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迷乱中抽神,敛下全部的恋意,自制地冲她点头。

她和着泪,淡淡一笑,“那一定要代我好好看看。能够游历全国的山山水水,一直是我的梦。但是我现在身不由已,这个梦今生估计是实现不了了。大哥你要帮我圆了这个梦。其实,我们很清醒都知道有些梦是无法实现的,但还愿沉醉在那种梦境中。这可能就是为人的一种自我安慰吧。我想看到大哥快乐地享受山水的快乐。”

“我会的,天儿,不,皇后。”他终于把理智找回。

“燕大哥,不要那么刻意,天儿也是事实,皇后也是事实,我曾以为有些事发生了,不去面对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不是这样的,发生就发生了,我确实有过二年烂漫天真的快乐生涯。我自小沉迷书藉,十四岁入宫,很少有那种放任身心的日子。那二年,是老天还给我的奢侈时光,我过得很幸福。”

“天儿,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够了。”他以为她遗忘了他,也担心她恢复意识时后悔认识他,但现今她这样说,他一颗冰冷彻寒的心也陡生了几丝暖意

“我会当你是最关心天儿的大哥。缘份一事,扑塑迷离,所谓可遇而不可求,大哥不要委屈自已,要看开些。”她怜惜了看他一眼,婉转地说。

他落莫地一笑,“你的心思,我懂的。相信大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嗯,大哥,天儿有个请求,你能答应天儿吗?”

他讶异地抬起浓眉,“何事?”

梅清音回过头,冲马车上喊道:“妹妹,出来吧!”

“好的。”一声脆亮的应答,宝格格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伞也不用,冒着雨跑了进来。

进了亭,夸张地摔去发上的雨珠,大方地看了燕宇一眼,俏脸儿微红,但还是上前施了礼。

燕宇不自然地回礼,不解地瞥向梅清音。

梅清音一笑,“我这个妹妹叫宝格格,是蒙古人,一直想游历中原的山水。我想请大哥带她同行。”

“天儿!”他不悦地加大声量。一边的宝格格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她。

他懂她的意思,但他不愿做这种安排的人是她。

她真挚地看着他,执著地说:“大哥,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已机会。任何事强求不得,谁也勉强不了你,但不要在未发生之前,你先抗拒。答应我,好好照顾宝格格。宝格格,”她又回过头来,“这是燕大哥,路上不可任性,听大哥的话,也要关心大哥。”

宝格格对燕宇俊武的面容,已悄然倾心,忙不迭地点头,怕燕宇不带她走,抢上前一步,“大哥,我在草原长大,常随牧民在外露宿,我不麻烦的,而且话也不多,你在前我在后,一定会很乖很乖。”

燕宇黯然地低下眼帘,长长叹息,“好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天儿,你放心吧。”

梅清音也叹息,知道他想独行,但她不舍他孤孤单单的在外,他应该得到幸福,应该大笑,应该快乐。她今生不能给他这些,她渴望能有别人替她好好爱他,给他一切。但愿二年后,回来的燕大哥已揽得美人归。

“大哥,时辰已不早,请上路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长别不如短别。

马车上的小太监牵上一匹马,还有宝格格简单的行装,也是怕麻烦的人一个。

燕宇留恋地看一眼面前的丽容,苦笑笑跨上马,宝格格随着上马,珍重一眼,抱拳相别。

烟雨重尘,渐渐没入身影。但愿远方的山水,能有一个美丽的故事正在悄然绽开。

梅清音收回目光,叹然回到马车内。雨停了,车缓缓回城,她太久没有出宫,卷起窗帘,随意赏玩着沿途的一切。

路过城内最大的那间书铺时,她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从里面出来。一袭青白色的儒生长衫,那浓浓的书生气,正是卫识文大人。他一只手提着一叠书,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身边那如花般娇美的妇人想必是他娘子,因为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和疼爱。

梅清音让车夫慢下速度,含笑看着卫识文一家温馨的亲昵。怕是察觉到外人的注视,卫识文四下张望,一下看到了梅清音温雅微笑的目光。他吃惊地愣在那里,书落在地上也不知。玉奴捡起书,随着夫君的目光看过去,那高贵典雅的女子,她一下便猜出是谁了,心下一时又惶又慌又是乱。

卫识文回过头,坚定地抓紧妻子的手,默默地给她力量,两人偕手走了过去。

彼此含笑问候,如相识的老朋友。”怎么一个人?”

“送位兄长远行,顺便看看街市。这位一定是嫂夫人,靓如美玉。”梅清音轻笑地赞道。

“内子名字确含了一个玉字。”卫识文也笑了,玉奴有些羞切,一边的小男孩则眼都不眨地打量着她。

梅清音瞧见了,“是小公子呀!”

“我叫卫清,清音无弦的清。”小孩子声音大大地清晰答道。

“是吗?”梅清音笑道,抬头看着玉奴,“小公子长大后,必气质轩昂,超凡脱俗,胜过他爹爹。”

“如能那样,我和识文也就心安了。请问世……是你家公子和小姐好吗?”

“他们呀,现在一定在狠狠折磨他们的爹爹呢。说来,我出来太久了,该回去帮一把,不然他爹爹该埋怨了。”梅清音挥挥手,摸摸卫清的头,“快些长大吧,然后帮助小弟弟保护国家哦。”

“小弟弟是谁?”

“你大了后就知道了。”卫识文拉过儿子,愉悦地说。

马夫急拍几下,马儿急促地向前驶去,拐过几条巷,看不清了。

“夫君,在她的面前,为妻觉得渺如尘埃。”玉奴还没醒过神来,她居然亲眼见到了当今皇后,那么平易近人,温和亲切。

“傻瓜,各人有各人的闪光之处。在夫君我的眼中,你是独一无二的。”卫识文宽慰地揽过她,牵着儿子走向一边的轿子。

“可是……”玉奴找不到语言来说清心中的感受。

可是她仍是最最好的,不是吗?卫识文懂妻子的心,所以她才得到那个威震天下的男子全心全意的爱。

他的爱很平凡,不惊天动地,但只要能带给深爱自已女子一份幸福就够了。

那个久远的、没有绽放的梦呀,就深藏吧,永远不要触及。

“可是你是我的妻、卫清的娘不是吗?”他温柔地看着妻子。

玉奴窝心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梦境很美,但把握眼前人更重要。

六十,执子之手(大结局)

抬手抹了抹额头微湿的发,宫女过来帮她解去风褛,她拾级想去世子们的睡房看看,忽听到花厅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是向王爷和一位小姐。”宫女细声地回道。

梅清音愣了一下,印象中向王爷来去如风,从没听过他与哪家千金有过来往。向王妃说起他时常常叹气,萧钧却是说半句留半句,她一直没弄明白,她知向斌心境高得很,普通女子是入了他的眼,但似乎有一个什么人存在着他的心中,让他始乱不弃,执著到今。

“王爷来多久了?”她看了下有些皱乱的衣衫,决定先移步卧房,换了件浅绿的春裙,稍整了下妆容,她扭头问侍候的宫女。

“也没多久,皇上把世子和公主也抱在里面,刘公公在里面候着,我们几个送了茶点进去,就让各自忙着去了。”

“好的,本宫看看去。”

到底是春天了,雨后放晴,湿冷的空气褪去,一下就觉着暖了许多,换了春裙,行动方便轻快,心情也如那树枝上初露的新芽,喜喜的,瞧着什么都充满生机。

花厅的门开着,她刚到门口,就看到向斌一脸笑意拥着一位清灵秀雅的女子相依而坐,浓情蜜意毫不掩饰写在脸上。见她进门,那女子忙站起身来,冲她盈盈行礼。梅清音瞧着心中不禁大赞,这女子的美比常见的美多了份空灵,周身透着一缕若隐若无的飘逸,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难怪高傲的向斌会痴心不改。

“皇嫂,这是莫雨儿,小弟未来的王妃。”向斌执起那女子的柔夷,含笑向梅清音介绍道。

梅清音一下就喜欢上这么清灵的女子,清冷的面容上难得一团热情的笑容,“王弟,怎么没有早些带莫小姐进宫坐坐?”

莫雨儿红着脸低下了头,向斌嗔怪地瞥了眼她,“雨儿离京三年,最近刚回来。我们也刚定下婚约,过几日就要成婚了,今天特地过来请皇兄和皇嫂的。”

梅清音看向一边抱着世子和公主的萧钧,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唤了声:“皇上?”

“皇后,你也太忽视朕了吧。进来好一会,眼中只有王弟和莫小姐,全不顾朕和世子、公主。”萧钧装着不悦的样。

梅清音一下红了脸,抱过公主,轻轻地说:“雨儿是客人,当然要先照应的,我们一会再慢慢说。”

她一早就出宫送人,近半晌还不见回来,萧钧坚定的心忽又不安起来,散了朝就回到中宫,无心看折,拿了本书看几眼便走到窗外张看,世子和公主的笑脸也不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幸好向斌带着小王妃过来,他才分了下心,不那么紧张了。现今看到她一身春天的装束,站在她面前,他提着嗓口的心方才偷偷咽了回去。他承认他真的很小心眼,下次这故作大度的傻事不必做了,不管她去哪,他都要同行。

明白她在询问他对向斌婚事的态度,他决定先抛开刚才的心情,尽点主人之意。”王弟,你的婚事朕也等很久了,办二次吧,在宫中宴请大臣们和亲戚,你王府里宴请你的好友和邻居,如何?”

“这样很好呀!”梅清音倚着他坐下,让两个孩子一起玩耍。

“会不会太隆重?”向斌很怕麻烦,私下只想和雨儿静静办场婚宴。

“莫小姐没有亲人,所以你更应隆重,不然她九泉下的父母怎么放得下心呢。”

萧钧不容发说,定了下来。

历经曲折的婚姻,应轰轰烈烈昭示世人,得到更多的祝福。

向斌拉过莫雨儿,二人重重道谢。

四人又聊了一会,要结婚的人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这样闲暇,用完午膳,向斌便与莫雨儿告辞回府了。

世子与公主玩累了,被奶娘抱去午睡。刚放晴的天又细细地下起小雨,宫人们在各自的屋内忙活,萧钧挽着梅清音轻轻地走向书厅,掩了门,密密地抱着她,不留一丝空隙。

轻抚着她娇柔的脸颊,细细地查看着。”今晨有没有哭?”

“没有啦,钧,”她含笑摇头,“大哥远游是为解开心结,说明他正努力从困惑中走出,我要为他高兴。怎么会哭呢?”

他颔首,“音儿,你能看得这么透彻就好。”

“再说,钧,我没有哭的借口,这世上能有几人比我幸福呢?彼此深爱到相守,不离不弃,威震天下的君王,眼中只放我一人,我怎么会流泪呢?自古以来,哪位君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可钧呢,为我解散后宫,专情于我,虽然我自知不是那种以媚诱惑皇上的女子,但从一个普通女子的角度,仍是感到无比虚荣和开心。”她绵软地依在他怀中,深情款款。

“我自幼认识钧,长这么大,心里也只有钧,从始到终,都会只是钧。世间的人心中都有爱,但相伴到老的另一个是他最初的心动吗?我想很少是,但如果是,那才是完美的结合。有许多人看似不相配,但却能相守一生,象我并不美,以常人之理,钧应纳个美人专宠,可钧没有,只有我,这是因为钧爱我呀,所以我如何能不爱钧呢?”

“今天话怎么那么多!”低哑了嗓音,甜蜜地含住她微笑的唇,嬉闹地吮吻着。

被他吻得痒痒,她笑着讨饶,背过身,依在他胸前,“今日,我在城外看到卫大人一家,他夫人好美,卫大人那样一个绝世才子也为情甘心平淡,不附弄风雅,看得真让人羡慕。”

“别人可能更羡慕我们吧!”她不知卫识文曾为她失控、动情,害他紧张得只想把他放任到边疆去。无论是才子卫识文、将军燕宇,他们以后如何与妻相亲相爱,象音儿所说,不是最初的心动,总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他却拥有全心全意的她,怎么能不偷笑呢?

“我们也是普通夫妻呀,没什么好羡慕的。梅珍和安庆王,看着很搞笑,可他们好幸福,安庆王如得天下至宝,就不见他们羡慕别人。”梅清音歪着头,说。

“哈哈,”萧钧一想起魏如成,就想笑,“安庆王当年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混混,为梅珍脱胎换骨,真是不易。爱的力量真不可小瞧。”

梅清音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可宫中有许多女子爱着皇上,却得不到皇上的回报,可怜呀!”

“音儿!”萧钧生气地扳过她的身子,“你是不是又拿出皇后的什么风范,想把我推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