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鸣当即把枪口也顶上她的额头:“你跟着捣什么乱?!”然后他立刻把枪口又转向了张嘉田,咬牙切齿的挤出了声音:“狗杂种,这回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张嘉田刚才猛的见了他,心

  神一乱,满腔的黑血都翻上来了。此刻听他对自己说了话,他大踏步的走上前来:“你他妈的说谁是狗杂种?”

  雷一鸣刚要扣扳机,脑袋就被满山红用手枪杵了一下:“停!我告诉你俩,你俩要打要杀,下山自己找地方去,别闹出人命了让我背黑锅!我满山红不趟你们的浑水!”

  雷一鸣听了这话,气得吼道:“糊涂东西!有我在,谁敢让你背黑锅?再说我杀他是天经地义,我还怕人知道不成?”

  张嘉田死盯着他:“雷一鸣,没那么多的天经地义。”

  雷一鸣转向了张嘉田,冷笑了一声:“怎么?觉得我这话委屈了你?还想跟我讲讲道理?”

  张嘉田不回答,倒是满山红先开了口:“我说雷大帅,你要是再敢叫我糊涂东西,别怪我扒你一层皮。”说到这里,她向山下望了望,又一撇嘴:“变天了,你俩晚上想吃点什么?提前告诉你们,我这儿可没什么好吃的,另外,吃饭得给钱,你们人太多,一顿我也供不起。”

  雷一鸣和张嘉田一起抬了头去看天,这才发现天黑了——毫无预兆的,乌云密合,忽然就黑了。

  天黑了,但并没有觉出很冷来,只是风声变得有些怪异,呜呜的宛如鬼哭。张嘉田不明所以,看了看满山红,又看了看雷一鸣。倒是雷一鸣沉了脸,问满山红道:“我现在下山的话,还来得及吗?”

  满山红答道:“我不让你

  下山。”

  “我加快速度,应该能赶在大风雪到来之前下山。”

  “我知道。”满山红对着他点了头:“可我就是不让你下山。”

  “为什么?”

  “要下山,你们两个一起下,都给我走得远远的。要是一个走一个留,走的那个非拉来大炮轰了我的山寨不可。反正你们就是想要对方的命,我们这些人死了活了,你们都不在乎。”说到这里,她像是不耐烦了:“反正我不管你们怎么打,连累了我们就不行!”

  张嘉田听到这里,当即表态:“我不走,我等明早风雪停了再走。”

  满山红回头对着山寨吼了一嗓子:“老六,晚上把驴牵进屋里去,腾出牲口棚子给这帮人过夜,再多预备点柴禾给他们烤火!”

  然后她转向面前二人,收回了手枪:“别怕,我给你俩优待,你俩有房子住。”

第一百三十七章 聚义厅

  满山红拎着一只大瓦壶,兴致勃勃的往屋子里走。这间屋子是间方方正正的草房,塌了都砸不死人,算是她的聚义厅。

  “厅”内也有几把椅子,一张方桌,此刻隔着那张方桌,坐着雷一鸣和张嘉田。老六在角落里席地而坐,手里攥着一把手枪,两只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那二位。满山红方才当众对他发了话:“哪个敢先动手闹事,你就开枪把哪个撂倒!”

  有了她这句话,又有了角落里这个懒洋洋的老六,雷一鸣和张嘉田便不得已的坐住了。满山红进了来,把那只大瓦壶往桌上一放:“热茶,自己倒着喝吧!”

  桌上原本就有一摞不干不净的碗,张嘉田转身拿下一只,提了瓦壶倒了一碗茶水,热汽腾腾的扑到他脸上,果然也带了一点茶香。把这碗茶往雷一鸣手边一推,他很自然的又去拿碗,然而手伸到了一半,他愣住了,雷一鸣扭头看着那碗茶,也是一怔。

  随即,他的手半路拐弯,把雷一鸣眼前的那碗热茶又端了回来——在这人身边当久了奴才,他方才竟然忘了双方的关系已是今非昔比。雷一鸣的目光跟着他的手走,一路从桌面走到了他的脸上,末了明白过来,他转向前方,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张嘉田双手捧着碗,喝粥似的喝热茶,喝得吸吸溜溜。满山红看着他们俩,心中有些惊讶——她觉着这俩人现在像小孩斗

  气一样,非常的可笑。她自己从来没这么干过,对待自己的敌人,她向来是能杀就杀,不能杀就不杀,没有这么多欲语还休的弯弯绕绕。

  “饭一会儿就好。”她先对张嘉田说了话:“少喝点儿吧,我这儿粮食还是有的,用不着你灌个水饱。”

  然后她又转向了雷一鸣:“你也喝点儿呗,天气怪冷的。”

  雷一鸣点了点头:“是冷。”

  满山红看他没有动手的意思,索性走上前来,亲手给他倒了一碗热茶,然后转身出门去了厨房。雷一鸣这回端起茶碗,试探着喝了一小口。两人的枪都被满山红收走了,这屋子里就是没有狼狗似的老六,他也没法子毙了张嘉田。眼下的机会越是好,他越是抓心挠肝的遗憾,张嘉田这个混蛋——他横了混蛋一眼——此刻距他也就三尺之遥。

  混蛋接收到了他那横过来的一眼,于是也转过脸来看了他:“哎,有个事儿想问你。”

  雷一鸣转向了他:“说。”

  “在北戴河,我无非是和你打了一架,我既没把你打坏,你对我也没少揍,事后你就是想报仇,那把我打一顿关几天也就是了,要是那么着不解恨,你再把我一撸到底撵回家当平头百姓去也行。可你怎么就铁了心的非要杀我呢?我有那么大的罪过吗?”

  雷一鸣答道:“有。”

  张嘉田歪着脑袋看着他,仿佛是饶有兴味:“为什么有?你给我讲讲。”

  “你不

  懂。”

  “不懂才让你讲啊!”

  雷一鸣看着他,见他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黑眼珠子亮晶晶的有神,真是一双年轻的好眼睛。

  “我没有教导你的责任。”雷一鸣开了口:“等你年纪大了,自然会懂。”

  然后他转向前方,向后一靠:“不过你未必有这个懂的机会了。”

  张嘉田点了点头:“好,不说就不说,你不说,其实我也猜得到。那我再问问你,春好现在怎么样了?她把我放走了,你回去没轻饶了她吧?”

  雷一鸣答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等到这次回了家,我应该和她见一面。”

  张嘉田说道:“你对她好点儿,别总对她连打带骂的。万一将来哪天你落到了我手里,不是还得指望着她出面替你求情吗?她在我这儿说话是有分量的,她要是非让我留你一条命,我也许会同意让你多活几天。”

  雷一鸣把身上的披风拢了拢:“你这番话,用意何在?”

  “也没什么坏的用意,就是告诉你,春好她对你还是有用的。你要是把她打死了,我这边顶多是哭上几场,哭完就算,反正我也不能自杀陪她去。可是你呢,就少了一道后盾了。”

  说完这话,他嗤嗤的笑了两声,是非常明显的笑里藏刀。

  雷一鸣也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救她,可你这话说得很不高明,听着反倒像是激将法。”

  “我年轻嘛,

  当然没你会说话,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成。”

  雷一鸣反问道:“你觉得,我很会说话?”

  一边问,他一边扭头注视了张嘉田。张嘉田把一侧胳膊肘架在了桌子上,向他靠了靠:“你见人能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这本事就挺不赖的了。”

  “那我见了你,又该说什么话?”

  张嘉田轻轻的一摇头:“我们没话讲,什么都不用说了。”

  说完这话,他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雷一鸣的下文,斜眼望过去,他发现雷一鸣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他不怕他的看,雷一鸣敢看他,他便也直通通的回望了过去。自从离了雷一鸣,他没少糟心受罪,可是颠沛流离的吃了这么多苦头,他反倒变得更结实了,身体结实,心也结实,相形之下,他便瞧出了雷一鸣的憔悴——他从今年夏天就开始瘦,一直瘦到了现在,瘦得下巴有了尖。两只大眼睛空落落的陷在眼眶里,幸亏他是骨相生得好,不至于瘦得走了样。呢子披风裹着呢子军装,呢子军装里面还有贴身保暖的衣服。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大套,竟能被他穿得服服帖帖,仿佛身体不是身体,而是一副没有温度的衣架子,一条腿从披风中露出来,膝盖弯折出了布料的棱角,裤管塞进马靴的靴筒里,也是塞得轻松整齐、很有余地。

  张嘉田把他这么从头到脚的看过了,不知怎的,想起了林燕侬缝纫的那条棉

  裤——当时为了把自己那两条腿塞进棉裤裤管里,他忙出了满身满头的大汗。

  忽然间的,他想这个人可能是要衰老了。起码和自己比,他是在走下坡路了。

  这时,雷一鸣如梦初醒似的,猛的收回目光转向了前方。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他先是不言语,后来转身端起了手边的茶碗,然而茶碗里的茶水也已经没了热气。

  他打了个冷战,放下茶碗,又伸手摸了摸那只大瓦壶。大瓦壶倒还是热着的,他把它挪到了自己面前,侧身把两只手贴在了壶身上取暖。张嘉田正打算再喝一碗热的,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欠身出手,把那大瓦壶硬拎了起来。

  把自己那只空碗倒满,他把大瓦壶送回了雷一鸣面前:“给你,继续搂着吧!”

  雷一鸣重新抱住了那只大瓦壶,没理他。

  张嘉田喝了几碗热茶水,嘴里肚里都舒服了许多。这时候满山红带着饭菜回了来,原来已经到了开晚饭的时候。

  冬天此地是经常刮大风雪的,满山红听了房外那鬼哭狼嚎的风声,面不改色,只告诉他们道:“知道你们吃好的吃惯了,可我们这儿就只有这个,要不是你俩来了,平时我们连这个都舍不得常吃。”

  张嘉田伸头看了看饭菜:“炖肉烙饼?挺好。”

  满山红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又问:“咱们三个坐一桌吃顿饭,你俩没意见吧?”

  张嘉田答道:“我没关系。我现在正饿着

  呢,有的吃就成!哪怕你让我跟狗一起吃,我都没意见。”

  满山红又问雷一鸣:“你呢?”

  雷一鸣依然是没说什么。

  张嘉田有些惊讶,因为雷一鸣不应该有这么好的脾气,要说是示弱,那也没必要,因为在这满山红的地盘上,他们哪个都没有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况且就是真下了手,雷一鸣也是人多势众。

  老六出了屋子去吃饭,余下三人围着这张桌子坐下了,张嘉田一手抄了筷子,一手抓了一张脸大的烙饼,张口就吃。满山红也拿起了一张烙饼,送到嘴里刚要咬,忽见雷一鸣没动筷子,便伸手一拍他:“哎,你别像个娇小姐似的行不行?现在不吃,夜里挨饿可活该啊!”

  她这一巴掌拍下去,雷一鸣登时皱了眉头向旁一躲,满山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拍到他那带伤的左肩了。

  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她对着他一吐舌头:“我忘了,不是故意的。”

  雷一鸣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她就是故意的,他现在也只能受着。勉强喝了几口汤,他胃里一阵阵的往上翻腾,并且没尝出汤里煮的是什么肉,只觉得腥膻。他这些天,身体就没有完全的健康舒服过,方才和张嘉田同处一室,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压迫一般,越发的感觉窒息。忍了又忍,熬到现在,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一转身一弯腰,干呕了一声。

  满山红正和张嘉田连吃带喝,冷不丁的见了他的反应,张嘉田停了筷子,张大嘴巴又咬下一口烙饼,而满山红把饼和筷子都放下了,蹲下来去看他的脸:“你怎么啦?哪儿难受?”

  雷一鸣摇了摇头——上一秒,他是反胃,这一秒,他的感觉又变了,胃袋像是被一只手紧攥住了,开始隐隐作痛。满山红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手,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这人是纸糊的?怎么又病了?”

  张嘉田坐着没动,单是鼓着腮帮子大嚼。而满山红见雷一鸣一言不发,鬓角却是淌下了汗珠,便有些手足无措,抬头对张嘉田说道:“这怎么办?我这儿可没大夫。”

  张嘉田又拿起了一张饼:“没大夫还没耗子吗?我跟你说,这人是个祸害,你弄点儿耗子药给他吃了,一了百了。”

  满山红答道:“我这儿还真没耗子药。你瞧我这个地方,是会怕闹耗子的吗?有耗子反倒好了,证明我这儿有粮。”

  张嘉田三口咬掉大半张饼,仿佛是吃得挺香,一句闲话也不想多说,可等到把饼咽下去后,他还是从嘴里咕噜出了一句话:“你给他弄点粥喝,肠胃不好的人,不是都喝粥吗?”

  厨房里还真有粥。

  没人乐意喝粥,都想吃干的,可粮食就那么多,晚上又是吃了就睡,所以这山寨里总有相当一部分级别较低的喽啰,晚上就只能得到一碗热粥果腹。满山红端来了一碗清汤寡水的所谓米粥,想要喂他。雷一鸣把手臂横撂在桌边上,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实在是吃不下,可满山红真心实意的关怀着他,一定要他吃。张嘉田越听越不耐烦,末了对满山红说道:“他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满山红答道:“我知道啊!可他也不是今天第一次认识我,我和他也有一点交情。他闹肚子疼,我不能看着不管啊。”

  张嘉田把最后一块烙饼塞进嘴里,然后挽起袖子站起来,走到了雷一鸣面前:“满山红,你放下碗,过去把他扶起来。老子亲自喂他,不信他不吃!”

  满山红当真放下了碗,走到雷一鸣身后,把他硬搀扶了起来。张嘉田想他定然不肯合作,自己趁机泼他一身热粥,烫他一烫也是好的——他当初不是也烫过春好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一勺子热粥送出去,雷一鸣竟还真吃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以情(一)

  雷一鸣咽下那一勺子热粥之后,垂眼不看人,低声嘀咕了一句:“你还肯管我?”

  张嘉田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勺子,狐疑的看着他,看了几秒钟之后,才反问道:“什么意思?”

  雷一鸣抬眼直视了他:“你不是恨我入骨吗?”

  张嘉田一点头:“对啊!我是恨你,你要杀我,我还不恨你?”

  说完这话,他又将一勺热粥送到了他嘴边。然而雷一鸣这回紧闭了嘴,不吃了。张嘉田用滚烫的勺子碰了碰他的嘴唇,见他完全没有张嘴的意思,便抬头去看满山红:“真的,你听我一句,给他弄点耗子药吃了得了。把他药死了,你也省心,我也省心。”

  满山红瞪了眼睛:“我省你奶奶个腿儿的心!我跟他又没仇!另外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俩好像是都够委屈的,到底哪个是先闹事的王八蛋啊?”

  张嘉田总端着那一碗粥,烫得手疼,这时就把碗往桌上一放:“你看我俩谁比较像王八蛋?”不等满山红回答,他对着雷一鸣又一拍桌子:“我告诉你,你爱病不病,爱吃不吃!现在不是过去那个时候了,老子不是你的奴才,没那个闲心哄娘们儿似的哄你了!”

  雷一鸣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然后出了声:“你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足以证明我当时对你的判断没有错。你确实是变了,变心了。我纵是容忍你到底,你迟早也还是要造我的

  反。”

  张嘉田抬头去看满山红:“听见没有,千万别当他的兵,到他手下就跟嫁了他似的,他不但管你的人,还管你的心。”然后他把那碗粥重新端了起来:“我再喂你最后一次,你要是还不吃,那我就真不管了。”

  说完这话,他成功的把一勺热粥喂进了雷一鸣嘴里。

  雷一鸣吃了大半碗粥,摇摇头,不吃了。

  张嘉田走回原位坐下来,从那温凉了的肉汤里捞出肉吃,满山红也回了座位,把雷一鸣吃剩的小半碗粥端起来,一口喝了个干净。抬袖子一抹嘴,她刚吃了个半饱,于是像和张嘉田竞赛似的,也重新狼吞虎咽起来。

  三人中的二人,因为饭量太大,所以很是花了一些时间,才终于吃饱喝足。满山红站了起来,说道:“我这儿是天黑就睡,我不敢把你俩放在一起,说吧,谁留这儿睡?谁跟我走?”

  张嘉田答道:“你说了算。我怎么着都行。”

  满山红当即答道:“谁官儿大我带谁,剩下的就在这儿凑合一宿吧!一会儿给你端个大火盆进来,放心,冻不死你。”

  张嘉田对此安排比较满意。雷一鸣则是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跟着满山红走出去了。

  雷一鸣进了满山红的屋子。

  房内生了炉子,正是热烘烘脏兮兮。满山红走到窗台前去,点亮了油灯,然后回头一瞧,就见雷一鸣坐在炕边,正低着头出神,便走到他面前,弯腰歪了脑袋

  去看他的脸:“想什么呢?”

  雷一鸣慢慢的转动眼珠,望向了她——望了片刻之后,他开了口:“没什么,我觉得好些了。”

  满山红一听到“好些了”三个字,心中像是透进了一束光明一般,立刻就亮堂了许多:“好些了?那我就放心了!”她直起身来说道:“你要真是疼个没完,这儿没医没药的,我也只能让你忍着。”然后她又伸手,在他的左肩上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碰:“你这儿还没好吗?”

  他扭过头,去看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你那一枪,让我回去缝了三针。”

  满山红睁大了眼睛:“我那子弹也就是在你的肉里钻了个小眼儿,血都没流多少,哪还用缝针啊?”

  雷一鸣笑了一下:“不信,你自己看。”

  满山红听了这话,伸手就去解他的披风领扣。脱下了他的披风,她又去解他的军装领扣,一层一层的解到最后,她轻轻扯开了他的衣领,就见他左肩覆着纱布,那一处枪伤受了细致严密的包裹,瞧着确实不是轻伤。伸手在他的脖子锁骨上摸了摸,她不肯道歉,只说:“嗬!细皮嫩肉的!”

  雷一鸣歪着脖子扭着脸,为的是要把左肩亮给她看,此刻听了这话,他忽然有些紧张:“别胡闹。”

  满山红笑了,一边一层一层的给他系纽扣,一边问道:“我能怎么胡闹啊?”

  “上次送我回去,你是怎么胡闹的?”

  满山红正

  好系完了最后一粒纽扣,忽然出手把雷一鸣推倒在了炕上,她单腿跪上炕沿,俯身去看他的眼睛:“怎么着?还记着我的仇呢?信不信我再闹你一次?”

  雷一鸣这回躺就躺了,倒是没有慌张。抬手在满山红的短头发上胡噜了一把,他问道:“怎么把头发剪了?瞧着完全是个小子了。”

  “我本来就不想当姑娘,世上也没有我这样的姑娘。”

  “不是姑娘,就更不该和我胡闹了。世上有你这样和爷们儿胡闹的小子吗?”

  满山红舔舔嘴唇,从他的领口和头发上,嗅到了一点淡淡的香气。忽然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她答道:“管他妈的呢!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当女的,我就是女的,我想当男的,我就是男的!”

  然后她又问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雷一鸣答道:“我得到消息,说你和张嘉田有联系,就想来见见你。”

  “见我干嘛?让我帮你逮张嘉田?”

  “是。”

  “那我不干!我不搀和你们这些破事,你打完仗回家了,我还得留这儿呢!张嘉田的部下要是来找我报仇,那我怎么办?”

  “放心,我现在改主意了。”

  “改成什么主意了?”

  雷一鸣想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我目前还说不清楚,总之,我今天在见了他之后,想起了许多从前的旧事。现在,我不那么想杀他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抬手去推满山红:

  “别这么压着我,我累了。”

  满山红果然起了身,告诉他道:“脱鞋上炕,今晚儿我搂着你睡!”

  雷一鸣也坐了起来。单手撑在热炕上,他歪着身体去看满山红。满山红迎着他的目光,就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两只眼睛陷在浅浅的阴影里,眼神也是含义不明。

  忽然的,他向前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开口说道:“过来,今晚我让你搂个痛快!”

  然后他一把将满山红拽向自己。满山红猝不及防,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当即一挺身抬了头,她想要去抓他的右手,哪知他抱了她就地一滚,直接把她滚到了他的身下。满山红骤然感觉到了危险,果然紧紧的搂了他的身体,不许他再乱动。可他双手虽然动不得,腰胯却还有劲,竟是恶狠狠地顶了她一下。

  隔着层层的衣裤,他当然是伤害不了她,可她瞬间红了脸,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他妈的找死!”

  然而与此同时,一只手也钻进了她的棉袄里。那手贴着她的皮肉往上走,隔着那裹缠了她的一层布,他的手指碾过了她的胸脯:“我带你走!”

  满山红猛的一弓身,紧贴胸脯的那一层束缚被他撕扯开了。她下意识的想要喊叫,但慌乱的喘息了片刻之后,她忽然发现此刻很好——他不是那种力大无穷的莽夫,他的手指温柔灵活,绝不会让她感到分毫的疼痛。

  翻身和他相拥了,她发现了

  一种新的游戏。她想自己适可而止,随便玩玩也就算了。可她很快又好奇起来——对雷一鸣好奇,对自己也好奇,好奇到她先伸手摸向了他的裤腰。

  她完全没有嫁人的想法,对于一切妇道规矩也是毫无概念。她甚至也没感觉自己有多喜欢身上的这个男人,她就只是对他有兴趣,就只是喜欢看看他,亲亲他。

  既是如此,那么她就由着性子,怎么喜欢怎么来了。

  一夜过后,满山红早早的下了炕。

  她穿戴整齐了,在地上走了走,又蹦了蹦,觉得自己并没有缺少了什么,还和先前一个样,甚至像是少了一道什么枷锁似的——男人的那套物件,那些动作,她都领教过了。处女的羞涩彻底退去,她是越发的无所畏惧了。

  回头再看炕上的雷一鸣,她对着他一笑,觉得他挺好玩——人挺好玩,身体也挺好玩。她最爱亲他的耳根,一亲一哆嗦,好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