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眯着眼听着容仪结结巴巴的说了事情经过,淡定的说:“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在棺材板上。哪有不凶险的?稳婆也来了,你太太也派了婆子,你一个大男人急什么呢?你媳妇大暑热的天,四处为你奔走,你又来我这里干什么?”罗衣不是她最喜欢的孙媳妇,但怎么也比不规矩的贱妇强。做婆婆的跟媳妇不对付,那也要看跟谁比。要是罗衣这会儿完全不顾海棠肚子里那块肉的死活,太夫人是要出手的。当然是重孙子和重孙子他爹要紧。但罗衣已经四处奔走,尽心尽力了,她就不会再偏向海棠了。巴不得去母留子,海棠要难产死了正干净,免得她去作孽。从今天各处回报来看,这老四媳妇还真是个老实的。她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容仪却犹不死心,央着太夫人去请太医。曹夫人恰好进来请安,听到这话差点脚滑:“胡闹什么!也有丫头生产去请太医的?你当太医院的供奉是干什么的呢!”

“太太,听稳婆说凶险着呢。”

“哪家女人生孩子不凶险?”曹夫人道:“稳婆不是已经请了?”

“可是,可是…”

“我的哥儿,”曹夫人道:“太医是什么人?那是为皇上看病的,你要我去请,叫我怎么开口呢?咱们家丫头生产就请太医,要是奶奶生产该请什么?想叫人参你老子一本呢?不过是女人生孩子,你急什么?”

容仪被曹夫人一抢白憋的无话可说,也只好灰溜溜的走了。一进院门,看到罗衣还在院子里急的打转呢,豆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掉,妆都花了。好在她平日里总只画淡妆,效果还算不上恐怖。左看右看,罗衣是真急,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又有些感动,到底是夫妻,总是替他急的。

他哪里知道罗衣可不是替他急,要知道21世纪,只要是孕妇,那就是重点保护对象。上公车是必然要让座的,电梯是周围人要自动挤出一个真空的,她表的堂的姐姐怀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怕是去逛商场站扶梯,那也是有家人四面围着保护深怕一个没站稳出意外的。偏她大姑的儿子又做的是药代,家里姐姐亲戚怀孕时那孕妇保健品简直就是漫天飞舞。所以形成的条件反射就是孕妇一个个都是揣着太子一般精贵的,她却居然没想到给海棠做产检!胎位不正是可以矫正的啊。她要是不知道恐怕也就遗憾一声,偏她又知道,偏又忘了,看着个名以上属于她名下的孕妇两只脚都快踏进鬼门关了,自责的念头都快淹没了她。

趴网上看小说,看着宅斗血雨腥风,到她自己才知道,哪里过的了心里那关呀!特么在21世纪都是良民,做好事没好报的事天天见报,但见了老人倒下能忍住不扶的有几个?上回她带着亲戚在大热天逛动物园,亲戚中暑晕倒,她急的差点哭了,不就是周围一群路人甲围着给水的给水、报警的报警、给清凉油的都好几个么?还有几个大妈围着她安慰呢。就可见心理关难过了。她这回是真的急的快哭了,回头生完了在折腾是一回事,这时候可千万别出事啊。

天渐渐黑透,海棠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正在感受越来越强烈的阵痛。青葵院乱成一团,太夫人也忍不住派人来了几回。见到院子里的混乱,强行压了下去。又打发容仪和罗衣去吃晚饭,就算是顺产,还得要好几个时辰呢。这回是难产,更久了,不吃饭怎么行呢?

两口子对坐,风卷残云的扫了晚饭。又对望一眼,看到对方着急的神色,齐齐叹了口气。算是有史以来最默契的一回。

两人胡乱睡了一夜,海棠宫口还未全开,正是最痛的时候。稳婆喝住她不许喊,还不许咬牙用力,简直每一刻都是煎熬。罗衣都急的没力气了,只在罗汉床上歪着。容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见到海棠的惨状,忽然间生出了一点孝心来,姨娘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痛苦?又看着罗衣,以后她是不是也会命悬一线?所以说人闲有人闲的好处,要是忙的很的,人在外面工作,妻妾在家生孩子,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叫做惊心动魄,就别指望他会有一丝丝怜香惜玉的心思。

辰时,海棠羊水破了。但到巳时还没反应,等到午时,确认是难产无疑了。容仪又去求了一次曹夫人,更加沮丧的回来。曹夫人见容仪隐隐有宠妾灭妻的意思,更加不喜海棠。罗衣娘家竟是难见的硬骨头,闹大发了又是她丢脸。她最初还想着一个坏了名声的庶女,怎么拿捏怎么算呢,谁想到她兄弟这么厉害。好一阵都被圈子里的贵府笑,笑她弹压不住小妾,笑她的庶子媳妇娘家打上门来,笑她们家没规矩。当老子的就喜欢围着小老婆屁股后面转,当儿子的就更加了,这媳妇娘家厉害吧自己还不厉害,小老婆生产你瞎掺和啥啊?你还真忙和上了。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口子儿媳妇生产呢,这没头苍蝇一样,这萧家是家教太好还是家教太不好啊!

太夫人见容仪丢脸丢的有些大了,一怒之下便让安阳侯这个当爹的拎过去训斥了一顿。大奶奶也装模作样的跑到青葵院替罗衣道了回委屈。两口子又坐在一起等啊等,等阿等,等到天黑没消息,又迷糊睡到天亮,还是没消息。

到了下午,总算有了消息。却是很狗血的:“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还是稳婆偷偷跟罗衣讲的,她是罗衣请过来的,又是内宅混的人,所以这种时候先请示罗衣,是示好的意思。通常主母都是保大人,这么一折腾这个小妾不死也半条命,再怀孕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还显的她仁慈。保小孩么,多一个庶子分家产,你当好玩的么?罗衣目瞪口呆,她哪里知道啊,也不想做这个主。不想见死不救和不主宰别人的生命是同一个概念,她索性把皮球踢给容仪。

容仪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平常不动还好,一动全是浆糊。稳婆越催,他越纠结,他也胆子小啊!他要胆子大能让罗衣一弱女子拿住了么?让他做决定绝对是白瞎。

稳婆不急,反正她是没责任的。拖下去一尸两命,豪门里也不少见,她经历的多了去了。罗衣这种真着急上火的年轻主母反倒是少见,或许在婆婆跟前不得脸,怕担责任吧。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她也不催促。

没想到此刻太夫人派人来了,叫住稳婆,淡然的说:“若是不好抉择,不过一个丫头…”

稳婆瞬间明白了,罗衣心下反倒微微松了口气,不要她做决定就好。她能做的是尽可能的要求两个都救,可她毕竟不是圣母。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和同情是一回事,为这种事下定决心担责任遭埋怨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她也只能依然强调,尽可能的两个都救。容仪的眼中带着感激,却也一样无可奈何。

申时末,一个女婴啼哭的来到了世上,而女婴的生母,则永远的闭上眼睛。容仪一时激动冲了进去,却亲眼看到什么叫做残酷,什么叫做舍大人保孩子。血淋淋的尸体,衬着白的泛青的皮肤,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恐怖。容仪吓的瑟瑟发抖,半晌才惨叫着跑了出去。

罗衣见状没敢踏入产房,只叫已经待命的乳母把小婴儿带走。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吓的不比容仪轻,容仪的恐惧是视觉上的,而罗衣,则是心理上的。

容仪废柴毋庸置疑,但到底是个大男人,侯府亲戚多如牛毛,他不至于没见过死人。那样惨叫的奔走,只能说明尸体很恐怖。何况她的乳母杨妈妈早早的拦了产房的门,深怕她进去。杨妈妈不说话是真的,但疼她的心也一样是真的。各种情形表明,海棠死的不是一般的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才想起来太夫人的使者,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过是个丫头…”。如果有一日,站在鬼门关的是她,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句:“不过是个庶子媳妇?”容仪与她毫无感情,他们之间,还不如从小伺候的海棠。到了那个时候,容仪会不会像这次一样,连争取的一句话都无?

人命如草芥!这是罗衣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意识。打发出去也好,卖掉也好,哪怕是打人也好,都可以欺骗自己,他们出去了也许有更好的生活,反正没看见,反正看不见。只有这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如此逝去,第一次很不争气的躲在床头,默默的哭着:“妈妈,我想回家…”

47闹事

容仪出去了,找了他那群同是勋贵庶子的狐朋狗友喝的酩酊大醉。狐朋狗友也不理解,不过死了个丫头,至于这么难过么?但是又很理解,重要的姬妾嘛,肯定比死了老婆伤心难过,家里还不让哭,只好到外面来借酒消愁了。一连醉了三四天,连女儿的洗三都错过了。

罗衣气的肝疼,还以为特么死了个人,你好歹懂事点,好几天都不着家,这叫什么?女儿难产,本就憋的气弱,生下来脸就是青的,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智障呢!全丢给她叫什么事啊?太夫人一听是个闺女,心下就不怎么爽快。彼时的人讲究嫡,还讲究长。侯府第四代上只有嫡长孙一个男丁,并未有女儿出世。如今海棠女儿一生,倒让这个庶子的庶女占了侯府长孙女的名份,更让她不喜欢了。曹夫人更不爽,不是亲孙女,占了个好地,滋味肯定不爽。最次也要她长子通房肚子里那个先爬出来才好吧。两大神不待见,罗衣没经验没地位,这个洗三礼简直是可以以凄凉来形容。

萧家肯定不会自甘堕落的跑来庆贺,于氏使人送了一套项圈算是给自家姑娘做脸。太夫人和曹夫人分别只派了婆子来,大奶奶躲不过去的来了一遭。跟罗衣寒暄了几句,第一个添了盆,草草就结束了。

罗衣撑着胳膊看着小床上的女婴,忽生一种感叹,你真太不会投胎了!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能做的不过就是不虐待,该有的不苛刻。话说,要不要在这种问题上像黄氏学习呢?会不会性格像海棠?还有,这娃该叫什么名字啊,这一辈是肃字,女孩子一点不好起名。可是还不能起差了,长女啊,基本后面都要跟着来的说。看着沉睡的小娃娃,想着她亲妈,恨不得就恶搞叫“琼瑶”了。

容仪已经出去五天了,鬼影不见。也不知是不是死外头了!曹夫人这个嫡母还真是真撒手不管,一点都不带含糊的。薛姨娘终于给放了出来,但被收拾了一番老实了不少。过来看了看“孙女”,跑去侯爷那里央着起名。侯爷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能认全三字经都不错了,皮球踢给不知何方鬼混的容仪。放眼望望全府,怕学问最高的就是罗衣,其次荣臻,再次,再次没有了!都是刚脱盲就上岗的!生下来衣食无忧,操那个心做什么哟。皮球自然再次滚到罗衣脚下,罗衣没办法,抽了本《诗经》出来翻着。其实这事也不急,奶娃娃没名字的也常见,下人早自动喊上“大姐儿”了,只不过罗衣恰好此刻什么都懒的做,闲住了。

却说容仪,结婚后最大的福利就是月钱见涨。以前是二两银子,现在是两口子加起来二十两。罗衣并没有时刻卡他的银子,这段时间也攒出了一些私房。跟狐朋狗友鬼混几日,赌博**,快活似神仙,没几日又把几十两银子败的干净。这还是都是庶子圈,零花钱有限,所以各种败家都是比较低端的,不然几十两还不够一天败的。

这日傍晚,眼看就要宵禁。几个人你扶着我我扶着你,摇摇晃晃的唱着不明歌曲,一齐回家。勋贵都是扎堆住,倒也顺路。

“仪哥爽快!”纨绔一打着酒嗝说:“这几日哥几个快活,下回我得了银子,再请大家一回。”

“好说!”容仪踉跄一下:“咱们有乐一日是一日,强过在家对着那母夜叉。”

“你就胡、胡扯吧。嗝,”纨绔二接道:“哪来、嗝、那么多母夜叉啊嗝,我家有一个,你家也有一个?嗝、我家那个爹是边关将士,你那个?太常寺卿家的,骂人你听不懂还差不多。”

“嗝,我还真不懂。”容仪说道:“见天掉书袋,叫人读书,烦死了!你、你不知道,她打人多疼,嗝,真不知是不是投错胎了,该投到庄里做农妇才对。”

纨绔三笑道:“这有什么啊?你现在回去好好打她一顿就完了,嗝,女人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哎呀!前面有一个美人!”

众纨绔听到这么一喊,齐齐转头望去,果见一清秀男孩,不疾不徐的走在路上。

纨绔一几步一踉跄走到人家跟前,拿起扇子挑人家的下巴,互相搀扶的人一跑,容仪差点没摔着:“哪家的小倌儿,怎么从没见过。”

那人皱眉退了一步,试图绕道走。没想到其余几个纨绔团团围了上来,好一阵调戏,差点就要摁倒在大街上做那事了。那位公子愤怒的拳打脚踢,哪是这几个醉汉的对手?

没几下衣服就给剥的差不多,那位公子羞愤欲死,奈何常年读书,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心想与其被如此羞辱,还不如一死了之。就拿着头往青石铺就的马路上重重一磕,竟没磕死,反而震的两眼冒金星,更加手足无力。偏旁边还一群小厮闲汉起哄,激的一群醉汉更加来劲。三下五除二,公子的衣服已经扯成一团。差点就弄的人家咬舌自尽了。

好在此刻,五城兵马司余指挥正巡城,眼光一扫,一目了然。全是勋贵的庶子,起哄闹事,抓起来打一顿算完。要喝手下三下五除二就逮了,想着一个个胖揍一顿丢到家门口便好。不曾想一拉开,只见被摁着那个被剥光的,竟是詹事府丞的幼子。顿时吓的屁滚尿流,他倒是跟人家爹平级,可是詹事府那是太子亲信,他治下出这种事,太子能活剥了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使人扶了那小公子,脱下披风裹住,才一声怒喝:“把这几个不长眼的全部收监!拖走!”

又温言对着小公子说:“秦公子,是下官失职,惭愧惭愧。即刻送您回府。”

秦公子被整的七荤八素,整个人都迷糊了,只是泣涕横流。余指挥郁闷了,这Y的出门逛街怎么也没带个人啊!好歹是官家公子呢。

这么一想,远处还就真传来呼喊:“五爷,五爷,您这是怎么了?哪个杀千刀的打我们家五爷呢!”

余指挥无语:“你是秦公子的小厮?我送你们回家,带路。”

那小厮也跟其主人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了家。这一夜秦公子寻死觅活,秦太太怒打小厮,秦大人连夜到太子舅舅家哭诉,秦老夫人哭的撕心裂肺,又是请大夫,又是要叫人打死欺负她宝贝孙子的混蛋。只把秦家折腾的鸡飞狗跳直至天明。

一群山寨纨绔关心的人本就不多,夜不归宿也常见。何况又基本是已婚人士,家长更管的少了。即便有几家担心的,也只派人到门口瞧瞧回来了没有——谁知道他们窜哪个角落里了?不曾想各自的祖父父亲一上朝,御史的弹劾就跟雪花似的满堂飞舞。当然不好说是当众强X,只敢说当众殴打朝廷命官之子,目无法纪,与百姓面前与阎王何异?整个文官就抱团骂的一干勋贵面无土色。好在还有个别同志记得容仪那是范世俊的连襟,就没将他点名出来骂,只掩在众纨绔之中,当然他本来也就是个起哄的不是动手的,我们容仪同学只对女款狐狸精有兴趣,对男款的一点爱也没有。可惜各位被连带责任的公侯伯恨的直想把那帮兔崽子直接捶死,其中就包括容仪他爹。

一众纨绔迷迷糊糊的被丢进牢房,先前狱卒还想着到底是勋贵公子,稍稍客气点,没几日他们父兄总要赎他们回去,打残了不好交代,也不好收银子。不曾想第二日国舅家就来人说要狠狠收拾一番——秦家与国舅家互为姻亲。狱卒本就不怕这些没什么实权的勋贵,何况据说还是一帮丫头养的,更不用担忧了。一个个提溜起来,就是一顿鞭子抽的皮开肉绽鬼哭狼嚎。而他们的父兄正在朝堂上被人组团刷,便是心头肉也顾不上了。

罗衣接到消息时,正在太夫人跟前凑趣。这都闹到皇帝跟前了,谁还敢瞒太夫人?一屋子上上下下的女人都愣了。安阳侯今早被骂的狗血淋头,回家就大发脾气,嚷嚷着谁也不许去探望,在牢里打死算完。慌的薛姨娘直求到太夫人跟前,太夫人当然也心疼孙子,她是当娘的,可以无视儿子的命令,直接派人去看了。结果准看不准赎,一个个被打的血肉模糊,都快哭的没声息了。又慌忙回来报于太夫人知道。薛姨娘一听就嚎啕大哭起来。

太夫人也哭着喊道:“叫你们侯爷来,哪有老子跟儿子置气的理,还不托人把人给弄出来。要多少银子我这里尽有!”

曹夫人只好跑出去传话,大奶奶和荣臻围着安慰太夫人,二太太倒搂着罗衣轻言安慰。待到出嫁的两位姑奶奶回来,各处消息聚集在一起时,罗衣已经气的木了。顾容仪你就死在牢里吧!别让我看着恶心!你个畜生!还以为你见过生死,总要懂事点,没想到还是这个样。既然没救了,就别在这世界上浪费粮食!连累萧家都跟着丢脸,去死吧!去死吧!

48事平

罗衣的陪嫁人员都快疯了,过于严重的情况一定是瞒着不上报的。罗衣在太夫人跟前,听到的是删减版,而他们就知道容仪目前的真实状况了。说没气是分分钟的事。罗衣还未生育,连盼头都没有。偏海棠生的是女儿,要是儿子,既然生母死了,也不是拢不过来。这可怎么办呀!

这边正乱着,定西伯夫人也带着鵷纹上门来了。原来那帮下狱的,其中一个就是定西伯的庶子,鵷纹的小叔子。婆媳俩想拉着太夫人想个主意,几家人一起进宫讨个情面。人被关是小,脸面是大呀。鵷纹现在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娘家妹妹真是被坑惨了。她当初真就是当个笑话传一传话的,哪里想到真嫁过来?看到已经气的哭都哭不出来的罗衣,更是难受。不由暗自把萧氏骂的个狗血淋头!明明不是她的意思,这会儿倒像她把亲亲的堂妹往火坑里退了似的,里外不是人,吐血!

被文官踩了一头,是所有勋贵心中的痛。想当年咱爷爷的爷爷多爽快啊,那帮软蛋给咱提鞋都不配。如今得罪一个六品小官的儿子,竟然一群人被丢下大狱,脸都被人揭下来往地上踩来踩去了都。

不多时,又有几家勋贵夫人赶了来。原本几处碰头的,这会儿都集中在安阳侯府了。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怎么去递牌子见太后和皇后。

一屋子夫人唧唧喳喳商讨对策,罗衣被吵的头痛。跟太夫人告了一声罪就退了出去,鵷纹也跟婆婆悄悄说一声,跟了上来。

“三妹妹。”鵷纹叫住罗衣:“你还好吧?”

罗衣福身:“大姐姐安。”

“秦公子不过受了些许小伤,妹夫吃点亏定然会放回来,三妹妹别太担心。”鵷纹劝道。

罗衣摇摇头:“朝廷自有法度。”

“你脸色不好,我且送你回去歇歇。”

罗衣无力的点头,领着鵷纹回了青葵院。

两人本就不熟悉,此时更是相对无言。鵷纹打量着屋子,很常见的装饰,值钱的并没有多少,可见过的是真不好。面对一个纨绔丈夫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没有人比她了解的更透彻。她尚且还有荣华富贵,而罗衣什么都没有。命苦不过如此。

鵷纹叹道:“只盼着妹夫从此改邪归正。”

罗衣木木的说:“下过大牢是有案底了,科举一途算是绝了。捐官也不会要一个犯人吧。既如此,还不如死了呢。免的影响嗣子的前途。”

鵷纹一顿:“未必就到了这个地步。”

“我却不指望其他了。”她真没兴趣跟一个强X犯生活在一起。

“却是我的不是。”鵷纹愧疚的道,她也是熟读四书五经长大的,纨绔的种种,骨子里就不接受。

罗衣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也怨不到你头上。且看吧,反正我是不打算跟他过的。便是他回来,也别进我的屋。没得让人恶心。”

鵷纹深知罗衣此刻在气头上,劝是劝不动的。什么话都要到容仪回来了再说。于是低头沉默不语。罗衣更没情绪,气氛就冷了下来。

那边一群夫人太夫人已经商量好折子怎么写,情怎么求,便各自散了去准备。鵷纹也伺候着婆婆走了。罗衣一个人静静的坐了半晌,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萧家目前还没有人有资格上朝,消息就晚了半天。等听齐全八卦,于氏火烧眉毛的冲过来,天都要黑了,也顾不得去问候一下太夫人,只让贴身乳母去告个罪,带着人就直冲了青葵院。

罗衣也不让点灯,只一个人靠着靠枕发呆。于氏一进屋见到这个样子,眼泪就下来了。姑嫂两个相对流泪。

柚子见罗衣哭了出来,才放了心。见到于氏,又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放松脚就发软,直摔在地上。也哭了起来。

于氏擦擦眼泪说:“你哥哥还没得功名,这事也无法。大伯和三叔答应了去说情,只是还要等等,咱们总不能乱成一窝蜂。你且安心。”

罗衣趴在于氏怀里:“嫂子,等他回来了,不论死活,你们接我回家去吧。我不想同这么一个畜生过。还不够丢脸的呢!还跟他生儿子,以后我怎么跟孩子说他爹是个这样的人啊。”

“年轻人谁不犯点错呢?”于氏拍着罗衣的后背说:“勋贵有勋贵的好处,他们比别人多几条路,到时候改了便是。”

“嫂子,”罗衣含泪道:“你是不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算了,我也不是心心念念指望着那凤冠霞帔的人。但是他败家,没成算,窝里横。海棠难产,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夫人叫保孩子,他连句情都不求。从小伺候到这么大的啊,多说一句话算什么?他这个夫主要保大人,谁还不听他的不成?眼看海棠死了,我想着他这么刺激一下,总要懂事一些。不曾想女人替他生孩子生死了,他竟出去花天酒地调戏大家公子,连孩子洗三都不进家门。凉薄至此,我跟他过什么呀?等到吃不上饭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把我卖了?把儿女都卖了供他挥霍?还不如去家庙里当姑子去。从我嫁过来到今天,一步一步隐忍至此,如今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呜…嫂子,你就带我回去吧。”

“好,好,”于氏点头:“等他回来,我叫你哥哥来接你,回家住几日再说。”

罗衣这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于氏无法,只得陪着罗衣住了一夜。第二日才告辞。

事情吵嚷了好几天,文官集团也不好意思跟勋贵死磕。人家的孩子打也打了、关也关了。秦家小子又没什么大碍,再穷追猛打,倒显得自己刻薄,皇上看着也不好。毕竟数代与皇室频繁联姻,也不好做过了。皇帝下旨训斥了一番,皇后又把一群夫人拎进宫教导了一遍,也就让放人了。

容仪前脚被抬进家门,太医确认了暂时死不了。后脚萧家就使人接了罗衣回娘家。虽然朝堂上没说真相,但谁不知道?太夫人心下一沉,对罗衣的行为厌恶起来。但到底是自家家教不过关,这节骨眼上也不想再闹出什么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了,只是心下到底不舒服。这世道没哪个婆婆喜欢没事回娘家的媳妇,何况亲孙子还躺在床上要人照顾呢,使性子也不是这么使的。亏她平日里还照顾有加,简直一个白眼狼!

罗衣先跟着大太太亲自去秦家赔罪,至少别让秦家迁怒萧家,这也是个态度。秦家的老太太倒挺和善,看着罗衣还肿着的眼睛,拉到身边坐下:“可怜见的,女人嫁人如投胎,你们怎么就让人给骗了呢。”

罗衣尴尬的要死,这位老太太,您说的太直接了吧?不过可以理解,换自己的娃这么被折腾,估计能更不给对方面子。

大太太也抹泪:“实不知道竟是这样的人,只是到底是咱们自己挑的女婿,怨不得别人。只能厚着脸皮向您请罪。”

秦老太太挥挥手:“你们家的老大,与我们家的老二还是同年呢。往年也到我这里磕过头,你们家的家教我是信的过的。正主没来,你急什么?便是你家女婿,也只是起哄的那个!不懂事也是有的,坏却还没坏到那个份上。”这就是家风好的好处了,发生了再坏的事情人家也愿意相信你是坏人中最不坏的哪一个。所以人品还是要靠攒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支取的,跟住房公积金是一个性质的。

“恭人这么一说,让我无地自容了。”大太太深感丢脸,但总不至于逃避,这更让人看不起了。好歹把自家摘出来。

“且罢,且罢,可别再说了。”秦老太太道:“可别委屈了孩子。这是你们家三姑娘吧?”

“请恭人安。恭人万福。”罗衣起身行礼。

秦老太太笑道:“别客气,好个模样儿。范家六房的大郎是你姐夫?”

罗衣回道:“是,如今在云南做通判。”

“我的小儿媳是范家女,也算姻亲,日后多亲近才好。”

罗衣点点头,心道范家就这么牛叉?怎么个个都提范家?几个人又闲扯了几句便告辞。罗衣忍不住问大太太:“范家真的很厉害么?”

“范家本身么,官也不是特别大。但几代都有点学政的,又有范氏书院,桃李满天下,所以人人给三分薄面。你姐夫还算旁支呢,都是探花郎。可见家学渊源。”

罗衣微微一笑,多好啊,至少姐姐嫁了好地方,以后跑路都能多一处不是。

容仪这次苦头吃的大了,他爹也不好再揍。太夫人嫌薛姨娘闹腾的慌,直接丢进院子了关了。荣臻只敢背地里哭,曹夫人决定把这个祸害关个三五年再说,免得出去丢人现眼。也就太夫人还记得一日遣人过来看一遭。罗衣的陪嫁都带回去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天气又热,又不许摆冰盆,大姐儿又时不时的哭几声,搞的容仪烦躁不堪。直躺在床上痛骂:“还以为她还算有点良心!没想到一出事就抛下我独自回娘家了!这算什么?你们没一个好人!”

“不过就是磕破头嘛,至于叫人用鞭子打么?”

“哎呦喂,痛死爷了。”

“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抛下丈夫就走了!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恰逢荣臻得空来瞧,听到容仪依旧不知悔改,也气不打一处来,进门就骂道:“你作死呢!寿宁公家的老七今儿听说没气了,老九听说也快不行了,你是想招的老爷再给你一顿,与他们作伴呢!”

容仪吓了一大跳:“怎么这样?回来时不是好好的么?寿宁公得势,那起混蛋打的最轻!就知道打我们。”

荣臻恨恨的捏着容仪的胳膊,低声道:“你啊!你啊!要人怎么说才明白!咱们不过丫头养的,你当你精贵的很呢!”

容仪听了怔了半天:“他们家老太太就不管么?”

荣臻恨铁不成钢的说:“寿宁公家十几个庶子,死几个算几个!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当人得势是傻的么?为什么人家比咱家得势啊?荣臻欲哭无泪,她哥是真傻啊!

49回归

“可是…”

荣臻打断他的话:“可是个什么?你从此就改了吧,好好跟嫂子过日子。我是个姑娘,能做什么?姨娘那更是…半个奴才!日后你还要指着嫂子过。”

“她都跑了,过个屁!”容仪说起这个就来气。

荣臻心道,看你做的也叫人事?只是这话做妹妹的不好说,只能急道:“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媳妇拌嘴回娘家的也尽有,你去接不就得了?”

“行了行了行了,到底是男人大还是女人大?惯的你们。我才不去接,你们少来烦我。”

荣臻气的个倒仰,她本来就时间不多,只能重点说几句。没想到胞兄不争气至此,想着以后亲姨娘还要靠他养老,就觉得前途渺茫。她算是看透了,日后必定不能嫁这种混蛋!但眼前这个到底是自己哥哥,不免又忍气劝了几句。容仪要听劝,也不是这个样子了,几句话直把荣臻气哭了去。容仪身边人早就换了一拨,海棠还死了,乳母早就退休,竟一个熟人都没有,更没有人再劝导。只凭容仪继续骂骂咧咧,还传的满府的闲话。众人更看不起这位“四爷”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容仪被狠抽一顿,也躺了大半个月才下床。下了床才发现自己被软禁在院子里不得出门,连花园都不许去。安阳侯为此事迁怒薛姨娘,也关了薛姨娘禁闭。除去嫁出去的容覆,薛姨娘一系也只有荣臻偶尔带点东西来看看容仪。

被关的发霉的容仪,连闲书都没得看。内书房被罗衣霸占,唯一看的懂的只有《三言二拍》还是看过的。那些个什么《梦溪笔谈》竟是些文言文,看着竟不是消遣而是伤神了。只好一天到晚的对着后院的几株植物发呆。间或被女儿的哭闹吵几下。

偶尔去看看女儿,也很伤感。跟过他的女人,除了罗衣还好好的,竟无一善终。想着荣臻的话,不免心中愤懑,都是一个爹的,凭什么庶出就差这么多?书上还说女子要贤良不妒呢,果然书上的东西全都是放屁的。嫡母贤良会把他关在这里么?就好像大哥没惹过事一样,那年跟乐昌驸马家的三小子打架,不过蹭到一点皮,儿啊肉啊喊的跟死了人一样。老爷不过装样子要打,就往死里拦着。老子打他,只差没在旁边助威,真是白喊这么多年太太了。哼,好一个菩萨面儿蛇蝎心肠的女人!

罗衣在娘家住了一个多月,虽然知道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他们家的长辈不可能让她在娘家住一辈子,但得过且过吧。有吃就吃,有睡就睡。一个月下来倒胖了好些。到了八月,太夫人七十大寿,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只能一步三蹭的踏上车,回了侯府。

太夫人正在看寿礼,心情很好。但看到罗衣时,脸就沉下来了。淡淡的说:“你先回去吧。”

罗衣行了礼就退下了。这种时候回娘家,必然遭到厌弃的。既然她选了那一个月快活日子,就别抱怨人家不给她好脸色。

回到青葵院,容仪正无聊的转圈圈。看到罗衣,也同样很不给面子的哼了一声,赌气进屋,把罗衣关在门外。

罗衣叫向妈妈一脚踹开房门,无视容仪的呆滞,该干嘛干嘛。衣服放进柜子里,针线单列出来,太夫人的寿礼还是要送的,至少面子上要过的去。容仪见罗衣黑的出水的脸色,识相的没敢招惹。他现在禁足中,被打了都没处告状去。可见人相处就是这样,最开始占了上风,基本一世都能占上风。所以总有人喜欢整下马威这种事,因为有用才经典嘛。

太夫人是八月初六的生日,今天才初一,即便是请五日,也还没到日子。惯例从初三请到初八。容仪本就是闲人,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一帮挨打了,所以被关了禁闭也没谁怀疑,更没谁问起。罗衣更不是管事的,最多宴请当日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出门迎客。目前太夫人免了她的请安,即便不是跟容仪一个待遇,也差不多。她暂时不去前头讨嫌,只好先捋顺家务。

大姐儿的衣服严重不足,虽然够穿,却离侯府千金的标准差好远。被子配件也乱七八糟,八月,这都中秋了,被子还是夏天的几条叠起来凑活。幸亏有乳母,不然不知道会不会饿肚子。拆开包袱一看,小屁股都红的发紫了。她是没带过小孩,但电视上不是天天放什么XX纸尿裤,不会红屁股么?也知道红屁股肯定不是好事。一路吩咐下去,该领被子的领被子,该做衣服的全提溜出来赶工。红屁股咋办?抓个婆子问过,又使人去厨房讨茶油了。还有,这窝窝地方的小红点是痱子吧?我勒个去的,八月里长痱子,你们得多混日子啊?这年头木有痱子粉,倒是有药。问题是现在谁鸟她啊?好在还是广告给力,又让人去厨房折腾点玉米粉,扑吧扑吧,两天下来还真好了。好在痱子不多,不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折腾完小的,又要准备老的。太夫人的寿礼,他们屋是没什么值钱玩意的,只能赶针线活。杨妈妈给做了几双各色拖鞋,算是讨个巧。再有那本佛经还是她亲手绣的,她的字本来就工整,笔锋什么的不提了,但基本符合阅读的审美,只别跟秀才们比。再添点什么乱七八糟的针线活,也就对付过去了。

太夫人收到罗衣的寿礼,拖鞋又让她眼亮了一下。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跟孩子一样,什么都图个新鲜。再看看佛经,叹一口气。虽然对罗衣还是有意见,但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丝丝。

七十大寿过去又紧接着中秋节。侯府还记着中秋节进上的礼物,那螃蟹笼子款式的灯笼,鎏金镶嵌宝石打造,金碧辉煌。听闻太后大喜,回送了一对象牙雕的灯笼。让侯府供起来了。虽然不值钱,难得的体面。太夫人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跟人置气吧,气自己更多一点,也就懒生罗衣的气了。只是到底不如以前喜欢。罗衣之前的努力算是清零,又要从第一关打起。

即便是忙了个寿宴和中秋,主母回归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至少大姐儿是真胖了一圈——以前的下人真是太混了。孩子总是不舒服,当然瘦了。何况因为不舒服还老哭,一哭吧就胀气,一胀气吧消化不良还吐奶。大人都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不足百天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