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倒抽一口凉气,看看窝在床底下的一团雪,整张脸都耷拉下来了,她绞着手里头的帕子扯着好多下,明沅这才“扑哧”一声笑起来,伸了指头点点她:“跟我弄鬼,还学会绕着弯子说话了,怎么,你要嫁了,多生了一个心窍不成?”

明洛急红了脸,却不好意思再说,嘟着嘴巴闷头,明沅看她这样就是一叹:“你可真是当局者迷呢,就要量房了,那人总得在,叫张姨娘给些打赏,叫那几个婆子仔细看一回,不就成了。”

明洛立时欢喜起来,回去就把这话告诉给张姨娘听,张姨娘早就存了这个心思在,可她却怕那人真个生的不好,倒没满口答应她:“那也得赶巧,五品官家里还少下人不成,若是见不着人,我可不打包票的。”

那几个婆子往陆家一去,房子是好房子,也已经修补起来了,廊上阶下都雕着花,这宅子就有八成新,再里外一扫,很能见人。

陆允武人不在,只有一个管事,这事儿没办成,张姨娘却骗了女儿:“远远看了一眼,生的端正,你还想怎的,戏台子上唱戏的倒俊呢。”

明洛也不求旁的,只不是五大三粗就成,心里满意了,立时回去点起嫁妆来,几个姐妹兄弟各有礼送,她捡点一回,明沅真送了她一个金酒坛子,干脆打了一套给她,除了酒坛子,还有各色酒器,打的杯盘碗碟,给她凑了一床席面出山来。

装在红漆描金小匣子里头,一层层打开来,倒有意思的很,明洛把这当玩意儿,也不收起来,就摆在床头,想着了,就打开来玩一回。

天热的人恹恹的,忽的一日下起雨来,等连着下了三天雨,天转瞬间就凉快起来了,请期的帖子一送过来,纪氏就把明洛叫了去。

“你嫁过去,虽是上头没有公婆,下边又没有姑嫂,家里也不是你一个独大,下人也得看你立不立得住。”纪氏端了茶盅吃一口茶,倒是头一回,单叫了明洛来说这许多话。

“陆家家底薄,又没个宗族在,不论是留下还是去蜀地,当家太太立不起来,这家就不成个家。”这几个姑娘学了这些年的管家理事,头一桩学的,就是多听多看,有些规矩刻到骨子里了,不必说自家就做了起来。

纪氏不过点一点她:“宅子是新的,下人是新的,正是你立威的好时机,娘家带过去的,自然都帮你,那头的也得好好管教,作下规矩来,往后才不敢翻天。”

纪氏只怕说的不够,明湘看着不言不语,心里却极有主意,明沅更不必说,只明洛一个性子急脾气爆,若不说透了,怕她吃了亏:“待人待事,都要软中有硬,等你嫁了人,管着一家子,自然就明白了。”

余下的却是张姨娘告诉她的:“先把男人攥在手心里,那日子才好过,他这个年纪这个出身这个家底,能讨着你当娘子,那是烧了高烧,你心里头明白就是,在他跟前万万不能露出来。”说着打鼻子里头一声哼哼:“只要是男人,就恨女人看不起他,就是街口卖馄饨的,也指望老婆拿自个儿当大爷看。”

明洛原是在纪氏那里听得些互敬的话,却是张姨娘才嚼烂了告诉她,她被塞了一脑门子治家御夫的手段,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出门子这一天,坐进轿子就全忘了,心跳的好似打鼓,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陆允武请了知客来办喜事,请了大厨来烧席,家里那十来个下人勉强支撑起一场婚礼,他牵着小娘子送进房门的时候,倒瞄过她一眼,大红衣裳盖头掩得密密实实的,是圆是扁都看不清,只知道那双手生的白。

到了喜房还不能挑开盖头,既是成王保的媒,那些个军户全来贺他,吃起酒来拿着坛子就上了,这几桌的菜,便不必精致,只管饱了就是,倒又另开了个院子,专放女家的亲戚。

几个出了嫁的姐姐也来贺,明潼抱了慧哥儿来了,郑衍却坐不定,席面没吃完,她就带着孩子走了,倒是明湘,坐在喜房里陪她,捏她的手,叫她不要怕,自小长到大,哪会不知明洛想的什么,见着房里无人了,悄声道:“生的英武。”

明洛吃了定心丸,等来的却是个满身酒气的大汉,掀了她的盖头,她脖子都仰酸了,才看见他的脸。

陆允武见他的小娘子这么仰着颈子,嘿嘿一笑,合卺酒也喝了,甜汤元子也吃了,这就得关门放帐子了。

陆允武心里乐开了花,亲妹变堂妹,总是差了一层的,他知道这是王妃没瞧中,不能配给亲妹妹,正好家里还有个堂妹,便作了这么一桩亲。

可就算是堂妹,颜家也是几代经营的,他算什么,看着发了财,可打明洛的嫁妆抬进来,就知道自个儿还是占了大便宜,下人嬷嬷进门来,打眼一看,就知道跟他买来的那些个天差地别。

这么一看,便想那堂妹是不是生的丑,若不是个丑的,也不至要嫁他,陆允武心里再美,也知道他年纪大了,小姑娘十六有余,十七未到,正是好花初开,他可要打着十岁呢。

若是王妃的亲妹妹,两个还相差仿佛,差个五六岁,配起来也相当,这一竿子支出这么远,他肚里作了最坏的打算,怕是个丑的。

哪知道盖头一挑,见着这么个小娘子,陆允武在成王露了一点意思的时候就知道了关窍,打完了仗,也有人叫着去乐一乐的,什么都倒了,脂肪户也不会关门,总有生意可作,只他忍的身上燥热,也咬住牙不去,到场上打一套拳再练一回刀剑,出了满身的汗,倒头就睡。

可有半年多没沾过肉滋味了,酒还没吃,只见她腮上红晕,他就两眼发直,就想着那帐子摇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儿,还不住提醒自个儿,得放尊重些,别把这小姑娘吓坏了。

心里这么打算的,可等人走干净了,屋子里头只有两个人了,他站起来就放了帐子,转头一看,小娘子已经把身子都缩到床边去了。

他也觉得自个儿猴急了些,帐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眼睛一转,瞧见桌上摆的酒,拿了个杯子进来,问她要不要吃。

原是想把她哄得半醉,头一回成了事,第二回就不怕了,这么嫩,可不能由着性子来,哪知道她吃了一壶还不醉,脸上红了,眼睛却还亮,见他傻了眼,扑哧一声笑了:“甜水儿似的,我得喝浇酒。”

第307章 金猪

明洛出嫁三日,热热闹闹的回了门,陆家一大早就抬了回门礼来,烧金猪羊羔酒,齐整整八抬一回来,张姨娘欢喜的嘴都合不拢了。

纪氏也暗暗松一口气,陆家只陆允武一个,连个能帮衬的长辈都没有,她还怕陆家失了礼数,明洛脸上不好看,一看这回门礼办得齐整,倒放下心来,吩咐下人往外头叫桌席面,单给张姨娘的,预备着等明洛回来,好跟张姨娘吃一顿饭。

给张姨娘的,自然是素桌,张姨娘吃得这一年多的素,嘴巴早就吃淡了,再想着荤也不馋了,只这面筋豆腐再怎么烧得好,也还是不够味。

明洛回门,颜连章撑着“病体”出来见了女儿女婿,出嫁那一日,他出来说了两句期盼的话,就被人扶回了房,此时再出来,也不过还是那两句,又问陆允武蜀地如何。

打仗颜连章不懂,可民生他却是经过手的,若不是要装作久病的模样,他怕得拉了陆允武问个不住,还是纪氏叫人扶了他回去,又对陆允武道:“我们明洛是自小娇养长大的,脾气性子往后你也就知道了,你既大得她些,能让便让一让她。”

陆允武俱都一口答应了,他原想着娶个丑姑娘进门都要供着的,如今讨着个美娇娘,恨不得含在口里,一院子人由着她调派不说,捎手就把家底讨出来,全放在她的钱匣子里。

这姑娘心眼实,看着聪明,还是个傻子,陆允武能有多少家底,一半儿买了宅子跟下人,一半儿又办了场喜事,余下来的钱堪堪够走礼,可却把明洛高兴坏了。

男人肯叫你捏着钱袋子,那就是让你捏着命根子了,手上没钱,哪个当你是大爷,说难听些,就是出去嫖,也得有钱结帐不是。

明洛成婚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陆允武倒是早早就醒了,拎着大刀在院子里头武一回,跟着的丫头婆子见那刀光剑影的,都不敢往前凑,全都挨着墙根站着,木兰倒是看着点儿想去叫明洛起来,叫陆允武瞪了眼:“叫她睡。”

木兰看着新姑爷这样,把话咽到嗓子眼里,厨房造了汤水粥菜,院子里头的灶上还烧着热水,可等了半日,明洛还没起来。

陆允武又打了一套拳,拿凉水浇一回,洗了身上的汗,赤着上身往房里去,掀开帐子一看,明洛趴在床上,压了半边脸,面颊红扑扑的。

起来时候替她盖得好好的,这会儿踢了被子露出半条腿来,陆允武干脆也不穿衣裳了,解了裤头往被子里钻,把她身子扳扳正,别压着两个宝贝,还得再长长,万不能叫压扁了。

明洛昨儿夜里吃了整整一壶浇酒,睡得迷迷蒙蒙的,什么打呼磨牙半点也没听见,这会叫陆允武抱了,还无知无觉的,翻个身又睡了。

陆允武恨不得把她再嘬一回,硬生生忍住了,到底把她拍醒,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明洛披头散发坐起来,拢着被子才知觉,小衣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要问她昨儿夜里干了什么,一点也不记得,身上酸痛,脑子里却只记得吃酒了。

可她却知道羞,拿被子抱着人,一声声的喊木兰,木兰玉兰两个这才敢进来,陆允武避了出去,丫头替她梳发挽头,明洛问一声什么时辰了,木兰咬了唇儿,这都下午了,还问什么时辰。

明洛嫁的时候都想好了,便是不能拜公婆,也得拜牌位,听说已经过了点,肚子却不觉得饿,洗漱过后换了一身儿百子石榴的大红罗衣罗裙,一转头,看见玉兰红了脸,她原正在收拾床铺,这会儿却到外头叫了婆子进来。

床罩被子全换过了,明洛想问为甚,又觉得羞,到底忍住了,等摆了菜出来吃,她还想替陆允武挟菜,纪氏就替颜连章挟菜的,不独挟菜,还盛汤倒茶。

哪知道陆允武替她吹好了汤,送到嘴边要喂,明洛一张脸涨得通红,陆允武挥手就叫丫头都下去:“这么看着,我吃不下饭。”

明洛笑了一声,人一走,他伸手就把明洛抱过来了,这么个活宝贝,恨不得挂在裤腰带上,混了那么多年,就是发春秋梦,也没作过这样美的。

置上这么个大宅子,娶个官家小娘子,自个儿还当上了五品官,夜里作梦都觉得不真,人抱在手里了才有点着落,等桌子一撤下去,就把家底跟收来的礼,全给了明洛。

明洛原来脑子还在发懵,接了东西立时想着,她是要作当家太太的,一步步都打算好了,先得拜牌位,再得叫下人见礼,她好给打赏,再由着身边的婆子讲一讲规矩,看看门房厨房都有哪些人,她自家的人也得跟着安排。

一睡晚了,甚事都没办成,明洛急的红了脸,出门子前纪氏千叮万嘱的,她一件儿也没办,饭也吃不下了,脸也耷拉下来,陆允武端着碗吃面还看着她呢,见她脸一拉,还当她是嫌这些钱少了,哪知道明洛隔得半晌问他:“公公婆婆的牌位,还没拜过呢。”

陆允武立时就乐了,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我还没打理,都交给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几个下人叫什么他都不知道,全交给管事调派了,管事一早就等着给新奶奶请安,一直从大清早,等到过了晌午。

明洛急的想哭,头一天就甚事都没办,下人要怎么看她,她急了,陆允武却不急,昨儿吃了酒,她的量再高,也不比拿浇酒当白水喝的兵丁,吃得她半醉,把什么话都秃噜出来了,陆允武哄她:“昨儿收的礼多,下人们光是点礼盒子就花了许多功夫,叫他们明儿再给你请安。”

跟着明洛的婆子丫头已经理起了嫁妆,来来往往的,叫陆府的下人看着,新奶奶也是安排了事儿的,明洛东西多,这会儿还没理完,各处要放什么,全由着木兰玉兰两个作了主,她出嫁的时候,把院子里跟着久的丫头都带了出来,嫁了人的采桑丝兰,就当作陪房跟了她。

库房里一样样的捡点造册,眼门前用得着的衣裳摆件俱都开了箱子捡出来,嫁的时候就知道陆家没家底,屋里头柜子上东西都摆不齐,明洛那一套书摆出来,倒占了半个书房。

陆允武本来就不看书,倒是买了几本兵书充门面的,屋子里头空荡荡,等着丫头小厮摆满了东西,他再进去一看,全变了模样了。

墙上挂了山水画,临窗摆了大琴案,上面的摆着琴,两边垂着丝绦珠串,长案上笔墨纸砚俱都齐全了,一整套的瓶炉三事,还有宝瓶如意四象升平,博古架子一下就满了。

明洛忧心陆家的下人不听她的,那真是白担了心,光看新奶奶这么个排场,她们就不敢不恭敬了。

明洛不起来,木兰只好问了陆允武,他说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书房里就又设了倭金描彩的蝴蝶大屏风,珠围绣绕,打扮得跟明洛在家时的书房一样,有那上来讨近乎的小丫头子问,玉兰几个就笑:“原就是这么摆的。”

房子里头还专拿香熏过,小丫头眼睛都看直了,那香筒都是金的,带着雕花龙凤的,这可算是开了眼界了,陆允武昨儿还没觉着,今儿一看,才知道官家小娘子是个什么样子。

睡都睡了,这会儿才忧心起来,看着明洛半点没瞧不起他的意思,心里越发喜欢她,等着天色才暗,就逗她道:“还吃不吃浇酒了?”

明洛又羞又气,抬手捂了脸,叫陆允武一把抱了:“羞什么,家里总归你作主,谁还敢笑你不成?”明洛偷眼看他,还有些羞意,心里蜜滋滋的甜,姨娘说他生的好,原来倒没骗她。

昨儿夜里忘了的,又来了两回,她这才知道为甚腰酸的要断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再怎么也不来第三回了。

第二天可不能再迟,她早早起来了,牌位是没处找去,陆允武一早就不记着亲爹娘了,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说立坟头的事,只叫了下人来拜过新夫人,一人打赏一个红封,她这儿是有管事的,却不好一来就夺了别个的职,留下管事来,还开他工钱,叫他专管打理宅子。

门房厨房两个地方,明洛全换了自家人,能干的就留下来打下手,不能干的就全给了管事,叫他安排人管着院子,花木要管,院子要扫,她还走了一圈,看着各处要添补些甚。

陆家叫明洛一手接过,竟打理的很成模样,陆允武出门有专人跟着,拜帖回礼有人接管,厨房里头也不再是过了餐点就熄火,一日三样点心,甜的咸的带汤水的,全按着颜家的来。

出了门子,才知道原来觉得寻常的,全是下过功夫的,明洛果然把看着的知道的,全都安排了下去,陆允武出门一天再回来,整个宅子都不一样了。

门上有人听差,进门有人迎,各个屋子外头都有专人侍候茶水,原来他觉得买来十多个人,看着他们在院子里头团团转,这会儿倒是各司其职了。

只当她娇滴滴的万事不沾手,这才知道娶了个定海神针回家,出去还给他银子开销,礼物也是办好了的,现成送上门来的礼,他总要谢一回,原想着随意拎几样就是,却早有人造了册,回的礼价钱相当,东西也没送重了。

陆允武立时服帖,夜里抱着啃的不是块香肉,是个金元宝!

第308章 细叶茶

张姨娘接了女儿,笑的合不拢口,拿眼上下一打量,就知道她过的极好,这舒心日子叫她得着了,可不是烧了高香,引了她坐到床边,问她:“怎么着?日子好过吧。”

说着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你还不想嫁,这会儿换谁也不肯了,德性!”看着女儿抿了嘴儿笑,倒又舍不得女儿了,在京里能呆多少日子,外官能往京城来,还是托了圣人大肆封赐的福,不日就要回蜀地去的,恨不得把一肚皮用得着用不着的全告诉女儿,可看她笑的恁般甜,这嘴又张不开了。

张姨娘把女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先还笑,后头倒红了眼圈淌起泪来了:“这么着我也就安心了,你可得过得好,往后远了,也想着我。”

明洛眼圈一红,就要掉泪,叫张姨娘拿帕子按住了:“这好日子可不能哭,我这儿日子不会难过,你往家走礼走的勤快些,多写了信来就是。”

纪氏手底下的日子不难过,只要老实本分了,不自个儿挑事,怎么着也不会缺吃少穿,统共一个苏姨娘,也已经改了性子,后院像锅温吞水,再烧不起来了。

明洛哭了一鼻子,等到却见姐妹,她又笑起来,不过短短三日不见,成婚那天早上,明沅还陪着明洛给开脸婆婆绞面的,修了鬓角修了眉毛,那会儿看着还是少女,三天回门,她竟似变了个人。

满面娇羞意味,原来说话爽脆脆的,这会儿竟温柔起来,看人也不再直通通的,说话也捏着嗓子,那竹筒掉豆子一个字一个字蹦个不住的人,倒似不是明洛了。

明沅见了就笑,拿扇子掩了半边脸儿,指着明洛打趣起来:“五姐夫会什么仙法儿?宋嬷嬷这许多年都没教成的,才三天就出了了师了。”

明洛面上一红,明沅见她这付模样,哪里还不明白,明湘过的好不好,脸上再瞧不出来,可是明洛过的好不好,都不必认真打量她,眼睛一扫就知道好坏了。

她今儿回门,明潼来了,明湘却没回来,明潼还抱了慧哥儿,明洛见慧哥儿在床上爬个不住,腿脚十分有劲的模样,伸手就要抱他,想着借一借喜气,往后也生个男娃娃。

她心里想着,面上就露出来了,明潼一眼就知她肚里打着什么主意,倒忍不住露出笑来,她还真不必担心这个,姐妹里头生养最多的就是她,一串儿的儿子,想要女儿还不可得。

明洛抱了慧哥儿没一会儿就抱不住了,慧哥儿小牛似的有劲,脚一蹬明洛就往后仰,还是明潼一把抱了过去:“我来,你抱不住他。”

慧哥儿到亲娘怀里头更不老实了,一会儿趴一会儿坐,一会儿又要下地,明潼抱他不住,将给丫头婆子带出去玩。

明洛反手捶一捶腰,只这一下,就叫明沅看出来了,拿扇子掩了口笑,明洛自个儿也觉着不对,赶紧把身子一斜,脸都低了下去,粉透了面颊,这三天,就没大歇的时候。

明潼虽是生了孩子的妇人,可看她也只当是新嫁娘的娇羞,伸手点点她:“这会儿松快了,等跟去了蜀地,那头可有宅子可有田地,这儿总得留下看屋子的,事事都不能拖,你可得赶紧理起来了。”

明洛听见这一句,又顾不得羞了,到愁了起来,她已经知道陆家的家底了,根本没有多少现银,陆允武是当兵的,只比别个多些小聪明,又是常走街市的人,外头打起仗来,里头有跑的有乱的,他便趁着乱捞了一笔。

多数还是东西,金器银器,寻了个妥当地方藏着,他把这些个藏在一口枯井里,乱世里坟头扒不得,破庙去不得,想了半天,想出了这么个地方,这事儿却没告诉明洛,他怕这个刚进门的小娘子看他不起。

明洛愁起宅子田地的事来,明潼却一样样告诉她:“那地界才打过仗的,总有人空出宅子田地来,寻个靠得牢的经济,这时候压价也容易,妹夫又有五品官在身,抬出去总能压一压人。”

明洛咬得唇儿:“真愁人。”她说这一句,明沅就笑了,伸出手指头来绕着脸盘转了一个圈儿,她脸上不搽胭脂都红得喜人,还说个愁字,倒叫人笑话。

明潼却笑:“立起来就好了,头先把事儿办了,后头也不忙乱,说不得去了蜀地,连宅子都不必买。”她说着端了杯子吃一口茶,看见明洛还眨了眼儿,似笑非似的道:“大姐夫才呆过的地儿,王妃的妹妹去了,说不得还有人捧着宅子送上来呢。”

明洛吃了一惊:“吓!那可不敢要。”一面说一面摇脑袋,她是见过锦衣卫上门来的,纪氏让各院里关紧院门,无事不许出来,外头那些被查抄的人家更不必说了,太子身边的管事太监都叫抄了家,光是金陵就有他三处宅院,那些个铺子田地更不必说。

明洛知道害怕,明潼却笑起来:“一点不收也不行,首饰衣裳收了倒不要紧,宅院田地立个契儿,就说是买的也成。”此时还得把帐作平了,再等个二年,连帐也不必做了,大姐姐,怕是怀上孩子了。

一个武官,原也惹不上大事儿,再贪能贪多少,等成王上了位,明洛的日子必是最好过的,天高皇帝远,便不扯着这块皮,也有人凑上来。

“那哪儿能呢,再不至就办这样的事。”明洛还一脸惊异,就怕给陆允武惹上事儿,知道明潼开了口,就不是虚言,却还是转了脸儿去看明沅。

明潼身子往后一歪,靠在引枕上头:“外官都是这么办的,你不同了,别个倒要排挤你了,那些个夫人太太,走起礼来也是成百上千的,咱们在穗州那会儿,也是一样的。”

“你还是赶紧学着罢,那儿可没娘家人再教你了。”明沅劝说一句,却去看明潼,她这话也说得着,在穗州的时候,她就已经跟着纪氏管家了,起礼的单子都过着她的手,外官怎么走礼的,姐妹里还真只有她知道。

明潼原就想着亲事说的急,又有这许多琐碎事要办,纪氏怕还不及跟明洛说这些,见她果真半点也不知道,倒多提了几句:“你想想,不说往外头怎么走礼,只说送到京里的,那可更了不得,平日里不吃孝敬,进京怎么孝敬旁人,大姐姐那儿也是一样的,偌大一个成王府,靠着安家银子跟俸禄,就能周转了?”

明洛点头听个不住,恨不得把明潼说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心里,她先还愁就要远去蜀地,这会儿倒惶恐起来,她是新嫁,家里又没人能帮衬,等到了那儿,就怕在官太太里头的人情来往上吃了亏。

明沅也是一样,纪舜英是想着谋外放的,按着他的出身,点外放能谋个好些的差事,不必真从七品县官当起,可这走礼吃请还真是官场上的大学问,纪氏那时候怎么回的礼,她真不记得了,家里只教着怎么理家,可没教怎么当官太太,还真是听一句就少一句。

明洛站起来替明潼倒茶:“还有甚个?我就怕往后叫天不应呢。”她这三天日子过的舒服,家里人人听她的,陆允武事事顺她的意,可出了门子,却不是顺她的心意就能把事儿办好的。

“怕个甚,大面上不错就是了,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你得了闲,总得往大姐姐那儿去一回,问问明白,那任上可有跟着大姐夫的,你新来乍到,也得有个人引进门。”明潼吃尽了一杯茶,明洛又给她续上了。

明潼见她这模样笑着点点她的鼻头,往外一看,慧哥儿正追着哮天要扯狗尾巴,哮天早就是条老狗了,叫他扯着也不动,懒洋洋的回了头,张张嘴不动了。

“总不能去了先住客栈,还得先把宅子置下来,寻个靠谱的人去,还得打扫屋子安置家具,先住下来,才好说旁的呢。”明潼一席话,说的明洛直点头,攥了拳头想着回去定要提一提,立时把事儿给办了。

回家的路上,陆允武在外头跟车,明洛就坐在车里,路过小吃摊子他就问明洛要不要吃些,她原是满肚子愁绪的,这会儿闻见香,就又忘了大半,她原来就爱吃零嘴,陆允武这几天也知道了,每样都不给她多,包了小包送进去,到家已经拆了好几个包,各各都吃了些。

她回了家就又叹,陆允武是吃饱喝足了回来的,抱了小媳妇要去摇帐子了,明洛扒了他问:“往后去了蜀地,总要置地置宅,总得有些安身的地方,要不先叫了人去办?你可有相熟的,好帮着请个靠谱的经济。”

陆允武抱了她就拍她的屁股:“我就是地头蛇,还要甚个相熟的,你吃饱了没?吃饱了就睡。”二话不说放了帘子,把明洛身上那件绣葡萄石榴的罗袄七手八脚的解开来,明洛先还嗔上两句,又拿脚去踢他的脸,叫他一把抓住了。

两人挑了个日子去了成王府,这媒是明蓁作的,她便格外仔细,先问明白甚时候去蜀地,跟着就拿了王府的信件路引出来,说是替明洛先去封信问一问,实则就是叫人办下宅子。

看着明洛这样儿还笑:“原来那么点子大的姑娘,竟也出嫁当太太了,我看,既要走,就赶紧走,这会儿不冷不热上路正合适,等天再凉下来,行道总不方便。”

明蓁说了这话,陆允武便当是成王的意思,回去果然理起东西来,也没甚样事物好理的,一多半儿都是明洛的东西,急巴巴的佣了船,装上东西,再办些金陵的土产,就这么上了船,船还未到蜀地,各地就接着丧报,荣宪亲王,没了。

第309章 虎眼窝丝糖

荣宪亲王说是害了急症死的,天气虽不暑热,却没停多久的灵,元贵妃扒着棺材不让下葬,还是圣人抱了她,叫人把棺木抬走了。

圣人最爱这个儿子,失了荣宪,他看着比原来的年纪忽的就老了十岁,圣人因着宠爱一个小贵妃,自来爱惜身体,将五十的人,看着跟四十出头也似,忽的冠下见了白发,人更憔悴,连走路都要人扶了。

荣宪亲王并非是害了急症死的,宫里的传闻瞒不住,只没查出什么来,停灵盖着黄缎子,棺盖一早就给盖上了,不叫人看见他的脸。

这便由不得人不猜测,死了人自然有定阴阳时辰的,宫外有仵作,宫里依着身份也有专人查看,到了荣宪亲王这里,好似没这个人一般,就连他是甚个时辰死的都无人知道,圣人隐忍不发,元贵妃都叫看管起来,不许她迈出蒹葭宫一步。

大半夜无声无息的就没了,第二日宫人唤他起来,他人都已经僵直了,眼睛下面带着青,嘴唇泛着紫,手脚骨节全都僵直了,元贵妃看了一眼,人就晕了过去,圣人摸了儿子的手跟脸,还想亲自抱他起来,卡嚓一声,脊梁骨都断了。

荣宪亲王宫里这许多太监宫人守夜,半点也没发现异状,圣人把这些人下到狱里,打的死去活来,还全都咬死了说没看人,没听见声儿。

当着这几个的面,把守值的宫人剥了一张皮,当场吓疯了两个,可依旧没问出什么来,他们俱都自个儿活不成,便是乱攀扯也是一样,若有人供词不同,余下的更受折磨,一齐进去的,一齐抬了出来,连那两个疯的,也没放过。

验身的时候,才知道里头这些个宫人,俱不是处子身了,俱是荣宪亲王用过的,有一个还落过胎。

荣宪亲王早已经定了亲,定的还是安阁老家的嫡孙女儿,荣宪亲王到了年纪该要婚配了,元贵妃看了一圈儿,替儿子定下了安家,说是这位安家姑娘知书达理,打小儿当着孙子一般教养的。

元贵妃说她可堪为后,宪亲王却不乐意了,他在宫里头见过这姑娘一回,比他大得一岁,说是端庄,就是死板,一说一动都跟宫里头教规矩的嬷嬷一般,讨这么个媳妇,他怎么乐意。

这一回元贵妃却没依着儿子,一意把这姑娘定了下来,虽生的欠缺些,还不如荣宪亲王生的好,可当皇后跟当宠妃怎么能一样,元贵妃劝了儿子,告诉他只要当了皇帝,多少美人由着他挑,安阁老家可是万里挑一的,只等过一年到了年纪就要大婚,这之前再不许有丑事闹出来。

安阁老原来答应这门婚事就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原说孙女儿已经定了人家,自然也是朝中要员,原来倒不曾交好过,彼此你来我往了几回,放下面皮结交,想在这时局不稳的时候结成同盟。

可既未过定,事儿就不算定下,叫元贵妃出了手,说是宫里头办花会,要把这些个姑娘请进去赏花,接着帖子的人家,哪一个不是七窍生烟,都知道她是替儿子选王妃,可选王妃有选王妃的规矩,张口说是花会就进去,哪家能高兴。

有几个小姑娘出了宫门口就病了,一个个都是往素里打扮了去了,看的远些的,都不肯搅进这摊子事儿,折一个女儿不算什么,于家可是有办法把一家子都拉进泥沼里的。

等看中安家小姑娘的话一传出来,别个先松一口气儿,跟着又提了心,圣人这是存心要给荣宪亲王辅路了,纵原来不明白的,看了这事儿,也都明白过来。

圣人特意把安家的亲家叫进宫去,问他一声:“我与安家女儿,可算得佳儿佳妇了。”圣人当着面问,还能说不是?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回去就断了与安家的来往。

已经是定下了婚约的,荣宪亲王一死,安阁老松一口气,可看着小孙女,这口气又松不下来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元贵妃死了儿子疯闹了一场,要叫安家的女儿穿着嫁衣作冥婚。

安阁老气的七窍生烟,这回连圣人也知道绝无可能,把她看管起来,每日里好菜好饭的待的,宫人看紧了她,就在摘星楼里,便是叫骂,也无人听见。

圣人缀朝三日,又说要按着皇太子的仪仗发丧,最喜爱的儿子说没就没了,圣人偏要给他用太子的仪仗,此言一出,跪倒了一片。

原来圣人这般闹,礼官言官也不过拖一拖,总还是要开口的,再没有国有太子,死了个皇子还按着太子仪发丧的,偏偏太子这时候站了出来,把亲王仪再抬高一等,比着太子的再降上一降。

“真是疯了。”明潼看着慧哥儿学话念诗,听见宫里头的消息,转头无人时冷笑一声吐出气来,朝上一个疯子就罢了,眼看着也没多少年好活了,总要死的,朝臣怎么还肯再拱一个疯子上位?

正值秋日,园子里红枫红成了一片,配着银杏的黄,倒是一幅好秋景,明潼眼儿一抬,就看见隔着湖的天一阁大开着的门,知道是那个锦衣卫又上门了,看着慧哥儿还口齿不清的念着诗,冲他招招手,慧哥儿嘴里咿咿哦哦,根本听不出念的什么,明潼一把把他抱起来,带了一众丫头往回去。

荣宪亲王的事一出,颜连章倒有了精神,他先还关在上房里装病,后来就挪到了书房,听见消息沉吟了半日,叫了纪氏过来:“你去成王府一回,同王妃讨个主意,就说咱们想把这船运的生意作下去,想借王府的名头,本金咱们出,收益对半分。”

纪氏皱得眉头,不明白他怎么又想起作生意来了,船运上是走惯了的,就算没有成王府,这条路比原来捏着船引时艰难些,也不是走不通,比原来是收的少了,可这些年江州的丝贩到穗州,卖到南洋去也很了赚头,平白拉人进来,自家倒要折损一半儿。

哪知道颜连章又道:“不是五五,二八分帐,咱们占个四成。”纪氏这下子明白过来了,她还只一惊:“这…那一位不是没了嘛。”

颜连章也不同她多说,挥了手:“去罢,趁着这灶还没烧到最旺,咱们算添一把火。”纪氏心头一紧,点了头:“到是正好,我原就要跟大嫂去看大姑娘的,隔得这些年,总算又怀上了。”

明蓁自生下阿霁,这许多年都未再有孕,她自家不急,跟着的人怎么会不着急,丫头嬷嬷们便不必说了,补药一直吃着,太医也是诊了又诊,身子没毛病,就是怀不上。

这许多年的食补药补,把原来生阿霁的时候虚耗的都给补上了,夫妻两个又不是感情不好,偏只怀不上,又能有什么法子。

梅氏急的无法,见着明蓁就要劝,劝她赶紧挑一个老实的作了房里人,往后生下孩子来,抱过来养大就是,虽说没有未生儿子就被夺了位的王妃,可没个儿子,再不可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