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王弟,找到皇后啦!”萧钧两眼晶亮,不复先前的沮丧,兴奋地握住玉环,连声问着向斌。

向斌咽了咽口水,心怀不忍,痛楚地看着皇上,真的不想说出口,却又不能说出口。”这是在逍遥王躲藏之处找来的,皇后不在那里。”

“什么?”萧钧眼前一黑,倾身后仰,向斌忙一把托住,“皇上,听我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逍遥王现已押进宫中,你细细盘问,一定会有消息的。”

“快宣,快宣逍遥王进来。”纵使心乱如麻,纵使眼前金星乱窜,纵使不安已让呼吸不能正常,萧钧仍扶着书案,强撑着端正坐下。

还是在御书房,萧玮苦笑一下,那天是先皇驾崩,他和萧钧还都是皇子,他和萧钧自书房一别,就不曾见过。不曾想,再见却是这种情形,他是阶下囚,他是皇上。他知道,外派官员私自进京,这一个罪名随便就可以让他人头落地,更不谈其他暗杀、掳劫之类的大罪,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他一下觉得心情轻松了起来。

“二哥,为何要如此逼朕?”萧钧心痛如铰,悲愤地问道,“你一次一次地逼,朕一次一次地忍,总是看着兄弟情份上,不想动你,可你为何不知收敛呢?”

萧玮冷冷一笑,“成大事者,哪里有这许多儿女情长!你太软弱了。”

“呵,”萧钧落莫一笑,“重情之人,反到成了软弱,朕应该杀你剐你,才是强劲吗?”

“在其位,谋其职,换我今日在你这位置,我会把你斩尽杀绝,不必再假惺惺讲东讲西。”

“今日换朕在你的位置,朕会安心做个逍遥王,陪妻儿安享人生,而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那是你无能,父皇不知怎么瞎了眼,选了你继位,所以我才不甘,不甘。”萧玮阴冷地瞪着萧钧,眼中尽是不平。

“呵,”萧钧摇摇头一笑,“不甘又如何,朕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无能也罢,软弱也行,终还是这天下的皇上。二哥,朕可以不追究你的罪,只要你说出皇后的下落,朕放你回广东。”

萧玮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抽动着,“你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吧?你不怕我东山再起吗?”

“那是后话,以后再论,朕现在问你皇后在哪?”

“哈哈!”萧玮仰头大笑,“你求我呀!”

萧钧咬着牙,闭上眼,“行,朕求你,告诉朕,皇后在哪?”

“卖到江南的烟花院了!”

萧钧瞪大眼,站起身来,但他又轻轻地坐了下来,“哪家烟花院?”

“被蠢人玷污过的女子,你还要?”萧玮惊讶地问。

“只要是皇后,不管她如何,只要回到朕的身边,朕就满足了。”萧钧坚定地说,“到底是哪家烟花院?”

萧玮愣住,打量了他一会,心悄然动容。一边的向斌脸色越来越严峻,眼中的光芒刺得他不想再说谎了。

“她死了!”

“什么?”萧钧直觉天旋地转,整个御书房象个万花筒转个不停,握紧向斌的手,借助着起身,他咬牙问道:“你在骗朕,对不对,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朕依你便是。”

萧玮叹了口气,“我也愿她是我手中的一张好牌,但她真的死了,昨日凌晨死的。”

“不,不,不,”萧钧狂叫着,指着萧玮,“你真是好没人性,那样一个弱女子,你也杀,杀朕不够吗,皇后惹你哪里了,你是疯子不成吗?”

“谁让你宝贝她呢?”萧玮反吼道。

“朕宝贝的一切,你都要抢要杀?”

“对,皇位我要抢,皇后我要杀,你以后的子子孙孙,我一样会杀!”

萧钧返身,忽地抽出向斌身上的佩剑,一剑刺进萧玮的胸口,“那朕今天先把你杀了!”

“不可,皇上!”向斌抢身上前,欲抢回佩剑,只可惜剑已没入萧玮胸口,血沽沽地从剑缝间流出,瞬间,地上就红了一片,“逍遥王,皇后死在哪里?”向斌扶起倒地的萧玮,急声问。

萧玮微微地笑着,“皇上,谢谢你这一剑,我终于解脱了,不要再如此为江山受累了。皇后她是个好女子,聪明的很……只……死在深山中……此刻……估计……早被虎狼吃光了……”他断断续续说着,上气已不接下气,不久,便闭上了双眼。

“不,不,不,皇后,皇后!”萧钧的眼泪一滴一滴接连落了下来,嘴角泛出血迹与泪和在一处,沾湿了衣衫,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御书房,突然象着了魔似的,直直地向中宫方向跑去。

“皇上,你要干吗?”向斌追上去,抱住他。

“朕要去接皇后,她一会过来陪朕看折。”萧钧木木地说着。

“皇上,”向斌眼中也泛上了泪花,“皇嫂她已经不在了,你要挺住。”

“不会,她在的,她从没离开过朕,最多只几日,朕去看看她回来没有。”他说着,推开向斌,又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刘公公!”向斌心一横,挥手劈向萧钧,一下他就晕在了他怀中。刘公公一直守在御书房外,早哭得象个泪人似的,听到呼喊,颤微微地追过来,“王爷,你怎么?”

向斌泪也是不能止,“把皇上抱回去睡会吧,醒了就给他服安神济,尽量让他多睡睡,他如今心神不一,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公公,一定要多留心呀!”

“奴才知道了,奴才不吃不喝不睡,也会把皇上守得好好的。”刘公公抹着泪水承诺道。皇后已去了,逍遥王也走了,皇上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呀!可爱的小皇后,皇上的主心骨呀,怎么就去了呢?那日还好好地一起出宫游玩,皇上疼她象心肝似的,他还认真地去通知皇上留宿中宫,为何只一刻,皇后就没了呢?刘公公抱着皇上,放声嚎哭,路过的宫女见了,不禁哭成一片。

“那就好!本王要去兵部,调些兵到附近的山上搜搜,看能不能找到皇后的尸身。”如果可以找到,至少能有个安葬之所,日后皇上牵挂,也有个地方看看,不然皇后孤零零地飘在深山,一缕芳魂何依呀?

“要昭告天下,准备国葬吗?”

“不,皇上现在肯本不能面对这件事,一切等找到皇后再说。梅太傅那边,不,还我亲自去通告吧!”向斌自觉地肩负起所有的责任,唉,皇上能挺过这关就可以了,他再累都没什么。那生生扯着的痛呀,那天人相隔的无奈呀,换谁都不能承受,何况是孤单太久的皇上呢?

相帮着刘公公,把皇上扶回寝宫,天已渐明,东方泛起红霞,想来今日应是个晴天。走在冷清的宫中,向斌却觉得风雨扑面而来。

三十二,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下)

就在全城因皇后被劫翻个底朝天时,只有一人浑然不知。燕宇五年没有归家,难得休息下来,这几天陪着长公主和燕国公一起去山上寺中住了几天,一家人吃吃素,烧烧香,也是敬佛,也是散心。开开心心过了几日,安全地护卫爹娘回到府中,燕宇开始准备离京赴云南上任。

皇上关照过,姐姐日后可以回家尽孝,他也就不再担心什么了。会了会旧友,访了访上司,去后部拿了军符,挑了百来位对云南有所熟识的士兵,次日凌晨,叩别爹娘,燕宇就上路了。

一队人马飞速奔驰,一个上午,就离京百多里了,看看日头正中,燕宇放慢速度,拿出水袋喝了几口水,四处张看着,想寻个荫凉之处歇息半刻,吃点东西再上路。

这是一处山谷之中,前方两座危峰,挤出一股流泉,水在石头上蹦跳。陡崖上,处处都往下渗水,水珠儿,一串串,像挂了一袭珠帘,泉水滋润的地方,芳草芊芊,几颗幽兰,兀自开着淡蓝色的花。

燕宇不禁感叹,真是个清幽的所在。他指指泉水边一处石头,跳下马来,“将士们,就在那儿让马喝点水,我们也休息一下。”

众将士纷纷下马,谈笑着走向泉边。

“将军,你看!”一个士兵指着前方,大叫道。

燕宇抬起头,泉水中似漂着一件碎花的衣衫,他再定睛一看,忙飞身跳过去,从水上抱起那件衣衫,不,那是一个人。

见惯了血腥的战争场面,燕宇此时不禁也大惊失色。从衣着上看,怀中之人应是个女子,只可惜不知是被树枝还是石块所碰,面色已被擦伤严重,再加上被水一泡,早看不出本来面目,胳膊松胯,显然已折断,胸前后背大块的血迹,隐约冒出的胁骨,看来是从山上摔落下来,又被山泉冲到这里了。

“将军,怕是死了很久了吧!”将士们伏身看着燕宇轻轻地把怀中女人放在草地上,纷纷说道。

燕宇抖抖身上的水珠,伸出手指放到她的鼻息,若有若无的气息缓缓地吹拂着。”不,还有气息。”燕宇不敢相信这女子居然还活着,可他再看看四周悬崖陡壁,又黯然地摇摇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何救呢?

蹲下身来,细看着眼前之人,普通的衣着,一定是出自什么小户人家,但十指纤细,中指上似有一块笔茧,想必写字过多。头发上沾染着碎草,石子,但仍看得出发黑如墨。骨架娇小,眉型秀丽,这该是位清秀中带点儒雅的女子,什么事让她跌落在这深山之中呢?不知为何,他很想看看她本来的样子,很想尽力救活她。

“将军!”士兵们又叫出声来,原来石壁之上出现了一位背着竹篓的老人。燕宇心中一喜,忙挥手让他过来。老人看见了,沿着山石,小心地探身下来。

“请问老人家是这山里的人吗?”

老人一身粗布衣衫,神色清竣,“正是,老身在此山上居住了四十年,看官员这身打扮,是位将军,怎会在此停留呢?”

“哦,本将军正要到异地上任,路过此地,遇到一落水女子,无力相救,正发愁时,看到老人家,才请来询问。”

“咦?”老者惊了一下,“可否让我看看?”

燕宇让出身子,老者走过去,看了看地下的女子,摸了摸脉搏,探了探鼻息,又看了看胳膊和身子,摇摇头,“伤得不轻呀,又拖晚了点。唉,只怕没救了。”

“可是她明明有气息呀!”

“嗯,是有一点微弱气息,但五脏俱烈,救活谈何容易?”

“老人家,你懂医治对吗?”燕宇不放弃地问。

“哦,我是这山中的药农,懂一点医治之术,偶尔接个骨,治个创口什么的,都没问题,山里人间,总有碰伤时,会点很方便。但现在看她这样,我不敢医治。”

“老先生就权且帮帮忙吧,治不好也没事,看她自已的造化吧!”燕宇看着女子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有些不忍放弃,也是个生命吧!

老人想了想,“也罢,那就试试吧,但此处不可以,要先把她移到老身的住处才行。”

“请问老人家住在何处?”

“唉,不谈,老身本来在那山崖上有个木屋,一个月前,老身到山深处采药,回来后一看,木屋竟然被什么人烧了,现在老身只得在一个山洞中容身。幸好那洞中冬暖夏凉,极是舒适。”

“那就麻烦老人家前面带路了。”燕宇轻轻抱起女子,回身看了看将士们,想了想,对着一位副将打扮的军官说,“韦副将,你先带将士们先行,我把这女子安排好,随后赶上。”

韦副将看看这一大队人和马,还要行李,留下也确实不便,点点头,“那我们放慢速度,将军到时赶快点,就能跟上。”

“嗯!”

众将士拱手与燕宇道别,给他留下马和一些行李,就先行出发了。老者帮燕宇牵着马,二人相偕着攀上山峰,转了几个山口,果真见一个洞口。虽是天然落水形成的山洞,却极为干燥,罕见的洞中还有一浅浅缝隙,可以透见光来,这样白日就不必点灯了,而且那缝隙是斜的,落雨时,也不会滴落到洞内。

老者在地上铺上一层干干的茸草,细心地垫上一层褥子,这才让燕宇把女子放在上面。

“将军,老身现在要先用药汁把她周身擦洗一遍,以防天暖发炎,她身上伤口太多。老身一人忙不过来,还要烦请将军相助。”老者说。

“这是自然,只是本将该做些什么呢?”

“烦请将军除去她身上所有衣衫。”

“啊!”燕宇没想到是这种帮法,他有些不自然,再想想救人为重,不必在意这些小节,他点点头。

老者出去调治药汁了,燕宇提着水桶,从山泉边装满一桶水,倒在锅中煮沸,再倾倒进洞中一个石池里,老者倒进浓浓的药汁,很快,室内就弥漫着清淡的药香。

“快,趁水暖,除去她的衣衫,抱她进来浸泡。”老者催促道。

唉,想不到一个大将军沦落到为别人宽衣解带。燕宇轻柔地除去女子身上的衣衫,每除一件,就心悸一次,血郁结成块,布满了全身上下,白骨森森,从皮肉中伸了出来。他心中不禁对眼前之人又怜又惜,除去所有的一切,他缓缓把她放进池中,让水没入身子,手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背,不让她滑倒。忽然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他欣喜地叫道:“老人家……她刚才发出声音了。”

“我看看!”老者不太相信的走上前来,翻了翻她的眼皮,摸了摸脉搏,马上惊喜地看着燕宇,“真是奇迹啊,脉搏比刚才有力多了,看来这药汁浸泡是有用的。我再去烧点水,加点药汁,让她多泡泡,但那骨伤可是要好好接一下,一时半时不会那么快的。”

“我知道,我不急的”燕宇现在已是充满希望,她终究是命大,坠崖那么久,没有死,飘到泉边让他发现,在绝望时,又遇到老药医,一切都是天意呀。他扶着她,让她半躺下,轻手挑起她的长发,细细的清洗着,真的很期待她好了后是什么样子,眼一飘看到她水下不着衣衫的身体,他脸一红,如果她要求他负责,他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