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跃然眯了眯眼,“有话说?”他佯作思索,“你饿了么?我叫他们端饭来给你吃。刚才装成小丫鬟,只顾伺候主人,没捞着吃吧?”

悠悠胸膛起伏,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就上火,他又得意了是吧?这么耍她玩!“对!我就是肚子饿!给人家吃那么好的饭菜,给自己老婆吃狗食!现在还要把人家剩的给我?饿死也不吃!”其实她真的很饿了……大学寒天,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上什么热乎东西,这更助涨了怒气。

“哦。”他点了点头,“那你睡吧,我中午刚到的洛阳,还没来得及吃饭,我自己去吃。”他作势起身。

悠悠气得脸色发白,见不到的时候想的要命,见到了又气的不想活。原来不是还有很疼很宠她的时候吗?去了趟塞外,又变成没成亲那会儿的混蛋了。

看着她青青白白的脸色,程跃然终于扑哧笑出来,坐回身搂她,“傻瓜。”又笑又疼的在她小脸上重重亲一口,随即又带了几分揶揄,“你到了洛阳就找不到地方落脚,一直饿到现在,我怎么能忍心自己吃饱呢。”

“你……”悠悠瞪着他说不出话“空肚子吃大鱼大肉不好,吃面吧?”他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悠悠坐在床上捧着面碗大口吃,热腾腾的龙须面把空荡荡的肠胃熨帖的十分舒服。

她边吃边一眼一眼瞟端坐在桌子边悠然吃面的程跃然,棉花舒适地盘在他的腿上,不得不承认,他跟在师父身边时间长了,那俊逸仙姿还是沾染了不少。

他对她的冷眼视而不见,却云淡风轻地挑起了她心头缠绕话头,“问吧。”

他对他的读心术也习惯了,喝了口汤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心里还是希望他比佑伽师叔更厉害点儿。

程跃然挑了下嘴角,“你偷跑出成都,云瞬师姐找不到你,就通知了我。”他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好像很是疑惑,“你是来接我的么?一路游山玩水惬意的很啊。在绵阳玩疯了,竟然待了三天。”

“呃……”悠悠无语,随即重重哼了一声把碗顿在膝盖上,“你一路派人跟踪我!”

他轻嗤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面,跟踪?他不派人跟着她,她早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明明知道是我,干吗还把我关在柴房里?还使唤我?”说起来她鼻子一酸,又委屈了。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有谁是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他放下筷子,看着她,口气有些认真。本想让她一路历练更多,又实在舍不得,所以她觉得那些热心给她指路的陌生人,对她殷勤备至的店小二什么的都是理所应当的。她被照顾的太好了,一路若不是他暗中保护,迷药、小偷不知道中招几遍。她还公然施舍街头的假乞丐,让那帮匪类盯上她,尾随了她二十几里地,她还浑然不觉,笑嘻嘻地投宿村栈。

实在是听得头疼,他才忍不住在最后一站的洛阳给她点儿小小教训,果然,他不替她安排,她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找不到,傻兮兮地在城里乱转。

她气呼呼地跳下地,把空碗掼在他面前的桌面上,他抿嘴,这是吃饱了,又有精神撒娇胡闹了。

“我要洗澡!”她倨傲地吩咐,眯着眼打自己的算盘。

果然他的神情起了一丝涟漪,却还是故作冷漠地嗯了声走出去,不一会儿吓人就送来了浴具。

悠悠撅起嘴巴,边宽衣边向窗外张望,按程月然以往的“劣迹”,他应该跑来缠着她的吧,怎么还真“君子”起来了?

故意洗的香香的,悠悠信心满满地抱膝坐在床头等他,就不信他能忍得住!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惹了她也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他不是喜欢……那个么,她忍不住脸红,她就不肯,气死他!非要他道歉不可。明明是欺负她耍她,还一副教人成材的样子,真是欠收拾。

并没等太久,也沐浴梳洗过的程跃然款步回了房,平静地瞧了瞧那点儿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悠悠,挑了挑眉梢,“不累么,怎么不睡?”上了床,一下子把她挤到床里,自己背对着她躺下,“歇了吧。”

悠悠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背影,他并没有熄灭屋里的烛火,那幽幽有光的长发铺在后背的床单上,似乎还凝聚着没有散去的水汽,真是没天理,奔波赶路的程跃然居然有这么一头好头发……她咬嘴唇,是他真的累到没有那个“心思”,还是她的魅力下降?以往她只要一横眼不要和他那个那个,他就气势尽灭,让她雌威大盛的。

难不成……她的心咯噔一翻搅,他偷腥!

恨不得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质问,又怕这个心眼太多的家伙是故意的,还是忍着观望一下好了。她狐疑地眯眼瞧着,原本累得要命,却困意全无。

程跃然倒睡得很安稳,悠悠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兽性大发的迹象,反而呼吸平和,好像已经安然入睡了。“喂……”悠悠凑过去,轻轻喊了他一声,没反应。她忍不住去扳他的肩膀,睡梦中他的身子很放松,她轻松的让他平躺下来。

烛光不仅适合看美女……似乎也很适合看帅哥。明灭灯火中,他的长睫暗影随影而动,宛若碟翼。风吹雨打并没摧毁他一身的好皮肤,光洁紧致,似乎还泛着幽幽的光晕,他的鼻子本来就挺直,一线看下来,嘴巴就更好看了,分明的唇线,完美的轮廓。他很适合抿嘴,那种似冷又俏的风致就全然迸发了。悠悠咽口水,若论美男,竹海真是泛泛满目,师父和佑迦师叔是最相像的,他们是仙人,程跃然就是个妖精!

她忍不住抬手去摸他俊俏的五官,这个绝美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呢,她竟然会有些嫉妒和……不安。

她趴在他的胸膛上,搂紧他,这样才感觉到他的真实。

一丝笑意泛上某个“睡去的人”的唇角,她被突然掐住她细弱腰肢的双手吓了一跳,没等惊叫出声,唇已经被飞快翻身压住她的人狠狠吻住,变成又气又怒的闷哼。徒劳地推拒着伸入衣襟揉捏她娇软的大手,她真是欲哭无泪,他果然是装的。

他舔舐着她柔嫩的颈子,极尽挑逗,她的忿忿顿时溃不成军,已经被他放开的嘴巴依旧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呻吟。

“干吗……勾引我?”他声音沙哑,极为隐忍,扯散了她的衣襟,她那身娇若春水的肌肤半隐半现,撩人炫目,清若溪水的她此刻是沉溺了他的一泓媚汁。

被挑拨火热的她,也诚实地向他需索,心底的一丝清明还是委屈起来,看吧,原本是她负起有理,现在倒落了个勾引他的罪名。

他有些急躁,只半褪下他的亵裤就用力地进入了,她啊啊地拱起身子,疼了。她攀附着他,觉得自己享受这样的疼,他和她交融成了一体,他……又在她身边了。她本能的推拒紧绞了他的灼热,他低低哼了几声,一下子就到了痛与极乐的边缘,血冲进脑袋,他狂乱的深撞了几下,对她过于强烈的渴望,让他飞快的倾泻了自己的热情。

她还是紧绷着自己的身体,他在最狂热时的停顿,让她懊恼地嗯了几声睁开眼,疑惑乞求地看他,他怎么了?突然她浑身一凛,一脚把还在身上的他踢到床角。

“干什么?”还在快慰余韵中的他被她一脚踢中肩头,从桃花秘境中滑落,顿时也十分不满,不解地瞪着她。

她已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小手愤恨地指着他,那一身的魅惑因为仰卧的姿势全落在他的眼中,他顿时煎熬无比,这个小东西绝对是在报复他!

“你偷腥!你偷腥!”那双小脚踢踢踏踏地踹过来,他连忙一手一个紧紧抓住。

“胡说什么呢?”他轻喝了一声,胸膛沸腾灼烧,要他命啊。

“你就是偷腥了才这么不行的!”他喉结滚动,闷闷地重复了一下。随即修眉一掀,双手一分,她便呈现了迎接他的最妖媚姿势。

她死紧地搂着他的脖子,颠簸入骇浪惊涛中的一叶小舟,没了一丝力气的身体只能追随着他的频率,被带入混乱甜蜜的光亮,疯狂而沉迷。

再次醒来已经是又一夜的凌晨,搂着她的这个男人此刻真正沉入睡梦,好看的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她疲惫而满足地依偎着他,好吧,她知道他没有偷腥了……

他醒来的时候,看见脸蛋粉扑扑的小妻子正眸光沉沉地盯着他瞧,他的心不由一软,亲了亲那双漂亮的眼睛,被她的睫毛刷的痒痒的。

“又怎么了?担心我‘不行’?”他坏坏的揶揄。

她的目光清澈而带了些淡淡的惆怅,让他一下子心疼到了极致。摸了一下她披散在她臂弯的长发,他也郑重了口气,“我说错了。”

“啊?”她疑惑。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至少,我爱你……是无缘无故的。”

她愣了一下,突然用力地搂紧他。

她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了,再也不……她真的好喜欢他。

第49章 谜样的夜晚

小雪纷纷,悠悠依偎在程跃然肩头,惬意地从掀开的窗帘箱外看,马车在雪地里缓慢行进,轧得雪嘎嘎轻响,偶尔有几片雪花飘落进来,悠悠眯眼轻笑。她的眼光慢慢从落雪的天空转移到这辆装饰豪奢的马车里面,程跃然向来行事谨慎内敛,绝非招摇炫耀之人,可这辆车子……实在是太显眼了。且不说外面装饰的金椽银辕,就连铺在车底的隔寒棉垫都是极好的质料。车边装饰的竹纹更是张扬霸气,配合着程跃然的死卫骑着白色骏马围随左右,那份气势让人瞠目结舌。竹海在武林的确地位超凡,但从师祖到师父,从未这般耀武扬威。悠悠皱眉,不光是程跃然变成这样,佑迦师叔……似乎也喜欢前呼后拥的大场面了,相比之下云瞬师叔寒碜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她抬起头,回眸看程跃然,想向他问个究竟,程跃然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兀自蹙眉思索着什么,脸色凝重,悠悠眉头皱得更紧,他的眼睛里为何会有如此冷冽的寒意?棉花团在他的腿边,他无心地轻轻拂着它柔滑的绒毛,姿态极为优雅,悠悠看得呆了,他哪里还是为她牵驴子,嬉笑怒骂的程跃然?

棉花不安分地跳到他腿上,他这才回神,瞧见了悠悠凝视他的目光。

“怎么了?”他在她的黑瞳里看见了不安,不由握住她的手。

“你……有什么心事吗?”悠悠很认真地看他,不自觉地歪了头,可爱的样子和棉花十分相像,看得他满心爱怜有不由微微好笑。※打手※

“没。”他故作轻松地挑了下眉头。

“你是在担心师父吗?你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悠悠反复问了他好几遍,程跃然跟她说与师父一起取了冰魄后,师父就悄悄离开了,他一觉醒来,找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找,而且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离开。

这个说法太过牵强,师祖病重,师父没道理不声不响的离开啊。她总觉得程跃然是想隐瞒什么,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师父的去向呢?对她也不能明说吗?

她讨厌这种感守,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只有她莫名其妙!刚才看到雪的好心情全毁了,竹海到底怎么了,大家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对她说呢?是因为她没有用吗?

程跃然看着她变得黯淡的小脸,咝地吸了口气,“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他苦笑。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事?”她垂着眼,难过的口气里少见的没带丝毫撒娇意味。

程跃然抿了下嘴,眼底泛起为难,他眨了下眼,“悠悠……”

悠悠满怀期待地抬起眼看他,终于要告诉她真想了吗?

“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他眼中的狡黠转瞬即逝,一派认真。

“孩子……”她愣愣地张大嘴巴,他不是说她年纪小,先不要吗?

他揽过她的肩头,让她偎入他的怀中,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亲,幽幽畅想说:“先给我生个儿子,再生两个女儿,一个像我,一个像你,好不好?”※十三※

悠悠呵呵笑起来,生动地想象出像程跃然的女儿肯定古灵精怪,欺负向她的女儿。

程跃然暗暗松了口气,他的小妻子倚在他怀里浮想联翩,不时笑几声,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话题,她……还是那么好骗。

竹海终于遥遥在望的时候,悠悠十分雀跃,师祖的病要是治好了,大家就不用再这么满腹心事了吧?盘旋在竹海的沉闷一定就会随之消散,大家还像以前那么开心的生活。

李云瞬和李佑迦在山下大门迎候他们,悠悠笑着跳下车,一左一右扯住他们的胳膊,“师叔,我们回来了。”她喜笑颜开,明媚可爱的笑容让李云瞬和李佑迦平淡的神情里多了丝笑意。程跃然不紧不慢地从车上走下来,似乎并没有因为见到师兄师姐有多么开怀,只淡淡地问了声好,于是李云瞬和李佑迦的笑意也随之隐去了。

竺连城见到悠悠,不免埋怨几句,悠悠心疼地跪在他的榻前,师祖苍老得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竺连城安抚了悠悠一下,抬眼直视着自己的关门小弟子,深幽的眼神并没有因为病弱的面容而减低威严,“钧武呢?”他的口气并不惊疑,悠悠明白,以竹海的耳目之广,师父没有和程跃然一起返回中原,师祖他们一定早就知晓。

“跃然不知。”程跃然挺直脊背,迎视着所有人的目光。

一直等在旁边的神医戚于夏显得对竹海的家务事很不耐烦,凉凉出声:“治病要紧,冰魄呢?”

程跃然对这名神医也没什么好脸色,还是从身后的映非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戚于夏。戚于夏冷着脸掀开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以配药了。”

悠悠发现两位师叔和程跃然都跟着戚神医去了,彼此的神色让她看的心里有刺,都好像云淡风轻,但他们骗不了她,他们互相不相信。她也不由想起当初的风苓事件……这种感受太沉重,让她几乎要窒息了。

“悠悠,留在这儿陪师祖说说话。”竺连城在她想要跟去的时候叫住了他,“和师祖说说,小悠悠这次独自远行有什么新奇见闻啊?”竺连城笑了笑,口气里带了几分揶揄。

悠悠也想逗他高兴,一仰下巴,“师祖,你和云瞬师叔一样看扁我,瞧,我很顺利的回来了。要说新奇见闻啊……”她没话找话地滔滔说起来,只有这样强颜欢笑才能让心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舒缓些许。

竺连城似乎听的很认真,时不时露出微笑,可是眼底的悲凉却益发浓烈了。

药熬制了大半天才成功,戚于夏自信满满地亲手端给竺连城。悠悠看了看跟着戚于夏回来的三个人,都面带几分疲惫。※橘※

竺连城喝下药以后,所有人都守护在旁,生怕这幅从未配成过的药方会引发什么无法料想的后果。戚于夏孤傲的神情里终于也不免掺杂了一些不确定,知道掌灯,竺连城突然呕吐出大量黑血,脸色却奇异的好转了,气息平稳之后,总是没有胃口的老人突然饥饿难忍,喝了几碗药粥,精神大振,甚至在搀扶下能勉强行走几步。

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下人们更是高呼感谢上苍,感谢神医,连绵的欢呼在夜晚响彻整个竹海,经久不绝。

在如此欢喜之下,竹海的少主们也都敛了疏冷,露出笑容。悠悠心情大好,就连夏依馨频频痴望程跃然也并没太过生气,今天是竹海的欢庆之夜,似乎一切不愉快都可以忽视。

庆祝和酬谢盛宴几乎是立刻连夜准备,在秋意居外的广场上摆上大大的香案,少主们要叩谢苍天的恩德。戚于夏的神情也更加傲兀自得,他知道,从今往后,天下第一名医的称号就是他的了。

连夜拜祭庆祝,白天又大肆设宴酬谢神医,又远送性情古怪的神医回乡,竹海虽然一片欢腾也不免人困马乏。

悠悠几乎一沾床榻就昏睡过去了,喝多了汤水,悠悠半夜起身方便,骇然发现程跃然并没在房里休憩!望着寒凉空荡的被褥,悠悠的脑中电光火石般回想起夏依馨的眼神。难道……他去见夏依馨?!

睡意顿时全无,她胡乱穿起衣物,正准备出门看个究竟,差点被从外面踉跄闯进来的程跃然撞个正着。她吓了一大跳,房间里并没有点灯,雪霁风轻的夜晚月色明朗,她清楚地看见程跃然神情悲凄慌乱,他的脚步竟然是凌乱虚浮的。

他像是喝醉了,她不得不扶住了他的肩膀,“怎么了?”她也无端心慌意乱,肯定出了大事!

“悠悠……”他搂住她,她觉得他全身的重量似乎都施加在她身上了,重得几乎支撑不住,他的声音——竟然哽咽,他哭了?“悠悠,师父……过世了。”

悠悠的脑中一片空白,不,不可能的!师祖明明好转了呀!大家都为他庆祝了!※园※

她搂紧怀中的他,他颤抖得那么厉害,好像无法站立了一般。虽然程跃然平时冷心冷脸,可她知道,他对师祖的感情是超过亲情恩义的。

她和他一样茫然无助,和他一样不知所错,师祖是竹海每一个人的心灵支柱,虽然他会病会老,但悠悠从未想过师祖会死。

她呼吸急促,她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悠悠僵住了,脆弱哭泣的程跃然身上有股及其味淡的香味,她对这种香味特别敏感,因为她贴别讨厌——这是夏依馨的味道。

第50章 信任之难

挂在竹枝上的白幡一路从山脚蔓延到山庄大门,寒风萧瑟中,猎猎飞飘得白色让原本在冬天就黯淡的竹色更加晦黯,隐隐透出凄恻的微黑颜色,似乎也为主人含悲带泪。

竺连城的死讯在江湖中一传开,很多受过恩惠的人都纷纷赶来吊唁,江湖稍有名望的门派也闻风而动,竹海一时间人潮如织,比当年竺连城挑选关门弟子是的情状还要繁盛几倍。

悠悠穿着重孝,恪尽晚辈职责地跪在大厅麻席上向络绎不绝前来祭拜的人士还礼,来人太多,从厅门望下去,整条主路上都是黯沉的丧服颜色。悠悠忙于答礼,心下有些哀叹,师祖平生淡泊恬雅,死后却如此风光大葬,如他能知晓,怕又要难掩慈爱地一板脸,教训徒弟们何必在乎这些浮世虚名?

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她以为师祖过世的那一晚眼泪已经流干了,没料到想起师祖的难过居然是以日递增的。师父虽然对她很疼爱,最宠她的却是师祖。成长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全化为无数小针不间断地扎在心上。

竺连城过世后,因为大弟子裴钧武不知所踪,竹海的主人其实已经变成李佑迦和程跃然,久混江湖的老油条们敏感地发觉了武林的异动,不同于竺连城和裴钧武的甘守恬淡,竹海的新主人年少得志,意气风发,似乎都是希望称霸一方的人物。这次竺大宗故世一点重重,两位少主第一时间去追拿配药的戚于夏。所谓对死者的敬畏不过是要卖个人情给生者,没见到正主儿的江湖名门、各路游侠拜祭过后并没下山散去,期待着两位少主回到竹海见上一面。

入夜后祭拜的人群才渐渐减少,悠悠在丫鬟的搀扶下才能从麻席上僵硬地站起身,长时间的跪坐,腿都麻木了。※打※

“云瞬师叔呢?”悠悠问身边的姑娘,回身看了看后排麻席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的夏依馨,她几乎无法站立,靠丫鬟们架着。悠悠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师祖去世的悲痛让她们成了同病相怜的人,“你也累了吧,找到云瞬师叔赶紧吃了晚饭,都早些休息吧,往后几天都闲不着的。”就算看在夏依馨对师祖的一片哀思上,也对她生出几分怜惜。

李云瞬面无表情地站在秋意居门外的青石台上看遍布竹海的房屋里亮起的灯光,因为来人众多,客房全都挤满,星星点点的灯火在竹林山峦间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悠悠问了很多下人,才找到这里,跃上石台也被山林间的景象迷住了,恍了会儿神,“师祖要是知道这么多人来祭拜他,应该也很欣慰吧。”

“欣慰?”李云瞬冷笑,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你以为他们真是来送别师父的么?”

自从程跃然孤身回到竹海,云瞬师叔的心情就十分不好,再加上师祖的辞世,两个男人全都去追戚于夏,这么打场面全靠云瞬师叔一人支撑掌管,必定累得心焦气躁,冷言冷语口气尖刻悠悠也觉得可以理解。

“他们不过是来看好戏的!”李云瞬重重一哼,神情极为不屑。

“好戏?”悠悠不解,李云瞬忿恨冷漠的神情让她心里一拧,终于连云瞬师叔都让她觉得十分陌生了。“等程跃然和佑迦师叔回来……就好了。”她喃喃自语,云瞬师叔虽然聪敏能干,到底是个年轻女子,让她应付这么大个场面也实在太为难她了,她又这么没用,帮不上云瞬师叔什么忙。

“他们回来?”李云瞬冷笑出声,神情更加冷峭讥讽,“他们回来好戏才上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