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彤道:“谢凌辉只不过出招狠辣,哪有王公子说得那般厉害。”

王琅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洪总管只守不攻,击退凤城派六人联手的都是谢二。他方才那几招分别使了逐日剑法、挽月剑法、六合剑法,还有的剑法招式我竟没见过,但精巧风流,别致非常。”

初彤暗道:“你说的什么逐日赶月剑法老子倒没听说过,但你没见过的剑法老子却熟的很,分别是群芳剑法里的‘菊花满头’和‘千树万树梨花开’。不知谢凌辉什么时候又学了群芳剑法。”

凤城六奇直欲取谢凌辉性命,出招愈发狠辣。谢凌辉毫不慌乱,有守有攻,潇洒自如,顷刻之间连使几路精要剑法,融会贯通毫不滞涩,招招取其精要,旁观的剑客高手纷纷赞叹不已。而谢凌辉身边又有洪总管相助,凤城六奇一时之间竟不能近身。

百余招拆下来,谢凌辉愈发从容自如,他眼见对方破绽,凤目一凛,右臂晃动,矮身向前刺去,只听“啊”的一声,一人被刺中左腿,登时鲜血四溅,那人不由连退几步倒于地下。谢凌辉随身侍卫登时欢声雷动,与此同时,初彤只听王琅说了一声:“不好!”言罢已飞身而起,从马车中冲了出去。

王琅纵身一跃,足下轻点,竟一路踩着群雄肩膀飞身向前,长臂一挥,从袖中飞出几枚梅花镖,只听一声惨呼,桃源七贤中一人头部连中三镖登时倒毙,群雄不由一阵惊呼。原来适才王琅一直留意花春来战况,陶廷玉毕竟是一派掌门,年岁虽大,但宝刀未老,花春来虽招招逼人却始终不能近前。此时余下的那桃源三贤知师父年事已高,撑不得太久,便商议计策,打算从三面包抄助陶廷玉一臂之力,王琅眼见花春来力有不逮,急忙出手相救。

王琅径直冲入场中,站定身形抽出腰间宝剑指着周显恒淡淡笑道:“出手暗算,卑鄙无耻,有胆量便光明正大打上一场。”

花春来大笑一声道:“三爷,我就知道能在此处遇见你,有这等热闹,你断不会不来的。三爷是尊贵之人,那群王八蛋还是交给我收拾好了。”言语之间甚是恭敬,显是知道王琅的身份。

初彤暗道:“花春来看来和王公子熟得紧......是了,当日王公子还曾搭救过同花会的商船,想来跟同花会关系匪浅。”

此时又有人大声道:“三爷!三爷!你让属下好找!”说罢白葭并尤威、张茂才两名侍卫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人人脸上具是一派惊喜。

突然生此变故,群雄不由议论纷纷。适才王琅施展轻功,又在数丈之外将桃源一贤击毙,风采已令人心折。待王琅站定,群雄才发现原来出招之人是个看上去文弱清瘦的书生,头绑蓝色纶巾,身穿宝蓝五彩绣金衣衫,腰系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腰带,更显玉树临风。一张脸却清艳非常,双目静如深潭,整个人笑意吟吟,一派闲云野鹤。此时群雄又见花春来对他毕恭毕敬,追随他的侍卫自称“属下”,一时之间对王琅的身份揣测不已。

周显恒还在惊疑不定,王琅已挥剑而去。原来王琅早已听初彤讲述离别后的遭遇,经初彤添油加醋的一说,自是对桃源七贤绝无好感,此刻出手也又狠又快,顷刻间王琅周身便被刀光剑影坏绕。场上登时打在了一处。

群雄震于场上精妙的武功,忍不住大声喝采,都觉今日实在是大开眼界,即便探不到双匣的秘密也不虚此行了,又见比武之中有三个还是二十多岁的少年郎,但武功造诣竟如此之高,也不由感叹江湖中新秀辈出独领风骚了。

此时只听“啊”的一声,柏宗堂前胸中掌,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云映淮几步抢前点了柏宗堂的穴道,拱手道:“柏前辈,失礼了。”柏宗堂被点了穴,不能言亦不能动,只得倒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云映淮,目光无限怨毒。其实云映淮想取他性命却是易如反掌,但柏晓露救过他的性命,他不愿其父在天下英雄面前折辱颜面,故与柏宗堂多了斗片刻才将其击倒。

花春来道:“我这儿也结果了吧!”此时说罢骤然大喝一声,陶廷玉吓了一跳,趁这一分神的功夫,花春来大刀抡起“扑哧”一声就削掉了陶廷玉半个脑袋,登时鲜血喷涌,陶廷玉晃了两晃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见此惨状,群雄面面相觑,场下鸦雀无声。

初彤暗道:“今天桃源派霉星高照,若是王公子的手下再杀了剩下那桃源两贱,桃源派便在今天灭了门啦。”刚想到此处,只听一阵尖锐的笑声,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阴阳怪气道:“有趣有趣,探宝大会成了杀人大会,一开始就死了两个!”说罢一抹黄色的身影从竹林顶端跃下,稳稳落在高台之上。此时在高台之上的其余四人均站起身抱拳对老者道:“云虚子,在下有礼了。”

群雄凝神一瞧,只见来人是个驼背的老头儿,满头白发,两颧高耸,容貌实是丑陋,歪着嘴冷笑连连。初彤一看登时吃了一惊,暗道:“呀呀呸的!这人是当初把我和小相公打落瀑布的大马猴!原来他就是云虚子!今天到这儿来定是没安好心!”

云映淮也不由一愣,盯着那老头儿看了许久,眯了眯眼睛,面沉如水。

云虚子尖声道:“统统住手!今日是邀天下群雄共商双匣秘密的武林大会,不是了解仇怨的比武大会,诸位的新仇旧恨,等武林大会散去再自行解决!”

此言一出,群豪鼓掌叫好,道:“所言极是!既然云虚子来了,你们便停手吧!”更有人上前以刀剑相阻,谢凌辉等人才收了兵刃。

云虚子嘿嘿笑了一声,道:“诸位赏光而来便是看得起老朽,老朽多谢天下英雄!”

群雄道:“老先生客气了!”

云虚子道:“江湖传闻,得云顶门白碧双匣者可窥天机,号令天下,后此双匣流落异地,百余年过去,谁都不知双匣之中藏的究竟是何宝物,为夺双匣也不知有多少英雄竞折腰!谁知机缘巧合,老朽前些时日竟将双匣一并找齐,老朽行将就木时日无多,愿将双匣取出,邀天下英雄,共探双匣之秘!”

此言说罢,群雄欢声雷动,掌声四起。

云虚子摆了摆手,将声音压下后,尖着嗓子高声道:“双匣在此,请诸位英雄上眼!”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包,将布包一层一层掀开,两方光润明莹的瑞兽匣子赫然出现在其中!群雄顿时一阵骚动。

初彤抻着脖子看了两眼,无奈离得太远,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心中暗道:“呀呀呸的,老子当时明明将那两个匣子塞到平王府的房梁上了。若这匣子是真的,那大马猴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刚想到此处,只听台下有人大声道:“你这匣子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咱们怎么知道这匣子是真是假?”此言一出,群雄纷纷点头附和。

云虚子道:“相传白碧双匣为无暇美玉雕刻而成,约为三寸,上刻瑞兽纹饰,精美无双。老朽愿用颈上人头担保,此物确是那双匣无疑。”说到此处他朝同花会瞥了一眼,歪嘴笑道:“若问这匣子从何而来…嘿嘿,这匣子却是在同花会的货船上找到的。”

群雄纷纷向同花会望去,道:“江湖传闻,同花会早已得了白碧双匣,莫非是真的?”亦有人道:“同花会来往南燕大周水路之间,极有威势,又耳目众多,得了双匣也不足为奇。”

只听花春来“嗷嗷”大叫一声,冲上前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同花会怎会私藏云顶门的圣物?你这老儿满口胡说八道,当心爷爷摘了你的脑袋!”

云虚子冷笑道:“花当家,我问你,你同花会上下有多少商船?”

花春来道:“大大小小总共千百余艘。”

云虚子道:“你怎敢断定你那大大小小千百余艘船不会私藏两只匣子,哼,兴许还是你授意私藏,意欲独吞双匣!”

花春来登时勃然大怒,挥着大刀便向云虚子砍去。云映淮暗道:“那云虚子话中带刺,明显是激大哥火气,若是大哥中了什么圈套可就大大不妙。”想到这里他忙伸臂将花春来拦住,面沉如水,高声道:“你挑拨云顶门和同花会的关系,究竟是何居心?你是何人?为何不敢报上真名实姓?”云映淮双目凛然生威,云虚子跟他目光相撞,气势立时一逊。

云映淮抬头朗声道:“这双匣无论如何得来都是云顶门的圣物,你开此大会便是跟云顶门为敌,你若不将双匣归还本门,云顶门上上下下便与你势不两立!”

云虚子正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只听谢凌辉冷笑一声道:“那匣子在大周和北凉皇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云顶门的英雄好汉去将它取回来?现在有人得了匣子却又蹦出来口口声声是自己门派的圣物,真是奇也怪哉!”

茜樱娇笑道:“岂止是奇也怪哉,简直是没脸皮,不知羞!”

云虚子气势一振,道:“言之有理,现在双匣在我手里,我怎么处置便是我的事,与你云顶门何干?”说罢眯着眼睛对云映淮道:“云映淮,你欺师灭祖是云顶门的第一罪人。老朽问你,你现在可是云顶门的门主?”

云映淮道:“不是。”

云虚子冷笑连连道:“这便是了,即便质问老朽,也应是云顶门的门主教徒,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群雄登时大哗,纷纷道:“没错,没错,杀人凶手,他有什么资格管云顶门的事?”更有甚者猛吹口哨,顿足擂地。

云映淮冷冷看着云虚子,双目肃杀。江婉笙见情形不妙,等声音渐歇,刚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说话,只听有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大叫道:“什么有资格没资格?滚你奶奶个熊!”如此悦耳的女声却骂了一句如此不堪的市井脏话,群雄不由一愣,还有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紧接着那声音又高声喝道:“让开!让开!都让开!云顶门门主驾到,尔等速速给老娘闪开一条血路!”

群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约莫十五六岁,容貌甚美,身量婀娜,一双寒星目顾盼生辉,透着十二万分的精乖狡黠,头绾双髻,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看穿着打扮不像江湖女侠,反倒像哪个侯门王府的小姐。

只见初彤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群雄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挺胸抬头,神色矜持,竟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一路迎着群雄的议论和目光,目不斜视走到云顶门教众之前,此时所有教众立刻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口中齐唤:“属下参见门主。”

初彤潇洒的一挥手,道:“免礼!”

教众齐声道:“谢门主!”

群豪见状均目瞪口呆道:“原来那满口粗俗的小丫头竟真的是云顶门的门主!”还有的悄声道:“她,她难道是被江湖追杀令悬赏捉拿的那个女娃?若不是也长得忒像了些!”

云映淮见到初彤不由心中狂喜,他这些天一直四处打探初彤的下落,此刻忍不住一把抓住初彤右臂,低声道:“杏儿,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可曾遇到什么危险?受什么委屈?”

初彤看了云映淮一眼,见他双目殷殷,满含关切之色。她心中一阵激动,刚想说话,却偏头望见云映淮身后的江婉笙,只见她一双妙目满含深情,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云映淮,初彤神色一僵,只觉心如刀割,脸上勉强堆起笑容道:“不用担心,本门主好得很。”说罢回转身扭头对云虚子甜甜笑道:“老头儿,我就是云顶门的门主。”

云虚子道:“姚门主登场果然不同凡响,让尔等大开眼界,老朽活到这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很是钦佩。”语气中嘲讽之意甚浓。

初彤笑嘻嘻道:“哦?你钦佩我?你钦佩我什么?是钦佩我有勇有谋,还是钦佩我风采不凡?”

云虚子心道此人真是个泼皮小无赖,眼中闪过不屑的神情,但语气却毕恭毕敬道:“姚门主的风采有目共睹,想来天下英雄也都是钦佩的。”

初彤道:“哦,说到风采,你当然没法跟我相提并论,但论有勇有谋、聪明智慧,你简直就跟我没法比了。”

云虚子道:“此话怎讲?”

初彤道:“我问你,假如你有个年轻貌美的娘亲,后来被大户人家看中抢过去做了小老婆,那她还是不是你的亲娘?”

云虚子一愣,半晌才点头道:“是。”

初彤道:“几年以后你娘又被大户人家卖入青楼,那她还是不是你的亲娘?”

云虚子忍着火气道:“是。”

初彤笑嘻嘻道:“是了,这双匣便好比是本门的亲娘,可不是本门的老婆,万不能因为它曾在别人手里就改了本家。所以无论它落到谁的手里,始终都是本门的东西。”说完扭头对云顶门和同花会的人道:“你们说,本门主讲的是也不是?”

其实这比喻牵强得紧,但云顶门和同花会齐声道:“没错,没错,半分不错!”花春来拍手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是这个道理!姚门主果然聪明过人,见识不凡!”

云虚子怒道:“这…这怎么能相同?”

初彤瞠大一双美目道:“这怎么不同了?”说罢做沉思状,道:“但既然你一把年纪还惦念着本门的圣物,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本门主不但是谦谦君子,而且向来尊老爱幼,今日便在这里做主将双匣赠送了你吧。”

众人登时错愕,云顶门教众失声道:“门主不可!”云虚子心中暗喜,但又将信将疑道:“此话当真?云顶门不再追究双匣下落?”

初彤道:“你先别高兴,送你是送你,但是本门主有条件。这个条件却也不难,今日恰逢盛会,本门主心情委实不错,俗话说得好,‘有钱难买我乐意,有钱难买我高兴’,本门主便可以在双匣的事情上通融一二,只要你肯给本次大会中最最英明神武经天纬地的大英雄磕九十九个响头,这匣子便送了你了。”

云虚子冷笑道:“哦?谁是那位英明神武、经天纬地的大英雄?”说着眼睛向云映淮瞥去。

初彤惊愕道:“怎么?你不知道?”说罢挺胸抬头,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眉花眼笑道:“当然是我了!你适才还钦佩本门主风采过人,想来是年纪大了,一转眼便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

此话说完,群雄放声大笑。初彤摇头晃脑,一脸的得意洋洋。

花春来鼓掌大声附和道:“姚门主所言极是!你刚刚说到‘英明神武,经天纬地’这八个大字的时候,我便立时想到是你了!”花寄真眨巴着大眼睛频频点头,声音清亮道:“没错,没错,姚门主虽然武功差了那么一点点,斯文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一个女侠能像她这样堪当大任,统领数千教众了,这般丰功伟绩自然是无人能及!如此巾帼英雄,云虚子,你还倒是很应当跪上一跪的。”花春来瞪了一双大眼道:“他奶奶的,我的儿!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慧眼,委实了得,将来定能考取个状元、探花,光耀老花家的门楣!”

此话说完,群雄又是一阵大笑。初彤笑吟吟道:“连七八岁的孩童都看出来了,可见公道自在人心,你们说,本次大会里最风采过人,有勇有谋的大英雄是谁?”

除了云顶门和同花会,更有好事之徒跟着齐声附和道:“当然是你姚初彤姚门主了!”

初彤缓缓点头,对着云虚子笑嘻嘻道:“看来像我这样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即便没有那匣子,你也的确应当拜上一拜啦!”

此话说完,云顶门和同花会高声起哄,还有部分群豪也随之怪声大作。

云映淮、王琅等人大感好笑,均知初彤是个浑不吝,更是插科打诨的行家里手,刚才那一番作为便是跟云虚子胡说八道故意捣乱,谁想又碰上花氏父子,群雄登时前仰后合,轰笑不绝。

初彤心中却道:“那双匣的秘密早就让老子毁了,他若是肯磕头,老子送他倒也无妨,怕的是那大马猴还有别的什么阴谋,今日同花会和云顶门加起来还不到二百人,在场群雄众多,又不乏身怀绝技之辈,况且他们还对双匣虎视眈眈,万一起了冲突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有些烦恼,转了转眼珠,瞬间想了几个主意,但又都觉得不好。她心中慢慢计较,但脸上仍是笑意盈然。

而群雄此次来武林大会也多半是将信将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即便有垂涎双匣宝藏的,但看到大会开始之前的高手恶斗,均震慑于云、花二人的武功,不由纷纷迟疑起来,只暗中观察事态发展,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尖叫道:“姚初彤!就是你!你这泼皮小无赖才是祸头!你还我爹爹!还我四个师兄的性命!”说着柏晓露满面泪痕的冲了上来,立刻有云顶门的教徒手疾眼快拔出兵刃将她拦了下来。

原来云映淮将柏宗堂打倒点穴后便将他扶起挪到高台之下,柏宗堂贵为一派掌门,今日却被一个后生小辈打败,他心高气傲,一时之间竟气昏了过去。但恰逢一系列变故,众人竟未发觉,但柏晓露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此刻更是恨初彤入骨,尖叫道:“姚初彤,你个小泼皮,有本事便与我单打独斗!”

初彤看了柏晓露一眼,然后走到柏宗堂面前狠狠朝他踢了一脚,柏晓露不由一声惊呼,初彤回转身盯着柏晓露的俏脸,笑道:“你骂我‘泼皮’,我便打你爹爹,我没本事跟你单打独斗,但我有本事打你老子!”

柏晓露怒瞪初彤,道:“你这混…”话未说完,初彤转身又是一踢,柏晓露立刻住口,滚下两行清泪,向云映淮望去。云映淮刚想开口,初彤叹了口气,吩咐道:“把她老子还给她吧。”有人过来将柏宗堂抬了过去,柏晓露扑上前痛哭了几声,便带着南淮派其他教众撤了出去,临走时她转身看了初彤一眼,那目光毒辣阴沉,含着无尽的愤恨。

初彤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还没缓过神,忽觉另一道目光从前方射来,她定睛一望,只见谢凌辉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中,白衣飘飘,恍若天神。初彤和他目光相撞,谢凌辉身躯一震,凤目半垂,竟收回了目光,但又忍不住向初彤望来。

在那一瞬间,初彤热血上涌,怒发冲冠,她直想不顾一切的奔过去,管他谢凌辉带了多少侍卫,管下一刻会不会被谢凌辉杀死,管他娘的!她只想冲过去狠狠抽谢凌辉几个耳光,大声质问他:“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后悔过!”

初彤呼吸急促起来,忽然肩膀一暖,只见云映淮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对她摇了摇头。初彤暗道:“是了,小相公几年前夜闯谢府必然见过谢凌辉,他是要我冷静冷静。”

初彤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对着谢凌辉道:“这位公子,本门主见你好生眼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在哪里发财?”

群雄登时抽气声连连。均想那精乖的小丫头果真行事出人意表,不仅粗话满口,而且言语轻浮,向人家俊美贵公子搭讪,甚至带一股风尘之气,好像妓院里的姑娘召唤客人,有这样的门主委实是云顶门的大不幸!谁能想到初彤原本就出身青楼。

谢凌辉看了初彤一眼,咬着牙沉默不语。

茜樱看了看初彤又看了看谢凌辉,轻声一笑,道走上前对初彤道:“你好。”

初彤也微微点头笑道:“你好。”

茜樱柳眉一竖,叉着小蛮腰嗤笑道:“谁与你打招呼了?我问的是你身后的驴!”原来此刻初彤正站在花寄真跟前,花寄真年纪尚小,所以今日骑了头驴子来参加武林大会。茜樱此言一出,群雄均大笑起来,朝初彤望去。

初彤看了茜樱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到那毛驴跟前,狠狠抽了那驴子一巴掌,指着呵斥道:“你这畜生!在这里有亲戚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还把本门主放在眼里吗?”

群雄登时捧腹大笑。

茜樱气得满面通红,初彤转过身对她嫣然一笑道:“姑娘别忙,等下便给你们叙旧的时间。”说罢又对谢凌辉道:“这位公子,我叫姚初彤,这个名字是一个故人给我取的,我喜欢得不得了,舍不得换,一直用着呢。”

谢凌辉望了初彤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带了一丝沙哑,勉强笑道:“姚初彤,这个名字确实好得很,愿姚门主一直用这个名字统帅群侠,风光无限。”

初彤道:“公子费心了,我也期盼给我取名字的那位故人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初彤几乎咬着牙说完后半句话,她心里最后一丝胆怯已经在刚才烟消云散,暗道:“谢凌辉,你是我的大仇人!你要取老子性命,老子便与你不共戴天!”

话音刚落,谢凌辉猛一抬头,凤目对上初彤的寒星目,二人对视半刻,初彤便收回了目光。王琅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心中暗道:“今日之事每每针对云顶门和同花会,定是有幕后黑手,八成与谢二脱不了干系。同花会来往大周南燕,在大周境内投靠了我们王家,他们耳目众多,暗中帮着王家做了不少事,何况我与花春来颇有交情,今日同花会有难,我断不能坐视不理。”想到此处,他略一沉吟,附耳在花寄真和花春来耳边说了几句。

此时只听花寄真高声道:“关于这双匣我倒有个解决的办法。”

花春来道:“我的儿,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花寄真道:“依我看,既然是武林大会,大家不如比武夺匣,谁赢了这匣子便归谁,岂不简单?”

花春来大声道:“甚好甚好!想来人人都想要这匣子,不如甩开膀子来比试比试,有一出戏文叫什么来着…对,叫比武招亲,这是可是折的,今儿个咱们就来个比武夺匣,兴许也能万古流芳,整出个什么佳话!”

此言一出,群雄议论纷纷,有人高声附和道:“不错!那便比武吧!”

初彤回头一瞧,只见王琅站在花氏父子身旁,手中抚摸一只竹笛,对着初彤微笑颔首,挤了挤眼睛,初彤立刻明白过来,暗道:“王公子此计甚妙,现在云顶门和同花会成了出头鸟,形势颇为不利,但花家父子那么一说,有垂涎双匣宝藏的定会跟大马猴比武,云顶门只需静观其变,便可找机会浑水摸鱼,借刀杀人。”

想到此处,初彤声音清脆道:“今日本门主心情大好,于是做了个英明神武的决定。”

花寄真道:“姚门主一向英明神武,不知这回又决定了什么?”

初彤道:“依我高见,云顶门要破旧立新,另选他物做本门圣物,这对儿匣子便送人了吧。”

花春来道:“姚门主打算把双匣送谁?”

初彤摇摇头叹道:“我刚刚还想把匣子送给云虚子,谁知那老匹夫不知好歹,不肯给我磕头,我送谁也不送给他。”说罢顿了顿道:“适才花小英雄那个计策本门主觉得大好,云顶门将双匣拱手让出,天下英雄尽可凭本事夺匣比武,今天你抢到便算你的,明天他抢到便算他的,云顶门教徒也尽可以参与抢夺,但纯属个人行为,与本门无关。这叫云顶门让双匣高风亮节,众英雄夺圣物欢喜踊跃,人人机会均等,利益均沾,童叟无欺,可谓圆满至极矣!”

说罢回头挤眉弄眼的对云顶门众人道:“你们说此决策是不是绝顶英明?”

云顶门众人齐声道:“门主绝顶聪慧,决策英明无敌。”

花寄真鼓掌道:“如此这般过五关斩六将的比武,既得了双匣,又练成了武林高手,可算实至名归,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双喜临门,喜从天降,委实是件天大的好事!”

场下群雄纷纷拍手,轰然叫好。

江婉笙一直以来都默默观察着初彤,起初见她出场惊骇世俗,又粗话连篇,满口胡说八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屑,但此刻神色却严肃起来,心中暗道:“姚初彤看似是个哗众取宠的小无赖,说话办事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可她谈笑之间便解了云大哥的窘境,掌控了整个武林大会的氛围和节奏,受了侮辱竟能以荒诞治荒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机灵应变可见一斑。而现今形式对云顶门不利,她四两拨千斤,摆明云顶门放弃双匣的态度,不仅收买天下英雄人心,更把矛头转指云虚子,瞬间扭转局面。而云顶门教众均知,云大哥武功高强,他断不会让本门圣物落入他人之手,届时云顶门只需等待良机,便可出其不意将双匣夺回…”她越想心情越是复杂,不由看了看初彤,又看了看云映淮的背影,蹙紧了双眉。

此时只听云虚子道:“诸位英雄,莫听那小丫头胡言乱语,今日我邀请大家来此,便是共探双匣秘密…”

花春来道:“哦?怎么共探?难道从双匣里发现的宝贝也要这几千人一同分了不成?要是按照我花爷说,管他什么共探私探,宝贝谁他娘的抢到算谁的,大家还犹豫什么?”说罢提着大刀便冲了过去,口中嚷嚷道:“云虚子,你吃我一刀!”

花春来率先一冲,云虚子忙挥掌招架,二人打斗片刻,云顶门教众均面面相觑,原来那云虚子所用招式竟是云顶门的武功!云映淮朗声道:“大哥,他用的是云顶门的‘小搜云手’,你要多加小心!”

花春来嘿嘿笑道:“贤弟尽可放心,要死也是云虚子这个乌龟王八蛋先归位,这龟孙子阴阳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花爷我今天不把他的事儿搅和黄了不算完!”说完又一记大刀砍了过去,一边砍口中还一边嚷嚷道:“台底下看热闹的要不要舒展舒展筋骨?谁帮花爷把这孙子打趴下,双匣我分他一个!”

群雄在底下看了半天,待看清云虚子的武功路数,有艺高胆大的不由怦然心动,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双匣在此已然吸引了一批亡命之徒,此刻见花春来恶斗云虚子,有按耐不住的当即大喊一声,握着兵刃便冲了过去。

云虚子开此大会本是计划周密,谁想姚初彤这小丫头出现,嬉皮笑脸无赖泼皮竟生生搅乱了他的部署,眼见冲上高台的群雄越来越多,云虚子气得咬牙切齿,高喊道:“天下英雄豪杰们听着!谁要是能杀了姚初彤,老朽便把双匣双手奉上!”

初彤扯着脖子高喊道:“英雄们莫要被他骗了!杀了我便是与整个云顶门为敌,杀了那大马猴便能立刻得了双匣!”

云映淮见群雄争相夺匣,不由微微皱眉,刚想冲上去将双匣抢回,初彤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双匣早已尽毁,得来无用。”

云映淮登时一怔,低头向初彤看去,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风声,他余光一瞥,只见漫天银针如暴雨一般向他二人袭来。

叠鼓飞骑引雕弓

云映淮一把将初彤推到身后,反手拽下身上大氅,双手拽着衣角手腕不断翻动,那急如密雨的银针便尽数裹如大氅之中,云映淮身形站定,厉声道:“还给你吧!”说罢掌中发力,将大氅奋力向前抖出,银针立时震得飞了出去,直击对方要害。

使银针偷袭之人正是谢凌辉贴身侍卫隆熙和隆照,此二人一见银针转而朝自己方向飞来登时大吃一惊,就地一滚躲了过去。与此同时,洪总管身形骤然移动,手中长鞭一抖,朝初彤凌空劈下。云映淮双目一凛,向前跨出一步,挥掌使出‘轻云出岫’便向洪总管击去。隆熙隆照躲过银针,只听谢凌辉道:“你二人速去帮洪总管缠住云映淮。”隆家兄弟忙爬起来,冲上去拔剑相帮。

初彤暗道:“呀呀呸的!谢凌辉那王八蛋今日拿定主意要取老子性命了!”一念及此不由心头火起,迈前一步对谢凌辉大喝道:“谢凌辉!我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你有本事便亲自上前取我性命!”心中却想:“如今老子是堂堂云顶门门主,身后属下个个武功高强,等你到近前了,他们便一哄而上,直接送你上西天!”

谢凌辉面色无波,片刻后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双凤目深深看着初彤。王琅暗道:“谢二带了百十来个好手,个个能以一挡十,此刻云顶门跟同花会联手对付他,结果也未可知,万一厮杀起来,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初彤便大大不妙。最好便是化干戈为玉帛,谢家尚不敢得罪王家,我上前晓以利害,能将他逼退便再好不过。”

想到此处,王琅哈哈一笑,走上前来对谢凌辉拱手抱拳道:“谢兄,好久不见,适才场面凌乱竟未来得及打招呼,还请谢兄恕罪!”

谢凌辉微微一笑,抱拳道:“原来是王贤弟,真是远在他乡遇故知。”

王琅走过去拍着谢凌辉的肩膀,亲热道:“既然谢兄叫我一声‘贤弟’,那有些话我便照直说了,谢兄,你我在南燕,不是在大周,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又何必在此处找云顶门的晦气?不若就此鸣金收兵,小弟知道灵州城内有一家上好的酒家,你我现在去痛饮一番岂不快哉?”

谢凌辉笑道:“王贤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今日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必要跟云顶门门主有个了结,贤弟在一旁观看便是,等了结此恩怨,你我二人再同去灵州城内开怀畅饮。”说罢举步向前迈去,王琅一把扯住谢凌辉笑道:“谢兄,云顶门的门主与小弟颇有交情,今日谢兄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永生永世不再相见便是。”

谢凌辉听罢此言猛地扭头朝王琅望去,却见王琅笑容慵懒向他点头微笑,谢凌辉双目中寒光隐隐,冷笑道:“王贤弟,当日是你帮她脱险,你当我不知道么?这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若是传扬出去,只怕…”

王琅道:“谢兄,如今她人在南燕,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谢凌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闪开!”王琅道:“恕难从命!”谢凌辉道:“莫非贤弟逼我出招么?”王琅道:“正想领教谢兄的剑法。”此话说完已从腰间拔出长剑向谢凌辉刺去!

这一剑,剑行飘渺,直刺谢凌辉右腕。谢凌辉手腕翻滚,反手向王琅胸前刺来。只见剑光闪烁,谢凌辉出手快如闪电,剑尖直指王琅胸前三处要穴。饶是王琅轻功高强,右足点地向后纵身跃出数丈,却见谢凌辉仗剑向前横跨几步,招式连环相生向王琅接连刺来,实是凶险。王琅长剑闪出,防得严丝合缝。只见谢凌辉招式森严,剑气纵横;王琅却凭借轻功卓绝,招式灵巧自如,精奇诡异,两人登时便战在了一处。

此时云顶门和同花会早已围了过来,将初彤、江婉笙和花寄真围在正当中。初彤抻着脖子向外望去,见云虚子正苦战群雄,不由心中大乐。忽然,只听云虚子高喊一声:“双匣我不要了!给了你们吧!”此话说完,从怀中取出双匣奋力向远处抛去,只见那一对儿匣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迅速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

群雄一阵惊呼,纷纷弃了云虚子向匣子落地的方向奔去,云虚子冷笑一声,朝初彤望了一望,而后纵身一跃,在竹林上几番起落便逃得不知踪影了。

江婉笙见状,叹了一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两个匣子,伤了多少人命!”说完轻抚着花寄真的额头道,“这世上比金银财宝重要的东西有太多了,真情厚谊岂是用金钱能买得来的。”

花寄真软着嗓子道:“婉笙姐,可是我爹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以后有钱有势了才能娶我娘那样的漂亮媳妇儿,生一个我那么聪明伶俐的宝宝。”

江婉笙一愣,然后温柔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真儿听过七仙女和董永的传说么?传说里董永只是个种地的穷小子,但因为品行端正,为人忠恳,七仙女不也爱上了他?可见德厚身正,乃是做人之本。”花寄真眨着大眼睛“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