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全是乱哄哄的欢声笑语,谁说了什么,她一概分辨不清。忽然那帮人——包括雷督理——一起撤了出去,她不明就里,只得糊里糊涂的继续坐着。

  她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天黑之后,又过了许久,房门一开,雷督理进来了,然后,她听见了他惊讶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她扶着床柱,慢慢的站了起来:“自从你走了之后,就再没有人来管

  过我,我不坐着,又能怎么办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手一捂脸:“你别瞧我,先让我去洗一把脸。今天我这一张脸上,足足涂了半盒胭脂。”

  雷督理走到她面前,一撩她头上垂下的长流苏:“让我看看你。”

  叶春好紧紧的捂着脸,不让他看自己,自己倒是通过指缝看了他——只看了一眼,确定了面前这人确实是雷督理,自己并没有陷入什么聊斋式的迷梦里,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嫁给他了。

  她安了心,尽管一夜一天水米未沾牙,但还是有力气拖着沉重的喜服,一逃逃进了浴室里去。

  浴血似的,她洗出了一盆通红的洗脸水。

  自己对着镜子,她把那凤冠摘了,喜服也脱了,露出了里面的红旗袍。这回推门走了出来,她把头发往耳后一撩,总算是有面目去见他。轻轻的走到桌旁,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凉了,但是正合她的心意,她不动声色的喝了几大口,眼角余光瞟到雷督理站在床边,开始脱起了他的马褂。

  目光一收,她微微侧身背对了他,心里慌得厉害——无喜无悲的,就只是慌。

第五十五章 蜜月

  叶春好背对着雷督理站着,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下。身后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雷督理还在那里脱衣服。她不知道他脱到哪个地步了——横竖这回,她是再没有立场拦他撵他了。

  无论他要对她怎么样,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了。

  这时,雷督理忽然唤了她一声:“春好。”

  她低着头,转过身来。雷督理已经脱了外面的长袍马褂,露出里面贴身的绸缎裤褂。赤脚跳上床去,他向她招手:“过来,该睡了。”

  叶春好“嗯”了一声,关了电灯,只留一对红烛缓慢的烧。在床尾暗影里脱了旗袍换了睡袍,她走到床边坐下来,回头含糊的轻声问:“你睡哪一边呢?里边还是外边?”

  被窝里的雷督理向内一滚,给她让出了位置。他这举动有些孩子气,让她想起了他不请自来、结果被自己当贼打了嘴巴的那一夜。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她的惊慌消散了些许。

  掀开棉被抬腿上床,她直挺挺的靠边躺了。躺了片刻,被窝里一只手暗暗渡来,拉住她的手拽了拽:“到我这儿来,当心夜里翻身掉到地上去。”

  叶春好顺着那只手的心意,挪一点,又挪一点,再挪一点,最后被那只手扳着肩头一翻身,她侧身面对了雷督理。红烛的光明实在是有限,她抬头看着雷督理,看他的眉眼、鼻子、嘴唇,看此刻的他一如她印象中的他,一点改变都没有。

  可

  见这场婚姻确实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她看着雷督理,雷督理也看着她,看了片刻,他含笑说道:“你的眼睛真是年轻。”

  随即他笑了:“不对,你本来就年轻。年轻好,免得再过几十年,我们一起变成老朽。”

  叶春好低下了头,不许他再看:“谁要听你这话……”她喃喃的说,又是羞,又是笑,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老气横秋的……”

  雷督理探头去看她的眼睛:“我老吗?”

  “你啊……”她羞不可抑,他越看,她越躲,索性翻身趴下,把脸藏进了臂弯里:“越说你,你越来劲。”

  雷督理扳她的肩头:“说啊,你觉着我老吗?”

  叶春好抽出一只手,推了他一下:“你离老还远着呢!”

  “我要是再年轻十岁,和你就更合适了。”

  叶春好把手收了回去,闷闷的笑语:“我不要,我就要现在的你。”

  雷督理用胳膊肘支起身体,一只手在棉被下,饶有兴味的抚摸了她的后背:“为什么?”

  叶春好侧过脸,看着他:“你现在就够任性的了,要是倒退十年,一定更淘气,我可受不了。”

  然后她伸手一拽他的胳膊:“你好好的躺下来,被窝外面凉。”

  她没想到雷督理没了骨头,她轻轻一拽,他便趴伏到了她身上去。一只手蜿蜒固执的钻到到了她的身下,温柔的摸她抓她,揉她撩她。她翻身要躲要逃,然而就在翻过来的一瞬间,他已

  经覆在了她的身上。

  温凉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湿而热,噙着他的吻,像噙着一粒雪。她再次觉出了他的寒冷与脆弱,于是不假思索的用双臂拥抱了他。

  这一回的拥抱,可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了。

  翌日清晨,叶春好照例早早的起了床。

  雷督理还睡着,于是她尽量的把动作放轻,不肯惊动了他。然而动着动着,她忽然发现自己正在细声细气的哼着流行歌。走去浴室一照镜子,她发现自己蓬着头发,竟是个笑眯眯的模样。

  她紧闭了浴室房门,放水洗澡,心里满满的,充胀着新鲜的喜悦。令她羞耻和畏惧的洞房花烛夜,终于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原来那一件事也是容易打发的,虽然也疼痛,但是终究可以忍受,况且忍受完毕了,就可以亲亲热热的互相拥着入眠了。用浸了水的毛巾擦洗着周身,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发现了一处红痕,肩膀雪白的,越发显得红痕鲜艳,是他吮出来的——他抱着她亲了吮了许久许久,也不嫌热,也不嫌累。叶春好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有这样招人爱。

  梳洗打扮完毕了,她走回卧室,见雷督理还蜷缩在被窝里大睡,便坐在床边俯下身去,将他连人带棉被拥住了,轻轻的一抱,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扭头望着窗外,她就见窗外晴空万里,好一个明媚的初春时节。

  怀里的雷督理这时忽然一动

  ,眯着眼睛扭头望向了她——看了她几秒钟,然后微笑着又躺了回去:“太太真漂亮。”

  叶春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一边笑一边掀了棉被:“醒了还睡?快起来吧!”

  棉被掀开来,露出了个光溜溜的雷督理,于是她连忙又把棉被盖了回去,而雷督理躲在被窝里,这时就像酒醉一样,嘿嘿嘿的笑出了声音。

  叶春好又气又笑,花了不少的工夫,才把雷督理从被窝里哄了出来。

  然后她坐不住,走去浴室给他放洗澡水,给他预备今天要穿的洁净衣服,把睡乱了的大床重新铺好——铺到一半停下来,她听见雷督理在浴室里叫自己的名字,便一转身走进浴室,给他拿香皂和浴巾,步伐轻巧极了,滴溜溜的满屋里转,跳舞一样,自己都觉着自己是翩若惊鸿。

  两只脚转得够了,她把雷督理摁在了浴室镜子前的椅子上,换了两只手在他头上转。镜子下面是长长的梳妆台,台子上高低错落的摆了瓶瓶罐罐,全是芬芳昂贵的化妆用品,单是发油发蜡就有七八个牌子。像小女孩子装扮布娃娃一样,叶春好先把他的短发梳成了一丝不苟,然后牵他出去,展开衬衫,一个袖子一个袖子的给他穿。他任由叶春好伺候着自己,心安理得的,喜气洋洋的,不说话,只是一眼一眼的看着她,又向她微笑。

  叶春好把他打扮得衣冠楚楚,又问:“现在我对你,不

  算不好了吧?”

  雷督理扯了扯西装袖子:“一天对我好,算不得什么。你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我才领你的情。”

  叶春好对着他一歪脑袋,抿着嘴笑道:“坏蛋!”

  雷督理学着她的姿态,也一歪脑袋——随即又笑了,俯身探头凑过去,在她的嘴唇上飞快的一吻。

  然后他直起腰,说道:“这样多好,我们真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这一整天,雷督理和叶春好一点正事也没做,甚至都没有露面。

  两人面对面的躺在床上,长久的窃窃私语。叶春好这前二十年人生,一直活得循规蹈矩,没什么传奇故事可讲,但雷督理长在一个半大不小的家庭里,母亲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有一个,提起幼年的事情,就很有的说了。叶春好听得吃吃直笑,没想到雷督理小时候那样顽劣。

  两人说着说着,雷督理忽然沉默了。叶春好含笑打开了他的手:“大白天的,你要干嘛?”

  然后她翻身往床下逃:“不行,不行,天黑再说。”

  她且笑且逃,又被雷督理拦腰拖了回去。无可奈何的,她准备再忍一次,横竖并不是很难忍。哪知道这回的情形和夜里大不一样,雷督理竟然是没完没了了。

  她忍了又忍,总不见结束。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起起伏伏,如同乘风破浪,大浪将她抛起又卷回,让她身不由己、情不自禁。绯红着脸喘息着,她紧紧搂了他的脖子。

  他问她“怎么样?”,她不答。他又问她:“好吗?”

  她闭了眼睛,就觉着自己正在被他往高处撞,撞得灵魂激荡,撞上九霄云外。

  叶春好觉得,结婚真是好。

  婚姻生活已经度过了半个多月,还是如同新婚第一日那样好。雷督理每夜雷打不动的和她同床睡觉,虽然那甜言蜜语俏皮话是说得少了些,但行动上却是对她更为依恋。夜里若是他上了床而她还没上,他便气冲冲的沉了脸,仿佛是恨她冷落了他。这样的恨,让她只会更怜爱他,无论手头上有什么未完的工作,都一定要丢下来去陪他了。

  还有一天,她去找他,正巧他在和部下军官们谈事,不知谈的是什么,反正在她推门进去的那一刻,他正在拍桌子骂人。一扭头看见了她,他的横眉怒目立时舒展了些许。她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你忙你的,我没有要紧事情,过一会儿再来见你。”

  说完这话,她作势要走,却见雷督理嘴角向上一翘,竟然像忍不住了似的,笑了。

  他笑了,她笑着溜了他一眼,关门走了。

  后来,白雪峰见了她,说道:“我们都说,以后要让太太总跟着大帅才好。有太太在,大帅就没脾气。”

  叶春好心里得意,脸上却只是云淡风轻:“你们真是拿我开玩笑。”

  白雪峰很认真的摆手:“不是玩笑,我们这都是真心话,不信太太问林子枫去。”

  叶春好笑道:

  “我不信林秘书长也和你们一起胡说。”

  “太太,我们这可不是胡说。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咱们大帅娶了个不得了的太太?”

  叶春好依旧浅浅笑着,听白雪峰一口一个“太太”,一方面知道这家伙是故意装个老实的样子,要拍人马屁于无形之中,另一方面,又被他说得满心欢喜——当然,喜也是暗喜。

第五十六章 小情郎

  叶春好把李管家叫了来,听他汇报雷府一年的收入支出。听的时候,她慈眉善目的,像一尊年轻娇嫩的小菩萨,端然坐在首席的太师椅上。李管家攥着一条手帕坐在下首,想要擦擦汗,但是又不大敢,自己知道自己那话里有不少漏洞,但是一时间实在是补不及,只能是实话实说、听天由命。

  等他汇报完毕了,叶春好一点动怒的意思都没有,依然是和颜悦色的,不批评他,反倒是向他道辛苦,又说:“家务事素来都是最劳心费力的,这些年来,也真是辛苦了你。先前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提了,如今我既然嫁到了这里,便没有放着家事完全不管的道理。我想你我二人合力,你能少受几分累,我也能向你学习学习。”

  李管家审时度势,当即就坡下驴,陪着笑容感慨:“是呀是呀,不瞒太太,我现在年纪大了,真是觉着这脑袋是一天比一天糊涂。饶是咱们府里人口少,我还成天丢三落四的,觉着忙不过来。太太肯出手把这个家管起来,这是救了我这个老头子了。”

  两人把话说到这里,正是一团和气,心照不宣。叶春好回头去见了雷督理,告诉他道:“过去几年里,家里每年的花销,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去向不明的。但是我也没有说李管家什么,毕竟他一把年纪了,虽然贪了些钱,但也真卖了力气办事。我想往后由我来管家,不再

  给他揩油的机会,也就是了。你以为呢?”

  雷督理对于家务事毫无兴趣,听都懒怠听,只说:“随便你。”

  叶春好又道:“我上次说我想入股天津大洋公司,你看这投资的数目——”

  她把话说到半路,被雷督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她见他不耐烦了,便很识相的闭了嘴,转身走了出去,心里有些不痛快,因为他们结婚刚满一个月,还算是新婚的夫妇,他便这样肆无忌惮的给她脸色看。

  向前走了一段路,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没有看到雷督理出来追她。

  雷督理完全没有留意到叶春好的小心思。

  他有心事,这心事源于百里之外的张嘉田。张嘉田最近有两个举动,是让他极端恼火的,一是那小子近期常往林燕侬那里跑,而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小忠臣去和那个一文不值的淫妇勾搭连环;二是文县的军队日益壮大,他派去了一队军官——大部分都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毕业生——辅助张嘉田训练士兵,然而据他所知,这帮军官到了文县之后,基本连士兵的毛都没有摸到一根,张嘉田把他们高高的供了起来,一点具体的事务也不许他们管。

  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张嘉田的部下有一位旅长,先前是跟着洪霄九的,后来从张嘉田那里得了一大笔钱,便自动倒戈,跟随了张嘉田。这位旅长前几天中毒死了,没有找到凶手。而他留下的队伍被张

  嘉田打散重编,这个旅就此消失。

  雷督理并不在意那位旅长的死活,他在意的是张嘉田胆子不小,连声招呼都不向自己打,直接就把一个旅弄没了。

  他要的是少年英雄,不是少年枭雄。不过他料想张嘉田绝不会成为洪霄九第二。张嘉田终究还是太年轻了,简直就是个孩子,就算他在娘胎里便开始修炼,他活到如今,也练不出洪霄九的本领与根基来。

  是个孩子,一个被自己惯坏了的孩子。常言道:惯子如杀子。常言又道:子不教、父之过。所以他不能再坐视了,他得给那孩子来一记当头棒喝。

  雷督理压着自己勃勃的怒气,写了一封亲笔信,把张嘉田臭骂了一顿。

  这封信并不走邮局的道路,而是由一名副官揣着上了火车,当天就把它送到了文县。然而副官并没有找到张嘉田本人,于是便把这封信交给了张嘉田的副官长。

  张嘉田的副官长,便是那位永远忧郁的马永坤。马永坤沉着一张如丧考妣的惨淡面孔,代表师长接待这位来自京城的使者。使者不知道马永坤平时就是这副德行,以为他是故意给自己脸色看,故而不肯久留,当天晚上就乘着火车回京去了。

  马永坤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等到副官一走,他便抽出身来,拿着信去见了张嘉田——此刻,张嘉田正在他的家里。

  说是他的家,其实已经没了他的份,完全属于了林燕侬。

  进门之后,他先喊了一声“报告”,在得了允许之后,才一掀帘子,进了里屋卧室。

  卧室里摆着一张金光灿烂的大铜床,床上铺着厚厚的锦缎褥子。张嘉田靠着鸭绒枕头,在床边半躺半坐。林燕侬蹲在门口的小洋炉子前,正用长柄勺子搅动炉子上的一小锅莲子羹,热气扑着她的脸,把她的脸蛋熏成白里透粉,小红嘴唇抿得薄薄的,瞧着像个最精致的瓷人儿。

  马永坤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床前,双手奉上了信:“师座,北京来的,说是雷大帅的亲笔信。”

  张嘉田接过信封撕开来,抽出信纸展开了看——刚看了几行,就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

  雷督理什么都要跟他抢。他看上了个大姑娘,雷督理跟他抢;他训练出了一支军队,雷督理也要跟他抢。抢不过了,就翻了脸,就拿出了直隶督理的身份来压他。什么狗屁东洋留学生,谁用那帮留学生来当督导教官?那帮家伙从北京跑过来指手画脚的,不就是想要夺权吗?不就是想要把他这个师长架空吗?

  把这封信揉成一团扔回马永坤怀里,他懒洋洋的发了话:“你拟一封回信,话说得好听一点,拟好了,我抄一遍。”

  说到这里,他掏出怀表打开来看了看时间:“几点了?”

  林燕侬立刻回了头:“还早呢!要走也吃了莲子羹再走。”

  张嘉田咳嗽一声,扭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转眼

  看见了怀表里头雷督理的照片,就嘀咕了一句:“×你妈的。”

  然后他“咔嚓”一声把怀表盖子扣了上,抬头一瞪马永坤:“看什么看?还不滚回去写信?”

  马永坤立正敬礼,转身就走,临走时又看了林燕侬一眼,正巧林燕侬汗津津的抬了头,正好和他对视。她冲着他一笑,他板着脸,没反应,但是心里很满足,觉着是不虚此行。

  马永坤走了不久,莲子羹也熬得了。林燕侬盛了一小碗,走去床边偎到了张嘉田跟前,用小汤匙舀起一勺莲子羹,她先是吹了吹,又尖着嘴唇尝了一尝,确定这温度的确是适宜了,才把它送到了张嘉田嘴边:“来——张嘴——”

  眼看着张嘉田张嘴吃了这一勺莲子羹,她笑着问道:“甜不甜?我放了好多冰糖呢。”

  张嘉田点点头:“甜。”

  林燕侬笑了,一勺一勺的继续喂他,又笑嘻嘻的小声问他:“晚上不走了,好不好?”

  张嘉田像没听见似的,也不理她,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吃莲子羹。

  张嘉田忘了自己是哪天和她发生关系的了。

  她总说雷督理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他原本很不爱听,可这回从北京回来之后,他忽然关心起了这些问题——雷督理对待部下是什么态度,他知道,可雷督理对待女人是什么态度,他不知道。

  反正雷督理是不把姨太太当人看待的。

  他想知道,只能去问林燕侬。于是在个极其寒

  冷的晚上,他抽时间过了来。林燕侬见他来了,很欢喜,妙手生花的瞬间制作出了几样小菜,又烫了一壶好酒。

  他当时又冷又饿,于是吃了人家的菜,喝了人家的酒,又借着醉意,上了人家的床。

  他没告诉林燕侬,在这之前,他还是个童子身。

  他对林燕侬毫无怜惜,由着性子碾压她揉搓她,让她哀鸣,让她惨叫。她在他身下几次三番的抽搐痉挛,让他以为她要死了。可她带着哭腔长长的呻吟一声,一口气缓过来,终究又没有死。

  到了半夜,他翻身下来,心满意足,精疲力竭。摊在床上呼呼的喘着粗气,他忽然觉着一侧身体一热,是林燕侬软绵绵的贴了上来。

  “我的好宝宝呀……”她抚摸着他,纠缠着他,用奇异的、细而颤的声音说话:“你差点要了人家的小命……”

  一条雪白纤细的胳膊搂了他的脖子,湿漉漉的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发出糖稀一样又甜又腻的笑语:“我要死了……”

  张嘉田不动声色,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这才弄懂了她的意思。

  “你装什么黄花大姑娘。”他对她冷言冷语:“又不是第一次。”

  林燕侬从鼻子里哼出了话来:“雷一鸣不行嘛。”

  张嘉田猛的扭头望向了她:“什么意思?他不行?”

  林燕侬答道:“他好像是因为冬天掉进河里,把身体那些零件全冻坏了。”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嫌恶的微笑:“

  倒也不能说他是真不行,反正不如你就是了。”

  张嘉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逃出来的?”

  “呸!我可不是离了这事儿就活不了的人。”

  张嘉田斜了眼睛看她:“是么?”

  她笑了,把脸往他颈窝里埋:“讨厌!”

  张嘉田对于林燕侬,谈不上爱或者不爱。

  他根本就没把她往眼里放,但他也知道,林燕侬真是看上了自己。她爱看上,就让她看上去,他没兴趣管她。就着林燕侬的手,他吃完了一碗莲子羹。然后林燕侬端来白开水给他漱了口,又伺候他宽衣解带,抱过棉被给他盖了上。

  他背对着林燕侬躺了,说道:“明天早点儿叫我起床,我还有事呢。”

  林燕侬连声答应了。噗噗几声吹灭了烛台上的一排红蜡烛,她摸黑脱了衣服上了床,欢欢喜喜的从后方抱住了张嘉田。面孔贴上他那带着一点汗气的宽阔后背,她闭了眼睛,就觉着自己和他才是郎情妾意配成双。

  她爱他热烘烘的身体,爱他汗津津的气味,这才是个男子汉,这才是个爷们儿。哪怕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坏情郎,她也认了。

第五十七章 两地男女

  张嘉田一早起来,就听见外间的堂屋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又夹杂着林燕侬哼哼呀呀的歌声,歌声婉转,依稀是什么哥哥妹妹的词儿,唱得倒是很不赖。但他这边一清喉咙,那歌声立刻就停止了。门帘一动,她从外间探进一张描眉画眼的粉脸儿,笑眯眯的看他:“醒了?”

  然后她走了进来,将个香喷喷的热手巾把儿递给了他:“先擦把脸,精神精神。”

  张嘉田接过毛巾,满脸的擦了一把,然后把毛巾往她怀里一扔,光着膀子下了床。林燕侬见了,连忙拿来小褂给他穿上:“穿上这个再出去,仔细冻着!”

  他不搭理她,穿了小褂往外走,外间的堂屋烧了炉子,暖融融的,决不会冻着任何人。林燕侬紧跟着他,给他拿来一支新牙刷和牙粉,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刷牙漱口,又将方才预备好的一盆热水端过来,让他痛痛快快的洗脸洗脖子洗耳朵。他的动作太不斯文了,洗一把脸也能溅出半盆的水来,洗完了梳梳头,他回卧室穿好军装,等他掀帘子再走出来时,外面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粥小菜。林燕侬拉开一把椅子,对他笑道:“来呀!趁热吃一点,省得空着肚子走出去,要喝一肚子凉风。”

  然后她用大碗盛了一碗热粥摆好,又拿软纸把自用的一双乌木包银筷子擦了擦,横架在了大碗上。抬眼望向张嘉田,她见张嘉田正站在桌旁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