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愿意?”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胸上,“从前我也许会同意,但现在不可能了。我只是感慨一下,象燕妃、赵妃与我同在宫中,境遇如此不同,我有些不舍。”

“唉,音儿,象我贵为帝王,很多时身不由已。刚登基时,为了稳定臣心,不偏不倚,娶了燕妃和张妃,我力求样样公平,不让哪派大臣们乱猜。我那时开心吗,欢喜吗?我只是一个工具,她们也是工具,不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而是政治需要。她们可怜,我何尝不可怜。直到我坐稳了龙椅,才能私心地为自已觅一份真爱------指音儿为后。燕妃她们今生出不了宫门,虽然我有旨意让她们随意,但她们哪做得出那种出格之事,只等老死宫中了,这是种悲哀,可我无力分心相助。能给的只有尊重和宽待。”

“我懂的,钧。你这样一个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却不因此滥情,我才爱全部的你呀!”

“音儿!”

从来,她都有办法让他心折疼爱到骨子里去。

狂风暴雨般的吻下去,那么紧那么急,让她眩晕窒息。春风夹着氤氲潮湿的雨气从窗口吹进厅中,她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他一下拥紧抱实。几声轻笑,断断续续,他的或是她的,早已分不清楚。

爱得虽然有些艰辛,但能执手到终,一生之中,那点辛苦又算什么呢?

转瞬间,十六年过去了。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

九月的清晨,一辆雕龙饰凤的辇车,在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前停了下来。十六岁的世子萧康仁,头戴通天冠,身披衮服,英俊的面容上一脸威严从辇车里走了下来。文武群臣分左右大跪行礼,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太极殿外笙弦齐鸣,云鼓震天。百余宫女翩翩起舞,几尊香炉青烟凫凫,似天宫云绕雾遮。

萧钧在位二十年的秋,世子康仁稍成人,便昭告天下,退位给世子。

世子登基,开国建朝,仍定都长安。

登基大典的盛况,使康仁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在位登九尊,君临天下的至高无上的权威。同时他也感到一种无形的责任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习惯地抬眼,不见父皇鼓励的目光,心中一慌,忙左右顾盼,只见公主璇儿忧心忡忡地站在一边。

他没等大臣们近前道贺,便急忙回到寝宫,脱去衮服,除去通天冠,换上便服。璇儿走了进来,未开口已是珠泪两行。

虽是同岁,但璇儿娇小得只及他的肩。

“父皇和母后在皇兄登基时,已离宫了。”璇抽泣着伏在兄长的胸前,“他们不要我们啦!”

威严的新皇帝一下无措得如个少年,“快追,说不定赶得上。”

错乱的脚步找不着方向,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位知情的宫人,二人飞奔舶船的码头。

一艘挂满风帆正解缆的大船,正欲驶离岸边。船头上,一位俊伟的中年男子拥着清丽的女子站在船头含笑看着天边。

“父皇!”年轻的皇上、稚气的公主哭得气急不上来。

萧钧忙让船夫暂停解缆,放下船板,让二人上得船来。

梅清音爱怜地看着一双儿女,抚去他们的泪水,“怎么急成这样?”

“父皇,你要孩儿读史书,明君道,认真学做一个好皇上,孩儿都依你,可为什么孩儿一登基,你和母后却要离开我和璇儿,是孩儿做得不好吗?”康仁泪流满面,不懂地看着萧钧。

萧钧欣慰地扶起康仁,“皇儿,原谅我们如此自私。你母后一直有个梦想,如闲云般自由飘游中原的山山水水间,早年因为我,后来因为你和璇,一直不能如愿。现你长大了,能够治理国家,把江山坐稳,好好照顾璇儿了,我应该帮你母后圆这个心愿。”

“那你们玩一阵就会回宫,是吗?”璇儿紧抱住梅清音,急切地想要个答案。

“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纵使百年之后,我与你父皇也是要先行一步。不要太过悲伤,璇以后也有自已要珍惜的人,自然就会懂得我与你父皇今日的举措。但是,在你们以后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我与你父皇会尽量回来的。是吗,钧?”

含笑看着妻子,萧钧微微点头。

从来都不想做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使命由然,无法拒绝,现仁康成人,担去他的责任,他便可以与音儿真正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相伴到老。

“父皇,母后!”康仁与璇儿双双抱着萧钧和梅清音,不想分开。虽长在冷漠无情的皇宫,但因为有一对相亲相爱的父母,他们尝到了平常人家珍贵的亲情,无忧无虑地成长至今,可为何离别要来得如此之快呢?他们还想看到父皇执手母后闲游御花园、相依看书的身影。

“回去吧,我的皇上。”萧钧轻拍康仁单薄的双肩。

恋恋不舍松开父母的双手,懂他们去意已决,康仁挽着妹妹步下船板。缆绳松开,风鼓起船帆,船慢慢远去。

岸上的人越来越远,渐成一个白点。

“钧,我们会不会太狠心。”梅清音泪水涟涟,还在张看着。

“音儿,不会。”一日浓似一日的情爱,已让他们觉得世界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儿女自有儿女福,养痛育、教导他们十六年,操劳国事二十年,人生那么短,他终于能把余下的时光挪来好好珍爱音儿了。

大船在江面上缓缓行驶着,海面天边连成一线,很平静,很和缓。

“音儿,先去哪?”

“去东瀛吧,听说那里有座山终年积雪不融,山下樱花如雪,花映山,山衬花,美伦美奂。”她嘴角轻翘。

“好!”敞开了怀抱,拥紧,为娇弱的妻挡住海上的风。

这一上船便是一生一世也离不开啦!她安心地倚在他怀中,更紧。

番外:情定山林

离开京城,一路北上,越过长江,渐渐没入山陵地带,一路风景没有了江南的秀丽,却处处闪发出一种冷竣和刚强。但偶尔出现的山林,却美得令人眩目。

除了在山林水涧中出现的奇禽异兽,燕宇会稍有些动容,平常行走时,他很少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话也很少。宝格格则不然,任何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可以让她翩翩起舞、展喉高歌。她似乎并不需要一个同伴,大半时都沉醉在自然界里,自言自语。她不懂尔虞我诈,也不晓得世态人心,如同草原上的精灵,无忧无虑。

从厌烦、漠视到有意无意地被吸引,燕宇渐渐感染上她的快乐,不自觉看着她时,心情就轻快了起来。

她是一个不错的同路人,没有想像中那么麻烦。

此刻,夕阳已经西斜,林间的光晖慢慢淡去,她仍在小溪间捡着一颗颗石子,捡了一颗丢一颗,象拿不定主张。燕宇蹲在一边看着她,看看天色,“你想要什么样的石头,我帮你找。”终于他执起她不停的手,拿过她手上的石头。

宝格格抬起头,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

“天啦,又要在外面过夜了。”这山林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都怪她贪玩,误了行程。

“没有关系,又不是第一次。我刚刚看过,上头有洞穴,今天委屈下睡石洞吧,我先上去整理,你捡些柴火好吗?”答应了天儿,他就一定会照顾好她,其实她很少让她照顾,如她所言,在野外,她适应得比他好。

“嗯!”带着自责,宝格格捡了非常多的木柴。她本想今日能在某个小集镇找间旅馆,让燕将军好好睡上一觉。他比出京城时瘦了许多,象有着满腹心事,露宿野外时,她半夜醒来,总看到他独坐在星空下黯然长叹。

初见就已动情,这日日相伴,心早已沦陷。一颗自由自在的心就这样被那双忧郁的眸子牵拌住了,无怨无悔。

“发什么呆呢?”看着她拿着根柴火站在山洞前沉默不语,他轻声说:“进去休息,我去找点水回来。”

“我去。”她不象一般女孩那么娇弱,风风火火的如个使不完力气的少年。

“天黑了,怕会有狼出没,你进去,我一会儿就回来。”将水袋取回,他转身飞奔下溪谷。

她连忙跑进洞穴,草原上的牧民,闻狼色变,她也不例外。放眼打量洞穴,穴内有一个较高的平台,已经铺好了丰厚的草床,她的行李放在上头,靠洞口一处不平的地面,也铺了较薄的草床,那是他的睡处。

看着这一切,心不由地轻颤着。即使她现在不是他的谁,他仍处处体贴着他。

她在洞外架起火堆和木架,把方才在溪边他捉回的鱼和采来的野菇放在架上细烤着,闻到鱼香时,他提着水回来了。

“将军,给!”她有些羞涩地递过一串鱼,“我刚尝过,不算难吃。”

看着眼前烤得香美可口的鱼,燕宇有些不自然,“这些以后还是我来做吧,毕竟你是个小女子。”

“小女子怎么了?小女子也可以上战场杀敌,也能治国安邦,还能持家教子呢。”

唇角勾起自得的微笑,她俏皮地看着他。

他被她讲得一愣一愣的,“不,我不是瞧不起小女子,只是这种粗活,你……还是我做比较好。我答应皇后要照顾好你的。”

“没有皇后,你就会瞧都不瞧我一眼,是不是?”她不禁有些委屈,圆圆的眼中泪花闪烁。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燕宇挫败地低下头,“我是讲没有皇后,我们怎么可能认识呢?”

“那是你吧,我对燕将军早就有所耳闻,我父王常常提起凉州一战中,把他打落下马的银袍将军。一开口,便是赞不绝口,我想不知道你都难。”

“你是蒙古公主……”天儿说是她妹妹,他寻思是位异域的义妹,没想到却是……“你不是过来和亲的吗?”

“啊,是呀,怎么啦?”从没见过他失态,这一刻,他的张口结舌让她看得心情大好,“我是来和亲呀,但是那个皇上有了皇后,两个人挨得那么近,我想挤也挤不进去,属性我就离他们远点,做个快乐的外人喽。”

看她那轻描淡写样,换作别的女子,不知该如何长吁短叹,而她却如没事人,似乎很开心这样的结果。

“你父王知道吗?”他胸口有点闷,无由地为她的境遇。

“过不久,他可能要痛哭他那早逝的女儿呢,呵,我让皇上传书给他,说我不服中原水土,已客死皇宫。所以,将军,答应我,不要往凉州方向去,好不好啦?”

“好!”抬起头,看着她小脸上闪烁的双目满是期待,他点点头。

她快乐地扔开手中的鱼串,扑到他怀中,用力地抱着,“谢谢,谢谢啦,现在我再不要成为政治的工具,可以放心地玩,没有任何后果之忧。”

僵硬地推开她,他努力挤出笑容,“举手之劳,谈何言谢。”

她有些难堪地退后几步,小脸一怔,回到原先的石座上,串起采来的野菇,放在火上烤着,藉此转移情绪。

他有些内疚地坐了下来。

静默的气氛飘荡在两人之间。

一缕野菇的清香飞出,“尝尝看,这种香菇很好吃的。”她仍把烤好的草菇递给他,这一会,她脸上的笑容自然些了。

他歉意地伸手就接,没料到烫手,反射动作的,他立刻把那串野菇往上抛,一会儿又换手又准确地接下。

“好聪明哦,这样被风吹过,就不那么烫了。”宝格格笑着说,并顺手拿过他的右手,“刚刚手烫到了吧!我看看。”见他常年持刀拿剑已打磨成一层厚茧的指头上居然被烫得红红的,她也没多想就将他的手放进口中吮了一下。

燕宇感到浑身不自在,太亲匿了,不过那不自在的感觉很快被再见到她纯真迷人笑容的轻松感取代了。

“还好,你皮厚,一会儿抹点药就好了。”她放下他的手,拈出闲置在另一只手上的野菇递到他面前,“快吃,这菇冷了,味道就不对了。”

他顺从地张口吃下。

“熟了吧?”她眼中满满的期待。

“嗯!”他点头,“好惭愧,今天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她嘴角噙着笑意,“怎么啦?顶天立地的将军难道是神吗?人要真诚地给予,也要坦诚接受,这才叫彼此。可以让自已微薄的力量,带给对方一点帮助,不是人生快事一桩吗?将军,不要拒绝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