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三妹妹这话可不对了。我不过是为了妹妹好,好意提醒一下。以免传到外头,让人听着不像,倒连累二婶子和两位妹妹的贤名!”

“放屁!我看谣言的源头就在你!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够了!”老太太断喝:“有你这么对嫂子说话的么?你的家教修养到哪去了!”

罗衣更是气的不行:“老太太怎么不说大嫂子无端端坏我名声呢!”

“你这是跟我顶嘴?”老太太质问,满脸的怒火已经掩盖不住。

“三丫头还不跪下!”锦绣气疯了,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蠢!“对着长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罗衣见锦绣发火了,到底不敢惹姐姐,扑通一声跪下,用低头掩饰表情咬牙切齿的说:“孙女不敢。”

“老太太息怒。”锦绣也跑下来跪下:“都是我这个姐姐没教导好,请老太太责罚,只求您千万别动气。”

“是啊!”三太太也出来打圆场:“不过是他们几个小辈斗嘴,舌头还有碰到牙齿的时候呢,老太太且不必管他们。年轻人总浮躁了些,今日好了明日恼了,您这边还没气完呢,他们回头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您不是白气了么?”

说的老太太神色渐缓,示意姐妹俩站起来。但看罗衣的眼神已有些不善。小小年纪心机这么深沉,连嫡母嫡姐都骗了过去!到现在锦绣还在出言维护!也难怪赵氏不喜欢她!老太太娘家也是不许纳妾的人家,所以从不待见庶出子女。奈何天下薄幸男儿多,三个儿子一个女婿都要来个“红袖添香夜读书”,想想女儿出嫁后受的委屈,再看看罗衣那张酷似张姨娘的脸,就有些心烦气躁!罗衣也是她孙女,要说完全不疼也不可能。但这个孙女算计到她的嫡孙女头上就不一样了!于是冷冷地开口:“做姑娘的还是谨言慎行,才不让人说嘴。我再不想听到什么长舌不长舌的话,二奶奶还是上心点为好。不然…也是你这个做嫂子的没体面。”

于氏只好站起来称是,又对赵氏福了一福:“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大嫂子别见怪,我替她向你陪个礼。”

“哪的话?不过说笑两句,你倒正经陪起礼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生分了呢。”说罢又故意搂过罗衣的肩膀:“我最爱玩笑,自来跟姐妹们说些顽话,姐妹们都不见怪,我哪能见怪呢?”

三太太看着赵氏如此做,不免冷笑。做嫂子的跟个隔房的小姑子过不去,也好意思。数次含沙射影的,真坏了罗衣的名声,谁有好处?她的长女只比罗衣小半岁,虽不是她生的,但要受了罗衣的连累,岂不是她也面上无光?再者,黄氏已死,二房有个什么不好,就是于氏的失职。这不是将于氏往死里得罪?大房怎么找了个这样不知轻重的媳妇!

回到二房,于氏怎么也想不通:“三妹妹得罪过大嫂子?”

罗衣摇头,隔房的嫂子她上哪得罪去?真是白日见鬼了!

“算了,些许小事,无须挂在心上。”于氏笑道:“日后遇到那不讲理的族人,夹枪带棒的时候多了。这都不算什么。”

“…”

10、绍衣(上) ...

守孝的日子如同白开水,寡然无味。罗衣每天早上起来读书写字,下午和晚上做女红,劳动强度居然和高考差不多。为了避免过劳死,只好每天都去花园走几趟松松筋骨。唉,上辈子十二三岁,还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跳皮筋吧?

遥远的歌声仿佛在耳边响起:“青菜青,绿茵茵,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忽然一个婆子叫了一声:“哎哟!我的三姑娘!”

罗衣被吓了一跳:“何事?”

“三姑娘,这些花儿各房都有定例,这些可都是要晒干卖到铺子里去的,哪能这么糟蹋呢?”婆子扯着嗓子道。

罗衣看着手中孤零零的一朵小月季花抽抽嘴角:“这一朵?”

“哎呦,姑娘唉,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儿您掐一朵,名儿他掐一朵,统共这么个园子,还能剩下多少?”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说:“况且姑娘还在孝中,折腾花儿朵儿也不好,我也是为了姑娘着想。”

罗衣噎住,郁闷非常!!自从赵氏找她麻烦以后,老太太对她的感观直线下跌!老太太不喜欢她了,难免有人落井下石,其中以老太太房里的和大房的为最!这个婆子虽不知道名字,却也知道是老太太房里的,她本来就不是很善于言辞的人,又是长辈屋里的,更不好吵架,一时梗在那儿,看着婆子得意的笑脸。

“橙子,”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叫那婆子去折几十根柳条下来,姑娘我要插瓶!”

婆子正想反击,回头一看,是三房的宝络,旁边还站着三太太,霎时间尴尬无比:“三太太安,五姑娘安。”

三太太盯着那婆子,一声不吭。婆子被盯的发毛。

半晌,三太太慢条斯理的说:“曹妈妈,且让丫头去拿几个钱来,我替三姑娘把那花买了。”

听到这话,婆子暗叫不好。三太太又继续说:“是了,我们五丫头还要几十根柳条儿呢,不知要几两金子?”

“不敢不敢。”婆子冷汗都下来了:“不过是些花草。”

“我不敢坏了规矩,不然今儿我几十根,明儿他几十根…”

婆子还算反应快:“太太恕罪,是我糊涂了。”又转身对罗衣说:“三姑娘,饶了我这一遭吧。”

到底是老太太的人,三太太也不好做过了,挥挥手:“下去吧,只是…我若听到一句闲话,可别怪我恼了。”

“不会不会。”说完就一溜烟的走了。

罗衣才对三太太认真的福了一福:“侄女谢过婶子。”

“我与你母亲交好,如今她不在了自然要看顾你们一些。”三太太道:“你是个老实的孩子,日后…”三太太本想说让她厉害些,可是庶出的身份,厉害了就不招人待见了,只好转了话风:“也不用与丫头婆子计较。”

“是。”罗衣显然还不适应这夹枪带棒的生活。

三太太见她这个鹌鹑样,暗自皱眉,家里越来越乱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庶女过于唯唯诺诺,在娘家就被丫头婆子欺负,黄氏的贤名就是笑话。作为和黄氏一样带了个庶女的主母,黄氏好未必有她的好处,坏,却会连累她许多。她还想将亲生女嫁到范家那种不纳妾的人家去呢!那种人家一贯一家有“子”万家求,但凡有一丝不好的名声,想都别想!抚养庶出子女这种打落牙齿肚里吞的事,她再不想自己女儿受了!得好好找大嫂说一说了!想罢,随意嘱咐了罗衣两句,就带着女儿回去了。

刚才的情节,罗衣看的清清楚楚。庶出,难道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么?还是自己太懦弱?可是若是反击,老太太肯定会更加讨厌她。那次与老太太的争执,锦绣拿着戒尺追着她狠打了几十下,忤逆!十恶不赦的罪名!长辈的仆人该怎么对付呢?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蚱蜢,抬头一看:“四哥哥?”

“哎呀,没吓着!”四爷绍衣笑道。

“这有什么可怕的?”看过虫虫特工队的罗衣表示很淡定。

“那正好,我正愁没什么玩意送你做生日呢。你且等一下,”绍衣转头喊了句:“红檀,去把我案上那榆木匣子里的一套小虫儿拿来。”

看着对方温和的笑脸,罗衣脑海里迅速闪过自己房间里他送的各色玩意,比如桌上的翠鸟、首饰盒里的知了、架子上的木制的会动的小蛇——据说当年这玩意闹的二房鸡飞狗跳,锦绣甚至都被吓哭。不由一笑:“不会又是吓哭人的东西吧?”

“别人不知,你是必不怕的。”绍衣笑道:“你姨娘可好?我姨娘前日想去瞧瞧,又怕你们忙不过来。”两人的姨娘是表姐妹,又分别属于不同的爷,关系比别人好很多。

说起这个话题,罗衣有些疑问:“你们怎么都知道我们‘忙’呢?”

“家下人多了,说闲话的自然多。”绍衣收起笑脸说。

罗衣沉默,一时间有些冷场。

“大嫂子…”绍衣想了想说:“她就那个性格,你别在意。”

罗衣扑哧一笑:“说的跟你媳妇儿得罪我似的。”

绍衣一窘:“这话可说不得。”

依照柚子橘子的话,前身跟这家伙关系非常好,于氏罗衣斟酌着问:“你…可知大嫂子为何总这样?”

“她看不惯你,横竖又不是你亲嫂子,当她不存在就好。”

“你也说她不是我亲嫂子,那她看不惯我什么啊?”这是罗衣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绍衣微笑:“嫡长女不都这样么?”

罗衣嘴角一抽,想着鵷纹数次对她的无视,好吧,咱庶出碍着你们高贵冷艳的嫡长女了…

绍衣见罗衣不说话,又想起刚才的那场官司,忍不住提醒道:“他们不过觉得你伪善,哄得长辈喜欢你罢了。”

“啊!?长辈?”哪一位?就算帮过她的三太太,平常也不见多喜欢她吧?

“自然是你母亲。”绍衣冷笑:“不过见你沾了些便宜,也不想想二婶子是什么人?总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也忒自信了些。”就罗衣那呆劲,全家她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有些人自己心里阴暗,想着全世界都阴暗了。不过罗衣也是在太…咳,单纯了些…

罗衣囧了,忽然想起天涯著名格式——八一八我那极品的XXX,她现在就很想开贴八一八这手长的大嫂子,真是干卿何事啊!管这么宽,幸亏不是二房的亲嫂子,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对了!”罗衣道:“她没为难你吧”

绍衣摸摸下巴:“唔…估计以后得为难我媳妇儿。”

“呃,那你打算怎么办?”

“考功名呗,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能进学,不管嫡出庶出,自然没人肯小瞧你。”绍衣笑道:“姑娘就吃亏些了,好在二婶三婶都不是那样的人。”

罗衣囧,言外之意就是大太太是那样的人咯?这话说得忒明显了吧?她都听出来了!不过按照大房的传统,通常是无视到底。

“是了,我一直想问,我们的名字怎么那么像?听起来跟亲兄妹似的。”罗衣突然想起便问。

“这你都忘了?”绍衣摇头笑道:“我月初生的,你月尾生的,祖父为我起名的时候,一起帮你起的呗。”

“原来是顺便…”罗衣遭打击了,她开始还想着是不是两位的亲妈起的,但后来又想想古代的姨娘根本没有资格。

“好听就行,况且女子闺名本就没几个人叫。有没有都不要紧。”

罗衣瞪眼!

正巧红檀把匣子拿来,罗衣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整套面塑的昆虫演奏会,五彩缤纷,不由笑意盎然:“好巧的心思!真可爱!”

“我就说你喜欢!”绍衣也开心的笑了:“你虽然呆了些,品味倒是不差!”

“你才呆呢!”罗衣轻轻抚摸着虫身,头也不抬的回:“还有么?我送姐姐一套!”

“你还真不客气!”绍衣翻个白眼:“你收着吧,二姐姐最不喜欢这些蛇啊虫啊的,你给她也不要。”

“小气!”大约是本身身体记忆的影响,罗衣在他面前渐渐放松起来,说话也不拘着了:“她要不喜欢,我要两套不成?”

绍衣无奈:“红檀,晚间把我那架子上摆的那套耍百戏的与三姑娘送去。”

红檀福身表示知道。

绍衣看了看天色:“怕是要传晚饭了,你先回去吧。日后,别这么一个人出来,总要带几个人才是小姐的范儿。有些时候做主子的不好说话,尽可使奴才说去。今日若橘子在这儿,曹婆子必被呛几句。”

罗衣点头受教,心知要不是关系很好,也不会这样提醒。

“红檀送三姑娘回去吧,我一个走回去便是。”

“是。”红檀应诺。

罗衣也行礼:“那我先走了,四哥哥再见。”

11、绍衣(下) ...

罗衣回到二房,洗漱过后亲自捧着两套面塑跑到锦绣的房间显摆:“姐姐你瞧,四哥哥送我们的!可爱吧?还有一套晚间才送来。”

锦绣笑道:“送你的吧?说起来过两日是你生日,如今在孝中,只叫厨下做碗长寿面吃罢。”

“多谢姐姐。”罗衣再问:“你不喜欢吗?”

锦绣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说:“哟,四弟的眼光有进步啊!比起往日里送的什么毛虫啊、蜗牛啊好多了。”

“啊?他还送这些?我怎么没见?”这绍衣童鞋实在是…

“可不是,那会还丢到橘子的领子里,把橘子吓的哇哇大哭。闹的太厉害,让大伯母知道了,狠敲了他一顿,把那些都丢掉了。”锦绣摇头笑道:“说来你们俩一样大,小时候没少在一起淘气。如今大了,也别生分了才是。”

罗衣点头,她也不想生分。有个兄弟多好啊,二哥虽好,但总觉得更加靠近爹的感觉。那话怎么说的?以后出嫁受委屈了,娘家也得出几个能砸板砖的兄弟。绍衣的味道与锦绣有些相似,总能让人很安心。

不想回到卧室,杨妈妈跟上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难得这位背景妈妈有在教她女红以外说话的时候。

“姑娘还是与四爷避开些吧…”

“这么亲的兄妹还要避嫌!?”

“就是太亲了!”杨妈妈担忧的说。

“恩?这话怎么说?”

“大太太可不比我们太太,对姨娘防的厉害。若走的太近了,太太太不高兴就不好了。”其实太太也防,没见两个小的针线都一等一的好么?只是这话不能说。

“你想太多了吧?”罗衣不以为意的说。

“姑娘…”杨妈妈还想再劝。

“妈妈真是多想了!”橘子接道:“不过是年纪近的兄妹和气些,还能有什么想头?四爷如今是准备考童生了呢,回头再中了秀才,谁还敢小瞧?日后对姑娘只有好处。妈妈总是这么小心!”

“可是大太太若不喜欢,岂不是与姑娘为难?”杨妈妈担忧的说。

“又不是我们太太不喜欢。”橘子嘟着嘴说:“四爷小时候与姑娘吵嘴,太太替四爷瞒了多少回啊!”

杨妈妈心道:太太不瞒着,难道还向婆子一样去大太太那里打小报告?不过懒得说罢了。只好换个方式:“如今太太不在了,没见姑娘受委屈么!还惹事呢!”

杨妈妈无心的一句,罗衣顿悟了。没错!刚穿过来的时候,日子不好过无非是开始惧怕嫡母,后来照顾嫡母,从没在别的地方受过一丝委屈!黄氏死后,赵氏开始找麻烦,现在连婆子都敢踩她一脚!今天婆子的紧张,不是因为宝络是嫡女,而是慑于三太太这个正经太太。嫡女受尊敬,无非也是因为是太太生的!黄氏果然很重要!想到这里又泄了气,重要又怎样?还不是不在了。

不过她不会因此疏远绍衣,对她友好的人并不是很多。最开始以为老太太毕竟是亲祖母,没什么利益冲突,对她应该会好的。但没想到还有个偏心眼的问题。大太太以及大房诸位,除了绍衣,几乎都当她空气。三太太对她倒不错,只是两个姑娘被教的十分规矩,也没什么接触。说来说起,二房以外的人,关系好的就只有绍衣,其次勉强能算上三太太。就算她再不懂所谓的宅斗,也知道有一个拉一个了。杨妈妈从来谨慎到恨不得消失,她的话不听也罢。

杨妈妈见罗衣好不听劝,也只好闭嘴了。

晚间红檀把另一套昆虫杂耍送过来,罗衣兴冲冲的摆在桌子上,突然想起这是孝期,又郁闷的收回柜子里。顺手把另一套甩锦绣柜子里了。锦绣见了也没说话,随她折腾。红檀见了,当个新鲜事学给绍衣听,倒让绍衣十分感兴趣!这套玩意儿,居然能放进锦绣的柜子里,多诡异的事啊!也屁颠颠的跑来瞧——纯属守孝关家里闲的!

走到院子里,只见两姐妹正在书房写字呢。拿起一瞧,女四书…

“谁让你们抄这个呢?”绍衣问。

“四哥哥来了?”罗衣站起来。

绍衣先对锦绣做了个揖:“二姐姐安。”又问罗衣:“你怎么抄这个?”

“嫂子叫抄的。”罗衣笑道:“不愧是翰林家的小姐,你看这字!”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绍衣仔细一瞧,颜体!?:“字好,内容不好。”

锦绣无奈:“我们闺阁女子该看的书,怎么不好了?你又来淘气!今日的书看完了?”

“二姐姐此话差矣!”绍衣促狭的笑:“难道日后与姐夫说话,开口便是‘卑弱第一’么?”

锦绣气的随手拿起一叠纸就敲过去:“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没胡说!”绍衣一躲:“好姐姐,你不曾听闻‘红袖添香夜读书’么?但凡男子总喜欢这个调调,可别让那些人骗了。读出个呆头僵脑的来,让夫君跟对着神佛似的,无趣死了。”

锦绣捏着绍衣的耳朵,恨恨的道:“越发说的没谱了!小心我告诉大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