是陆念,“看见我手机没?”

程奕文问,“你在哪里?”

陆念说,“我在超市。你呢?”

原来陆念气头上去超市转了几个圈才好些。冷静下来她觉得一声不吭跑掉不好,准备跟程奕文讲和时发现手机不在身边,用公用电话打自己电话又关机。程奕文摸出陆念的手机,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忍不住发牢骚,“你光记得手机,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陆念也很委屈,“我又在什么位置?我知道你的妈妈对你来说很重要,可我呢?”

程奕文沉默,母亲搬来后,三个人挤在一套小房子里,是多了许多不便。包括刚才,他不能和妈妈说吵架的事。可这只是暂时的,将来……会有办法解决。他问,“你在哪?”

陆念不回答,反而问,“你又要告诉我目前是暂时的,让我忍?”

程奕文说,“无论任何事,我们见了面再说。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

陆念看了看周围,“我在底楼。”她说了个位置,简直没用几分钟,程奕文已经出现在面前。她惊讶地说,“怎么来得这么快?”

程奕文微喘着气,“跑来的。敢不快吗?老婆不高兴,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是嘴甜也好,是真心也好,陆念觉得自己喜欢听。

第三十章 犯愁

都是房子太小惹的事,天天挤在张沙发床上,脾气再好的女孩子也会磨成母夜叉。

程奕文把问题归结到住宿上,他决定为改善家庭生活条件而努力。母亲临近退休,如果愿意留在北京那是最好,省得她孤身在上海让人担心。他和陆念早晚要生宝宝,总不能让孩子出生在一间狭窄的客厅里。那么,最大的需求是房子。

买房?没钱。

程奕文一直认为自己挣得不少,钱都去了哪?他努力地想,一次□的房租,机票,每月水电网络通话费,吃饭的开销,其他想不出。似乎没到囊中羞涩的地步,但也承担不起大支出,他想给陆念买条好看的链子,许久也没积到那份钱。从前口袋里怎么总有钱呢?程奕文想了又想,不明白。唯一确认的是母亲承担了所有开支,他才能任意花钱。

唉,妈妈。

程奕文又打开租房的网页,自我安慰说租的也好,免得半辈子欠银行钱。有几处看上去不错,房租虽然是现在的几倍,但看地区和面积、设施也值,他把联系方式抄下来,挨个打去问什么时候能看房。

这是公司的午休时间,同事听到他的电话,问起缘由,七嘴八舌,有赞程奕文顾家的,也有赞陆念好的,理论是“谁都不想和婆婆住在一起”。

为什么?程奕文不解,大家笑起来,“那你愿不愿老丈人住一起?”他认真地想了想,岳父脾气不好,但如果住一起,也没什么问题;尤其以后他们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他和陆念自然要负起养老的责任。话出口后办公室里开了锅,女同事夸程奕文是好男人,男同事拍着他的肩头问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这些想法在程奕文看来都是天经地义,没想到别人会十分惊讶,他后悔说了出来。既然说了,也不可能收回,他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请大家如果有合适的房源,告诉他一声。然而余波难歇,程奕文去茶水间喝了杯咖啡的功夫,回来他们还在议论上海男人的不同之处:放下母亲和工作,跟老婆跑到北京,下班就回家,很少和同事吃饭喝酒,……

在公司被视作异类,程奕文装得若无其事,难免有些闷闷不乐。回到家他没说什么,但一个人的情绪再掩饰也瞒不了亲近的人,韩英和陆念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停捉摸。

韩英敏感地觉出儿子和媳妇闹了矛盾,小两口日子简单,要说有啥能引发他们不和的,恐怕只有自己是不协调因子。说不难过是假的,虽说生儿子并不指望养老,但谁能在花了二十几年的感情和金钱投资后,洒脱地说一声“就当没养过”?憋着这口气,她决定不说穿,和媳妇较劲,看程奕文心里谁最重要。

陆念以为他在生她那天不告而别的气。她把话挑明,程奕文却不承认,“想到哪里去了,那点小事,我一个大男人能老挂在心上吗?”“那又是为什么?”陆念追问。程奕文本来要说,突然想到那天办公室里别人给他的评语,“大事小事不决都问老婆”,就怕连陆念也这么想,毕竟她也是北京人。

话到嘴边,程奕文说,“没事。”

陆念不信,“你拉长着脸干吗?”

程奕文拉着嘴角,给她大大的笑容,“满意了不?”

陆念不信,可他坚决不承认,她也没办法。这在婚后还是头一次,陆念酸楚地发现丈夫藏了心事。怪谁?她心虚地认为程奕文之所以不说,是怕她又闹脾气。

婆婆已经不错了。陆念认命地想,婆婆虽然腿不方便,但能做的家务都做了。有她在,小屋干干净净,每天晚饭的菜都拣好洗净,让自己这个懒散的媳妇自愧不如。更别提周末婆婆总推辞说不想出去,让他俩自个玩,不用管她。尽管用的语气不好,老是嫌北京太土、风沙太大,可整天闷在家里,哪会真的不想出去透气,无非怕给他们带来麻烦。

就算婆婆看了她的博客,那又怎么样?她既然和程奕文结了婚,接收了他的好处,那么也得连其他的一起接收。幸好婆婆总要回上海去,能忍则忍。陆念乐观地想,说不定婆婆比自己先忍不下去,不是一直认为她配不上儿子么。

确实先爆发的也是韩英。

程奕文发现母亲收拾的行李,十分纳闷,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不好好保养。

韩英忍不住就说,“免得你和老婆闹意见。”

这从哪里说起?程奕文觉得陆念的态度可以啊,除了博客被偷看那回,平时进进出出都称呼妈妈,每天晚上记得削水果给妈妈吃。还有许多他粗心掉的女人的事,陆念都记得。

韩英本来就想评估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闻言更不开心了。程奕文还火上浇油地来了句,“妈妈,你看在我的份上,把陆念当琪琪那样吧。”他记得陆念要离开上海的原因,生怕母亲对妻子抱有偏见。

韩英闻言大生反感,“我虐待她了?我连一句重话也没说过她吧?”说来说去,反正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是早点分开住好。她心灰意冷地说,“算了,我住不惯北京。现在腿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我。”

今天的误会要解开,不能让母亲带着意见回上海,程奕文急道,“不是这样。以后身体恢复了,你去哪玩都行,但我真的想和你住一起。”

韩英冷笑,“你老婆的想法呢?最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程奕文否认,韩英又问,“那你板着张脸干什么?”

唉,程奕文再为难,也只好把为钱犯愁的事说了出来。他惭愧地想,活了二十几,不如妈妈一个女的强,独自把儿女带大,供他们读书,还置了套大房子。

第三十一章 房子的事

委屈了儿子。

韩英心里一软,随即又觉得他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和外地人结了婚,不是耳朵软听老婆,怎么会跑到外地?种种念头稍转而过,她不急发表意见,先看媳妇怎么想的。儿子的说法吓了她一跳,“什么,还没和她说?”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啥,结婚当过家家?韩英又气又笑,但也有几分高兴,儿子的心事没和老婆说,先和自己说了。

不过,立场还是要表明的。晚饭时韩英提起这件事,“房子是买是租,你俩定,不用考虑我。我也不会放着自家的三室一厅不住,跑来在这里挤。”

怎么会提到房子?陆念看了眼程奕文,感觉很突然。

程奕文也没想到妈妈说出来,他怕陆念误会,连忙解释,“才只有想法,我想等找到好的房子时再请你去过目。”陆念倒没不高兴,租屋是太小了,“咱们钱够吗?”程奕文说,“不够首付,所以我想换租套大点的,以后攒了钱再说其他的。”陆念说好啊。

媳妇的态度又自然又以儿子的意见为主,韩英看着心里很舒服,忍不住说,“既然有硬性需求,晚买不如早买,首付缺多少,我给你们凑。”那怎么行,程奕文和陆念异口同声地反对。反正八字还没一撇,没找到可心的房子前韩英不跟他们争,到时再说。

吃过晚饭程奕文和陆念凑在一起,在网上找房源。说说笑笑间陆念想起这段时间程奕文的低落,问他是不是因为钱的事。程奕文不承认,“我哪有情绪低落……”陆念嗔道,“你呀。”别看外壳是个大男人,比女孩子还能藏心事。不过当初喜欢上他,也是觉得他说到家人时又温柔又贴心的样子。

程奕文更不承认了。两人怕吵到里面的韩英,无声地挠对方的痒。闹了会还是程奕文力气大,陆念只好投降。陆念靠在程奕文胸前听他的心跳,后者一手搂着她,一边继续看网页。陆念说,“奕文。”程奕文应,“嗯。”她说,“没房子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

程奕文跟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陆念推他一下,“怎么了,傻了?”

感动。

看着陆念的大眼睛,程奕文好半天才说,“我保证,以后会好的,你等我。”

陆念的心怦地也跳了。

这会,好像什么烦恼都没了。

陆念想着给程奕文减轻压力。回娘家吃饭时,她忍不住私下试探自己的妈,“要是买房子缺钱,咱家能拿点出来吗?”陆念妈反问,“你们要买房?”看那样子就像不支持,陆念笑着说,“没有。就是听别人说,租房不如买房。月供跟租金差不多,同样金额的钱买了房,至少房子是自己的,租金是花了就没有了。”

陆念妈趁休息天请女婿一家吃饭。这回她注意了,每样菜都没搁葱姜蒜。吃过了饭,她把女儿叫进卧室帮忙翻被子。既然说到买房,陆念妈蹑手蹑脚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似乎都在看电视,她才压着声音问女儿,“她什么时候回去?”

“还没说。”

陆念妈又问,“不会住下来吧?”

陆念说,“不会。她说了,不会跟我们挤一起。”

陆念妈凑近女儿耳边,“她就一个儿子,又没男人,以后不跟儿子住跟谁?”

陆念觉得母亲说得粗俗,嗔道,“妈,你怎么这么说话?”

陆念妈低声道,“千万别买房子,买了不定她就不走了。相见好同住难,何况她也不像好应付的人,光吃饭就烦。”陆念笑,“那你还请吃饭?”陆念妈伸指戳了下陆念,“这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就叫爱屋及乌。再说买房子不是男家的事,你操什么心?”

陆念反驳,“他跟我现在可是一家人。”

陆念妈气得哼哼地说,“难怪你爸说女大不中留,父母替你着想,你还怪父母多事。”

陆念抱着她妈的胳膊撒了会娇,陆正兴推门进来,“还没完啊?”

吃过饭韩英客客气气告辞,陆念妈说等翻完被子,让老陆送他们回去。陆念妈怕韩英和程奕文觉得在赶客,连忙打断陆正兴,“快了快了,你急什么,多做少做就差那么点。”

陆正兴在床边坐下来,“小念的婆婆都一把年纪了,还打扮得花红柳绿的,我看不惯。”

陆念跳过去捂住父亲的嘴,“别胡说。我可喜欢她这样了,她是我学习的榜样。”

陆正兴进去时,门没关严,声音传到外面,韩英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浑身舒坦,骨头轻了三两。她暗暗点头,儿子眼光仍是有的。

过了几天,韩英问起找房的事,“要是觉得拿妈妈的钱不好意思,将来有了钱加利息还我好了,还比我存银行多赚点。”她怕媳妇误会婆婆要住着不走,又补充说,“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等房子的事定下来。你们帮我订张机票,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不影响你们工作。”

程奕文和陆念商量。陆念同意韩英的说法,欠父母的不是一点两点,没必要撇那么清。不过毕竟不是她的父母,所以到底如何由程奕文说了算。程奕文摇摆不定,一时觉得已经成年,要靠自己;一时又觉得何必矫情,让老婆受苦。

没等商量出结果,来了个意外,婆婆还没走,小姑倒来了。

第三十二章 妹妹归来

陆念下班往家走,在巷口遇到了程奕琪。

程奕琪下出租车后,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窗户,八九十年代的建筑。早从母亲话里知道哥哥跑来北京,和阿嫂过着后退二三十年的日子,现在眼见为实,她忍不住想笑,看不出哥哥爱情至上,阿嫂福气不错。

全国还数上海的路牌最规范,程奕琪看着面前这些房子,快晕了。正好陆念走过,程奕琪连忙追上去问。两人一打照面,都有种在哪里见过你的感觉。陆念反应比程奕琪快,觉得这姑娘和小姑长得挺像。她翻过家里的相片册,对程奕琪的精致很有印象,但小姑不是在国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

面前的小姐用了蓝眼影、玫红唇膏,幸亏皮肤白,否则压不住艳色,起码程奕琪下不了这么重的手。她大胆推测,出现在此地,又年轻貌美,莫非就是嫂子?她试探着问,“请问你贵姓?”难道对方真的是小姑?陆念犹豫着反问,“你是奕琪?”

不用怀疑了。

两人彼此看着笑,没想到这么巧,问路问到自家人。

进了家门,一套房子光一间卧室,哥嫂挤在厅里睡。趁陆念不注意,程奕琪向自己妈做个鬼脸,您老可真能忍啊,看儿子受罪也不出手拉他一把。韩英又惊又喜,看见女儿当然喜的,只是,为什么回来也不提前说起?

陆念倒水泡茶地忙,当然免不了好奇地打量小姑。程奕文像妈,程奕琪像爸多点,光论五官来说,不如她哥俊秀,但上海女人会打扮。陆念只能看出她抹过唇彩,其他地方都清清爽爽,但以女性的敏感,陆念知道这小脸是经过修饰的。

天虽然冷,程奕琪穿的不多,长羽绒服下羊绒衫牛仔裤。她的腿看上去特别修长,陆念想到也就直接说出了口。程奕琪嘻嘻一笑,“全是这条裤子的功劳,是它好,才衬得我的腿长。不枉我为了它,差点赶不上飞机。”

为什么?韩英和陆念都问。

原来程奕琪去机场前,想把身边剩的现金花光。她一眼看中这条裤子,买了穿上身走的。在去机场的路上,程奕琪发现裤管长了一公分,思想斗争后决定还是回店里修裁,因此差点误了航班。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长一公分短一公分有什么要紧,回来再剪短不一样吗?陆念又看了程奕琪几眼,跟她哥的脾气还真不像。有回陆念在菜场边见到便宜的男式T恤,给程奕文买了几件。她本意是给他在家当睡衣穿,谁知程奕文竟大大方方穿去上班了,还说我们搞技术的人不讲究穿。幸好他年轻身材好,看上去整个阳光大男孩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