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金枝欲孽II

“等等!”

急忙喝止,暂时阻止了蒙面黑衣客的刺杀。带头老大轻描淡写瞥我两眼,眸光不屑,“丫头片子,想逞英雄?”

直指大后方,我吼得比山响,“靠!王府侍卫?!”

蹙迫警告,成功逗引刺客们回首瞥望身后情况。说时迟那时快,强挽了平原君的胳膊,我疾步狂奔,“逃哇!”

凉风飕飕催人寒,不必回头,我分明感受到三、四团黑影正穷追不舍、步步相随。 咬紧牙关,我拼了老命般拔足狂奔。此时此刻耳畔聆听到的,分不清楚是扑通乱蹦的心跳,抑或是平原君的粗喘呼吸。

丢那妈的~

天没降大任于我,照样苦我心智,劳我筋骨。

狭长弯曲的深巷,我拽着小栓哥,慌不择路地沿青石小径仓惶前行。 然而,拖油瓶存在的意义,仅在于降低逃跑速率o(╯□╰)o 果不其然,约莫两盏茶时间,热汗如尿崩的我,便被四位刺客团团围堵——

“丫头片子,腿脚真利索。”带头老大摸了摸额头薄汗,气喘吁吁,“爷、爷我八百年没跑出汗了…”

《西游记》蛋腚地告诉我们,有背景的妖怪都会被领导救走,没背景的才被一棒打死。拥君在侧,怕个六饼??

咽咽口水,紧握平原君的手,我缓慢后退几步,“你们四个大男子,围攻弱女子,不怕被江湖人士嗤笑么?”

“呸你个弱女子!”杀手二号气急败坏,“大哥,甭与她废话。 索性,把这婆娘也做了,免得怀王黄泉路途太孤单。”

阿噗~

本姑娘年方三七,正值思春好韶华。 你才婆娘==#

然而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强忍怒火,我试探性问,“壮士且慢!杀人杀得再多,你们也不过是给金主卖苦力的命~ 有没有想过自立门户??”

犯罪团伙微愣。

瞧,人人都喜欢康庄大道~

轻咳,我诚恳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管你们是杀人,还是像我开澡堂铺,出来混,求的都是锦衣玉食… 既然如此,不如打个商量?”

首席老大恍然顿悟,“商量啥?”

“金主给你们多少银子,本姑娘原价理赔,就当做… 就当做你们把怀王的人头,转手卖予我。”顾不得小栓哥脸色有多难堪,我嘿嘿贼笑,“区区人头,赚两回生意,可好?”

“区区?!”平原君横眉倒竖。

拧眉,首席老大犹豫,“这…”

摊手,我心里头明白,小栓哥市价曲线呈震荡下跌。 罢了,今儿算跳楼价清仓处理,我加大诱惑力度,“当然,本铺免费赠送你们三个月的搓澡券—— 暖香阁当红清倌,莫愁姑娘,由她亲自伺候你们沐浴净身,可好??你们四个皆蒙着脸,本姑娘看不清楚相貌,不可能报官。”

人人都说莫愁好,身轻腰柔易推倒。不信你们不上钩╮(╯▽╰)╭

首席老大依然犹豫,“这…”

“别磨叽啦~~ ”我趁热打铁,“用膝盖想想,也觉得这桩生意划算。不必费力杀人,便可拿双倍银两。待到腰缠万贯,你们四个完全可以选择退出杀手圈,过上神仙老爷也羡慕的逍遥日子。想娶几位老婆就娶几位,想休几房小妾就休几房,多自在?”

低咳,拓跋小栓印堂隐约泛黑。

斜目鄙视之,若非保你性命,我何必把猥琐路线进行到底?

“大哥…”怔神半晌,杀手二号讷讷开口,“她说的… 不是不可行。”

刺客三号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听着挺好。”

“成交吧!”猴急,刺客四号点头如捣蒜。

“啰嗦些啥?你们做主?还是我拍板??”镇定自若,首席老大眸光不屑,就在我以为他断然拒绝时,他竟疑惑问,“一千两,你出的起?”

“本王只值一千两?!”印堂不泛黑了,改面色发青,拓跋小栓勃然大怒道,“拓跋信陵他有眼无珠!”

阿噗一口口水~

韶王不会派这种笨蛋刺客o(╯□╰)o

“几位大哥… 一千两,数目不算小哈。”轻言细语,我心虚问,“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有缘相遇,能否稍稍便宜些?”

银光袭卷,险些撂上我脖子,“不能。”

力撑满头乌云,我咬牙,“好!一千两就一千两,过两天…”

银光再次袭卷,几欲削断我头发,“过两天?你当我们是傻瓜?!”

蛋腚,肝火旺易伤身==# 此刻,我憋屈得堪比屈原,“小女子身上并无银票,可否允我回杨府领取?盛京城百姓都知道,杨府男儿郎皆征战在外,仅留几位夫人守家。你们若是放心,大可陪同前往。”

杨府虽账目吃紧,七拼八凑,再挪用部分借款,勉强能拿出一千两。

思忖良久,首席老大收剑入鞘,沉声道,“不信你敢玩花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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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屁股与大地亲密接触的瞬间,我险些疼得眼泪四溅。

还未来得及起身,一团黑影骤降,无任何形象可言的拓跋小栓,紧随我之后,四脚朝天摔趴在地。

不愿走正门,宁可逾墙的刺客老大轻松跃入杨府别苑。以脚踹踹我,他不耐烦催促,“账房在哪儿?”

揉揉屁股,我心不甘情不愿答,“钟隐轩,进门左数第二层抽屉—— ”

言语,蓦地歇止于我于不经意间、瞥见院角低矮灌木丛。

一只手,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无力垂搭在我不久前栽种的君子兰。原本纯白若雪的花瓣,已经被汨汨殷红,沾染得怵目惊心。

而碎裂在丛间的的祖传玉镯,依然通体晶莹,却令我惊惶。

“三娘?!”

第五十章 西厢记

人间炼狱,存在么?

当我亲眼见证曾经朝夕相对、嬉笑言谈的三娘,已然身首异处、死不瞑目之际;当我亲眼见证威武将军府被鲜血洗礼得不剩一位活口;当我亲眼见证钟隐轩被人翻乱成满屋狼藉,我不得不相信——

血色威胁,带着它毫无预兆的开场,默默无言地推迭高 潮。

除了拓跋信陵,谁还会有血洗杨府的最大动机?想了又想,我始终找不出一个可以看破表象的理由。

心如刀割的同时,亦万千自责。

祖母…

排风会好好守着杨府、陪伴二哥、三哥。

誓言,仍字字谨记,我却未能做到。 不在乎四位刺客究竟劫走多少银票,亦不在乎包围杨家府宅的家仆遗孀们究竟有多少,更不在乎京兆尹究竟能否查出命案真相,我仅仅像只鸵鸟般,双臂紧紧环抱自己,藏匿在寂静无声的黑暗角落。

心脏跳动,缓慢得仿佛歇止。

似乎是闭上眼,我便能重温旧境、亲耳聆听逝者死前哀嚎。

拧眉,我尝试挤出一滴眼泪来悼念心底哀伤,然而干涩双眼,终究无法模糊视线。就在我抬起手、准备狠狠赏赐自己一记耳光,紧闭柜门,倏然被推开。

“试图谋害本王的刺客,逃之夭夭不知所踪,而京兆尹未能找出其下落… ”沙哑诉说,划破了空气里的沉谧。他轻唤,“你… 出来吧。”

并未抬眸,我蜷缩了身体,下颚轻抵双膝。

“出来!”不容置喙的吩咐。

摇头拒绝,我目不转睛地凝视那双象征高贵身份的御用冬靴。

“你自闭于西厢房,已经整整四天…”嘶哑叹息,多了一抹无奈揶揄,“躲在衣柜里不吃不喝不睡,莫非也想改称阎王?”

“阎王拥有生杀予夺之特权,挺好。” 吸吸鼻子,我强忍悄然席卷而至的不适感,故作轻松问,“殿下… 二娘与延康、念慈他们,近日可好?”

血案发生时,二夫人刚巧带了延康、念慈离府。 真得感谢女人爱逛街的天性,他们才未有性命之虞。

“不好。” 淡淡回复。

惊愕抬起头,视线,不期然对上拓跋平原。

他面色苍白,若星的眼眸布满血丝,亦蕴含了竭力掩藏的悒郁,“延康、念慈一直哭闹着要母亲… 还好有二夫人在,两个孩童暂得悉心照料。”

呼吸,徒感困难。

“当然,杨府所有遇害身亡的家婢仆厮,本王会给予家眷一笔丰厚恤金。”察觉到了我的沉默,平原君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似安抚,似劝慰,“有本王在,你无须忧心。”

颔首,我暗哑了声线,“谢谢。”

“无须多礼。” 蹲下身子,平原君忽然伸手抚上我脑袋,若长辈般告诫,“京兆尹还在将军府彻查,希望能搜出些蛛丝马迹… 你与二夫人,还有延康、念慈,近几日便留住王府西厢院,可好?”

并未理会他的好意询问,我仅冷笑着道出口,“殿下,我想报复。”

平原君怔住。

“我想报复拓跋信陵!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握紧拳头,我咬牙道,“四日来,我静心思忖了许久,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有嫌疑谋害杨府的野心家… 既然韶王有本事狠下杀令,我便有誓死如归的决心!我比我项上人头起誓,定要他以命偿命!”

“韶王?”平原君质疑,“行刺者剑法精妙、皆招招夺人命,并未留下任何明显线索,你如何断定必是韶王所为?”

“因为他想夺—— ”话,如骾在喉,却不能和盘托出。倔强亦固执己见,我沉声道,“总而言之,本姑娘心意已决。拓跋信陵班师回朝之际,便是他葬身于…”

陈述,被突如其来的闷咳所中断。喉咙深处,正涩痒疼痛。我诧异地以手捂嘴,依然止不住咳嗽。

“不许胡说,更不许乱想。你惊吓过度,身体正虚,先好好调理几天…”无奈喟叹,平原君把我抱出衣柜。

男性手臂,刚刚接触到我的肩膀,惊讶话语即刻传来,“杨排风,你莫不是患了风寒?为何如此热烫??”

无奈苦笑。

把自己藏匿于衣柜里四天四夜,图得是静心思考。 橱柜里没有火盆,寒冷似洞窟。深冬濒临,我或许真着了凉。

把我抱上床榻,拓跋平原以棉被紧裹住我发烫的身子,继而对静候在旁侧的婢女吩咐,“快宣疾医。”

“不碍事,无须麻烦~”不知为何,居然倍感疲劳。倚在平原君肩膀,我哑了嗓音揶揄,“本姑娘自诩金刚不坏之身…”

话,尚未说完整,又是一阵急喘闷咳。只不过此回,咳得愈发急促、严重,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帮我拍抚后背,平原君亦觉不可思议,“怎么回事?”

哟,难得漂亮姐夫为我忧心,只不过,我咋变成颜小栓了(⊙_⊙)??

自嘲笑笑,我强忍猝然增扰的头疼,故作无谓,“没关系,可能是缺眠少觉。待我喝碗还魂粥、再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言语,第三度中断。

胸部憋闷感加剧,我难受地蹙紧眉头,无法自持地疾咳,似乎是要把心肝肺咳出。 双手捂嘴,我试图平歇愈来愈急促的咳嗽。余光瞥视,我惊愕发现右手虎口处,不知何时,竟多出一片红红痒痒的疙瘩——

彷佛,是麻疹。

没有来的哆嗦,我喘息问,“这、这是…”

“别怕…”紧搂着我的男性身躯,突然有了不易察觉的轻颤。平原君低沉浑厚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镇定无异,“别怕,你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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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拓跋平原解释,通常情况下,疹疫之病若发现于平民百姓,吏官们为避免传染甚广,不待延缓,直接将病患处以火刑。

疹疫??

正当我怀揣疑虑且不以为然,疾医的到来,却宣告我大限将至—— 三天之内,若持续高烧不退,我即使不烧成二愣子,也会咯血咯出一碗老鸭粉丝汤。

疾医的解释是,疹疫患者大多病发突急,多感头痛、背痛、发冷寒颤、持续高热,且呼吸不畅、疾咳闷喘。

一般而言,患者都被阎王招去,当做解闷玩伴。

好端端地,哪来疫病?

尽管我所在的西厢房,被疾医认定为‘重症灾害区’。 我依然毫无畏惧、拍胸脯认定自己仅患风寒,并无大碍。

自信,并未挽回被成功‘隔离’的囧境。

如同非典患者,我被囚禁在闺房内,未得怀王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

入夜时分,接连不断的咳嗽、持续攀高的体温,让头昏脑胀的我除了躲在褥被里瑟瑟发抖,更断断续续意识到身体百骸疼痛异常之际,亦沉重无力。

然而,每隔一定时辰,体虚如我,仍会被平原君从榻上扶起、强灌下苦得连头皮都为之麻颤的汤药。

“苦…”尝试着抗议,却发现声音轻细如蚊,难以分辨。

“不想死,就大口大口喝。”黑暗之中,沙哑嗓音从床侧传来,“杨排风,你总爱在节骨眼上给本王添乱。”

“我、我还没报仇… 死、死不了。” 困难眨眨眼,我心不甘情不愿答。此刻,我头痛欲裂,身体更如同被鬼压床般沉重。微感诧异,我虚弱问出声,“殿下,你不怕死?为何还留守厢房?”

“怕?本王这辈子从未感到害怕。”大手伸来,平原君掀开覆盖我身体的被褥,继而探向我腰带,“再说… 此时此刻,有谁敢靠近你?”

“干嘛?”拧眉。

虚汗淋漓的我,想要推开他不安分的手指,却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腰间束缚感,登时减轻。 须臾,两层被汗湿透的外衫,已然被拓跋平原褪得只剩最后一件贴身肚兜。

阿噗一口血~

脸颊温度,分不清楚是高烧热烫,抑或羞怯所致。而胸口,因为促急咳嗽而上下起伏。尴尬如我,怒目瞪视,“你…”

“躲什么?”

正经八板的话语,隐约多了一抹轻描淡写的促狭。平原君的手指,悄然触碰我□在外的脖颈肌肤,“你的身子,本王又不是没瞧见。”

五十一章 西厢记II

“你的身子,本王又不是没瞧见。”

(⊙_⊙)耶?

堂堂左监国,居然和阿Q比流氓?? 斜视拓跋平原,我囧囧有神兮,“殿下… 难不成,您想重温旧梦?”

小栓哥气定神闲,“君子,敢于直面噩梦。”

井喷~

猪贱有得杀,嘴贱没得法。方才疑问,纯粹是自己找打击~ 小栓哥虽贵体有违,然而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岂会想占我便宜?

气场如山崩、哑口无言之际,拓跋平原却从衣箱中抽出一件素白单衣为我换上。长指灵活地帮我系好衣带,他重新帮我掖好被角。

抚上我额头,他轻声问,“想喝水么?”

摇摇头。

或许,那几碗苦死人不偿命的汤药发挥了功效。 麻痹四肢在慢慢恢复轻盈,头疼也减轻了许多。没有湿哒哒黏附于身的外衫,此时此刻,我骤感舒适。

长长纾了一口气,我笑眯眯,“姐夫,大恩不言谢哈~”

剑眉微皱,“能让本王亲自伺候更衣的女子… 杨排风,你是第一个。”

好大的口气==||| 小栓哥的诉说,听不出半分波澜,若含不屑,又有无可奈何,竟令我琢磨难辨。撇撇嘴,我不以为然,实则埋汰他,“依我看,是惜弱姐姐对你太好,把你宠坏了。”

平原君薄唇微抿,“失礼!”

“怎么不是?堂堂王爷,圣上的亲骨血,自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断然不曾体会民间夫妻的恩恩爱爱…”半分揶揄,我半分认真,“您猜,我母亲对我父亲的基本生活要求是啥?”

“嗯?”诧愕。

嘻笑,我笑得得瑟,“睡得了地板,住得了走廊;跪得起搓板,补得了衣裳;吃得下剩饭,付得起药方;带得了孩子,养得起宝马;耐得住寂寞,只对妻流氓!”

话音未落,额头便吃了一记糖炒板栗。

“胡闹。”

正头痛,居然还殴打病患?揉揉眉心,我奋谏到底,“殿下,说说您心目中的‘大丈夫’标准。”

这一回,平原君答得不假思索,“《孟子 滕文公》有云: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此之谓大丈夫。”

问你心得体会,谁叫你背书来着?

“孟老头是爷们,他的言论,纯属忽悠。”难耐地咳嗽一阵,我放缓说话语速,尽可能字字清晰,“您呐,符合【大丈夫】前两条黄金定律:够帅,够有财。”

小栓哥唇角勾弯,些许自得。

“但是… 您不符合第三条:身体不够健康。”怯生生地,我鼓足勇气道,“仅凭此条,您就被踢出【黄金大丈夫】的后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