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让初彤感觉颇为刺耳,她本就看江婉笙别扭,此时此刻心中更有无名火起,一把扯住花寄真,斜眼瞥了江婉笙一眼,冷哼道:“什么七仙女董永全他娘的扯淡,都是那些没本事的男人编出来哄自己玩的。董永那个黑胖子庸庸碌碌,哪里值得让仙女纡尊降贵的嫁给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他倒是想大奸大恶,他有那个脑子么?天底下哪个女的一门心思的嫌富爱贫,非要嫁个窝囊的傻小子比翼双飞?所以听你爹的没错儿,以后腰缠万贯出人头地了才能娶漂亮老婆,其他全他娘的放屁!”

这一番话说得响响亮亮,云顶门和同花会的人听了全抿嘴憋笑。江婉笙气得双颊微红,瞪着一双妙目道:“你,你说话怎的这么粗俗?”

初彤道:“哦?既然江小姐听不惯,我便换一个说辞。”言罢对花寄真严肃道:“你听着,你爹说得没错儿,以后腰缠万贯出人头地了才能娶漂亮老婆,其他的全都是放那一种气!”

此话说完,众人再也忍不住,哄然大笑起来。初彤则一脸得意洋洋,江婉笙知道此刻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索性将头一转,不再看她。

此时只听一叠声的惨呼,众人望去,只见云映淮连续三掌尽数拍在洪总管身上,洪总管登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隆熙隆照见状一前一后执宝剑向云映淮刺来,云映淮矮身拾起洪总管掉在地上的长鞭,回手一挥,隆熙隆照长剑脱手,再听“啪”的一声,鞭子挥到二人身上,两人胸骨尽碎,倒在地上不住翻滚呻吟,但气息逐渐出多进少,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回性命了。初彤不由“啊”了一声,她与隆家兄弟原先素有交情,见两人惨死,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适才武林大会大乱,群雄走的走散的散,只余下几十人还在原地看热闹,见云映淮出手利落,不由喝彩出声。云映淮凝神望去,只见王琅与谢凌辉仍在一处缠斗。花春来走上前对云映淮道:“贤弟,王公子是大周宰相王鼎之子,身份非同小可,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他分毫,我们可担待不起。”云映淮略一点头,疾步上前,高声道:“王公子,你是我大哥花春来的贵宾,岂有让你动手之理?”说罢纵身而上。

王琅心道:“我与谢二势均力敌,怕是难以取胜,若是云映淮能将谢二制服作为人质,那云顶门和同花会便可脱险了。”想到这里便不推辞,将手中长剑向云映淮一掷,道了一声:“云大侠,接剑!”说罢反身跳了回来。云映淮一把将剑接到手中,凝神而立,但剑尖仍不断颤动。

谢凌辉见两个得力手下惨死云映淮鞭下,洪总管又身负重伤,不由勃然大怒,饶是他性情沉稳内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恢复如常,但凤目中丝丝杀气已森然而出。他与云映淮对视片刻,而后竟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云大侠不仅掌法高明,竟也精通剑术。”云映淮淡淡笑道:“雕虫小技,在下不才,前一阵刚学会一套剑法,想与公子比试比试。”

初彤心道:“唉,报应啊报应!小相公兴许就是谢凌辉的哥哥,如今两兄弟相斗,不知二夫人那妖妇在阴曹地府里看了会不会气得跳起来?”但转念又一想:“不对,小相公是个死心眼,他毒傻了那妖妇本就心有愧疚,过招之时定会刻意相让,可谢凌辉心狠手毒,若是小相公着了他的道儿可就糟了。”想到此处不由蹙紧眉头,满怀担忧。

此时谢凌辉大喝一声率先出招,抖剑刺向云映淮前胸,剑光闪烁,颇有石破天惊的气势。云映淮举起宝剑,只听“吭”的一声,两剑磕在一处,紧接着他手腕向前一送,使出云顶门剑法中的一招“云雾缭绕”,以绵柔化去谢凌辉剑上戾气,端的一派变幻无方。谢凌辉反手向云映淮下盘刺去,瞬间笼住云映淮几处大穴,剑势凌厉至极。云映淮眉头微挑,纵身跃上竹林顶端,站在竹上飘飘好似仙人,高声道:“下面打没意思,上来如何?”

谢凌辉冷笑一声猱身而上,执剑立在云映淮对面。二人对视片刻,同时出招向对方攻来。这二人一黑一白,在竹林上攻守趋避,衣袂翻飞,好似蝴蝶低旋,又如双燕回翔,观者无不赞叹。唯有初彤看得分明,这二人使的竟都是群芳剑法!

原来初彤闲来无事,早已将群芳剑法演习给云映淮看,云映淮悟性奇佳,将三十六路剑法铭记于心,又加以繁复变化,此刻应用自是得心应手。而谢凌辉却将别派剑法与群芳剑法融会贯通,群芳剑法本就美不胜收,此刻两人便如同门师兄弟拆招一般,将一套剑法演绎得天衣无缝。

初彤正紧张观瞧,却听花寄真指着前方道:“那些是什么人?”初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竹林中突然冒出三四百人,那群人迅速靠近,将初彤等人围成一圈。云顶门和同花会立时亮出兵刃,双方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此时石一清在初彤耳边轻声道:“门主,这伙人是叛变本门的堂主张桓强带来的,只怕来者不善。”初彤眯着眼望去,果见张桓强坐于马上,一派踌躇满志。花春来在一旁骂道:“他奶奶的,当初云顶门内乱,老子来迟一步,竟让这孙子给逃了,今日敌众我寡,看来要甩开膀子干上一场了。”

初彤不断东张西望,心中焦急道:“又是谢凌辉那大混蛋,又是云顶门的大叛徒,这回可真是呜呼你的哀哉,怕是要血流成河了!”她虽心急如焚,但脸上仍做镇定,对花春来道:“花大哥,一会儿万一厮杀起来,咱们便拧成一股队伍撕开包围冲出去,先保住小命儿再说,回头再点齐兵马,冲过来杀他个落花流水,报这一箭之仇!”

花春来点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说完摸了摸花寄真的脑袋,花寄真初生牛犊,只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丝毫不见畏惧之情。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仰天长笑,张桓强高声道:“天助我也!尔等听着,要么就乖乖缴械投降,爷爷我饶你们不死,要么等我手下儿郎一哄而上,将你们碎尸万段!”

云映淮本是云顶门的主心骨,但他如今跟谢凌辉恶斗在一处,云顶门教众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心中均道:“这个小门主固然机灵百变,颇有急智,说起无赖搅局是一把好手,但此时这个门主怕是万万指望不上。”想到这里众人自然将目光均投到花春来身上。

花春来沉声道:“事到如今,怕是只有两条路了。第一,花爷我带着大家突围出去,他们人多势众,是否能够突围还尚未可知;第二么…”花春来顿了顿,握紧手中大刀瞪目咬牙道:“就是横下一条心,跟那群狗娘养的拼个鱼死网破,即便我们跑不出去,不如拼着同归于尽把这儿所有的人都屠个干干净净!哼!老子好歹也是个人杰,大丈夫宁死不降!兄弟们,大家要么逃走,要么同归于尽!”此言一出人人神情激动热血沸腾,纷纷道:“不错!不错!宁死不降!”

江婉笙此刻俏脸有些发白,她虽见多识广,但毕竟是娇生惯养的皇室贵胄,实是没见过如此拔剑怒张的场面,她又不会半点武功,心中不免惴惴,双手合十,轻声叹了一句道:“阿弥陀佛,愿菩萨保佑我们顺利脱险。”

初彤哼了一声道:“哪能光指望菩萨?万一他老人家打瞌睡闭眼了,咱可就直接驾鹤西去找如来佛祖点卯去了。要本门主说,到时候咱们只能靠自己啦,只要瞅准了机会就赶紧逃命,能跑多快跑多快,千万别犹豫…”

江婉笙温润知理,自是不会跟初彤争口舌之快,她手中紧紧绞着帕子,望着云映淮的身影暗道:“是了,云郎万不会弃我不顾,若是今日难逃一劫不能冲出重围,我便和云郎死在一处,我们二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到此处,心中竟安定不少。初彤见江婉笙沉默不语,自认为压倒对方,不由有些得意,但看到江婉笙一双妙目满怀柔情向云映淮望去,心中却紧紧一抽,黯然道:“嘴上赢了又有什么用,小相公心里装的始终只有她。”

她正垂头丧气,忽然感觉肩头一动,抬头看见王琅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对她点头微笑,初彤心中一暖,不由对王琅挤出个笑容。王琅虽面带笑容,心里却颇为忧虑,暗道:“两派人若是打起来,谢凌辉必然不会放过初彤…我定要和三个属下拼命保护,护她周全!”他不由朝初彤看了一眼,心中又道:“云映淮几次三番舍命救她,初彤才对他情义深种,若是,若是我此番也为她拼命,她是否能对我刮目相看?”想到此处,王琅不由心潮澎湃,又朝初彤望了过来。

此时谢、云二人缠斗正酣,初彤观看片刻,暗道:“谢凌辉这一招‘梅开二度’用‘杏花疏影’便可破解,小相公却使了‘蟾宫折桂’,只防不守…还有这招‘春心杜鹃’可用‘兰艾同焚’一招致命,小相公偏偏用了‘藕断丝连’留给谢凌辉三分喘息时间…唉,小相公毕竟不忍对亲生兄弟痛下杀手。”

云映淮虽几次可将谢凌辉一击致命,但他看到谢凌辉与二夫人神似的面孔竟难以出手,心中叹道:“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同胞兄弟,如今二夫人已死,师父就算大仇得报,我便留下他的性命吧。”一念及此,出手又留了三分情面,谢凌辉趁势招招逼近,云映淮则不断后退,情势越来越急,剑式之中破绽越来越多。眼见谢凌辉占了上风,谢家随从和云顶门叛党不由拍手叫好,大声呐喊助威。

谢凌辉见云映淮剑法散乱,出招一式快过一式,剑锋所指直是寒光四射。他凤目一凛,使出一招“海棠春睡”,剑光直奔云映淮左腿而来,云映淮向旁边闪去,谁知谢凌辉竟是虚晃一招,反手刺向云映淮前胸!此时此刻正是凶险非常,江婉笙不由“啊”的叫了一声。却见云映淮拽着竹叶身体向后荡去,虽躲开那一剑,但罩门却暴露出来。谢凌辉不由大喜,足下轻点,向云映淮刺来。云映淮一剑横扫而来,谢凌辉忙举剑抵挡,云映淮反手疾撩,攻势凌厉之极,腕上内力催动,谢凌辉一个拿捏不住,手上长剑竟被云映淮一剑震飞。云映淮一把将长剑架到谢凌辉颈上,微微笑道:“谢公子,你随我下去吧。”

谢家随从见主人被擒,不由大声呼叫,纷纷逼近。茜樱高声叫道:“你快放了我家二爷!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云映淮挟持谢凌辉从竹林上跃了下来,随手点住了谢凌辉上半身的穴道。谢家侍卫虎视眈眈,但生怕谢凌辉死于敌手,不敢向前。

初彤看了谢凌辉一眼,暗道:“如果现在杀了谢凌辉,谢家和云顶门叛徒联手,我们这群人难免玉石俱焚,一同上了西天。不过若是让这两伙人先斗上一斗,搞个你死我活落花流水,云顶门再渔翁得利坐享其成,嘿嘿,岂不是更加妙哉?”想到这里,她向前迈了几步,笑嘻嘻道:“把他给你们也不难。”说完一指张桓强道:“一命换一命,只要你们把他杀了,我们就放人。”

张桓强瞪眼怒起:“这是云顶门的家务事,你这小妖女竟将不相干的人卷进来,究竟是何居心?”初彤冷哼一声道:“你这云顶门的大叛徒!本门主现在要清理门户,要你颈上人头,所以谁杀了你都一样!”

初彤话音未落,一抹黄色的身影突然从竹林上蹿下来直奔谢凌辉而去,欲奇袭将谢凌辉救回,花春来眼疾手快,大喝一声挥刀向前,只听“咣”的一声,宝剑与大刀碰在一处,花春来力大无穷,双目一瞪道:“滚你的吧!”说罢向前推去,那人登时被退了几个跟头,初彤定睛一瞧,发现那人正是抛了双匣落荒而逃的云虚子,她拍着手哈哈笑道:“妙极妙极,云虚子,你此番回来是为了给我磕头么?”

云虚子站定身形,眼光幽幽从初彤身上掠过,阴恻恻道:“哼,你这泼皮小无赖满口胡言乱语,云顶门的叛徒?云映淮才是云顶门的叛徒!他欺师灭祖,如今还名不正言不顺的赖在云顶门之中,呸!不要脸!”此话说完,云顶门和同花会上下勃然色变。

云映淮脸上却一派从容淡然,将宝剑交给身边的石一清,双目盯住云虚子道:“不知在下和云顶门往日里是不是得罪过前辈,以至于你几次三番想取我性命,此时又举行武林大会意图将云顶门至于险境之中。究竟有何解不开的仇恨,还请你明示。”

云虚子嘿嘿一笑道:“我和云中雁有几分交情,如今你这做徒弟的害死了他,我便要为他出头!”话音刚落,却见云映淮冷冷的向他看了一眼,那目光肃杀阴冷,竟有杀气滚动。云虚子不由吓了一跳,但脸上装作一派镇定。张桓强大叫道:“对!他才是最大的叛徒!如若将他逐出云顶门,永世不得回来,我便立刻缴械,带着手下重回云顶门!”

初彤摇头道:“不好不好,我这云顶门的门主是暂时的,待云映淮沉冤昭雪便接着回来做门主,怎能让他永远不回云顶门?”张桓强道:“云老门主留有一子云无痕,云副门主虽云游江湖数年未归,但他武功高强,义薄云天,若是他接任云顶门门主,相信不仅是我,云顶门上下也都会心服口服!”此言一出云顶门叛党人人举着兵器高叫道:“不错!不错!心服口服!”

云映淮微微冷笑,点着头,口中缓缓道:“好,很好,好个心服口服!”话音未落,他突然弹跳而起直奔带着无尽的杀气云虚子而来!云虚子大吃一惊,浓烈的压迫感迎面扑来,让他不禁有几分手忙脚乱,饶是他轻功了得,一拧腰忙向退去,但此刻云映淮已冲至眼前,身形飘忽,有如鬼魅。云虚子向后一仰,云映淮的胳膊趁势往前一伸,一把扯掉了云虚子脸上的面皮。

众人睁大眼睛朝云虚子望去,那面皮之下赫然是一张英挺粗犷的面庞!“丁无痕!”初彤惊叫出声,紧接着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众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看着丁无痕不由目瞪口呆。

云映淮抓着面皮轻轻道:“师兄,果然是你。”

丁无痕见事情败露,便不再掩饰声调,浓眉一挑道:“你早就猜到是我了?”

云映淮摇了摇头道:“先前猜测只是不敢断定,但直到看见你在与花大哥比武时山穷水尽不得不使出‘小搜云手’时,我便知道是你了。”说罢顿了顿,冷冷道:“自从我接任云顶门的门主,你便心生不服一直在外游荡,后来竟将自己的亲生母亲虏走,仿师母笔迹陷我于不义!我只道你是愤恨师父没将门主之位传给你,所以想夺取门主之位,但没料到你竟然处心积虑举办武林大会要将整个云顶门连根铲除…你…你好狠!”

丁无痕冷笑一声道:“云映淮你休要含血喷人!说我陷害你,可有证据?”这一句话便将云映淮问住了,如今白素雪已死正是死无对证,若是说出初彤躲在柜子里偷听了平王爷等人的对话,无疑会将初彤置于险境之中。云映淮双拳攥紧没有吭声,丁无痕大声道:“云映淮,你是欺师灭祖的大恶人,如今还想抵赖不成!”此言一出云顶门的叛党高声起哄嗤笑不绝。

云映淮一双秋水目煞气流转,他指着丁无痕厉声道:“丁无痕!你挑唆云顶门上下内乱,勾结两门门主内讧,还妄图举行武林大会让云顶门承受灭门之灾!你这条条罪状却是证据确凿,如今你便是云顶门第一大叛徒!日后传扬出去,我看你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立足!”这一句一下戳中丁无痕痛处,他登时脸色发青,过了半晌才恨恨道:“云映淮,你休逞口舌之快,今日你必死无疑!”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杀气骤然浓烈起来,洪总管倒在地上高声道:“丁无痕!我家二爷待你不薄,你若轻举妄动伤了他的性命,我化成厉鬼也要找你索命!”

初彤瞥了谢凌辉一眼,心道:“现在固然可以杀了谢凌辉勉强逃出去,可云顶门难免从此一蹶不振,我的那些个手下、朋友也难免跟着送了命,这个买卖可是大大不划算…”当下她对谢凌辉点头微笑道:“谢公子,听说你在大周做了驸马爷,如今升官发财一路青云。”谢凌辉目光幽深,看着初彤并不搭腔。初彤接着道:“如今我也好得很,天天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我素来贪生怕死,这样的小日子还想多过几日,想来谢公子和我想得是一样的。”

谢凌辉终于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道:“你想如何?”

初彤道:“你命你的手下和云顶门的叛党放我们离去,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谢凌辉淡淡道:“谢家仆从可归我调配,可云顶门的叛党岂是我能指使的?”

初彤道:“哦?那群叛党一会儿攻过来,你便让你的仆从帮我们抵挡一阵,待到了安全之所,我便放了你。”谢凌辉对初彤的心性远比一般人了解清楚,心想这小丫头心狠手辣,自己与她又有纠缠不清的怨恨,待到了安全之地谁知你会不会过河拆桥诛之后快,但眼见情形如此,一时之间竟举棋不定。云映淮此时对谢凌辉倒有了三分欣赏,暗道此人生死之间还能面不改色,从容镇定,确实是个人物。王琅却想谢家如今圣眷不衰,以谢二的资质才华假以时日必将位列侯伯了。

初彤显是看出谢凌辉的心思,笑嘻嘻道:“谢公子,如今我在南燕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想过平平安安的日子,若是我不守信誉杀了你,凭谢家的财力,定会搞出千八百份江湖追杀令把我追杀至死。我姚初彤的脑袋还要留着吃点心唱小曲儿,万不会做这种傻事。但你若是不答应让属下帮云顶门这个小忙,那一会儿待云顶门的叛逆攻上来我就先送你见佛祖,若是我也稀里糊涂的送了命,那我们便做个伴,一路上算算新帐旧账倒也不寂寞。”

谢凌辉盯着初彤看了半晌,嘴边露出一丝淡笑道:“好,那便依你…”他话音未落,却听丁无痕大喝一声道:“给我上!杀了他们!”

众人顿时大惊,云映淮却高喊道:“都出来吧!”这一声含着浑厚的内力向四周传去,话音刚落,七八百名云顶门教众从四面八方一涌而至,人人手持兵刃围成更大的圆圈,云顶门叛党纷纷躁动,惊疑不定,局势瞬间逆转过来。王琅脱口赞道:“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怪不得云大侠有恃无恐,仅带了三十来人便来参加武林大会,原来是另有伏兵。”

云映淮沉声道:“云顶门叛党听着!不知丁无痕和张桓强许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胆敢背叛本门!但如今再继续追随他便是死路一条!你们也是云顶门的教徒,云某不愿本门兄弟自相残杀,若是你们愿弃暗投明,那么你们以前犯的所有罪过全部一笔勾销!”

初彤巴不得此事早点平息,忙开口道:“是了!本门主在这里起誓,若能幡然悔悟,前尘旧事咱概不追究!诸位还是云顶门的好儿女,大英雄!”

场下一片寂静,丁无痕忽然大声咆哮道:“休听他们胡言乱语,给我上!杀了他们!”他喊了几声,云顶门的叛党却纹丝不动,而后队伍中开始喧哗,有人甚至丢掉兵刃转而投降了。张桓强气急败坏,举起手中弯刀便向投降人脑袋上砍去,正在此时,忽听耳边风声不断,只见十几道箭光从四面八方向他射来,张桓强大吃一惊忙挥刀挡箭,但一个躲闪不及,一支箭“噗”的一声扎进他左肩,张桓强哼了一声,伸手刚想将箭尾折断,却感觉浑身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啊”的大叫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

众人不由骇然。云映淮淡淡道:“不错,弓箭上是淬了剧毒的,若是你们当中仍有人执迷不悔,那云某也毫不客气。”

张桓强本是叛党首领之一,他一死犹如杀鸡儆猴,叛党登时溃败,纷纷投降。但仍有少数追随丁无痕,誓死突围,场面登时大乱,厮杀声不绝于耳。

初彤看了看混乱的场景,又扭过脸盯着谢凌辉笑道:“谢公子,看来云顶门已不需要谢家帮忙了。”

谢凌辉面无表情,只是凤目潋滟看着初彤,紧抿双唇。初彤看着谢凌辉的眼睛,却一瞬间想起在谢府和谢凌辉朝夕相处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谢凌辉对她脉脉含笑,对她温言软语,对她宠爱有加…初彤呼吸越来越急,她猛地伸出手,狠狠地在谢凌辉脸上抽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谢凌辉白皙俊美的脸上登时便出现了五个红指印。

谢家随从不由一阵惊呼,茜樱刚想奔过来,却被身后侍卫一把拽住,轻声道:“姑娘莫急,贸然上前,只怕激怒对方,对二爷不利。”茜樱停下脚步,攥紧了双拳。

初彤和谢凌辉对身边的嘈杂好似浑然不觉,只死死的盯住对方。良久,初彤缓缓问道:“后悔么?”

谢凌辉微微一震,凤目中好似掀起了滔天骇浪,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说。

初彤却微微一笑,道:“你走吧,今日我不杀你。”谢凌辉登时一楞,初彤道:“今日不杀你不是我对你有旧情,而是看在王公子的面子上,你走吧。”说罢命石一清移开了手上的宝剑。

王琅听到初彤的话不由愣了愣,转念想道:“是了,王家和谢家关系微妙,若是谢凌辉死在南燕,我不但在旁边观瞧甚至与杀人凶手一伙,这事日后若传扬到大周朝廷,两个权臣家族必是一场风暴!初彤,初彤心里还是惦念我的。”他又欣慰又感激,笑意吟吟的朝初彤望了一眼。

谢凌辉转过身对王琅道:“如此说来,我是托王贤弟的福了。”

王琅点头淡笑道:“谢兄严重了。”

谢凌辉又深深看了初彤一眼,此时他的眼波已完全平静,转身朝谢家随从走了过去。茜樱直奔到谢凌辉身旁,从怀中掏出一盒子药膏往谢凌辉脸上抹去,谢家随从也围了过来。谢凌辉命人搀扶洪总管骑上马,而后点齐人马,略做安排,便朝竹林的另一侧缓缓走远了。

王琅远远注视着谢凌辉的一举一动,不由连连叹道:“谢凌辉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条理分明!若是旁人,有大仇人在身畔虎视眈眈,怕是早就带了手下落荒而逃了。可谢凌辉不!他挨了你一巴掌,在属下面前丢脸,折损两个得力属下,洪总管也受了重伤,他还能如此不紧不慢,淡定从容。好一个谢二!珍忠守节真君子,忍辱求全大丈夫。他忍得下一时之气,能忍者,方能成大事…”

初彤撇了撇嘴道:“谢凌辉是算准了我不会再为难他,所以才走得那么轻松自在。”

此时丁无痕见谢凌辉率众离开,心中更是一沉。他在平王府中无意间得了双匣,但用印章打开其中一只匣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便料定有人先一步知道了宝匣的秘密,正灰心丧气中,在外偶遇谢凌辉。因同花会在大周投靠王家,是王家的耳目,谢凌辉便想将同花会一并铲除。他二人一个想做云顶门的门主,一个想除掉同花会和初彤,可谓一拍即合,便共同谋划,想借双匣之名召天下英雄前来,借他人之手达成心愿。谁想到半途跳出个姚初彤,使了一招丢车保帅将双匣拱手让人,后来更有云映淮螳螂捕蝉埋有伏兵,把满盘的计划统统打乱。

丁无痕又急又恨,他眼见自己深陷敌围,暗道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从怀中掏出一只灰丸,向地上一掷,只听“噗”的一声,四周灰烟四起,丁无痕脚下骤然用力,向上一蹿,几个跳脱逃得无影无踪了。

云映淮见大局已定,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看见初彤正眨着一双乌溜溜眼睛看着他,他走上前看了初彤半晌,哑声道:“杏儿,随我回去吧。”

初彤看着云映淮英挺的脸,心里狠狠一疼,她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你若不喜欢我,不能做我的相公,今后就别再叫我杏儿,别再对我好了!”说罢转身便跑,云映淮不由愣住了。王琅带了侍卫跟着一路追了下去。

将军都护铁衣寒【改剧情】

“春难留,夏难留,最怕镜中见白头。伊人点点愁。

思不休,恨不休,寂寞深院又一秋。残月照小楼。”

一阵柔和悠美的歌声从酒楼雅间中飘了出来,唱歌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身穿洋红缎面暗花衣裙,明眸流波,桃腮欲晕,怀中抱一面琵琶款款弹奏。这女子唤作晚霞,是南燕秦州城里名声最响的红牌阿姑,弹得一手好琵琶。达官贵人才子骚客同聚之时,都以请到晚霞到场弹奏为荣。晚霞身价不凡,与其他青楼女子自是不同,今日有人请她去迎宾楼弹琴,她听说对方不是此地有头脸的人物,本不想来,但鸨母禁不住重金引诱,便好劝歹劝,哄了晚霞上了小轿来酒楼弹唱。

晚霞一来才知自己大错特错,那雅间里赫然坐了两个俊俏公子:一个二十多岁,清媚阴柔,气度超然;另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颜若朝华,一脸的机灵乖张。晚霞阅人无数,当下即知此二人必然来头不小,连忙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她善察言观色,知对方是风雅之人,便捡了婉约悠扬的《长相思》来唱,只见那位大公子闭目陶醉,合着拍子轻轻击掌,那小公子只闷头吃点心喝酒。

雅间里坐着的正是王琅和女扮男装的初彤。武林大会之后,王琅要回大周,初彤也打算到大周境内的火莲山去寻宝藏,于是两人便结伴而行,一路上游山玩水,王琅恨不得与初彤多相处些时日,所以行程极慢,半个月的路程竟走了一个多月。

适才晚霞唱的这曲子诉尽思念幽怨,正勾起初彤心事,她适才还兴高采烈,此刻不免有些郁郁。王琅瞧出初彤心里不痛快,便让晚霞停下来,对初彤笑道:“别光顾喝酒,你想听什么曲儿?”初彤摇摇头道:“咿咿呀呀的,没心思听。”

晚霞久在风月场中打混,自是知情知趣,忙将怀中的琵琶交给身边的小丫鬟,笑道:“不如奴家说几段最近江湖上的趣闻,让这位小爷听了开开心。”

王琅点头道:“甚好,不知有什么趣闻?”

晚霞道:“一个月前,灵州城外的紫竹林里开了一场武林大会,几乎全天下的英雄好汉都到场了,为的是云顶门的圣物双玉匣,传说谁得了那两个匣子,谁就能窥天机,号令天下。”她话音未落,王琅和初彤便同时睁大眼睛向她望来。晚霞知引出对方兴趣,不由暗自高兴,接着道:“那武林大会开罢,双匣不知所踪,但有几个人却大大的出了名。第一位便是那云顶门的前门云映淮,背负欺师灭祖的恶名,被云顶门逐出,事后却能不计前嫌,运筹帷幄料敌先机,设下伏兵平息云顶门内乱,又威风凛凛大败南淮派掌门,人人都道他义薄云天,是条好汉子。”

王琅看了初彤一眼,见她沉默不语,便连忙道:“除了这位云大侠,还有谁名扬江湖?”

晚霞笑道:“这第二位是个女侠,是云顶门现任门主姚初彤,听说才十五六岁年纪。对她的评价可是毁誉参半,有人说她是个泼皮无赖小滑头,可有人却说她妙语连珠,智谋百出,连连挫败云顶门叛徒阴谋,堪称奇女子。”初彤暗道:“可笑可笑,老子那个群芳剑法只练熟了一招‘桃之夭夭’和‘步步生莲华’,竟然也当了什么女侠、奇女子,这名号得来倒也便宜。”

王琅点头连连笑道:“不错,姚女侠确实风采不凡,还有呢?”

晚霞道:“第三位是云顶门叛徒云无痕。他本是云顶门老门主云中雁之子,但暗恨父亲将门主之位传给师弟云映淮,便改叫丁无痕行走江湖,闯出个‘玉鹞子’的名号。后来勾结云顶门两堂堂主叛乱,又谋划武林大会想将整个云顶门一网打尽。江湖传言云映淮欺师灭祖的罪名也是他栽赃陷害,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成了无头公案了。”

初彤道:“丁无痕现在怕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晚霞点头笑道:“小爷说得极是,人人都说他是利欲熏心的卑鄙小人,他如今也躲了起来,怕是也没脸在江湖上立足了。”说到此处,晚霞顿了顿,嫣然一笑道:“这第四位人物却特别得很,竟然是一位娇滴滴,连半分武功都不会的大美人,容色倾国,风姿绰约,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她的英雄们都着迷不已,如今人人都道这女子是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美人’。 谁都不知那女子是什么来历,只知道姓江,是云映淮的红颜知己。”晚霞说到一半,王琅既知她所说何人,刚要岔开话题,袖子却被初彤一拉,话便吞进了肚子。

晚霞掩口娇笑,接着道:“都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英雄难过美人关’,云映淮倒也是个风流人物,听说他与姚初彤同生共死情投意合,但此刻又突然冒出个江美人,姚女侠负气一走了之…”说到此处晚霞忽然幽幽一叹,心道:“可见天下间男子都负心薄幸,见了美人便忘了旧人…”

初彤听罢不由呆了一呆,苦笑一声,暗道:“罢了罢了,小相公既然和江美人郎情妾意,老子在这里伤心一百次一千次也没什么用。我姚初彤一直舅舅不疼姥姥不爱,这回又变成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打紧。我身背株连九族的大罪,待回到大周境内还是跟王公子早些分道扬镳,莫要牵累到他。唉,别人是指望不上了,但我自己不能不心疼自己啊,等到了大周,我就去火莲山挖了宝藏,享尽荣华富贵才是真的。”想到这里不由打醒了精神,哈哈笑了一声道:“晚霞姑娘不但曲儿唱得好,而且还见多识广。”

晚霞笑道:“小爷谬赞,奴家看二位不像本地人,不知要往何处去?”

王琅道:“我们是往大周做生意去的。”

晚霞“啊”了一声道:“二位爷,如今南燕和大周在崇门关已经打了半个多月的仗了,大周太子德明主动请缨亲征南燕,集结重兵,边疆狼烟四起,二位还要到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实是危险重重。”

初彤早已得知打仗的消息,她听到“太子亲征”表情不由怪异起来,心中暗道:“太子披挂上阵,谢凌辉身为太子女婿,身边第一红人,自然要随之亲征喽?哼,谢凌辉自小便想建功立业,如今倒是个大好的机会。”

此时白葭掀开帘子恭敬道:“三爷,家中来的急信。”

王琅将信取过,匆匆扫了一眼脸色微变,将晚霞挥退,低声对初彤道:“家父来信,信上说崇门关开战大捷,谢凌辉为游击将军,用兵奇诡,破敌有功,擒敌五千,斩首于崇门关下,敌人望风而逃,胆战心惊。谢凌辉‘杀人魔’名声鹊起,七日后又率兵直捣燕晋十二州,再擒三千余人。圣上龙颜大悦,敕封谢凌辉忠武将军,赐予宫中骑马之权。”

初彤微微一震,道:“乖个隆咚!谢凌辉初入战场就砍了五千人的脑袋!五千颗头,就算砍也要砍一阵子了吧。”说完不禁打个寒战。

王琅动容道:“谢凌辉这一招甚妙。如今天气渐凉,战事愈急,若留下俘虏,则粮草短缺,前方吃紧;若放了俘虏,无疑纵虎归山。谢凌辉将五千俘虏齐押到崇门关前,大刀齐挥,人头落地,一来提高可我军士气,二来可令敌人闻风丧胆。”说罢清艳的脸上神情复杂道:“谢凌辉一役成名,如宝剑出匣,锐不可当。”说完心中暗道:“南燕被大周打得吓破了胆,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谢二这次振我国威,想来谢家的圣眷又能更深一层了,谢二的姐姐兰贵妃在宫中也颇受宠信。假以时日,太子再登基为帝,谢家的声势必将如日中天,王家纵然树大根深,但到时也只怕难敌谢家锋芒,难免势力不保。”想到这里王琅不由有些头疼。

此时初彤拍手将晚霞叫进来,点了一曲《娱宾》,晚霞立即拨弦弹唱。王琅紧紧攥着信,微微拧起了眉头,信上还有一则消息,王家已给王琅在朝中谋了职位,命他速速回京待命。王琅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恣意逍遥的江湖生活怕是要结束了。

小楼淡月,颦黛谁解,冷枕难眠。

入夜,江婉笙坐在镜前,将头上戴的发钗、珠花一一取了下来。待拔下最后一支玉簪,她不由顿了顿,青葱般的手指将那簪子细细抚摸了一遍。那簪子做工极简单,却是云映淮在她生辰时送她的礼物,此刻她睹物思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莹霜端了一盆热水掀开帘子走进来道:“郡主,刚我听到外面议论,说郡主这次在武林大会上可是大大出了风头,被封为新的‘江湖第一美人’,连大周的太子也听说了郡主的艳名,还仿效曹操大放厥词曰‘吾一愿一扫南燕州城以助父皇成就霸业;二愿得南燕绝色,江湖第一美人江氏置之府中,红颜知己嫣然佳人,妙龄清舞于榻前,素手添香于案侧,吾愿足矣!’啊呸!那好色之徒以为自己是乱世枭雄么?看他这此带兵打仗也定跟三国火烧赤壁一样,铩羽而归!”

江婉笙长叹道:“战事又起,南燕首仗大败,损失万余人,前线告急。这两年南燕内政不稳,又连遭洪涝之灾,大周乘势进攻,如今又生擒我三千将士,怕是要逼着南燕俯首称臣了。”

莹霜将水盆放好,取了巾帕、香膏等物,道:“郡主,这仗已经打起来了,你操心也没用。”

江婉笙蹙着一双秀眉道:“国家危亡,唉,只恨我不是个男子,否则也投军从戎,为国为民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倒也痛快。”说罢顿了顿道:“我从公主府出来时带了七八个侍卫,明儿个你赠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回府吧,我既然已经找到云郎,就不必再让他们保护了。也好…也好让他们回去向爹娘报个平安。”

莹霜拿来一条大手巾,将江婉笙的前襟掩了,听了江婉笙的话手臂顿了一顿,良久,低声道:“郡主,如今你可是想好了?”

江婉笙看着莹霜略带忧虑的眸子,垂下了眼帘。武林大会之后,江婉笙的日子并不好过。云顶门上下对她态度极冷淡。想想也能猜到,姚初彤是云顶门的大恩人,救过云顶门几百条性命;这次武林大会上又使计挫败丁无痕阴谋,对云顶门有天大的恩情,云顶门上下无不感激敬重。况且初彤性情豪爽随和,人缘甚佳,云顶门早就将其视之为自己人,对于她和云映淮之间的好事也乐见其成。如今跳出个江婉笙生生搅黄了一切,又气得姚门主一走了之,所以任凭江婉笙如何美貌无双、知书达理,云顶门教众看她仍横竖不顺眼。

更令江婉笙难受的是,云映淮待她也不及往昔亲厚,如今整日都见不到人,她神色一黯,心中暗道:“旁人如何白眼看我,我都不怕,只要云郎真心待我,我便知足了,可如今的光景…姚初彤啊姚初彤,你倒是个聪明的,潇洒放手赚尽了天下人的同情,云郎对你本就有几分情义,如今你一走,他满怀愧疚,更与我生了嫌隙。我乃堂堂南燕郡主,放弃了荣华富贵,名誉清白,从此只想一心一意的跟着云郎,而今反倒落了个鹊巢鸠占的名声。”

莹霜给江婉笙卸下镯子,一抬头竟看见江婉笙泪流满面。她素知主人虽是女流,但外柔内刚,性情勇毅,此刻掉泪心中必已难受至极,莹霜一惊,忙拿出帕子给江婉笙拭泪,口中道:“是我多嘴,惹郡主不高兴了!”

江婉笙摇了摇头道:“莹霜,眼下的情形我再清楚不过。云顶门设在临州,若要回去该往西南方走才是,但现在云郎却带云顶门的人直奔东北。”

莹霜呆了呆道:“为何往东北去?东北方不是大周么?南燕和大周开战了,我们往那里去岂不是危险至极?”

江婉笙道:“因为云郎一路上都在跟着…姚初彤。姚初彤和那位王公子直奔东北,云郎也带着云顶门的人尾随身后,他…”

江婉笙的话还没说完,莹霜早已柳眉倒竖,气得双颊通红,跺着脚道:“云映淮这…这个混账!我要去找他问问清楚!”说罢一转身就跑了出去。

江婉笙唤她不住,忙披上斗篷追了出去。此时客栈庭院中已传来喧哗之声,江婉笙站定一看,只见莹霜正鼓着腮帮子同楚月和石一清争吵。

石一清道:“莹霜姑娘,云公子真的在不在,你有话便对我说吧。”

莹霜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们一路都在跟着姚初彤!我现在便要找云映淮问个清楚,他对我家小姐冷冷淡淡,现在又跟在姚初彤身后,他,他到底要把我家小姐置于何地!”

楚月和初彤素来交好,听到此话,双目一瞪,厉声道:“放肆!云顶门的事岂是你能过问的?姚初彤如今是我云顶门的门主,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也是云顶门的门主!属下等自然要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再说若不是因为你们主仆,门主怎么会负气出走?要不是看在云公子的面上,我们早就…”

石一清一拽楚月的胳膊道:“好了,别说了。”而后抱拳对莹霜道:“莹霜姑娘,我们这一路正是追随门主而去,待过些时日,门主气消了便想方设法劝她回来。今晚云公子确实不在,姑娘若有事明早再去找他吧。”说罢顿了顿道:“适才我娘子说话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江婉笙此刻快步赶上前来,盈盈一拜道:“石大侠,对不起。是我驭下不严,让您见笑了。”

石一清拱了拱手道:“江姑娘客气了。”说罢拽着楚月便走。楚月低声道:“姚初彤跟云顶门几番同生共死,是聪明绝顶,深不可测的奇女子;眼前这位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只能摆了当画看…真不知道云映淮是怎么想的…”

江婉笙定定的站在原地,良久,转头对莹霜道:“让那几个侍卫去查一查姚初彤的住处,我要去见见她。”

一湾流水,半痕新月,画作梅花影。

云映淮抱了一坛酒默默坐在桥头,他时不时喝上一口,神色极冷峻,双目一直盯着身边的小楼。过了不久,初彤的侧影出现在窗纸上,吹熄了房里的蜡烛。云映淮呆了片刻,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又捧起酒坛喝了一口。

此时只听背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名士云‘饮酒之佳地在花下、竹林、高阁、画舫、幽馆、曲栏、平畴、荷亭;饮酒之天时在春郊、花时、清秋、新绿、雨霁、积雪、新月、晚凉 ’。今夜新月初升,云大侠坐对石桥小楼,倒也雅得紧。”说着王琅走上前拱手含笑道:“云大侠好。”

云映淮拱手道:“王公子你好。”

王琅在云映淮身畔坐了下来,盯着云映淮的脸微微笑道:“云大侠已跟了我们一个多月,不知到底有何贵干?”

云映淮苦笑了一声,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抹了抹嘴,没有做声。

王琅见云映淮不语,仰面看着天上的星星,悠悠道:“云大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身边既已有了美若神仙的江小姐,就不要再动摇了。我自会带初彤回大周,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

云映淮身子一僵,双目如冷电一般向王琅看来,随后轻笑了一声道:“你如何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杏儿身背诛九族的大罪,回到大周便好比如履薄冰,随时都可能丧命。你是豪门贵族的嫡亲血脉,自会有名门闺秀与你定亲,难道你要将杏儿金屋藏娇了不成?”

王琅不由一愣,片刻神色如常道:“这些我自有安排,若是初彤肯嫁我,我自然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她明媒正娶。”说罢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对云映淮道:“倒是云大侠,莫非想坐拥娥皇女英,坐享齐人之福?啧啧,只怕就算江小姐肯答应,初彤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云映淮低下头沉声道:“云某并无此念。”说罢突然站了起来,低头对王琅道:“王公子,你是我大哥花春来的朋友,又救过杏儿的性命,所以虽然你是大周重臣之子,但云某不杀你。今时今日,大周竟入侵南燕,践踏南燕国土,云某必将身先士卒,誓死扞卫南燕尊严!王公子,此刻我们还是朋友,但若有一日沙场相见,你我必为敌人!”

一瞬间,云映淮身上煞气毕现,一双黑眸冷如秋水。王琅不由一愣,暗道:“好个云映淮!这般气势,无论谁见了心里必生出一股凉意!”脸上却谈笑如常道:“王某知道了。”

云映淮微微点头,而后转身便走。他悄悄潜入初彤的房间,只见房中光线昏暗,初彤抱了一床海棠缎面被甜睡正酣。云映淮坐到床边,长指轻轻抚了抚初彤的脸,良久,轻声道:“杏儿,我与婉妹青梅竹马,相识甚长。她善良聪敏,博学多才,会吟诗作赋,懂琴棋书画,晓哲学佛理,做事从容大度,为人慷慨大义,更与我性情相投,如今竟抛下荣华富贵不顾一切的追随与我,这份情义,我只怕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了。”

说罢顿了顿又道:“你与我相处不过一年,机灵狠辣,市侩贪财,见风使舵,极会察言观色,能忍一时之气,但有仇必报,做事离经叛道匪夷所思,有时候还满口胡言乱语。”说着,云映淮微微勾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你讲义气,懂得知恩图报,宁死也不负友。”

说到这里,云映淮听到门口有细微的响动,他并未放在心上,仍看着初彤笑道:“若是这么评,似乎还是婉妹的优点多一些,你说是不?”说完他看了看初彤,只见她仍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云映淮叹了一声道:“婉妹确实完美无瑕,我自幼便深深的敬重她。她当初离我而去,我伤心难过,又痛又恨。她后来又回不顾一切的回来找我,我心中委实高兴得很…可是你与我几番同生共死,在一起相处甚是快活,这样的心情我对旁人从未有过…那日你在煜炎桥旁骑马而去,我寻了你几日几夜,心里又急又痛,只恨自己当初没追上你,心里拿定主意,若是你遭遇不测,那我这辈子便再也不会娶旁的女子了…武林大会的时候,我引谢凌辉到竹林上打斗,其实是想借高处观察援兵是否已埋伏下来。当时情势危急,援兵未至,而云顶门叛党已到,大难临头之际,我第一个念头竟是拼死也要护你平安脱险…这些天我一路跟在你们身后,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万不能将你跟丢了,若是这辈子见不到她,纵使洗刷冤屈,做回云顶门的门主,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意思…”

云映淮深吸一口气道:“婉妹聪慧,怕是早就看出了端倪。我对她说彼此缘分已尽,想护派人送她回京城或临州总门。婉妹不肯,要我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再陪她一个月…我不忍拒绝,但我知道有她在我身边,你是万万不肯回来的,所以我只好一路上跟着你。如今期限已到,我本想把你接回来,可…”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的身世至今未明,但我自幼在南燕长大,早已将南燕视为祖国,如今大周侵犯我土,杀我同胞,逼我南燕称臣,我不能置身事外,拼尽一身力量,豁出身家性命也要扞卫南燕江山!”

说罢他伸出手温柔的摩挲着初彤的脸道:“谢凌辉已是大周肱骨之将,屠戮我南燕几千将士,我后悔武林大会上一念之仁没杀了他,现在我便去亲手取他首级。杏儿,你等等我,若是我平安回来,便做你的小相公。”而后又补上一句道:“无论你到了哪里,只要心里有我,我总是要把你追回来的。”说罢俯下身,轻轻吻上初彤的嘴唇。

门外,江婉笙转过身,手紧紧捂住嘴巴向前疾奔,眼泪顺着脸颊簌簌滑落,她强烈抑制自己,径直跑了出去,一直跑到街头一辆马车旁。莹霜听到脚步声一把将车帘子掀开,一见惊道:“郡主,你这是怎么了?见到姚初彤了么?你,你受了她的欺负?”

江婉笙摇了摇头,疲惫的蹬上马车。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喊着:“原来,原来云郎爱上了姚初彤!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江婉笙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呆坐良久。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目光瞬间坚定起来,提笔留了一张字条,随后吩咐莹霜收拾行李包裹,在黎明之前悄悄离开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