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骨的中药最不好喝了,饶是姜维都忍不住皱眉头。

则冬轻轻推了推碗,姜维只好端起来深呼吸。

喝之前,他说:“那个合约我签字了,我会跟南珍结婚的。”

中药的苦涩弥漫了整个病房,则冬的鼻尖全都是那股味道,苦到了心里。

姜维仰头喝掉汤药,强压着一阵阵的反胃。

则冬终于肯翻出手机跟姜维交流,却不是接话头,而是说:“明天的药会更苦。”

姜维:“……”

***

则冬拎着饭盒回到店里,一张脸冷清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南珍一边玩斗地主一边偷偷看他,等他转回来时又赶忙移开眼。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则冬洗完碗放下袖子,一步步走到南珍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将头压下来,直直对视她。

南珍:“……”

则冬就这么看着她,看到南珍受不了了,撇过头问:“干,干嘛!”

他们俩就在吧台后面,可因为则冬肩膀宽得能把南珍整个遮住,所以外面的客人谁都没发现这边的情况。

吧台后面的时钟一秒秒滑过,则冬忽然欺近南珍,两人的鼻尖就差那么一丁点的距离,南珍这回没躲,呼吸近在咫尺,则冬身上的味道紧紧缠绕她的意识。

离得太近了,南珍的眼瞳里印出则冬的脸,则冬看了好久,倏地又松开了手。

他站直了身子,垂眼看南珍狠狠抠着自己的手指,他伸手拂开,在她的指腹上捏了捏,然后抬脚离开。

南珍定在原地喘了好大一口气,咕咚咕咚喝掉好大一杯水。

晚上,南珍在计划明天要给姜维做点什么又好吃又能补身体。

想来想去,觉得天冷了喝粥不错。

粥最养人了。

则冬端着水壶去给客人添水,回来后就站在南珍身边。

南珍问:“明天给姜维做海带粥好不好?海带他能吃吗?对伤口好不好?”

则冬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回去看她。

喋喋不休的南珍,他好喜欢,可他不喜欢她这样一直叨念着别的男人。

这又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他觉得心口堵得慌,他很想狠狠吻住那张小嘴巴。

则冬随手拿过南珍的账本写道:“我想吃鱼粥。”

南珍翻过来看时,他已经走出了店门,往海边走去。

***

第二天,南珍做了两份粥。

则冬满意的吃完属于自己的鱼粥,拿走南珍手里的饭盒离开。

南珍无语了,到处找鞋子要追,可怎么都找不到她的高跟鞋。

她整个店里搜了一圈,在后院的角落里发现了坏笑的阿彬。

南珍又把阿彬拎起来搜了一遍,却没找到她的鞋。

“交出来!”南珍咆哮。

阿彬嘿嘿笑:“南珍姐,你的鞋子被我放在冰箱里面了。”

南珍直接给了阿彬一个爆栗,从冰箱里翻出鞋子,开着轮胎重新充气过的车子驶向医院。

她经过护士站时,耳朵很灵的听见小护士围作一团在讨论某某病房里的帅哥。

然后听见了自己的咖啡店。

小护士说:“我夏天去海边玩的时候就知道他了,他好帅的,是咖啡店里的服务生!”

要是以前,南珍一定会很有兴致的算一算因为则冬她又将进账多少。

可现在……才过了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哐当一声,是实习医生笨拙地打翻了盘子,她小跑几步,发现里面的则冬再也看不下去,推开换药的实习医生,换做自己捏着冰冷的碘伏棉花擦拭姜维额头上的擦伤。

他做得很细致,最后将干净的纱布盖上去,竟然比医生弄得还漂亮。

南珍比谁都明白,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很独特,很难能用语言描述。

姜维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微微有些诧异,却没有问更多。

实习医生挫败地端着盘子出去了,则冬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要削给姜维吃。

他真的是很尽心的在照顾病人,他这样做是为了谁,南珍很清楚。

她推门进去,看着则冬笑了笑。

则冬定在那里,见南珍对他笑。

不再是调皮淘气地,不再是只对他一人地。

南珍笑变了,那是全汀城都知道的,她最得体合宜地微笑。

南珍转头对姜维说:“看起来还是则冬来照顾比较方便,我以后就做个火头军,你说好不好?”

姜维有些脸红,确实,有些事男的比女的方便。

所以,姜老师难得住回院,最后心甘情愿放弃与南珍亲近的好机会,变成了与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则冬朝夕相处。

***

原本姜维一心静养,期待出院后能领着南珍回家见家长,他父亲显然是很喜欢南珍的,对于他们俩的婚事十分支持。

可突然有一天,姜老板着脸站在病床前质问姜维:“南珍是不是不能生育?”

姜维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你听谁说的?”

“你知不知道她不能生孩子?”姜老在儿子脸上查找蛛丝马迹。

姜维努力镇定:“您听错了吧?怎么可能是南珍。”

姜老一掌拍在桌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骗我!全汀城都知道了!我们姜家丢不起这个人!”

是的,全汀城都知道了,也不知是哪一天,南珍就再也没走出过后厨。

她躲在厨房里,不断的烤蛋糕,一次都没有否认过。

宋福七很不高兴,为了这件事与多年的棋友闹翻了。

连香玉也觉得没面子,躲在家里不出去跳舞。

南珍不知道是谁这样对她,她生病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而这几个人都是不会害她的。

尤凝打电话来关切:“要是我说的我全家死光光!”

南珍说:“你说什么呢?我说了是你吗?你要是觉得我会怀疑你,那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就白费了!”

尤凝忍不住眼眶里的泪,在电话里一抽一抽的:“你怎么这么可怜啊!南珍你以后怎么办?”

南珍不去想以后,她心急的是如果姜老也知道了,他能同意吗?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么阿宝该怎么办?

阿宝住在店里很多天了,那天后一直就没再回到孤儿院。

医院里,姜老说:“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事是不是真的?”

姜维梗着脖子:“爸你别听人乱说!南珍身体好着呢!以后咱俩给你生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张忘记说了,汽车轮胎拔掉气门芯后用牙签压下去,能感觉到阀门被压到后,就能放气,恩,百度来的,我真的不是专业的。~~~~(>_<)~~~~

☆、第50章 (14)

一早开店,阿彬的脸色就不好,南珍知道是为了什么,搬张小板凳坐在后厨里剥蒜子,阿彬忽然一阵风跑出去,扒着店门大吼:“老八婆乌鸦嘴烂心肝的坏婆娘!”

南珍听见了,倏地笑了笑。

则冬正好进来,撞见这讽刺的一笑。

他蹲在南珍面前,手里也捏了一瓣蒜,剥的又快又好。

南珍说:“我没事。”

则冬又捏起一颗。

南珍说:“真的。”

则冬什么也不说,就蹲着把南珍小筐里的蒜子全部剥完。

然后店里来了第一个客人。

则冬终于肯从南珍面前挪开,出去招呼客人。

出去一看,客人是姜维的父亲。

则冬顺手带上了后厨的门。

姜老问:“南珍在吗?”

则冬摇摇头。

是南珍自己拉开门,预料到一切般从容,走出来说:“姜老师,我在这里,您请坐。”

则冬不赞同地看了眼南珍,南珍说:“上一杯温牛奶。”

毕竟是老师,姜老没有那份咄咄逼人,他与南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早晨的太阳渐暖,照的人懒懒的,姜老喝完那杯牛奶,问了南珍一个问题:“南珍啊,外面传的事情是真的吗?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南珍没有办法欺骗这样一位老人。

他已经很尊重她了。

南珍点头承认了,砰一声,则冬手上的玻璃杯不小心与另外一个撞在一起。

南珍回头看了一下,冲着则冬笑了笑。

姜老叹息:“是这样啊……”

南珍揪着手指,虽然差不多知道答案,但还是要再问一遍,这一问,是为了阿宝。

“老师……我还能和姜维结婚吗?”

姜老慢慢的摇了摇头。

“好的,我知道了。”南珍颓然松开手。

***

中午,照旧还是则冬去给姜维送饭,南珍想着,既然以后也不会见面了,临时多熬了一锅骨头汤,自己拎去了医院。

站在病房门外能听见里面的争吵,则冬本是蹲在地上,见到南珍马上站了起来,他捂住了南珍的耳朵。

他的手贴在她的面颊上,缓缓摇了摇头。

不要听。

可南珍却听到一句:“她是个好姑娘我知道,别人说她克夫我本不信,但是小维啊,南珍无子,是寡命之人,我们家九代单传,不能在你这里断了香火。”

“爸!”姜维如困斗之兽,又恨又疲惫:“你不要听那些,南珍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跟她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她都对我承认了!”姜老不得已才说出自己去找了南珍的事情。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

“你去找她了?”姜维缓缓道,“爸你怎么能这样?”

“你把我一个老头子蒙在鼓里,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爱她。”姜维说,“不管有没有孩子,我不在乎。”

砰地,姜老砸掉了手边的陶瓷杯。

“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南珍拨开则冬的手,低低道:“我进去看看。”

则冬却比她更快,开门锁门,将南珍关在外面。

他看着这对吵红了眼的父子,很少会像现在这样遗憾自己不能说话。

他其实一直都觉得不能说话挺好的,你不说,不听,就能免去很多麻烦和打扰,你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纷争,随心所欲。

可此刻,他多么无奈,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没有被夺去说话的权利,他希望自己能替南珍声张几句。

“则冬……”姜维几乎没脸见他了。

则冬看着他,再看了看姜老,拿出手机写给姜老看:“你放心吧,她不会嫁给姜维,我会娶她,我不在乎有没有儿子,但我会治好她,让她做完整的女人。”

“你?”

“对,我。”

姜老两手背在身后,用眼睛剐了剐姜维,“原来南珍还留着一手啊,傻儿子你现在知道了吧!”

姜维两手握成拳头一个劲地砸床,问姜老:“爸你在说什么啊!你想看我死吗?”

姜老忿忿地往外走:“你不给我生孩子还不如去死!哼!”

话音才落,他就看见门外站着的南珍。

姜老看看则冬,再看看南珍,他的文化涵养到底是没让他能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南珍低着头,等姜老离开后才走进去。

进去时看见则冬在跟姜维说:“死有什么好的?你应该活着,很多人都羡慕你的生活。”

是他羡慕他的生活,从小在诗书之家长大,父母相爱,兄友弟恭,可以在明亮的课堂里读书,可以在校门口的小商店买零食,可以跟同学一起踢足球,可以看尽这世间的季节变换,花开花落。

长大后传承父亲的职业,教导下一代的孩子们学习知识,每天可以看见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每个月都能领到一份薪水。

然后他会娶妻生子,他与妻子可以是在咖啡店相遇的,或许又是经朋友介绍的,他们慢慢的了解对方,渐渐相爱,共同筹划婚礼,组成一个家庭。

他就这样有了一个家,之后全家都会期待一个婴孩的降生。

他很快就做了父亲,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幸福的昵称,他会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教导孩子各种知识,每晚陪着孩子一起念书写作业,分光妻子做的美味夜宵。

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有什么不好?

则冬羡慕极了。

***

南珍也在姜维床边坐下,姜维忽然见到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南珍……”

南珍歪着头问姜维:“宋权死的时候拜托你照顾我了吗?”

“……没有。”

“所以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非要是我?就连我拜托你的那件事,你都能答应。”

姜维苦笑:“哪有什么原因,因为你值得。”

“姜维。”南珍说:“汀城还有很多好姑娘值得你去看一看,瞧一瞧,忘了我们的那个协议吧,是我错了,不该来找你。”

“小南!”姜维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他半吊在空中的脚突然放下来,一时疼的吃力。

一直站在一旁的则冬因为这两个字狠狠皱了皱眉。

“别动了。”南珍笑笑的摁住他,“认识你一场很值得,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免得以后你老婆会吃醋。”

南珍说:“最近我一直被别人笑,姜维你以后一定离我远点,不然别人该笑你了。路上见到我也别打招呼,我不认识你的。”

姜维睁开眼,眼睛红红的,满是哀求。

“我要带阿宝离开这里。”南珍说

这句话,则冬也是第一次听到。但他不吃惊,每个人做下的每一种决定,都是有迹可循的。

“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天开始就不来了。”南珍说完,把保温壶放在桌上,“记得喝汤。”

南珍走了,则冬留下来说最后一句话:“我会陪着她的,不论她去哪里。”

出来时他看见南珍的车还停在停车场,忽然就挺开心的,上了车,将南珍抱进怀中,隔着档位,两人密不透风。

小南?不,她只是他一人的珍珍。

南珍在他身上蹭了蹭,则冬一下下顺着南珍的头发,当做安慰。

南珍这时才敢红了眼眶,在他肩上呢喃:“我一定要带阿宝走。”

晚上睡觉时,阿宝偷偷问则冬:“南珍姨为什么哭?”

则冬摸摸孩子的头,“没有哭,她是被风迷了眼睛。”

阿宝睡得不安稳,半夜醒来后又问了一次:“南珍姨为什么哭?”

则冬把小小的孩子搂在怀中,“没有的,她没有哭。”

***

南珍就真的没再去过医院,姜老请了个护工照顾姜维,也不怎么过去,因为每次过去父子俩就会吵架。

姜老叹息,姜维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让他操过心。

很快,姜维可以出院了,脚上的石膏没拆,回家静养就行。出院当天他就拄着拐杖来找南珍了。