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音心一凛,看来他已知道她随皇上亲征凉州,听他话中之意,应不会放她回宫,她心中不禁悲伤起来,脸上却不敢露半分。她忽看到萧玮身后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短瘦的男子,笑着说:“只怕坏你之事的不是我吧!”

“你胡说什么?”罗干一下窜了上前,凶狠地吼道。

她无惧地直视着他,“我有说你什么吗?罗侠士。”

“你认识他?”萧玮问着她,目光却阴险地盯着罗干,话音开始冷泞。

“王爷,这个女子留着是个祸害,你让属下杀了她。”罗干抢声回答,“腾”一声抽出腋下佩剑,直指梅清音。

“住手!”萧玮一声喝住,身影一下就闪在了梅清音前面。”罗干,这里你是王爷,还是我是?”

罗干一脸灰白,收起宝剑,欠身拱手,“属下不敢了。”眼角的余光却一再地刺向角落中的梅清音。

“罗干,要是你有任何事瞒住本王,切记你广东的二十余口!”萧玮冷冷地笑着,“你随本王多年,本王的性格你再了解不过了。”

“属下知道。”罗干惊出一身冷汗,瘦弱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梅清音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

萧玮微闭双眼,复又春风暖人似的说,“当然,你对本王的忠心,本王是知晓的。外人想在我们之间生些嫌隙,也是不可能的。”现在是用人之际,虽然心中已隐隐明白罗干有出格之事,现在也只得暂且忍下,不要中了小皇后的离间之计。

“对,对,王爷不要受了外人的骗,属下对王爷的心,苍天可签呀!”罗干忙不迭地说着。

梅清音的笑意更深了。他们要自欺欺人,她只能乐观其成。

“小皇后,你知道吗,本王掳你过来,还有一个原因,”萧玮回转身,脸中漾起狰狞,“萧钧他杀手了我心爱的女子和孩子,这个恨,我今日也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心爱的女子和孩子?”梅清音重复着,是谁?

“张妃。”萧玮吐出了两个字,口气和表情却无一丝痛楚。

“呵,你爱人的方式真是特别呀,王爷,拱手把心爱的人作工具送给别人,也是你表达爱意的一种吗?然后背地里做苟且之事,怀上身孕,这就是你给孩子一个尊严的生命吗?”她想起张妃死前的无助和绝望,却一点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这样的男子还敢言爱,她不屑地盯着他。

“你……你这女子,敢胡言乱语。”萧玮羞惭得指着她,手指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爷,这女子留也无益,反到是累赘,杀了,杀了。”趁萧玮心乱之时,罗干狠毒地在一边煸风点火。

萧玮也已恼羞成怒,性急地扬掌向她劈了过来,她不懂躲闪,又被绑着,实实在在接了个正着,一下,血急涌于心,喷口而出,人也踉跄地跌倒在地,意识渐渐昏迷。看她伏在地上,气息渐弱,萧玮不禁心慌,探身上前去看。

“王爷,不要手软,她若活着,不知会帮那狗皇上出些什么主意呢,杀了她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再说,那皇上宝贝她呢,杀了她,他又乱了心神,不正合我们的意吗?”罗干眼溜溜地转着,怕萧玮放弃,继续火上浇油。

此刻,萧玮神智已有些清醒了,他暗暗后悔自已的冲动,他本意想留下她,以备以后要挟萧钧,没想到,他一时失手,看她浑身鲜血,似无生还的希望,他点点头,“松开她的绳索,扔到山下去吧!”

罗干欣喜地拎起她走出门外,山风一吹,梅清音幽幽地醒来,她张开眼,发现这里原来是在一处峭壁上,山上云雾环绕,看不清对面的山峦,近前只一间采药人的木屋,怪不得那么潮湿。胸口一阵阵剧痛,她无力睁大双眼,手徐徐地挣扎着,想下地站着。

罗干看到她醒了,阴冷地笑着,俯身低声说:“皇后娘娘,不要怪罗干心狠,怪只怪你太聪明了。”

她明白了他的用意,苦笑笑,幽幽地看着山外,不再徒劳地挣扎。想不到,她的命如此短暂呀!

“罗干,留下她。”萧玮跑出屋内,急声喊道。

罗干已走到峭壁顶端,佯装没有听清,回身之际,手悄悄一松,萧玮飞身上前去抢,怎奈身子下坠的速度太快,他只抹下手上的一只玉环,人瞬间就消失在眼前。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山风吹得她衣裙臌起,梅清音也知道自已在坠下。她闭上眼,任着风速领着她的身子坠落,以前,她一直渴望能象鸟儿一般自由飞翔,现在她在飞了,她为何却象有着一生一世的痛呢?

她想起梅珍的护爱,想起爹娘的怜惜,想起皇上温暖的笑,轻柔的吻,想起她答应皇上帮他看折,承诺皇上陪他到老,如今,她都食言了,皇上会不会怪她呢?她的意识开始缥缈,山风不停地吹,令她有种错觉,这风是要把她吹上天的,极凉的气息拂过鼻尖,虽说明知生死在刹那,但对她来说却像是永恒。

风啸声不绝于耳,她忽地掀开眼,瞧着不知什么颜色的天空,地下的景物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崩的一声,她整个身子硬生生跌在地面上。剧烈楚痛几乎自手臂蔓延到整个身子,嘴一张,连喷了几次血,血花染上也视野上的天空,又尽数溅上她的脸。黑暗慢慢袭来,脑中一次次闪过萧钧俊朗的面容,终于,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三十,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上)

“安庆王,你还要在外面徘徊多久呀?”灯光下,向斌托着腮出神,全城拉网似的搜寻依然没有结果,跟踪与萧玮亲近的大臣们也没有异象,一切忽然就陷入了僵局之中,他无奈之下,只得让总管去玉宁公主府请来了安庆王魏如成,这位王爷有一阵与萧玮有些近,因挪用救灾款被罚回府中后就没被重用过,不知他可知晓些什么情况?向斌也只是想试试,不敢抱多少希望,安庆王迷糊又傻气人又单纯,萧玮估计有什么大事,也不会与他商量。

可这位安庆王随总管过来后,便一直在院中转着圈,一点进来的想法都没有。向斌在书房中都坐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魏如成孩子气很足,对待他不能象待与他同龄的人,要哄着逗着,向斌所以让他来府中,而没有宣他去刑部。

“向王爷。”魏如成无奈地走了进来,脸色慌乱地四处看看,发现只向斌一人时,才轻轻吐了口气。

“坐吧!”向斌指着书案前的一张背椅,温和地笑笑。魏如成应了一声,把椅子拉到门旁,挨了个椅边轻轻坐下,那架势,似乎随时都准备逃跑似的。

向斌叹口气,笑笑摇摇头,拨了拨烛火的灯蕊,室内陡然明亮了几分,他瞧着魏如成神色紧张,故意轻快地说:“玉宁公主最近身子好吗?”

“娘,娘身子骨还行。”他抖抖索索地回答,心中七上八下的,搞不清这个笑嘻嘻的向王爷夜深了找他过来有何事,说实话,在这朝中,他第一怕皇上,第二就是怕这位王爷了,他好象有双洞察人心的眼睛,看着你,你不知不觉就会都不设防,心中有什么,全会吐露出来,他可是有秘密的人,怎么敢离他近呢?

“呵,安庆王,你我是同门,不需如此疏远,近点行吗?”看他身子绷得紧紧的样,向斌亲和地走过去,欲表达点善意。

“不,不,向王爷,不要近,这样便好,近几日小王一直安份守已呆在王府,没有进宫,也没有见逍遥王。”魏如成低着个脖颈,黄豆大的汗珠出了一脑门,手抖动着,心急地脱口而出。

向斌笑了,复坐回座位上,“哦,安庆王最近是真的闲了,那宫中有什么消息也不知喽。”

“嗯!”为表达诚意,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二次。

“你知皇后被歹人所劫吗?”向斌探身上前,轻声问。

“不是我劫的,不是,”魏如成心慌地站起身,直摇手,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你说皇后被劫??”啊,那个高贵清雅的皇后呀,梅珍姑娘的娘娘,天啦,谁会这么坏呢,他急得跺起了脚来。

“会不会是逍遥王?”冷不防,向斌问了一句。

“不,不可能,前几日,他忽然拉我过去,只是问什么朝中有没有一位梅大人什么的。”魏如成嘀咕着。

“梅大人?”向斌抓住了他的手,急声问:“哪个梅大人?”

“他问有没有一个个子小小的,长相粉嫩如女子的文官梅大人,还说什么凉州的。”他被向斌冷竣的脸色吓住了,什么都说了出来,“我说没有,朝中梅大人只梅太傅一人,还有宫中有位梅皇后。”

“你,你……”向斌闭上眼,气急地甩开他,背过身去。他一下没站稳,“咚”一声摔了个正着,疼得他直喘。

“安庆王,你好糊涂呀,那个梅大人就是皇后,要不是你提醒了他们,皇后也不会被劫啊!”向斌痛声说。

“不,不,不,天!”魏如成忽然想起当日萧玮一直说他立了大功劳,原来是这层意思呀。他一下恨起了自已,气急地举起双拳拍打着脑门,这下梅珍姑娘永远不会理他了。”不,我要和他讲理去,我要去把梅皇后抢回来。”他两眼圆睁,腾地站了起来,就要冲了出去。

“你知道他们在何处?”向斌快速转过身,一把抓住他。

“他住在一条死巷子的尽头,我去过,他们以为七转八转我会迷路,其实京城我自小就转熟了,哪条巷子里有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这深夜你也认得出?”

魏如成自信满满地说:“当然!”

“他们人手多不多?”

“其他地方我不知,但那里是个极平常的巷子,挤不进几个人,寻常打扮,别人不会多瞧几眼,但有一点异常,人人都会盯着你看的。逍遥王身边只一个护卫罗干,但那人厉害得很,象鬼一般。”魏如成说到罗干,就打了个冷激零,不禁后退了几步,但一想到梅珍的娘娘,他又勇气倍增,直直地又想往外冲。

“安庆王,只要你今夜助本王救回梅皇后,小王答应你,你助萧玮进入张妃宫、挪用救灾款、与萧玮勾结图谋叛国几件事,一概不追究,如何?”

魏如成脸一下就蜡黄成纸,惶恐地说:“小……小王知道了,今夜一定将功赎罪。”天啦,他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呀,他还以为瞒得好好的呢,还好,有机会弥补,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那就好!”向斌含有深意地笑笑,“那就请安庆王带路啦!”

夜已四更,整个京城都静了下来。唯独萧玮居住的这家小院还有一点烛光,灯光下,他一直在细细地观察着那只从小皇后手上抹下的玉环,玉质上等,巧匠费心地在表层雕了一只飞翔的凤,神态逼真,凤姿美妙,初见那皇后一身布衣装束,

一点饰品全无,没想到手上还戴着这样一只价值连城的玉环,这定是她心爱之物吧。他眼前又浮现出她坠壁之前浅浅的笑意,被掳时的慧言黠语,他一生阅女无数,这样聪慧超群,胆识过人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惜已香魂归西。

他叹了口气,黯然握紧玉环,起身走出室内,小院中有些零乱,只几根杂草疯长得很高。这简朴的小院陷在贫民区中,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居住在此。他自小,就享受奢华,吃穿用度都是世间最好的,先皇和母妃宠他,他比萧玳和萧钧聪明,大臣们对他更是高看一眼,只是没想到他今日居然偷窝在这小小的破院中。

如果能识得时务,安心在广东做个真正的逍遥王,他的一生都会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人生在世,真的只有吃穿二字吗?生为大臣们内定暗拥的储君,怎甘心这锦绣江山落入萧钧一个粗人之手。他在广东招兵买马,自已悄回京城,招贤纳士,只待时机成熟,便两下合应,夺回皇位。

只叹上天错弄,一再的失手,他不免心中有些急躁,掳了皇后,想手中多个把柄,没想到冲动之下居然打死了她,第一次,他心中涌出“不舍”这样的情感,生出“放弃”这样的念头。

夜月当空,他忧心长叹,忽然象看不到前方的路,一直明确的目标也有些模糊了。

院门“吱”一声开了,他惊了一下,再看看,一点声响全无,原来是风,罗干今日也心事重重,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回来后便钻进房中,想必连院门也忘锁了。

他抬脚下去,还没走近院门,忽然象闪电一般快速,院中已黑压压站满了持刀的武士,门外另有一支官军把院落团团围住,他脸色大变,急喊一声“罗干!”罗干闻声跑了出来,一看情形不对,想回身,几位武士早已飞过去挡住去路,他只得持剑应战,不一会,几人就杀到了一处。罗干到底武艺高强,几位武士渐渐不支,他奋力上前,猛一剑刺向最近的一位,一道血花喷出,那武士跌倒在血泊之中。罗干飞身一转,剑又指向左边一位,武士想用刀来挡,不提想,刀被剑碰飞,剑尖顺着刀向,直逼武士的颈喉,轻轻一挑,武士仰面倒下。其他武士一见,欲上前助站,跟随进院的向斌手一挥,让武士们齐齐退下。罗干此时已杀红了眼,他持着剑,慢慢逼了过来,向斌身子一让,身后位武士手一抬,挥出刀剑都砍不断的银丝网,密实地覆盖在他的身子,他一时动弹不得,乖乖做了网中之鱼。

趁众人激战罗干之时,萧玮轻轻退到一边,想飞身上墙,不曾想黑暗中冲进一个人,死死地抱着他,一边还大声叫道:“把皇后还来,把皇后还来!”

他定睛一看,正是魏如成,想来这官兵也是他带来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狠命地轮脚跌向他,手用力甩打,怎奈他一身蛮力,如何也挣脱不去,他抽手从袖中掏出防身的袖剑,抵着魏如成,奋力刺了下去。魏如成猛哼一声,松开了双手,人徐徐倒地,手颤微微地指着他,口已不能言。

萧玮抖抖袍袖,不等转身,一把明晃晃的刀剑轻轻地搁在了他的颈间。”好久不见,逍遥王!”向斌温和地说。

他转过身来,黑暗中,向斌高大的身子就在他的身后,宽大的袍袖被风吹起,有种说不出的慑力。

“好久不见,向王爷越发威风逼人,就连本王也要怕你几分啦!”萧玮高傲地扬起头,讽刺地说。

“不敢,小王在逍遥王面前哪里有什么威风可言。只是逍遥王路途迢迢地来京,小王亲自过来迎接而已。”向斌笑着说。

“喔,那到真是本王的荣幸了,那么,请带路吧!”

“委屈王爷了。”向斌挥了下手,几位武士上前缚住萧玮,推搡着走了出去。边上其他武士托起失血过多的魏如成,向斌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安庆王,撑住,我马上送你到御医院。”

脸苍白如纸,胸前还插着袖剑,魏如成心不禁有点侠士般的悲壮之感,他无力地问:“向王爷,小王这样能否自将功赎罪?”

向斌动情地点头,“当然!”

“那么小王也算是个好人了。”他期待地看着向斌。做个好人,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梅珍姑娘,不再要鬼鬼祟祟样了,能抬头挺胸看人,也能被人仰看了。

“安庆王本来就是个好人。”

三十一,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中)

此言一落,魏如成放心地晕了过去。向斌站起身,让武士送他先走。院中渐渐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向斌皱着眉头拾级向上。搜寻屋内的武士从屋中冲了出来,“王爷,屋中各个角落都已搜遍,没有皇后的身影,但属下发现了这个。”

武士恭敬地双手呈上,向斌接过,是一枚玉环。他举起细看,月光下玉环闪发着纯洁的光泽,这应是皇后之物,他曾在皇上手中发现过同样的玉环。”没有任何异象吗?”

“除了一些与广东逍遥王府的往来书信,其他就没任何形痕。”

向斌心凉了半截,刚燃的希望又破灭了,现在只得看看能从萧玮口中问出什么来了。而这个任务,只有皇上自已来完成。他叹了口气,“收兵吧!”

可怜的皇嫂,到底藏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