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无所谓:“都行,你们苗家姑娘也都自幼会绣花,我不过指点一下配色。小妹子①们也不用学四书五经,不操心。我家大的要学习,小的要启蒙,反正都是要教的。你们每天上午送来,中午来接就得。”

杨婶子喜笑颜开,千恩万谢的走了。他们在这里,属于千百年的地头蛇,等闲没有人敢招惹他们。可是也偶尔有几个县令刮地皮十分狠戾,能逼得人造反,他们也不想造反的,造反两败俱伤,可有时候实在是逼的没办法了。还有大部分刮地皮也刮的虽然不到造反的程度,却也让大家十分难受。她时常想,如果她家也有个官,是不是会好一点?所以才把杨晟云送到外头读了几年书,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本地是一个先生都没有,连武冈街上那种算命的识字瞎子都没有。她想拿着女儿试一下,如果罗衣肯教能教,就让她教孙子,他们家多多孝敬就行了。千里做官为的吃穿,这种银子,她给的痛快!

几个宗妇回头一商量,第二日送到罗衣面前的就有十来个大小不等的小女孩,都是不识字的。两位妈妈十分担忧罗衣的肚子,反而是罗衣不在意。以前她班主任上课管事到快生的时候呢。教不用升学考试的小学生,能有什么压力?第一天就教她们各自写了各自的名字,十来个小女孩高高兴兴的回家显摆去了。

向妈妈很不满:“太太这些年来越发好说话了。何必让这些泥腿子蹬鼻子上脸?哪有拿朝廷敕命当教书先生的?”

罗衣道:“那你说,朝廷给我敕命,让我做什么呢?”

“呃…”

“弘扬教化,可不就从蒙童开始么?朝廷既然发我们的俸禄,自然要受君所托,忠君之事。不过教教孩子们,我又没损失,又能替老爷攒些名望报效朝廷,也积了德,何乐而不为?”王阳明当时怎么做的?她不知道能不能教书教到民众变成她的脑残粉,但他们要求学,她就教!忠孝仁义礼智信,都是从识字开始。不识字如何知道什么是君子所为?不知道君子所为,谈什么洗脑嘛!厄,好吧,咱这里叫做教化…

罗衣此话说的太冠冕堂皇,向妈妈又没文化,反而被绕晕了。好在说的通俗,向妈妈还能记住拿去八卦。杨妈妈听见,只悄悄跑到屋里来,对罗衣竖起大拇指:“好太太,越来越像咱们二、老太太了。”

罗衣见杨妈妈提起已逝的嫡母,伤感道:“这么多年竟也没去扫过墓。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回京呢。”

杨妈妈道:“老太太见您这样,只有放心的。”

罗衣笑道:“我差母亲还远着呢。”

杨妈妈内心道,的确很远。那位太太是心机与厚道并存,为人有谋算却又光明磊落。眼前这位主倒是真厚道。不过顾家分家早,也没什么婆媳妯娌,厚道点也没什么。厚道人有福气啊。心胸宽阔,长命百岁!多好。不过如今比先前真是好多了,至少学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了,这样就是她死时能安心闭眼啦。跟了二十几年的姑娘,比儿子还亲呐!

九月有个小阳春,气温些许回升。今年谷子打的晚,此时正好是收获的季节。农民们洋溢着笑脸,做着累的吐血的活儿。一旦进入农忙,县衙就能闲的打蚊子——没有人有功夫掐架,都在挣命似的收稻子,赶在晴天晒谷子。不然一旦进入秋雨季节,所有谷子全部会霉烂,这个损失谁也承担不起。

天气微寒,但男人们光着膀子在地里干活。罗衣就是再开放,在这个时代也不敢挑战底线。连同琼英以及丫头们都圈在家里不许出门。好在那些小女孩都是宗家的直系,家里还犯不着要小女孩去干农活,继续上学,只言谈间描述着外头的景象。闲暇时间,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一遍一遍唱着关于农忙的苗歌。苗族十月为年,快过年啦!大家心情都不错。

琼英也跟着学,成天混在一起,没多久晦涩难懂的苗语说的极溜,罗衣膜拜了!小孩子的语言天赋可不是盖的。

杨家的小姑娘最机灵,还知道把苗歌翻成汉话唱。唱完罗衣才发现,居然是爱情歌!!??好吧,少数民族没有那么拘泥,咱汉族不也有“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么?只是这爱情歌…

回头就把琼英拎到房间里,关门上小课堂:“在这里跟着大家唱,学会了没关系。等日后回到汉人的地方,外面一个字都不许露出去,知道吗?”

琼英被罗衣严肃的神情吓到:“啊?知、知道了。娘,这是为什么呀?”

罗衣惆怅的说:“汉人对姑娘们尤为严厉,让他们知道你唱这些,日后说亲都不好说。还连累顾家名声,便是我不管,你大伯母作为宗妇也是要插手的。”

“好可惜,很好听呢。”

罗衣点点琼英的额头:“笨死,你不知道唱苗语?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别唱给外人听。小姑娘家家的,唱歌不正经。”

琼英不理解:“为什么不正经?这里的姑娘个个会唱。”

罗衣道:“京城好人家的姑娘谁唱歌了?最多弹弹琴。哎哟,这里也没有个好先生,我上哪给你找弹琴师傅去!”

琼英笑道:“爹爹说你就会弹。明儿我们托人去长沙,要外公买琴教我!他们都会唱歌我不会,我要学会弹琴,笑他们不会!”

罗衣汗,还真是小学生的显摆。问题是:“好多年没摸,我忘了…”

“娘骗人!你说学会的东西不会忘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跟爹说过,我听到了。”

“…”罗衣无语凝噎,一脸血啊擦!绝对不能在有小孩的时候乱说话!!!!!

被磨不过的罗衣,只能使人去买琴。附近有个武冈县,有书香门第也有才子佳人,自古比较繁华,随便买了个不咋地滴练习琴回来,顺便买了曲谱和教学书籍。

罗衣关上门猛在家自学了三天,才勉勉强强能教琼英基本指法。容仪直笑的喘不过气来,背地里夸琼英好样的!总算替他这个当爹的出了口气!恨的罗衣只想再甩针舞一回。

好不容易琼英被当妈的老师开小灶会弹很简单的曲子去显摆,结果苗族姑娘直接杀了个绝杀乐器来。所谓“木叶传情不用媒”,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摘片叶子,想要什么曲子就有什么曲子。你妹啊!不带这么打击人的!琼英被打击的气焰全消啊有木有,厄,是信心全消。好在罗衣连容仪那混蛋都教过来了,对琼英这个一向比较乖的小丫头还是耐心无限的。索性挑唆她去学吹木叶,原话是:“你要吹的比他们还好,才叫本事呢!你想啊,假如一个男人绣花比你强会怎样?”一句话燃气琼英熊熊战火,疯狂练木叶去也。

容仪笑道:“合着你就是这么忽悠人的!我说呢,我怎么就被你弄的去读书了呢。”

“呸,我哪有忽悠?你是大人,对你说的那可都是圣人言!”

容仪抽抽嘴角,得,跟老婆吵架纯属找抽。还是说正事吧:“收了稻子又要准备种油菜了。听说油菜能肥田,可他们总不在田里种,只在山头种,这是为何?”

罗衣想了想才说:“油菜喜光,这边田里光照不行吧。横竖我们推广玉米,到时候玉米地里套种就行。说起来玉米快收了吧?”

“恩,长的还不错。这个倒没什么,不过是粮食。你在旁边种的那是什么?好大的产量!”

“厄…穇子…”

“乖乖!穗子压的杆子都弯了,也不用怎么浇水,还不用打理,哪来这么好的东西啊?”

“你怎么知道不用浇水不用打理?”

“哎,你爹不是写了张条儿么?你忘了?我先前还不信,不过想着种着玩,不曾想还真能啊!”

罗衣听到也高兴起来:“真的?那岂不是大家不会饿肚子啦?”

容仪泼冷水:“还不知道味道怎样呢。”

罗衣笑道:“我知道!”

容仪一脸不信,这种粗粮见都没见过好伐。

罗衣一边得瑟,一边内心吐槽:最近总算特么找到穿越的优势鸟!穇子糍粑她吃过啊,知道怎么做啊!据说这玩意粗的拉嗓子,跟糠有的一拼。不过加上南瓜和糯米粉,或者直接加上猪油在米饭上头蒸熟,味道很不错。咦!对呀,这东西保胎!

想到此处,罗衣兴奋的道:“叫人弄干净,我做给你吃,保管好吃!”

容仪很怀疑。

罗衣道:“番薯也弄一些回来,冬天烤着吃。香!”

这个容仪倒吃过,想想也是哦。杂粮也有好吃的,趁着收玉米,便把穇子也收回来了。

穇子的产量放在那儿,收回来之后也有人讨去吃过。直接煮食很难吃,但对于常年有饿肚子危险的农民来说,有吃就是福!而且穇子不占水田,只要在山坡上开荒种地就成,一时间人人摩拳擦掌,准备明年种了谷子后,补种穇子,没准青黄不接的那几个月就能吃上干饭了!这么一想,众人眼中都发了绿光,还差点为抢种子打起来。容仪带着几位族长,好悬才压了下去。

容仪和罗衣大大的松了口气,夏天做了那么多尝试,总算成功踏出第一步了!

83山歌

十月,是苗族的新年。来到这里最早的苗人是侯家,所以苗鼓由侯家世代保存。初一日,天还没亮,侯家几个男丁就去鼓楼上把苗鼓起出来,放置在晒谷场上。苗鼓一声,新年到!

所有人都盛装打扮,这是罗衣第一次见到苗族的盛典。与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苗族大为不同,他们没有沉重的带着牛角样的银饰帽子。而是头上缠着布条,上面有些红色的布装饰以及银饰。带着围裙一样的东西,同样缀满了银饰。她们也没有裙子,直接穿着绣工考究的裤子。显示出一种别样的华丽。

容仪没刮地皮,为人比较老实。但在古代官员又是小老百姓不敢招惹的存在。反而形成一种诡异的恩威并施的场面。而且这里杨家势力最大,杨家家主比较会来事,也没什么事让容仪烦心。这县令的第一炮,打的还算简单呢。要是碰上那种地痞流氓奇多,各大家族势力均衡,资源又匮乏的地方,以她们俩的水平,直接扑街的可能性有99%。真是老天保佑啊泪流满面。

过年嘛,晒谷场跳完舞唱完歌就是吃饭的时节。容仪被热情的民众灌的七荤八素,罗衣踹着包子,算是逃过一劫。正好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穇子粑分享:“这是用穇子与南瓜做的,要是有糯米粉更好,只是没找着。大家先尝尝吧。”

众人不客气的拿起来就咬,罗衣原本就做的小巧,没几下就吃完了。李婶子笑道:“好像南瓜糍粑,就是香的不同寻常。比我们直接做的强,就是废功夫了些,看看这上头的花样。要我就直接挪成团子了。”

罗衣笑道:“听说陈年的更香。只把穇子晒干,可以收十来年呢。”

“真的!?”众人脸上闪过惊喜,粮食保存那是个大问题!

罗衣接口道:“真的!不会长霉,我父亲在新化做县令时偶尔得的。不过记得防老鼠。”

穇子的高产,让罗衣有了威信。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相信。这样的好事,让大家狂欢的情绪达到了高|潮。

苗族的音乐本就欢快,虫子被他妈养的胖墩墩的。见人跳舞也跟着扭屁股,罗衣是常见啦,席间的诸位却是第一次见到。本来就心情好,再见到点有趣的事,简直笑的七倒八歪。

笑了一阵,杨婶子道:“上个月还没见这么胖,怎么忽然重了好几斤似的?”

罗衣摇头:“我也不知道,前几日用猪油拌了穇子粉喂他,虽说是好东西,也未必这么有效果。没准他就是个天生胖墩儿。”

说的众人又笑起来。刘婶子接口道:“猪油拌的穇子粉是香,就是费油了些。还是和着南瓜或番薯好。”

话题被岔开,李家二婶又道:“番薯可香甜了,就是吃多了心理翻,还是不如米饭。”

罗衣道:“原本就是为的填肚子,但凡高产的都不怎么好吃。你们这里的蕨粑①听说吃了更难受。”

杨家一个旁支的媳妇皱眉道:“那个是不好,顶在胃里半天不消化。”

罗衣囧了下,恩…后世…可是健康食品,卖的死贵!果然是保暖思X欲。

话题歪到杂粮,又有人说:“南瓜也吃得,没那么多米时,拌在饭里也管饱。”

“南瓜还好吧,就是吃了发虚,没力气干活。”

罗衣继续抽,昨晚她家才吃南瓜饭来着,一家人吃的那叫香甜。她们家也是饱暖思X欲> .<。

众人就这个问题严肃讨论了半天,可惜大过年的也只能说一说。关于吃饭的技术难题,在几百年以后的袁大爷手里呢。这还是架空,不知道是推后还是提前。只是到了这里,她才深刻感觉到了袁隆平的伟大。以一个团队的力量,挽救了世界多少饥民?功垂千古!如果这个时候也有袁隆平,在这雨水丰沛的地方,只要努力,应该不会饿死人了吧?

农历十月的天,已经十分寒冷了。可农民们还忙着在收割后放干的水田里补点萝卜和白菜。不过多数是自家吃,所以一到冬天田地大部分空着,长着毛茸茸的小草。罗衣深感可惜。只是农民们除了正月,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农闲。人们都在山顶向阳处抢种油菜。玉米收成还可以,但显然没有穇子高,并且比穇子废水。那些油菜地里,开春种穇子的肯定多于种玉米。

果然等到开春,到处都是为了种穇子开荒的农民,只有地比较丰富人丁又多的人家种了玉米。红薯倒还没到季节,倒是没见影子。

容仪看了几天,发现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问题之后。就兴致勃勃的跑回家对罗衣说:“我忙完了!带你去看好景色!”

罗衣挺着肚子,压根就懒的动弹:“不去,有什么好看的?这会儿桃花没开呢。”

“好看的,跟我来便是。”

罗衣被容仪磨的没办法,只好跟着出门。绥宁是块高地,田比城矮的情况到处都是。容仪领着罗衣走到城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满目的梯田。罗衣霎时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

梯田里满满都是紫云英!远远望去如同一片云霞。哪有想象中的初春那种带着点荒凉的气质?

饶有兴致的慢慢走到田边,蹲在田埂上仔细观察。在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充满了生机。

此情此景,连容仪都忍不住想起一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罗衣大笑:“是陌下花开吧?”

“哎,念诗念的是意境!你管我陌上还是陌下?这风景不错吧!”

罗衣重重的点头:“没想到啊!田里居然能长出这样漂亮的野花。”

容仪终于逮到一次笑老婆的机会了,叉腰哈哈大笑:“你不知道吧?这是种的!哪来的野花?野花能别处不长,专长田里头?”

罗衣囧了一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哈哈,恼羞成怒了?媳妇儿,你也有今天?”

罗衣伸脚一踩,痛的容仪惨叫一声双手抱脚起一只脚,金鸡独立跳:“还是这么泼辣!”

“太爷,注意形象呀。”

容仪咬牙切齿:“等你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罗衣也叉腰:“快说吧,吊胃口呢。”

容仪道:“太太,形象呀!…哎哎!我说,我说。紫云英肥田的啦,冬天你不是还可惜地里什么都没种,尽长草了么?那就是紫云英。上头的青苗是喂猪的好材料,还可以储存起来。下面一点点可以肥田。这些老百姓,一个字也不认得,难为有这样的发现。”

罗衣扑哧一笑:“没准是他们祖上读书人发现的呢。”

容仪道:“说不过你,反正你是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李时珍要不识字,也写不出本草纲目了。”

“好好,读书好,明儿我就去开一学堂,当先生去。”

罗衣鄙视:“在其位谋其政!”

容仪直翻个白眼:“怎么说都是你有理。那边有放蜂的老农,我们提一提紫云英蜜回去!到了这里,别的不说,连糖也不用了。竟四季都是蜂蜜呢。有人养的,也有山里采的。”

“又胡说了。”罗衣道:“鸡蛋能放糖蒸,也能放蜂蜜蒸不成?仔细中毒。”

“还有这种说法?哪见到的?”

“忘了,就记得能中毒了。”到底哪里看过来着?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呢?靠,还真忘了!

“…”

两口子真就跑去放蜂的老农那里买蜂蜜。这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贩卖品,典型的自给自足经济。农民看来也不是很值钱,哪里肯收县太爷的钱?容仪和罗衣有些后悔,早知道该使人来买。自古民就怕见官,看到他们还不定怎么紧张呢。做坏事的两口子遁走…

拎着蜂蜜走在田间小路上,罗衣走的极稳,根本不用人扶。不过小道只能走一个人,遂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及至走出田埂,踏上竹桥时。容仪见罗衣为出门踏青特意换的带着少许苗族风味的青色袄裙。忽然大声唱道:“嘿~~隔河望见妹穿青,人无言语水无声,打个岩石试深浅,唱支山歌试妹心。②”

罗衣的血轰的一下直冲脸颊,就算活了两辈子,那也顶不住人当众表白啊!周围干农活的村民听见县太爷用极不标准的苗语对着孺人唱歌,有脑子都知道是情歌啦,霎时发出善意的哄笑。甚至有几个手舞足蹈的喊:“太爷!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容仪笑道:“我就会这一首。”

桥底下马上就有一男声唱到:“十八妹妹我的人,好久没登妹的门,今见妹妹洗衣裳,哥要来帮妹滴忙。”

对岸的女声娇叱一声,还未回唱,就听不远处一大嗓门唱起来:“小溪流水流的长哦~~流来流去归大江哟~~~哦,咱在江边哦呀问下妹哟~~九个妹妹有几个郎哎~~~哦喝~~哦喝~~”唱完之后,还蹲下一挥手,掀起一道水花直泼在对岸姑娘们的身上。

姑娘们们也不示弱,齐声唱道:“隔河看郎看不准呐~~心想过河哟怕水深啊~~变个岩鹰又无翅咧~~变个鲤鱼又无鳞哟~~~”

而后,此起彼伏的歌声响遍田间。容仪早已追上罗衣:“掉歌能俪曲,墨客竞分题。盛唐气魄,我们如今能见着一半,也不枉此生。娘子以为何?”

罗衣回眸一笑:“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便闭嘴不言,只管看着容仪笑。

容仪轻笑,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我也愿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84上巳

容仪牵着罗衣的手,在欢快的声声情歌种,慢慢走过竹桥,走向回家的路。罗衣忽然有一种恋爱的感觉。那个属于她的时代,青年男女也是这么手牵着手走过大街小巷,甚至走完自己的一生。而在这个闭塞的时代,在她们这种家族,无疑是惊世骇俗。

罗衣的心里生出一丝庆幸,庆幸容仪从来不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或许不会做那么多乌糟事,或许日后可以高官厚禄。可是她只要一想,哪怕是温柔和气犹如春风拂面的范姐夫,也会被框在世俗的条条框框里。而此时的世俗,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容仪不是正人君子,他学不来道貌岸然。不会在言谈举止中维护夫权,不会希望她恪守妇道。不再混账的他,竟像极了后世的男人。会跟儿子玩的大呼小叫,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带她出来玩,会教她骑马射箭还试图带她上山打猎。从不认为她该关在家里绣花带孩子。

罗衣的心,就这么安定下来。她永远怀念那个女性可以肆意张扬的时代,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没有穿越,她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干练技术员?十指在键盘上飞舞,敲出一段段运用在电脑各处的代码?可以拍桌子跟男生干架,可以嬉笑怒骂。心情好了呆在家里上网看书,心情不好了跑到街上扫货购物。无论网上怎么漫骂,那都是史上绝无仅有的时代。

而容仪这里,让她窥见了那个时代的影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形成今天的局面,总之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真正意义上,把她视为对等的存在。与范世俊对她“贤良”的称赞不同;与绍衣对她天然的爱护不同;与绍熙对她的怜惜也不同。容仪像后世的男人一样,理所当然的把她当成家庭里重要的一份子,她在家庭里的话语权甚至超过容仪本身。正因为如此,才让罗衣在一定的环境下,得到少许的自由。

如果嫁给绍熙那样的男人,或许她可以过得很平静,但终其一生,不知道什么是“家”吧。想到此处,罗衣回握着容仪的手。容仪的表情马上变得洋洋得意起来,放佛在说,看吧,我媳妇儿那是很喜欢我的。

罗衣扑哧一笑,这家伙。

“你笑什么?”容仪问。

“不告诉你。”

“小气!”

“就是小气,你想怎样?”

“不能怎样…唉,你告诉我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